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响
“你奶奶的,又来骗吃骗喝,你当这是你家开的饭馆那,也不瞧瞧头顶上这块牌匾‘龙门客栈’,岂是是说来就来要走就走的。混小子给你响爷记著,下次再让我碰到决不轻饶。”
清亮的声音早已是各家各店开门的招牌吆喝,所以随著这顿教训的怒骂,加上落荒而逃的小混混慌不择路的转过街角不见了,这条杭州城最繁华的街道按时开街了。
“哪里来的小角色呀,怎麽碰到响的头上,真是够倒霉的。”旁边水果摊老板一边整著水果摊一边替刚刚跑掉的人“叹息”。
“可不,也不打听打听行情,竟然犯到响手里。叫我,我宁愿被何掌柜的骂两句,或者叫其他保膘爆打一顿。”菜摊老李发话了。
“我看刚刚那小子是初犯,不然的话,响能让他跑掉?”包子铺老板娘瞎凑和一句,也不忘著落旁边客人,“您拿好,谢谢惠顾。”
“就是,上次那个可是半个月都没下床。”老实巴交的老板显然也对这个习以为常了,忍不住插进一句,“我觉得是响今天心情好。莫非有什麽好生意上门?”说完不由得伸长脖子盯著对面的大酒楼,看有什麽希奇古怪的事。
“响是谁呀?”忽然有个极不协调的声音小声地小心翼翼地冒了出来,谈性正浓的街坊邻居排练好一般闭了嘴,一起用一种大白天见活鬼的措愕眼神盯著这位一看就是外来人口的“外地人”,直到他开始为自己提出这麽幼稚的问题而汗颜,(当然啦,他觉得幼稚不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的问题幼稚,而是这些恨不得伸出手来擦亮他的眼睛,揪住他的耳朵,拍拍他的脑子好让他清醒的“爆民”)他们才像对待透明人一样转过身去,埋头干自己的活去了。
嘁,连响都不知道的人竟然还在杭州城大模大样的问这个白痴问题,肯定是脑袋锈逗了,既然这样也就没有搭理的必要了。而且包子铺没有收回他手上的包子已经是对待可怜人的最大恩惠了。
为什麽这样呢?直到确定自己的问题一定没有答案了,外地人才迷惑地揣著包子走了,显然再呆下去肯定会继续遭白眼不是吗?
只是他实在是很好奇,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又满嘴粗话的娃娃真的有这麽响亮吗?以至於连旁边正要对自己伸手的小叫花子都因为自己的问题不屑地转头了,看来也只能像前面的人一样了──落荒而逃。
而这厢,咱们的响爷可没工夫管这些闲事。
“林子,我招呼过你要给後面竹园的客人送早点了,你怎麽还在这里磨蹭;还有你,给我到上房候著去,就知道偷懒,一大早就没精打采的,是不是昨晚又出去赌了,整天不务正业地瞎混,下流胚子,这个月工钱我直接给六姨拿去,没你的份了;还有啊,小兰,雅座的花蔫了,记得打扫完这里去换一下……”
“响啊,我嘱咐的梅园,你有没有派人去整理啊,今天可是有贵客要来。”
“掌柜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昨儿个我就全打点好了,从里到外全新,就连过年都不舍得拿出来的古董宠玩我都给摆上了,怠慢不了这位娇客。想咱们龙门客栈天下第一的名头难道还叫假了的。”说完,得意洋洋的响哥们一样拍了拍何掌柜的肩膀,让他少安毋躁。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要知道今儿个客人可非同寻常,要是惹他生气了,咱们龙门客栈也就甭想在这杭州城混了。”说完尤嫌不够地再次叮嘱,“梅园我可是全权交给你了,你这两天务必要把其他的杂事先放下,全力以赴给我伺候好今天的客人就行了。”
“好好好,我现在就到门外候著去,专心一致伺候咱们这位大爷去,这下您应该放心了吧?”说完甚至对何掌柜吐了吐舌头,大意是嫌他罗嗦了。
这下子可热闹了,龙门客栈的金牌往那儿一站,不仅近旁的商家开始窃窃私欲,就连路上的行人也忍不住停了脚步,想要探听点什麽的。
不过目前唯一知道的是,今天的客人定然非比寻常。你想啊,就连上次陈国舅来时也只是何掌柜的出面,今天站在门外候著的可是响啊,不凑热闹,难道等别人探听了消息来向自己炫耀?
让人翘首以盼的娇客终於在响午时分露面了,好家夥,果然没白等,绝对品质优良的蒙古马配上华丽却不落俗套的车厢,再加上旁边目中无人的两队侍卫,够威风,够级别。
响赞叹的同时,可没忘了自己的工作,机灵地凑上前去,掀开帘子等著接人。“哇,好漂亮的人啊!”动作在这一瞬间停顿,口张开後就没时间合了,不是响没见过美人,也不是响的专业不过关以至於失态,实在是没见过这麽国色天香,我见尤怜,外加娇柔典雅的。你奶奶的,这也算是人吗?
“啪”一声剧响,下一瞬间,咱们杭州城的响爷就在一个火辣辣的巴掌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自己的地盘上,扑到在地。
2梁子
这个巴掌可真是响彻云霄啊,不仅整个围观的群众被震住了,恐怕整个杭州城都晃了三下。
然而出手的主角可没含糊,甚至连眼皮都没抖一下,当然啦人家不是没言语,“滚,她的手也是你可以碰的。”磁性却绝对有威力的声音再次扫荡周围的空气形成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低气压。
“不过是个孩子,犯得上这麽激动吗?”美人就是美人,说的话也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般舒畅,连地上的响也被那朵花一般的笑迷住了。
“还看!当心挖出你的眼珠来喂狗。怎麽?不服气呀,看来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长得人模人样的,怎麽说出话来却这麽歹毒,真是白白糟蹋了上天给的好皮囊。响正想跳起来理论,却被从店里飞奔出来的何掌柜抢先了。(平常可没见他跑这麽快过,看来还真是疼我呀,知道这个巴掌打得人脸发麻)
“哎吆,四爷您可来了,小人正念叨著您呢?怎麽在大太阳下停住了,您这麽金贵的人可晒不得,我看还是先到里头歇息歇息再说吧。”啊,这狗奴才像也未免太出神入化了吧,长这麽大头会见何掌柜如此奴颜婢膝的架势,厉害。
“哼!”甩下一个白眼,嚣张恶劣的金贵客人抬步向里走去,其他人也耀武扬威地跟进,完全不顾地上人的心理感受,──难道打人就白打了?!
当然不!
“你说什麽?!要我去赔礼道歉?掌柜的,你今儿个没发烧吧?”响一边瞪大了本来就滴溜溜转的黑眼珠,一边忍不住伸手去摸何掌柜的额头。“不怎麽热呀,怎麽竟说胡话了呢?”
“别跟我打哈哈,你知道他是谁?”声音颤抖,诚惶诚恐,激动加小心翼翼,连带的响也谨慎起来,口干舌燥,抓过面前的差杯就喝。
“谁?”
“四爷!”(绝对是看过周遭有没有闲杂人等之後再耳语的,其实现在他们就在掌柜屋里,谁会这时候闯进来呀?)
“噗……咳,咳,咳。”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响一边帮何掌柜擦脸一边奚落,(真是的,不知道我正在喝水吗?)“嗨,您这不跟没说一样吗?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大惊喜呢?”
“这还不够你惊的,他可是四爷?!”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没事说那麽大声干什麽,有不是活腻歪了。再次凑近响耳朵,挠得响只想打喷嚏,“我说您就痛快一点吧,到底是哪个四爷?”
“我说你怎麽不明白呢?难道天下还有第二个四爷不成?”何掌柜一副响无可救药的神态:孺子不可教也!
“难道是……?”何掌柜连连点头,确定了响的猜测。
“这下你可知道惹到谁了?”
“那这个礼是非陪不可了?”
“非陪不可!”
好,不就是赔礼吗?反正来日方长,明著不行,难道不会来暗的,想让你响爷就这麽吃这个前无古人後无来者(这句是活学活用说书先生的话,在这里用来形象地形容这个哑巴亏的分量和含金量)的哑巴亏,哼,做梦!有仇不报非君子。
端著上好的女儿红,心里不断嘀咕著报仇雪恨的毒辣招数,想象那张英俊得不象话的脸也像自己一样染上五个红指印,嘿嘿,绝了。
“笑什麽呢?难道说那一巴掌赏地你变机灵了?”阴沈的话语听不出是嘲弄还是玩笑,响反射性地捂住嘴,该死,怎麽得意到这里来了,现在可不是漏马脚的时候。
“四爷您赏的对,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该赏该赏。”(该赏你个大头鬼,你到是试试,脸上这个锅贴子到现在还是火辣辣的呢?)绝对的奴才像,想咱们的响爷可是在这龙门客栈长大的,什麽大风大浪没见过,能屈能伸才是真理。“奴才现在就是来感谢您的教诲来的。”按耐住心中的有名火,也顺道压下其中的兴奋,响转动著滴溜溜的眼珠子,给四爷斟酒,“四爷您的酒。”真诚的吓人的眼神可是响的拿手好戏,他不上当才怪。
四爷端著那杯酒,看了看低著的脑袋,左边眉毛一挑,──笑了,就连他旁边的美人都感觉得出其中的玩味,只是正一门心思低著头看好戏的响没发现罢了。
“喝了这杯酒,四爷我就饶了你今天的无理。”
“啊!”声音不大,听在响的耳朵里却无疑是个青天霹雳。
3 小乖
“这,这个?小的怎麽敢。”响忍不住後退,脸色也开始变得不自然。
“我赏给你的也不敢?”眉毛挑地越来越高了,嘴角的笑容更是变得“灿烂”。(真想给他撕烂,笑那麽阴险干什麽,我知道你帅。)
“莫非这酒有问题?”骤然间语气降了八度,离冰点也不远了吧。
“当然没有,怎麽可能有问题?小的马上喝。”像是惟恐对方误会了一般,响抢上前去,合著眼一咬牙,咕嘟一声一饮而尽,“谢四爷赏。”
苦啊,怎麽能没有问题呢,如果你喝了自己的鼻涕加口水,一定也像此时的主角这样苦在心头口难开了。
“既然你这麽喜欢,那这壶酒四爷我全赏给你了。”又是笑吟吟的脸,此时看起来简直面目可憎,如果够胆量真想马上给他两巴掌,可是……
“这个,小的不胜酒力,实在喝不下……还请四爷体谅。”这绝对是实话,只一杯清酒就可以红半天脸的体质又怎麽可能对付得了这整壶的女儿红。就拿现在来说吧,面前的脸已经开始晃动了不是。
“四爷,您就别吓唬他了。”美人心真好,我决定了,不管这个混蛋怎样,我一定不会因为你在他旁边就迁怒於你的。(这都什麽思想呀,受不了。更何况到现在还没有敢抬头看人家的脸就迷糊开了)响暗暗下著决心,面子上可是越来越狗腿。(不狗腿行吗?)
“是是是,您就看在叶小姐(这是何掌柜透露的)的份上,饶了小的吧。”哭音配合哀求的表情铁定有看透,完全可以满足对方的变态虚荣心。
“哼,谅你也不敢有什麽滑头。”得意的笑容看起来真是碍眼,色咪咪盯著美女的脸,有够恶心的,“柔儿,杭州还是桂花酿来的地道。来人那。”
旁边的侍女把早已准备好的桂花酿端了上来。嗨嗨,和起来整我那,够毒。(我记下了)
什麽?还要我亲自伺候,该天杀的,你不要得寸进尺。响爷我不是好惹的!
结果不是好惹的响爷“无怨无悔”地斟了一下午的酒,不过呢,忽略旁边的色鬼,对著美人的笑脸真乃人生一大乐事。(哇,还好意思笑话别人,这还真是响爷的特征啊)
[三]
乐事归乐事,正经事还是不能因为这而无原则放弃的。
更何况天黑夜长,正是干正经事的好时候。
夜半三更,一黑影灵活地躲过侍卫的视线,巧妙地猫在梅园主卧房的窗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呼呼的小东西,用手不断抚摩著。
“小乖,哥哥平时待你不薄,这次能否雪耻就看你的了。”说著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把那小东西塞了进去。
唏唏嘘嘘的声音牵动著窗户下的心,这可真是激动人心的时刻呀,嘿嘿,看你这次还得意不。
“吱吱,吱吱吱。”小老鼠痛苦的哀叫声。啊,小乖!
“来人那!”不轻不重的声音却让窗外的人一下子缩到最小,可是小乖怎麽办,不能让他落在那个阎王手里。
“在,四爷有什麽吩咐。”硬著头皮,豁出去了,我可怜的小乖。
“这是什麽?”四爷已经起身,用脚指指被一根头簪钉在地上的老鼠,“你最好能解释一下。”不瘟不火的音调甚至带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啊!小乖。看著还在地上苦苦挣扎的小老鼠,响差点流下泪来,可现在哪是流泪的时候呀,“回四爷,小的该死,小的没有关好窗户,刚刚听到老鼠的叫声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小的该死。”
“你也知道自己该死呀,我以为你还迷糊著呐。”
“求四爷允许小的将功补过把这只死老鼠扔出去,免得四爷看了恼得慌。”说完,响就忍不住伸出手去。
“我还没答应呢?”干吗这麽慢吞吞的,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对小乖来说时间有多麽重要吗?
“是是是。”哥哥对不起你,你在忍一会,我一定想法子救你。
“叫什麽?”不知为何,竟然想要问一个下人的名字实在有点不可思议,或者实在是今晚太无聊了吧。
“小乖。”在没有弄清楚情况的情况之下,响自然而然的回答。
“嗯?”
“哦,不,是凡响,小的名叫凡响。”
“那这小乖达哪儿来那。”
“柴房,啊,不,我是说……”
“你是说?”只一个凌厉的眼神就把响全身的汗激出来了,“我是说,我小名叫小乖,是柴房的阿伯帮我取的名字。”
“小乖?满有趣的名字。”转头描一眼地上的小乖,然後伸出手抬起诚惶诚恐的下巴,骤然用力,“那麽小乖,你又怎麽解释自己这身打扮呢?”
4 知己知彼
完了,凡响啊凡响,你怎麽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这下死定了。
“这个,四爷,这,我……我……”哎呀,平时那麽机灵的脑子怎麽到现在就停止合作了呢?
“莫非是你早就料到地上的刺客会来,所以才穿上这麽利落的夜行衣要保护四爷我的。”
“是是是,四爷料事如神,看来什麽也瞒不过您呐。”响一边苦笑,一边琢磨著怎样才能全身而退。不要说下一句就是掉起来打吧,我可是听说很多人有这种嗜好。摸摸屁股在偷描一眼头上的梁柱,想来就恐怖。
“放心,对你这麽忠心耿耿的店小二,我怎麽舍得打呢。”不过下一句话却让刚刚把心放回肚子的响再一次提到嗓子眼,“既然你这麽忠於职守,今天晚上就老老实实站在这儿给我守著吧。说不定它的同夥还会来也不一定呢。”说完四爷转身回床上躺下了,而且是脸朝外的。
到极限了,如果再不给小乖包扎,它准没命。一柱香之後响终於还是耐不住蹑手蹑脚地走近,把地上的头瓒用力拔出来,(天那,从来不知道一只玉簪竟然可以直接插入桃木地板这麽深,响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惊恐地盯著床上的人,惟恐有点什麽风吹草动惊醒了他)小乖,你受苦了。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包给小乖上药,一边安抚它不让它叫出声来,等这一切都处理妥当的时候,天也开始破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