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将倾国 下————向天歌

      朱姓男子防止自己被正在气头上的小石精撞到，捏住绳子让它离自己老远，碰不到地面的小石精晃来晃去没有一点儿塌实感，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让它害怕，可它却死命的撑住，丝毫不示弱。

      拨开浓密的雾，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青山绿水令小石精发出惊奇的哇声，这被仿佛白纱似的雾气笼罩，朦朦胧胧看似不真实的青山绿水难道是传说中的仙境吗？这山这水，太虚幻了，又美丽的让它忍不住相信这就是仙境，或许真的是仙境哦，它相信一定会有仙人。

      “啊啊，放我下来！”想更加靠近仙境的小石精焦急的大叫，兴奋的期待进入仙境一睹仙人尊容。
      太虚真人和朱姓男人仿佛没有听到它的声音，太虚真人瞄了它一眼，直接抢过它丢进乾坤囊系好囊口，即使它发出再大的声音也透不过乾坤囊，被不应该听到的人听到。

      他们像做贼似的，脚步异常轻而快，悄悄地溜到神龙潭边的灌木丛后蹲下。
      日当正午，恍若仙境的神龙潭一如既往的宁静安详，看那朵朵花儿开放，引来蝴蝶翩翩，蜜蜂嗡嗡，郁郁葱葱的青山里，温驯的野兽们享受着追逐游戏的快乐，鸟儿鸣出好听的歌儿，这么美的地方却要在今日午时消失，谁能忍受？

      神龙潭里不知住了多久的鱼们纷纷浮出水面，或是吐出无数的泡泡，或是跳跃出水面享受一下短暂飞的感觉。午时一到，深处潭底的小寐的龙神张开眼睛，火红的双眼明亮得就像他刚刚吐出来的龙珠，妩媚的半眯着，一声长啸，龙珠飞出神龙潭，龙神追逐其后，跃出水面直入云霄，涌起千万丈惊心动魄的波澜。

      太虚真人飞快的打开乾坤囊，把哇哇叫以为能在仙境游玩的小石精抓出，那边的龙神半条身躯已经穿过云霄，顾不上许多的太虚真人立刻把小石精扔向龙神，穿过云霄。

      它飞上天了，看着身下的景物越变越渺小，小石精又看向天空，它的身体穿过轻飘飘的白云的感觉如此美妙，仿佛它能坐在云端上晒太阳，观望滔滔黄河奔流不息。
      咚──
      它好象撞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了，整个身子疼得几乎裂开，然后直往下坠去。
      不要，那么高，它会摔碎的。小石精吓得连忙往上面蹭动，可刚才撞击的冲力过于剧烈，身体不受控制掉下。
      头部遭受巨大的撞击，红得几乎快溢出血的双眼只看得及看清因坠下发出尖叫的小小石头和现身的太虚真人、朱姓男人，龙神随即陷入昏迷，含恨落下云霄。
      轰隆一声巨响，龙神头部先坠进神龙潭，尾部扫到青山，一座美丽的山化为一摊废墟。
      太虚真人扬起拂尘，小石精顿感身轻如燕，翩翩降落在他的手心里。害怕他们又把它修出去的小石精跳出他的手心，逃离他们两人。朱姓男人踩住绳子它逃离的身子停住，但它依然用劲全力挣动绳子。

      “啊啊，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呜呜……”逃也逃不走的小石精倒在地上打滚大哭。
      朱姓男人虽然很同情它的遭遇，毕竟是他们使它将来要经历很多伤心，但龙神一走，绿洲消失，不知又要有多少人背井离乡，现在正值两朝交战，更朝换代关键时期，天下再也不能遭受一丝一毫的打击，只好暂时委屈石精了。

      太虚真人施展法术，水面漾起红光，一颗红珠飞出，飞进小石精的身体里消失，小石精觉得全身烧起火似的滚烫难受。太虚真人镇住了凝聚龙神半生修为的龙珠就把挣扎不断的小石精丢进神龙潭，念下咒语，以它为中心，借助它五千年的道行布下结界，将不省人世的龙神封印在神龙潭。

      “你可要好好保护龙珠，只要龙珠在你的手里，龙神将一生追随你身后，因为龙珠是它的半魂。”太虚真人临走时不忘叮嘱小石精。
      雾气渐淡，试了好多次都不能走出神龙潭范围内的小石精站在潭底一块岩石上发呆很久，突然发出嚎啕哭声，惊醒了龙神，连龙神移动到身后想吞掉它多不知道。
      张开巨大的嘴巴，有点气喘的龙神感觉呼吸困难，但是那股仇恨的情绪令他忘记所有。小石精哭够了，转过身子准备滑下岩石，当它看到前面那张黑洞洞的嘴巴，慌忙弹起来，连翻带滚的又爬上岩石，从另一头滚下岩石，逃得远远的。

      好险，差点滑进它的嘴巴里。找了块个头比较大的石头，小石精躲躲在后面惊魂未定地偷看那条十分庞大的怪物。
      看起来很坚硬的两只长角，一双红红的晶亮大眼睛，一张两边长着像鲤鱼的胡须的大嘴巴，像水蛇一样但有四只脚的长身体包裹在闪闪发光的鳞片里，还有鱼尾巴，全部都红红的，可是好漂亮，它忍不住想接近龙神，可又怕龙神生气，因为龙神的眼睛一直凶巴巴的瞪着它，它只感躲在岩石后面偷看美丽的红龙。

      千年的时光转眼即逝，它也偷看了千年，暗生情愫使它对老是透过水的阻隔仰望天空的龙神寂寞身影产生不应该有的疼痛感觉，用了千年的时间才懂这种感觉叫喜欢，它却没有勇气说出，还是只敢躲在岩石后面偷看龙神。

      当它哭着终于说出喜欢时，轻易得来的情爱背后隐藏多大的痛苦它也不知，整日沈浸在幸福之后。
      封龙石，不知何时龙神总时这样叫着它，每听到一声呼唤它都激动的发抖，涨满了说不尽道不完的欣喜。
      水里鱼儿游啊游，游到彼端，深藏在水草之中，把空间留给小石精和龙神，即使不能每日靠得过分贴近，可是小石精得满足模样已经让它们颇觉欣慰，多么容易满足的天真石头。

      天上的白云飘啊飘，带走龙神直冲云霄上九天的渴望，留下寂寞的身影在人间，它的情虽然留给了小石精，但天生属于天空，不受羁绊的龙终究不是人间的凡物，它仰慕天空，留念遨游天空的自由，穿过风云的潇洒。

      漠北的沙刮呀刮，炽热的太阳烘烤着黄沙，偶有一粒金黄的沙子被风刮来，掉进潭里落在小石精得身上，竟然还滚烫得烙疼了它。
      好痛，就像它远远望着看着天空的龙神，被龙神突然回头时射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眼神吓傻掉时，身体中心的部分迅速钻出扩散全深的疼痛，疼得它每次都找块石头撞。

      每次撞石头时，都被一条大大得鱼尾巴扫飞重重摔到一边，然后龙神就会瞥它一眼警告不许再做傻事，它就会哭着蹭到龙神身边，龙神既不会安慰它也不会赶它走，会让它靠在那条巨大得足以压碎它的身体上，一双红眼睛静静地凝视它。

      记不清岸边花开花落多少次，枯黄的落叶在水面上荡动被鱼儿追逐游玩了多少次，娇媚的女子出现在神龙潭旁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它一时好奇和鱼们一起挤在岸边看她。女子不知嘀咕些什么，它听清“龙神”，刚觉得无趣要返回潭底时，水里突然涌起骇人的暗波，一股冲力将它狠狠地扔出水面，它看到以自己为中心的结界从它的身体脱离，渐渐消失。

      沈睡的龙神惊醒了，飞出了神龙潭，高涌的水柱落下，鳞光闪闪的美丽红龙幻化成小石精不熟悉的漂亮男人──轻挑起眉梢，细长双眼里射出于热情的红色不相称的冷酷的光芒，艳丽的红唇勾出妩媚的弧度。

      摔在花草丛里的小石精只是被他瞥了一眼，仿佛掉进冰窟窿般的寒冷，周身结起薄薄的一层冰霜。
      结界已毁，封印解开，小石精唤不回来自封记忆的龙神。
      它不忘太虚真人最后的叮嘱，小心翼翼地守住最后的一丝希望──龙珠，在花草丛里孤独的度过十余年，等待有人把它捡走带入茫茫的人海寻觅不知转世到何方的龙神。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某天，体态轻盈纤细的少女像燕子一样的飞奔到美丽的神龙潭，撩起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活泼的笑声引起小石精的注意，它在草丛里一跳一跃就怕好不容易才见到的人走掉，或许是它的动作幅度过大，被少女听到，当少女的视线转向它时，它连忙倒下装鹅卵石，静卧在一地的绿草荫丛中，让阳光照耀在自己的身体，晶莹剔透的身体光彩夺目，让人一见就打心底喜欢。误认为它是玉石的少女欢天喜地的拾起它，扯段绳子系在脖子上，玩了会儿趁天还没黑下去她才恋恋不舍的回家。

      宫中选秀，身为官宦之女的少女，花名册上赫赫有她的名字，其父整日哀声叹气，少女虽然有些感伤但依然安慰唯一的亲人，选秀那一天含泪入宫，舍不得年迈的父亲。

      早已步入老年的皇帝看着眼前这名不像其他秀女含羞带怯，反而愁眉苦脸的美丽少女时，不禁问她为何而悲。
      为家中无人照顾的老父。听了少女哀声叹息的回答，老皇帝微笑着点头。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子呀，放她回家去吧，可是见着她盈盈秋目，心头为何溢上惹人心疼的怜惜。

      老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走上前仔细打量她，越看越顺眼，好久没有这样感觉的他决定留下少女，册封为蓝妃，宠幸异常。
      独享帝王三千宠爱并没有让蓝妃恢复成过去那个活泼无忧的少女，明争暗斗、诡异可怕的皇宫藏纳太多的妃子们的怨恨，她惶惶不可终日，神经绷紧到一触既断的紧张状态，益发的思念家，思念父亲，更加想念入宫前的生活，因此夜不成眠茶饭不思，日益憔悴，怀孕时呕吐得非常厉害，有时在一群宫女的尖叫中晕倒。

      被当成饰品的小石精每次等天黑蓝妃入睡，宫女打瞌睡时就会顺着梳妆台溜下，蹦蹦跳跳地走出阴黑的宫殿，在皎洁的月光下自由的跳跃翻滚，暂时忘却对龙神的思念。

      打了几个滚心情十分好的小石精从地上跳起来，刚要继续它寻找龙神的漫漫长路时，竟被人一脚踢到老远，连翻好几个跟头撞到树才停下，它气愤地跳到那个踢了它一脚的人脚边，刚要狠狠地撞他的腿一脚又被他狠踩了一脚。那人察觉到脚下有东西，抬脚看到又一动不动装鹅卵石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小石精。

      它看到了……眼睛，一只红色的眼睛，望着天寂寞的红色眼睛，以及与龙神极为相似的美丽脸庞……龙神……它想叫出来可又叫不出来，因为龙神又以冷酷的目光看着它，它好冷，又好难过，好想哭。

      “三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快，快回去，万一被皇上看到您就不好了。”冷宫的老宫女跑来，担心的说。
      “哦，我知道了。”朱尘霄冷淡的应道，手紧紧地攥住小石精。
      小石精感受到他此刻的怒此刻的怨，小小的身躯一点儿又一点儿的蹭动，安慰着他，纵然自己此刻也难过得需要人安慰，但只要能和龙神在一起，它就会很开心的忘掉所有不快乐的事情，包括龙神离开它时的绝情。

      紧贴朱尘霄心口的小石精快乐的数着他的心跳，一、二、三……一百，一百下面是多少？龙神只教到它一百。
      “呜呜……”小石精急得哭出来，“龙神……教……”
      朱尘霄轻皱起眉头，不耐烦自己每日听到的怪声。
      “一百……下面……呜呜……是……是多少？”小石精抽泣的问。
      终于受不了天天好象在问他的怪声，朱尘霄咬牙回答：“一百零一。”
      “一百零……零一下面是……是……”
      “一百零二。”
      “那一百零二下面……”小石精的胆子稍稍大起了点，也不哭了，但被朱尘霄又黑又冷的表情吓得噤声。
      怪声终于又停止了，这时朱尘霄看向门外缓步走进来的老人。
      “好久不见了，三殿下近日可好？”文太师和蔼的笑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远征漠北？”这几日他只关心这件大事。
      “快了，再过几日吧。”文太师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瞄了裸露在朱尘霄领口的小石精，顾装惊讶道：“这不是蓝妃贴身之物吗？皇上这几日命宫人寻找它，原来它在殿下这里呀。”

      一听自己捡来的东西是别人的东西，朱尘霄毫不犹豫的扯下玉石，但只扯下一根断裂的绳子，眼睛四处寻找。早已趁绳子刚刚断裂时就滚到桌子脚边的小石精蹑手蹑脚的准备开溜，一发觉朱尘霄的视线急忙倒下滚了几跟头静躺下。颇觉奇怪的朱尘霄捡起它仔细端详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就把它交到文太师的手里。

      小石精在心里拼命大叫不要离开他，还是被文太师送回蓝妃身边，一连好几个月搞失踪溜回冷宫远远偷望朱尘霄，坚决要留在他的身边，即使是做一个普通的石头它也心甘情愿，但龙神一定又会把它送还给蓝妃，所以它每天都沮丧的叹气。

      “老臣参见蓝妃娘娘。”
      文太师笑吟吟地请安，蓝妃依礼请他平身，命太监搬张凳子请他坐下，并送上茶。
      透过杯里冒出的热气，小石精可把他的老脸看得一清二楚，算是记住他了，若不是他，龙神也不会把它送走。挂在蓝妃脖子上的小石转个身躲进衣服里，不想再看到文太师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独自生着闷气。

      “娘娘脖子上的这块玉不知是从何处而来？”已经注意这块玉石的文太师顾装不经意的问，浑浊的老眼忽然清澈，精光闪烁。
      “哦，这块玉石是从神龙潭捡到……”蓝妃拉出小石精摸着石身，回忆起自己快乐的少女时光，双眉轻颦，轻染上哀愁，娓娓道来。
      神龙潭，听到这三个字，小石精就想哭。神龙潭是它和龙神度过千年时光的全部记忆，那么的悲欢仿佛镌刻在它的身上，永不磨灭，又甜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