长寂寥(出书版)+番外 BY 墨竹

作者:  录入:07-14

卫泠风回过头,却对上了另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

有一瞬间卫泠风还以为那是百里寒冰,但一定神才知道并不是。

站在转角那里的,只是个有着漆黑眼睛的孩子。

「那孩子是……」虽然稍嫌瘦弱了些,但那轮廓却十足十地相像极了。

「如霜!」

他在发呆的时候,白漪明已经走了过去,对着那个孩子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大家一定在到处找你,快点

回去吧!」

说话间,就要把孩子拉走。

「等一下!」卫泠风抢上几步,拦住了他们:「这是不是紫盈的……」

白漪明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

其实酷似的模样已经给出了答案,他问也不过是想要更加确定。倒是白漪明的反应叫人奇怪,是与不是这样的问

题,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就是如霜……少爷。」白漪明在他的凝视中点了点头,但表情依然很是古怪。

卫泠风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如霜吗?我是……」他刚想要自我介绍,却想起自己复杂尴尬的身分,不由怔在那里无以为继。

那孩子和他四目相对,眼底一片清澈坚毅,这样的目光让他想到了已然死去多年的紫盈,一想起紫盈,卫泠风胸

口又隐隐约约抽痛了起来。

他放低视线,嘴角往上弯了弯,勉强扯出弧度:「我是来城里作客的,不久就会走了。」

那孩子突然朝他的面孔伸出手来,他直觉地往后仰了一仰,那孩子的手顿在了半空。

僵持了片刻,那孩子又一次把手伸过来,他也不再闪避。

眉宇之间被有些微凉的柔软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又轻轻地揉了一揉,似乎是想要推开他纠结一起的眉头。

卫泠风放松了神情,嘴边的笑容也变得自然起来,那孩子收回了手,怯生生地朝他笑了一笑。

「你应该也有十一岁了吧!只是一转眼而已……」

「瑄少爷,如霜他不会说话。」

卫泠风的笑容顿时冻结在了脸上,仰头看向站在身旁的白漪明。

白漪明一脸平静地对着他:「已经有两三年了,大夫说并非身体有恙,或许过几年就会好的。」

不是身体有恙,那就是心病吗?

「漪明。」卫泠风慢慢地站起身来,盯着白漪明的眼睛:「这些年里,冰霜城……」

「瑄少爷,城主一定等得急了。」白漪明打断了他:「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耽搁太久。」

「但是……」

「如瑄。」正说着百里寒冰,百里寒冰就到了:「我算算你该醒了,就在偏厅准备了饭菜,你怎么还在这里?」

卫泠风回过头去,看着正沿回廊走来的百里寒冰。

「漪明,你怎么做事的?」百里寒冰脸上带着微笑:「不是告诉你要尽快把如瑄带过来吗?」

「是属下失职。」白漪明朝着百里寒冰行了个礼:「还请城主原谅。」

「不,是我要和如霜……」卫泠风低下头,却不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呆住了:「如霜呢?」

他问的是白漪明,白漪明却像什么都没听到,自顾自地垂手站在那里。

「如霜?」百里寒冰皱了下眉,问他:「谁是如霜?」

「你说什么,如霜自然就是你的……」卫泠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百里寒冰,然后又去看白漪明。

「怎么了?」

百里寒冰见他魂不守舍地盯着白漪明,眉头越皱越紧,伸手把他的脸转回了自己这边:「是不是封了太久血脉…

…如瑄,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卫泠风蓦地一震,急忙仰头脱开了他的手掌。

「没事的话,就快些去吃饭吧!」百里寒冰拉了他的手就往偏厅走去:「我特意让人准备了喜欢的菜色,你这些

天没有进食,恐怕都饿坏了。」

「等一下!」卫泠风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不认识如霜吗?就是方才和我在这里说话的那个孩子。」

「似乎是往后院走了,兴许哪个下人的孩子吧!」百里寒冰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他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

吗?」

卫泠风好一会才有了反应。

「不。」他动作很慢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不认识那孩子,没想到你会……」

「冰霜城里这么多人,我也不是每一个都认识,别说是那些下人的孩子了。」百里寒冰没心思理什么孩子不孩子

的,一心只想着拉卫泠风去吃饭:「我们快些过去吧!饭菜都要凉了。」

百里寒冰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如果那是真的……

「又怎么了?」百里寒冰又夹菜到他碗里,让他碗里饭菜快要溢出来了:「你怎么都不吃呢?」

「我已经饱了。」卫泠风把碗筷放回了桌上。

「怎么了?你吃不下吗?」百里寒冰问他:「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真的哪里不舒服?」

「不是的。」卫泠风摇头:「其实我也不饿,吃了这些已经足够饱了!」

「我都忘了,你这么久没吃东西,吃这些对肠胃不好!」百里寒冰站了起来:「我这就让人去煮些粥,弄几个清

淡的小菜过来。」

「不用了!」卫泠风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我是真的已经饱了。」

「真的吗?」

「真的。」卫泠风用力点头。

百里寒冰虽然不太相信,但也没有再坚持下去。

「我有事问你。」卫泠风低着头想了想,决定要心平气和地再问一次。

「好啊!」百里寒冰坐回了椅子上:「你尽管问吧!」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敞开的大门外绿影重重,却因为过于浓重的静谧而显得有些阴沉。

「你还记不记得,」卫泠风的目光望向门外:「当年,我是为了什么才离开冰霜城的?」

「这……」百里寒冰顿了一顿,对他说:「都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就让它过去不好吗?」

「你只管答我就好。」

「好吧!」百里寒冰皱了皱眉。

「是我在和紫盈成亲的那一年,特意把你从外面喊了回来。只是我当时也没有想到,紫盈她会对你日久生情。我

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就逼着你离开……如瑄,我当时是迫不得已,我的心里也……」

「那后来呢?」卫泠风打断了他,目光依然望着门外:「我走了以后,又出了什么事没有?」

「之后不久,紫盈就过世了,我想她可能是因为你的离去郁郁而终。这些年,我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也不敢去

找你,直到前些天从雨澜那里得知了你的消息。我就追着你,然后看到你从岳阳楼上摔下来……」

百里寒冰用力地呼了口气:「还好我跟着你,还好……」

「有什么好的?」

卫泠风忽然笑了几声:「这简直就是糟糕透顶!」

百里寒冰被他搅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如瑄,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你有没有骗我?」卫泠风把头转了回来,盯着他的眼睛:「我想问的,只是这一句话而已。」

「没有。」百里寒冰很轻却很坚定地告诉他:「我绝不会骗你的!」

「所以我说了,那才糟糕……」

百里寒冰疑惑地看着他。

「真的会有这么严重吗?」

卫泠风怔怔地问:「我以为对你来说那没什么,至多只是会让你内疚后悔,然后一辈子记得……可现在你这样,

又算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索性把我也忘记了,那样不是更好?」

「如瑄,你在说什么?」百里寒冰有些忐忑不安地问。

「难道你什么都不记得,那些事情就都……不关你的事了?」

卫泠风虽然是笑着的,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你永远是站于不败之地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伤得了你。

百里寒冰,你可真是了不起啊!」

「如瑄,不要笑了!」百里寒冰站了起来,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你告诉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该怎么办才好?我的师父,你倒是教一教我……」卫泠风挣脱他站了起来,径自往门外走去。

「如瑄。」百里寒冰追在他身后。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卫泠风也没有回头看他,喃喃地说:「我要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

目送着卫泠风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百里寒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衣襟里滑出的白玉蝴蝶。

「如瑄。」他对着那只蝴蝶说话,就好像对着如瑄诉说。

「能和你相伴一世的人,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如瑄,我一定要让你是这世上最快活的人……我会的,一定……

漆黑沉静的眼里,不知深藏几许痴然执着……

卫泠风越走越快,最终踉踉跄跄不成步伐,下台阶时一个踏错,结结实实往前跪倒在地上。他也不知道爬起来,

一径呆呆地看着眼前青砖铺成的地面。

「瑄少爷,你没事吧!」一双黑色布面的鞋子出现在他面前。

他木然地抬起头,望着面无表情的白漪明。白漪明也没有任何的不自在,平静地任他看着自己。

「他……他怎么了?」卫泠风伸手抓住白漪明的手:「漪明,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他……」

「城主他已经疯了。」白漪明冷静简单地回答:「他无法原谅自己逼死了你,在十年前就已经发了疯。」

「你胡说!」卫泠风从地上跳起来,用力拽住了白漪明的衣领:「他好好的,他不是好好的?你不许胡说!」

「他的武功在某个阶段停留了很久,照理说很难再有什么突破,但你死了以后,他把自己关在剑室里面。短短三

个月,他在剑术上的成就达到了无人可比的巅峰,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变得奇怪。」

白漪明丝毫没有被他狂乱的模样吓到。

「表面上看起来,他言行举止一切如常,脾气甚至比从前还要温和可亲。但是他要求每个人保持安静,说是你讨

厌喧闹,太吵你就不会回来了。他还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话,恍若你就在面前……

「不论是谁,只要敢在他面前提起你已经死了,会立刻引得他勃然大怒,说是居然敢咒他的如瑄……从那个时候

开始,百里寒冰就变成了一个有着绝世武功的疯子,一个发了疯的绝世高手。」

「不是,不会的……」从指尖到脚跟,卫泠风觉得自己每一寸都在打颤,怎么止也止不住。

「这十年来,他反反复覆对每一个人强调,你只是和他呕气跑到外面散心去了,他会在冰霜城里等着,一直等到

你回来的那一天。」

白漪明的嘴角扯出了嘲讽的弧度。

「他记得自己逼着你离开冰霜城,却不记得之后你曾经回来过,而且还说夫人因病死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妻子曾

经为他生过一个儿子。

「在他看来,他从没有什么儿子,所以如霜根本不在他的眼里……瑄少爷,你根本想象不到,因为你的死,他变

成了什么样子,冰霜城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为什么要这样,他为什么要这样?」卫泠风用自己颤抖的手指,更加用力扯住了白漪明的衣领:「不过就是一

个他讨厌的骗子死了,他就内疚得发了疯?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我不知道这可不可笑,我只知道他非但不讨厌你,而且从来是把你如珠如玉地放在心上。」

「你别骗我了!他不爱我,他从没有爱过我……」

「瑄少爷,你要我说的话,我会说这世上真挚的情感,也并非只有爱情这一种。」

对着白漪明那双冷静理智的眼睛,卫泠风变得没了力气,缓缓地松开了钳制在他领口的手指。

「爱恋虽令人为之痴狂,但往往是一时片刻的镜花水月,其实最不可靠。被珍爱至亲之心疼惜怜爱着,难道真比

不上那也许转瞬即逝的爱情吗?」

白漪明看他的目光带着怜悯:「你扪心自问,如果当初你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炼制千花凝雪会有生命之忧,那

他会不会要你为救别人而丢了性命?」

卫泠风浑身一震,整个人无力地滑坐到了地上。

「恐怕他宁愿对恩人不义,也不会让你有丝毫的损伤吧!」

白漪明叹了口气:「虽然你在他心里,也许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情人,但永远是他最疼最宠的人。

「若不是你想要占他身心,想要让他像自己一样为情痴狂,想着就算得不到爱也要有恨,要让他一生一世记着自

己,又怎么会变成今天的局面?」

卫泠风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瑄少爷,你好好想一想!他是差点间接害死了你,可你不是一样把他逼疯了吗?现在你没有死,他却真正地发

了疯,你看似为他痛苦了半世,又何尝没有让他为你累此一生?」

白漪明把他不知不觉抓上自己下襬的手扯开,对他摇了摇头:「也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其实也说不上是病,和@病或者疯癫更是完全不同,多数的情况,会是因为头部受了重创,病人醒来之后就忘记

了从前过往,包括自己是谁,家人朋友尽数都不认识。那样的话,病人过一阵子也许会想起来,或者永远也想不

起来,都要视情况而定。

但还有些就不一样,他们没有外伤,只是因为很强的刺激或者超出负荷的重压,就有了和上述相似的症状。

虽然他们不一定是失去所有记忆,也不一定会忘记家人朋友,但是那些他们希望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或者是

希望自己不认识人,他们却会如愿地完全忘记。

绝不是假装作伪,而是真的从记忆之中剔除了不愿接受的部分。因为他们只能靠着相信那些事那些人从不存在,

来挽回自己濒临崩溃的神智……

若非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有谁能强迫自己把记忆舍弃呢?所以这种情况,几乎是没有可能靠外力治愈的可能…

从日落到月升,卫泠风一直在想。子夜时乌云满天,映在窗棂的月光消失不见,他坐在一片漆黑的屋里,感觉分

成两半的心在黑暗中争执得越发激烈。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卫泠风啊卫泠风,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扭捏作态只顾自己,就不觉得可耻吗?

我是放了手,我不是早就要发誓放手了吗?是他不放过我,是他把我拖进了这恶梦里才会出现的地方,让我根本

没有办法安安静静地活着。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白漪明说得对极了,你就是不知足,你知道他当你是子侄一般,永远不会把你看做至爱,所以那时什么都没有说

,存心要看他为你痛苦后悔内疚!明明是你自己不想再活,却把一切怪罪到他的头上,处处摆出他亏欠了你的模

样……

真的是因为他的错吗?如果不是你始终忘不了放不下,又怎么还会和他藕断丝连地纠缠在一起?

是,我是忘不了,我就放不下,可那又怎么了?我不信有谁能忘得了……除了他……他怎么就可以忘记了……怎

么可以?

忘记了有什么不好?忘记了才能心无芥蒂,才能彻底摆脱你强加给他的痛苦。你不是口口声声希望他能彻底摆脱

过去,不要像你一样被累了一生吗?

我不要!为什么他就可以把一切忘记?别的倒也罢了,但是他怎么能忘记?他怎么可以忘记我曾经告诉过他,我

爱了他那么久那么久……

胸口一阵气血翻腾,卫泠风急忙用捂住了嘴。接着果然一阵咳嗽,咳完之后他对着自己的手掌发呆,纵然眼前几

推书 20234-07-15 :养郎为患(出书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