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紧接着更向里的往角落里缩了缩。
“不要做出一副很害怕我的样子,我并没有强迫你什么,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吧。”
林风退去了半步,清瘦的腰身依靠在厨房的案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厨师,“——在几个星期前你开始往我的饮食
里下铊的时候,就应该得到了余丽珊的丰厚报酬……如果不是被我及时发现的话,可能现在我已经因为铊中毒而开
始身体器官衰竭,一步步的走向死亡了。”
每个人都可能接触到建筑材料中的金属铊,但是铊中毒在今天已经非常少见了。这种慢性毒素发生作用的周期非常
短,在中毒一到三个星期之内就会出现毛发脱落、下肢无力、足部疼痛、运动障碍等现象。当人体毒素累积到12毫
克每千克的时候,就会致命。
林风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他没有这么嗜睡,但是最近他越来越想睡觉,身体疼痛麻木,神经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麻
木感。这种不适是隐约的,如果不仔细回忆的话甚至很难感觉得到,最先发现异常的不是林风自己,而是罗冀。
罗冀只是奇怪为什么林风变得越来越嗜睡了,他睡觉的时间变长,开始讨厌活动,厌恶室外的阳光。他以为是林风
这个小家伙变懒了,所以只开玩笑一般捎带一提,然而因为职业习惯而对自己的身体情况非常敏感的林风则从罗冀
的提醒中发现了严重的情况。
他发现自己的手指甲上出现了白色的横贯线条,并不明显,但是仔细看的话能分辨出来,这种线条被医学上称之为
“米氏线”,是铊中毒的明显症状之一。
叶莲是个医学专家。他对于人体的秘密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也经常对自己的学生提到各种诡异的中毒现象。其中
铊中毒被称作是最易被误诊、也是最险恶的慢性中毒情况之一,其唯一有特色的外部征兆——米氏线,曾经在课堂
上被提过多次。
林风在发现自己手指甲上的米氏线之后几乎立刻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他每天和罗冀同进同出,接触的人和事都差
不多,唯一有区别的就是食物。罗冀在美国长大,习惯于吃西餐,而林风喜欢甜点,所以在食物中下毒是余丽珊唯
一对自己下手的机会。
“利用铊元素来投毒,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神经失调致死……这种方法实在是太恶毒了。”林风的目光转向那个厨师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被发现的话自己会遭到怎样残忍的对待吗?”
厨师震动了一下,低哑的说:“我没有办法……从我父亲那一代就开始为太太他们家服务,我还有妻子儿女,我不
能拒绝……再说太太告诉我最多一个月你就会、会送命,我想如果只是一个月的话,也许没有人会察觉……”
“算算看也有一个月了。”林风叹道。
厨师突然抬起头:“少爷,求求您告诉我!我每天都会在您的饮食里下铊,但是为什么您一直……您到现在还……
”
“啊,这个问题嘛。”
林风走到他面前去,蹲下来,平视着那个厨师布满血丝的眼睛。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这个时候的确已经毒发了,不过余丽珊不知道我曾经被手术改造过,肌肉纤维和内脏器官都具
有极强的韧度。比方说吧,我的骨骼曾经被替换成特殊的合金材料,具备常人难以企及的轻度和硬度,即使是从十
层楼上跳下去也只是摔断几根骨头罢了。”
厨师呆住了:“为什么?这样的话,您……”
“因为某些原因所以细胞新陈代谢的速度会很快,一些毒素在还没有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就会被新细胞飞快的替
换掉……从而产生减轻毒性发作的效果。”
“也就是说,您根本就没有、没有中毒?”
“啊,也不完全是这样。”
林风站起身,不再多做解释。
人一生中细胞分裂的次数是固定的,加快细胞替换的速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自行削短了细胞维持的时间,
从而……
……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为了成为叶莲最优秀的试验品,或者说,为了贯彻叶莲的某种意念和信仰,这些牺牲都是不得不作出的。
“呐,总而言之,为了报答你,我已经把你的妻子儿女从余丽珊他们家接出来并且安置在安全的地点了。虽然我不
是个非常有钱的人,不过他们下半辈子的生活费我已经准备在一个秘密的帐户上了。”
厨师深深的跪下去:“……谢谢您。”
林风没有看他,而是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那么,我既不打扰你了。余丽珊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呢,你在这里好好的构思一下该怎么说吧,等见到了罗冀
的时候要好好表现一下啊。”
厨房的门开了又关,在静寂的空气里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响。
在空无一人的室内,厨师跪倒在地,发出嘶哑的哭泣。偶尔可以听见一两个含混不清的人名,那是他苦苦思念的妻
子和儿女的名字。
其实已经没有退路了,从他第一天在饮水里投下致命的铊元素开始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久病的妻子从此会得到
良好的治疗,两个孩子也被送到最好的学校里去。林风会代替他照顾他们,精心而周到,比他这个丈夫和父亲做得
还要好。
而他原本的主人余丽珊,会跟着他一起下地狱。
林风穿过罗家空无一人的庭院,一直走到后院深深的角落里去。
在那片大湖的另一畔有着一间木质的小宅院,很久以前是惩罚犯了罪过的家族子孙的静室,后来就变得荒芜了。罗
冀上位以来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就好像那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一样。
人字拖在不满灰尘的游廊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林风停在一扇门前,从怀里拿出钥匙来,打开了粗重的大锁。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道光线射进许久不见阳光的房间里,几秒钟之后里边传来一个干涩女声的诘问:“……是
谁?”
林风推开门,步伐可以称得上是非常优雅的走进低矮潮湿的暗室,声音平稳冷淡,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
“罗大夫人,是我。”
23.操纵【完】
跪坐在阴暗角落里的女人抬起头,逆光处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整个人都裹在晦涩的披风里,兜帽覆盖了大半
个脸,只看见微笑着的唇角和精致的下巴。
“……你又是谁?”
话音里昔日罗家说一不二的女主人的威严还残存可辨,然而更多的是凄凉的沙哑和无奈。女人是最经不起时间的,
支撑着精神的赫赫声威一旦烟消云散,整个人就会迅速的衰老下来,连保养良好的皮肤也会立刻松弛,无力的耷拉
在两颊边。
林风走进房间里,随手关上了厚重的木门,小屋子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我是谁并不重要,也不是您需要关心的,我只是奉罗冀之命前来看看罗大夫人您过得如何罢了。啊,还有您的儿
子罗硕涵少爷,罗冀对这个原本应该成为当家人的弟弟可是关注备至呢。”
少年细瘦纤长的手指轻轻擦亮火褶子,然后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猛然蹿起来的烛光下两根拈着火褶子的手指优美得
就像兰花一般。
这样明亮的天气,长久不见阳光的屋里非常阴暗潮湿,连一盏电灯也没有,只能靠几支烧剩下来的蜡烛头来勉强维
持照明罢了。
林风转过身,果不其然,墙角里那个衰老女人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扭曲和可怕:“跟罗冀说我们母子不劳他操
心,滚!”
“唉,这个态度可不好,怎么说您也曾经是优雅富足、权柄在握的罗大夫人啊。”林风走上前去,毫不在意的跪坐
在布满了灰尘的粗木地面上,微笑着注视眼前的罗大夫人,“——还是说这几个月的监禁生活已经完全泯灭了您的
斗志?我所听说的罗大夫人,可是个相当强势并且智慧的女人,而不是像您这样只知道虚张声势、毫无风度、智慧
咆哮的泼妇呢。”
兜帽的阴影覆盖了他的大半张脸,从罗大夫人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鼻尖下秀美的唇,自始至终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柔和文静仿佛少女。甚至在说出泼妇这两个字的时候,那笑意的弧度都没有一点变化。
罗大夫人内心奇异的憎恨被这笑意所完全点燃了,她骤然尖叫起来:“滚!滚出这个地方!滚!告诉罗冀他这种人
休想来怜悯我!他算是什么东西?下贱女人生的庶出儿子,就凭他也——就凭他——”
“就凭着这样一个生母卑微的庶出的儿子,也一样击败了您身份高贵的正室夫人,并且把您拘禁在这简陋的房子里
。”林风稍微抬起脸,向周围望了一圈,目光在触及墙角发馊的饭菜和破败的木头桌椅时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的
转过头。
“也难怪啊,”他淡淡的道,“这样的生活条件真是养狗都不如,竟然用来对待身为贵族的您和罗硕涵少爷,也难
怪您会愤怒到连身份和气度都不顾了。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吧,一个衰老虚弱、长牙舞爪的女人,满口都是粗鄙不堪
的话,强烈的怨念笼罩在您脸上,让您看上去比乡下野妇还要愚昧粗俗……”
啪的一声脆响,罗大夫人猛地拿起面前缺角的饭碗向林风扔了过去。少年只是轻轻的侧身一避,那个饭碗就呼的砸
碎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你这个下人没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愤怒的女人霍然起身,因为强行忍耐的愤怒和强撑出来的威严而微微的发
抖,脸色也僵硬得可怕,“回去告诉罗冀!我们母子就算是死,也是罗家明媒正娶进门的夫人和他父亲唯一的正室
之子!罗冀那种小人,一定会被天谴!他会遭受报应的!”
一直隐没在阴影中的少年突然抬起头,目光微带欣慰的望向盛怒中的罗大夫人。
“对,就是这个姿态……不过我倒是从来不相信天谴,我只愿意由自己的力量来复仇。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天
谴上的人,通常都只是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罢了。”
愤怒的罗大夫人稍稍冷静下来,她低下头看见少年的眼睛,那显露出来的脸在黑暗中就像是玉雕而成的一样,非常
精致而冰冷,没有一点常人的温度。那秀美的容色就像是弱不禁风的少女一样,然而他眼神里的冷酷和残忍是那样
有力,让他的脸显出一种异常强硬和可怕的意味来。
罗大夫人警惕的退去了半步:“你到底是什么人?谁叫你来的,难道是罗冀派你来试探我们母子?”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房子的后门响起轻微的吱呀声,一个胡子拉渣的男子走进来,一手拿着一个大木盆。罗大夫人
见到他,立刻叫道:“硕涵!”
罗硕涵之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后来骤然被软禁,日子着实不好过,很多家务和粗活都必须他自己动手来做,于是
他只能想办法开凿了一个后门,每天偷偷溜出去在后院里种一点蔬菜之类。近乎于侮辱一样的条件在他身上留下了
一场深重的刻印,他的母亲虽然衰老了,但是气势和敏锐的头脑还没有变;他则是变得麻木不仁、消沉不已,整天
唉声叹气,就像个病人一样神经质。
林风只看了他一眼,心下微微的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呐,看来这就是罗硕涵少爷了。日子过得真不容易啊。”
“硕涵!”罗大夫人扑过去,“这个人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你快来看看!”
罗硕涵浑浊的目光打量了林风一眼,冷笑起来:“没什么好说的,一定是罗冀派来试探我们的,说不定罗冀还会叫
他来杀掉我们……母亲,不要犹豫了,我们杀了他吧!”
罗大夫人犹疑了一下:“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母亲你就是这样,如果早点杀了罗冀那小子的话,我们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罗硕涵逼上前一步,几乎要凑到林风的脸上:“就是因为母亲你心慈手软,不然趁早把罗冀那小子毒杀,就不会有
今天的事了!你不要被这小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等我杀了这小子,然后咱们冲出去,就算是死也不能让罗冀好过
!……”
罗大夫人一阵心悸。儿子说的这一切都很有诱惑力,连她自己都无法抵抗这长久的艰苦生活所带来的神经质的愤怒
和压力。这个少年看上去清瘦单薄,应该是非常好解决的,如果杀了他然后逃出去的话……
她的目光落到林风身上。这个时候她发现,林风稳稳当当的跪坐在那里,发梢垂落到眼前,披风散落在地面上,双
手自然的交叠在膝上。那个样子非常的安静甚至是婉约,好像罗硕涵的话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好像死亡的威胁
压根就不存在,根本就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一样。
这不是懦弱,也不是被吓呆了。罗大夫人和她一无所用的儿子不同,她是见过大世面的、掌过权的女人,她能看出
来这个少年身上的危险和威压,那种深不可测的压力不是罗硕涵那种人能比拟的,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这个少年给
人带来的震慑。就连罗冀……也许就连现在的当家人罗冀,都不会给人这样肃厉和可怕的感觉……
罗硕涵危险的逼近了一步,顺手抄起边上一截带着铁钉的凳子腿,高高举了起来。
“等杀了他……”罗硕涵眼底闪烁着危险的、病态的光芒,“等杀了他,我们就从这个狗笼子里出去……杀了他,
我一定要杀了他!”
尖利的铁钉在空气中呼啸而过,发出类似于哨声一样的啸响。刹那间罗硕涵重重的把凳子腿砸向林风的头,这一下
又快又狠,如果砸中了,估计林风的脑袋会当场迸裂也说不定。
罗大夫人忍不住尖叫起来:“啊——!”
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林风一把抓住了罗硕涵的手腕,铁钉在他头顶上仅仅几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一切都静止在刹那间,罗硕涵咬紧牙,低沉的咒骂了一句,下狠力向下压自己的手。然而少年看上去细致秀美的手
竟然蕴含着可怕的、压倒性的力量,五根细瘦的手指就像是钢铁铸造的一般,紧紧的攥住了罗硕涵的手腕骨。
“仅仅是这种程度的话是没法伤到我一根头发的。”林风连眼皮都没有抬,声音安然甚至于冷淡。
“该……该死!”
罗硕涵猛地要挣脱手腕然后再砸下去,然而紧接着林风手一扬,刹那间爆发出来的骇人的力量把罗硕涵整个拎了起
来!
罗硕涵少说也有七八十公斤,林风一只手攥着他的手腕,竟然就把他挥起来,就像手上抓着一只兔子一样把他在半
空中挥舞了两圈!
罗大夫人惊叫一声,踉踉跄跄的后退,免得被罗硕涵绕圈子挥过来的脚踢到。她的儿子连惊叫的机会都没有了,直
接昏头涨脑的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被林风狠狠的掼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