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屋詹下——藤原りん

“你啊……明明比我成熟又占尽优势，怎么……”
九十九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打断他的话。
“我哪里占优势了？你的眼睛长到哪儿去了？我们不是对等的关系吗？”
九十九言之有理。情人之间没有所谓的优胜劣败。
“……对不起。”夏目坦率地道歉。
“可是，正因为这样……”他盯着九十九的眼睛继续说。
大和水产是一间工作环境良好的公司，员工福利制度也相当完善，可是社内结婚和办公室恋情跟其他公司一样受到

瞩目，而且其中一方还会被迫另谋高就也是不争的事实。
九十九和夏目表面上是室友，实际上却是一夜缠绵的同性恋人。虽说这并不犯法，但一旦泄了底，将是难以收拾的

丑闻。
夏目考虑到将来。他对这份感情是认真的，没钱也无所谓，他可以趁着年轻用身体当资本去挣钱。
问题是精神方面。他知道自己的精神不够强韧，面对挫折时，他没有把握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屈不绕贯彻信念

。
“我都二十四岁了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说来实在很惭愧。”
他又自我解嘲的耸了耸肩。
“只要三年。请你等我三年。我已经做了决定。”
他接着说——
日本为了响应国际援助活动，多年来在海外各地推动过许多计划。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提供技术以及协助确保医疗资

源和安全饮用水。而全亚洲地区的渔业养殖则是与大和水产最切身的话题。
“听说在东南亚牛虾被称作泥虾，我以前都不知道。”
开垦红树林做成养虾场。虾子绝大部分都出口到日本人餐桌上的点缀。学生时代参加生态研究社时曾听说过，为了

赚进外汇，他们不惜牺牲自然环境。在动地技术的需求比资金不足的窘境更加迫切，他们所面临的各种问题和困难

，不是日本社会所能想象得到的。
“我不希望三年后的自己输给二十七岁时的你。”
夏目侃侃而谈。
——到底是什么时候计划到这个地步的？
这么重要的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私下做了决定，连超越室友关系的我也蒙在鼓里！
“你这个冷雪无情的混蛋！你这只是具白带鱼！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瞒着我？你想滚去巴西还是哪里统统随你！”
九十九一阵咆哮后背过身去。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受到责备的人是自己。他为自己的迷糊感到羞耻，夏

目如此慎重考虑着将来，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要去的是秘鲁，参与加州虾养殖计划，三年后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会成为比你更棒的男人。”
“鬼才理你！你可以不用回来了！”
“这可不行。我们不是约好你到一百，我到九十九的吗？啊，你老家在京都，宇治茶的茶寿是‘百零八岁‘吧？”
把茶字拆开来变成十加十再加八十八，最后得到‘百零八岁’，这个就叫做茶寿。
“……这些旁门左道的事你也知道？”九十九当场傻眼。
“你不是带茶回来当土产吗？外面的包装就有写啦！所谓祸害遗千年，我是个无摇可救的大混蛋，所以一定会长命

百岁。” 夏目贼贼一笑继续说
“我查过了，亚洲和南美洲的海外计划我们总公司也出了一点点钱。不过，以前有两个在市场工作的人也参加过。

老实说，我真的挺佩服的。市场不是口头上呼呼口号，也不是只知道出钱，他们还出了人力，而且可以申请留职停

薪。”
他希望两人能在一起，不是短暂的此时此刻，而是今后永远、永远厮守到老。
住在同一条街，呼吸相同的空气，沐浴在同样的阳光下，感受同样的微风。可能的话盖同一条棉被睡两个枕头……
就算维持现状，九十九也不会拒绝。可是、可是，可是……
自己跟九十九既不是猫也不是情人，更不是被父母保护的垂鸟。他们是靠自己的羽翼展翅飞翔的成年男子。
他们得去探索能够共度未来的路。不培养足够的勇气和行动力披靳斩辣，将会失去他们的未来。所以，他必须从锻

炼自己着手。
“九十九先生，你从老家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过慎也的未来出现曙光了吗？那你的未来呢？我要先声明，我喜欢你。

”
“……”
“啊啊，日语真是复杂。不是喜欢，是爱才对。这句话是你教我的。九十九先生，我爱你。”
“你不会难为情啊？”
“是很难为情啊！我可是很紧张的，总觉得这句话说出口会变成陈腔滥调。明知道对全世界的人宣布会被扔石头，

我还是想大声说我喜欢你。……同性恋并不少，可是这毕竟是少数族群，大家都把我们当成异类。若是有人扔我们

石头。凭现在的我根本当不了你的盾牌。”
“你是说，你想保护我？”
“不是你，而是我们……”
化成语言，总是摆脱不了陈腐轻眺的感觉。保护我们、保护我两的爱。保护我们共度的春夏秋冬。为了能共度每一

个季节。为了能终身厮守。
“听说有句谚语叫、三味线三年，琴三日。”
“你又在引经据典了……三天太夸张了，而且我也不认为三年就能学艺有成。”
“也就是说，不论做什么事至少都得三年，要独当一面恐怕需要十年的精益求精吧！我还在其次，但过了十年你就

是三十七岁的老伯了。”
“你说什么？”
总之，夏目预定以三年的时间为单位重新锻炼自己。
十年都见不到九十九的话，他无法想象自己会不会疯掉。
十年后自己跟九十九都进入而立之年，成了行情看俏的中年欧吉桑。搞不好还会小腹微凸。
“你在笑什么？……真拿你没办法，也只好等你了，谁叫我喜欢你。不过，只有三年哦！？再久我可不想等下去了

！”
“不想等下去会怎样……”
九十九眼中带着狡颉的笑意。“当然是搞外遇。”
“九十九先生！？”
“三年乘以三百六十五天等于一千零九十五天。这期间我会乖乖地等。你什么时候出发？”
“正式的出发日期是明年春天，不过秋天就要开始参加集训了。”
认识了七个月，一起生活才短短两个月。
即使如此。
—要不是夏目，我不会变得如此坦率。
—或许是青叶那群狐群狗党的煽风点火的，但对象若不是你，也不会演变成这样……
“九十九先生，三年后的圣诞节，我们去山下公园或哪个地方约会吧！”
“你说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人都还没起程，出发日期也还没决定。夏目已经预定好归国后的行程了。这家伙有没有脑袋啊！懒得理他的九十九

给了他一记大白眼。
“……你以为在市场上班的人圣诞节有可能放假吗？”
“那就直接从旅馆去上班嘛！”
所谓的爱到他惨死。就是这样吗？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他牵着鼻子走的呢？
“三年哦！”九十九再次强调后，把夏目的头发搓得乱七八糟。
脚边跟着两只猫。九十九轮流把它们抱到沙发上去。接着望向夏目扬起嘴角。
“三年吗……有个看得见的未来感觉也不赖。”
“而且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再也没有退路了，夏目与他签订契约。
“……总觉得我好象被你拐了。”
歌舞至平，普天同庆——虽然还不至于如此。
“与其不做而后悔，不如做了以后再后悔……恩，这真是一句好话。”
“是名言才对吧？”
屋里的灯光悄然熄灭——两个身影缓缓重叠。
THE END

海弯街道

港见公园对面，跨海大桥正闪着光辉。
迎面吹来的是冷列的海风，尽管如此，一对对擦身而过的情侣们仍步行来到这里欢度圣诞夜，共撑一把伞坐在日晒

雨淋的公园长椅上久久不肯离去的小两口也大有人在。
我们也是情侣，不同的是我们是一对男同志。然而，在这个特殊的节目也没人会去理会别人的闲事。成双成对的男

女张设了自己的结界，沉浸在幸福的两人世界里。即使寒风刺骨，心中仍跟我们一样热腾腾的，好比刚出笼的肉包

！
在中华节提早吃完晚餐的我跟九十九就这么穿过南门散步到元町大道。饶过元町公园和洋人墓地，经过岩崎博物馆

来到港见丘公园。这是典型的约会行程。
和九十九先生并肩漫步在夕阳余珲下的谷户圾，中途向右转有片称做法兰西山的杂木林，这里是名闻遐迩的约会圣

地。树阴下随处可见吻得火热的情侣。
我悄悄伸手握住九十九先生的手。
九十九先生略显著营养不良的手腕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纤长的手指非常美丽。
最后的美丽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心态作崇，可是跟我这双粗大僵硬的手比起来，他的手几乎没长多少肉，白皙

得好似冷直腐。令人意外的是，这双手很不灵巧，让他握住菜刀的话……糟糕，我不该吓的。人各有所长嘛！他的

手指有二级的习字资格，可以写出娟秀流利的文字，敲起电脑键盘的姿势优雅无比，演奏起三味线更是动听。
记得有首老歌，歌词写着，我喜欢相依相偎走在寒冬里……之类的。
可是，随时可能下雪的明天把四周笼罩成灰蒙蒙的一片，虽然舍不得气氛颇佳的法兰西山，又不得不顾虑九十九先

生大病初愈。
“九十九先生，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我拉着九十九先生的手。
“啊啊，能和九十 九先生一起吃苹果派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呢！”
“夏目。”九十九先生呼唤我的名字。啊啊，我快着迷了。
身材顺长，穿着苔绿色针织衫的俊男不论在哪里都引人注目。
我痴痴地凝望九十九先生，他也用温和的目光回望我……不对，是我神经过敏吗？他好象在瞪我。是不是太累？还

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停下手中的叉子，我望着眼前的俊男，九十九先生微扬的嘴角带着一抹苦笑。
讨厌啦，这种表情会糟蹋年啊张俊俏的脸蛋啊！不对，我想说的是。美人一笑可以倾国。暌违了三年好不容易重逢

，好歹也笑一个给我看嘛！
“等一下，你说的梦寐以求是指跟我在一起，还是吃苹果派？”
“……哎呀，当然是……跟你在一起罗！”
拜托你别这么多疑还吗？我笑着将视线系向窗外，远放浮现跨海大桥沐浴在灯光下的朦胧影像。大厅的暖气恰到好

处，再加上酒足饭饱，令人舒适得有些昏昏欲睡。
被双双对对的情侣点缀地热闹非凡的横滨圣诞夜。这里是高级饭店，New Grand Hotel的咖啡馆。放眼望去到处是

红男绿女的异性情侣以及姐妹淘，没有一对跟我们一样是两个男人的组合。那也无所谓，这个和可能被误认为模特

儿的帅哥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们在其他人眼中不知道会被当成什么。”
“八成是偏食儿童兼游手好闲的弟弟，和身为模特儿的哥哥。”
九十九嘴巴不饶人，完全不顾念这是暌违三年的重逢和第一次的约会。
“真正的偏食儿童是你才对吧？都过了三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变。”
我才说完，九十九便立刻反击。
“……你也没变啊！还是一样迷你可爱。”
“不好意思哦，过了二十岁的人就不会长高了。”
尽管如此，，跟正巧走过的女服务生点了第二道苹果派的我。还是感到无比的幸福。
“你的食量真是可怕，刚刚不是才在中华街吃过套餐吗？”
九十九先生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但民以食为天嘛！
“九十九先生，你的食量是不是变小了？”
“吃了三年的粗茶淡饭，胃不缩小才怪。”
“等我回去工作就可以每天做香喷喷的鱼料理给你吃了。到时候你可要控制一下，别中年发福了……不过，真是太

好了，真的太好了，我……”
糟糕。本想损他一顿却失败了。光想起来就鼻头一酸。
“夏目。”九十九用狡黠的眼神看着我。
总觉得里面还带着几分欣喜，不直是不是我自作多情。
“你的个性一点也没变，跟我们认识的时候如出一辄。”
是啊，跟那时候一样。我没有任何改变。唯一不同的是比起那时候远远喜欢着你。文化的差异也是原因吧，秘鲁的

人相当大而化之，情感的表达很丰富。有些第二代或第三代的日裔虽然外表横看竖看都像日本人，感觉却是道地的

外国人。日本人做事一板一眼，把坚忍当成美德，生性勤奋，埋头苦干。原本我还希望能在烈日下，锻炼强健的体

魄归来的。
“九十九先生，其实……”
我很高兴九十九先生凝视我，又怕精神一个不小心松懈了会得意忘形，只好奖状噘着嘴说：
“昨天跟今天加起来我的寿命几乎缩短了十年。总觉得电话跟我有仇。”
啊啊，不行。尽管如此，我的嘴角还是不听使唤地傻笑了起来。
九十九先生端坐在面前。我们今后又可以在一起生活了。
前天，十二月二十二日。
在成田机场一下机，我立刻冲向公共电话打到九十九先生的家。我们约好在秘鲁的时间只能写信，不可以打电话。
只有一次破了戒。那是我在九十九先生寄来的第二十封航空信上看到漱石去世了。这几个字的时候。当时我忧心如

焚，即使网开一面有不为过吧，可是九十九先生却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
“它的阳寿已尽，这也是勉强不来的事。”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九十九先生平淡的声音。这样的语调反而让人心酸。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呢？就连我自己也心乱如

麻……正当我脑中一片混乱的时候，九十九先生居然说：
“对了，你干嘛打电话回来？我们不是约好等你完成任务回到成田才可以打吗？你这家伙一点骨气也没有！”
现在的我总算明白。那是九十九十口是心非的逞强。
也因此剩余的日子我才能竭尽所能地全力以赴。
——不能示弱。好好锻炼自己，不能灰心桑志，要用自己的双手抓住、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秘鲁之行大致底定后才被我先斩后奏的九十九先生差点没气炸了。
绞尽脑汁跟他交涉和解的我，五天后好不容易让九十九先生脸色稍好，在缔结条约之际九十九先生提出一个条件。
那就是回到成田机场场前不准打电话。我急忙挂断电话，从此信守承诺只写航空信，全心投入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