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见,纷纷好奇的抬头张望。
周卓宁一下子刷白了脸,就算他再坦然面对自己是个哑巴的事实,也不代表他不会受伤,何况是在这种公开场合被
一群不认识的人指指点点,更让他心里难受。
陆少也自知失言,看看周卓宁,见他不否认,只是扭过头不理他,又看看其他乘客,恼羞成怒的大吼:
「看什麽看?没看过哑巴啊?」]
吼完又啊的一声住了嘴,识相的把自己高大的躯体缩在椅子里。
又一次证明,陆少是个不折不扣的冲动派。
**** **** ***
周卓宁是个哑巴。
虽也不指望粗枝大叶的陆大少爷能一眼知晓,但两人好歹见过两次面,陆少才知道这状况,而且在这种伤人的情况
下得知,周卓宁认为自己还是有权去生他的气的,至少要得到他的道歉。因此到达米兰後他一直对陆少冷冰冰的,
不给他看好脸色。
同一班航机上不少是蓝蝴蝶秀的工作人员,当然还有受陆少的师兄之命随行的助手们。带著大大小小的行李工具,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场馆附近的饭店下榻。还没让周卓宁来得及喘口气,便被陆少抓去看场馆的设备配置,又忙著
检查打点要参展的衣服配件,还要跟模特儿化妆师助手打好招呼,忙得团团转。
周卓宁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看著陆少忙碌的身影,想不到那大咧咧的任性男生,在工作面前会展现出另一种面貌,他
眼光独到,有品味,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有坚持,虽然还是气势霸道,但却散发著独特的魄力,跟之前见到的大少爷
判若两人。
试妆、让模特儿试穿,修改,忙了一整天,终於算是告一段落,只差明天在正式会场彩排和在场地打点,便可迎接三
天後的「大日子」。
虽说周卓宁是以助手的身份跟过来,但他压根儿没有帮忙的意欲,就算他想帮忙,在那来往穿梭的人影中他也找不
到自己的位置,他才明白到原来自己真的只是用来气人的棋子,便闷闷的离开准备室,乘著陆少忙得不可开交时溜
出去逛逛。
随意在场馆附近散了个步,其实周卓宁也算半个做设计的人,走在这时尚之都,不免赞叹四周充满时代感的街道行
人。
如果在三年前让他得到成为设计师助手的机会,他大概会兴奋得睡不著觉吧?然後他会尽最大努力参与设计。可惜
的是,世事总是不如人愿,如今即使让他参与世界顶尖的时装秀,他也只能暗自嗟叹时机来得太迟。
他的一双手,连人的心也捉摸不到,试问如何做出感动人的设计?就算让他再努力的留住,也只是徙劳。他的双手,
早已冷得对所有事情都麻木了。
不知不觉,周卓宁已独坐在场馆後的一座小庭园将近两小时,天色也渐渐暗下来。正想回去,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认
得回去的路。想要问路吧,不说自己是个哑巴,就是能说话,却半句法文也不会,只能在园子里乾著急。
「周卓宁!你在哪?周卓宁!」这大嗓门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况且在这言语不通的异乡里,会专程跑来找自己的也
只有一个人。
周卓宁也许毫不自觉,在听到陆少焦急的声音时,确实有点儿放下了心来。
陆少的呼喊声渐渐靠近,却不代表他的人会找到他。因为这花园以树丛设计成迷宫的样子,树木阻隔不了他的声音
,却让他们看不到彼此。
「周卓宁!」
陆少边走边喊,惊觉他快要向另一个方向转,周卓宁立即跟过去,他从来没如此渴望过自己的声音,如果他能出声应
陆少一句,两人便不用在这里兜兜转转,只尺天涯。
陆少人高腿长,一边走一边喊,也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大步流星会跟对方错身而过了,好容易周卓宁才转到陆少身後,
但对方步伐又急又大,追得周卓宁气喘如牛。
两个人非自愿的捉迷藏在周卓宁绊倒跌在地上时结束,陆少听到声响,才转过身来,见到周卓宁跌坐在地上喘气,登
时大步走来,气急道:「你耍著我玩是不是?明明在後面又不吱声,很有趣吗?」
说完又觉不妥,才想到周卓宁是哑巴,根本应不了他,见他还在粗喘著气,便粗鲁的抚著他的背,帮他顺气。
「你没事吧?怎麽还在喘?」神经再大条的陆少也看出状况,他忙问:「你是不是患气喘?要不要什麽喷雾剂?还是要
上医院?」
周卓宁摇摇头,抓著陆少的手臂慢慢顺气。陆少见他痛苦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责怪他独个儿偷溜出来,好让他找了
大半天了。再说周卓宁,虽然他气陆少不懂观言察色,但看他也不是存心歧视,只当他是大少爷心性,直来直往,也
就不太计较了。
待周卓宁的情况好了点,陆少便抓起他的手臂扶他起来,见他对著自己微微一笑,陆少的心突然咯一下,心想见鬼了
,一个男生只顶著一副只算是清秀的脸,这一笑却会让整张脸显得清澈可人,竟如那未被污染的幽山泉水一般。
被自己的怪念头一吓,陆少的手大力一推,周卓宁被他推得站不稳,向前跌了两三步,怕他又再跌倒,陆少只好又扶
著他,不自然的道:
「我们先回饭店吧,我饿死了,真是的,都怪你乱跑出来,害我找这麽久。」
周卓宁比了一下手势,陆少自然看不懂,但也大概猜到他的意思,便说:「我不跟他们一起吃,他们都是师兄的人,看
见他们便想起他的嘴脸,什麽胃口也没有了。」
在饭店附近吃了简单的晚餐,两人便回到饭店。原来陆少为了避开他师兄的人,竟连饭店房间也安排了要与周卓宁
共用。
因为时差的关系,加上坐了长途飞机,累得周卓宁早早便洗澡睡觉了。他们住的饭店颇为高级,柔软的床铺很难让
人挑出毛病来,可惜周卓宁一向认床,陌生的床让他辗转难眠,好容易睡下了,过一会儿又醒了过来。
隐约感到房间还亮著小灯,竟看见陆少仍窝在沙发上画稿子,专注的神情让周卓宁也不忍打扰他,只是笑著侧过身
又睡下去,心道陆少虽然霸道自傲,倒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大少爷。
这算是两人相识後,共度了第一个平安无事的晚上。
*** *****
陆少从小爱赖床,是打雷也醒不过来的类型,加上昨晚思如泉涌,一直起劲的画图直到快天亮了才躺在沙发上睡了,
早上自然醒不过来。
周卓宁推他摇他也没办法让他起床,硬是把他拉起,拉到一半他又倒下去继续睡了。
这时候房间的电话响起,周卓宁怕是什麽重要的事便替他接了,但他又不能讲话,只好把话筒递到陆少耳边。
电话是柜台打来的客房服务,陆少迷迷糊糊的听服务员报了个时间,便如糟冷水当头淋下般清醒过来。抬头见周卓
宁已穿戴整齐的坐在一旁看他,便抱怨道:
「为什麽不叫我起来?天啊!已经这时间了!」说完便弹跳起来乒乓乓乓的往浴室跑去。
「你先帮我拿那套黑色的沙奇比奥西装,我待会儿要穿。」语音未落便听到浴室传来莲蓬头的洒水声。
周卓宁见他乱得一团糟的,也不好计较那麽多了,手脚俐落的准备好衣饰配件,待陆少洗好了便给他递过去。唉,这
下真的当了他的助手了!
穿好了衣服,浴室又传来陆少的吼叫声,原来陆少的头发天生有点自然卷,尤其在早上起来时特别严重,往往得花不
少时间来定型。
这时陆少又急又躁,便把一头乱发越弄越糟。
「啊!可恶!老师和应先生他们今天会到米兰了,早说好到会场接他们的!」
周卓宁见他手忙脚乱,又听到他说的话,原来陆少为了准备得更充足妥当,特意早一天到达安排。他心里莞尔,竟不
自觉的接过陆少手上的发蜡工具,为陆少造起发型来。
周卓宁手巧,且技术高,不一会儿,已经造了个帅气的发型,陆少愕然看著镜里的自己,造型跟平常的自己略有不同,
但给人的感觉更成熟,更有设计师的况味。
「好小子,猜不到你也挺厉害的啊!一个小小学徒也有此手艺,符央岂不赚番了?」
周卓宁谦虚一笑,也不点破陆少的误会,只是指著手上的腕表。陆少一惊,拖著他匆匆出了门,走了两步,又折回房
间,周卓宁也不知他怎麽了。待他走回来时,手上已拿著房间准备的便条纸和笔,对周卓宁笑说:「拿著这个,免得
我又看不懂你比什麽手语。」
周卓宁把便条纸和笔攒在手心里,咬著下唇,心里也不知什麽滋味儿,只是跟陆少一起拿起包包,往会场赶去。
午夜寂静无声 (3)
两人才刚到了会场,见到助手化妆师等等已经到达并著手准备彩排了,见到他们专业能干,陆少也没特别高兴,因为
这代表师兄工作室里的人能干,与自己没什麽关系,好像他只能依附在别人的才能上才有机会发展,这种感觉让他
不太高兴。
待模特儿们都到达了,他便让全体人员准备换装彩排。算算时间,老师和应先生也快到会场了,便带著周卓宁到主
场馆去。
主场馆内,仍有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在布置调整,整个气氛极为专业和具有时尚感。陆少说今年蓝蝴蝶秀的主题是
夏装,场地的设计和效果都以嫩青翠绿为主,还说他对主题设计也有提供意见,整体效果必定让他今次的作品大放
异彩。
陆少在诺大的场馆侃侃而谈,眼睛充满了神彩,彷佛穿著他所设计的衣服的模特儿已站在天桥上,台下来自世界各
地的镁光灯不停的为他闪烁一样。周卓宁低下头,心里暗自羡慕陆少的一腔热血,那颗不停追求艺术与梦想的灵魂
。
陆少正讲得兴起,场馆的大门被推开来,两个人从门外进来,周卓宁猜想应该是佐洛大师和他的大弟子,他一直对这
两位神秘人物充满了好奇。
来的是一位胖胖的中老年人,脸颊红通通的,看上去很和蔼;另外一位是精练实干的成熟男人,陆少看见他们便欢喜
的迎上去:「老师,应先生!」
两人见到陆少,也笑著过来。陆少拉著周卓宁向二人介绍:「这位是老师,另一位是这次协办企业圭诺国际集团企
划部的应先生。」
周卓宁跟二人握过手,不亢不卑的微笑。陆少见他接不了话,便体贴的向二人解释:「他不太方便说话,但他很能干
的,老师您一定喜欢他。」
陆少说的话半真半假,周卓宁的确比他预计的能干,但他主要的任务还是气他的师兄。他四周张望,竟没发现他那
极惹人讨厌的身影。
看上去像老顽童的大师见陆少四处张望,便笑道:「你在找谁?洛斯兰吗?平常你们总是不跟对方见面,怎麽今天反
急著见他?」
「胡说!我哪有?他最好别在我面前出现。」陆少矢口否认,然後又跟二人聊其他话题去了。
这时候一些模特儿已经开始彩排,几轮下来,也大概知道其他设计师的设计意念。周卓宁暗道难怪陆少胸有成竹,
因为他见过他的作品,概念的确是这其中最为突出的。
这次的秀主题是夏装,舞台设计师为了美化效果,特意让每一位设计师的主要作品出秀时洒下沾了闪粉的花瓣,效
果极为美丽壮观。
陆少和应先生也对这效果大为满意,但周卓宁看著看著,呼吸便重起来,还不时有点咳嗽。陆少见洛斯兰不在,而且
他现在心情大好,便对周卓宁吩咐道:
「身体不太舒服吧,你先回准备室里去,免得过会儿又要喘气,下午你再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午餐吧。」
周卓宁如获大赦,对另外两人点点头便转身跑开,完全听不到背後老顽童老师揶揄陆少的声音。
待离开了花瓣满天飞的场馆,周卓宁的呼吸顺畅了很多,也就不急著回到准备室,只是在场馆里閒逛。其实他不算
路痴,只是这场馆实在够大,四处也有露天花园,虽然不能太接近花粉,但隔著玻璃窗观赏一下也是可以的。
站在玻璃窗前,慢慢待呼吸心跳完全平复後,周卓宁深呼吸一下,才转过身倚著落地玻璃窗。张眼一看,吓了一大跳
,一个挺拔的外国男人就站在他对面,无声无息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男人长发碧眼,浑身散发著邪魅危险的香气,高贵华丽。男人慢慢踱步走近周卓宁,用法语说了一句话,周卓宁没听
懂。男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其间已走到周卓宁跟前,单手托起他的下巴道:
「没水准!太没水准了,衣服配得乱七八糟,脸蛋儿也不算有个性,只能打六十分,仅仅合格而已。不,以我的标准来
看,是不合格!」
即使周卓宁再没有脾气,也被眼前这人的无礼给惹火了!他一把推开捏住他下巴的手,心想这人也太过份,有必要特
别以他听得懂的话来批评他吗?
周卓宁扭开头越过那人离开,却没看见那男人正以玩味的目光盯著他离开的背影。
*** ****** ************
中午时,但凡参加这次时装秀的设计师都已到了米兰,主办方在郊外办了个户外法国餐会,还邀请了媒体记者,变相
是一个宣传活动,也是这次时装秀的前哨战。
陆少一向对应酬的兴趣不大,因此只拉著周卓宁坐在一座紫滕花架下吃喝。反观佐洛及大师,甫一进会场便被一大
批记者团团围住,连企划的应先生也被挤得应对不暇。
远处传来一阵小骚动,周卓宁一看,竟是刚刚那无礼的长发男人,四周的记者一窝蜂的走到他身边,还有不少模特名
人都对他施了注目礼。
陆少见了,狠狠的咬下了牛角包,道:「那人就是我师兄洛斯兰了,你瞧他的样子,嚣张得不得了。」
周卓宁心想论嚣张陆少已颇见功架了,但与他惹人注目的师兄一比,果然陆少只是小巫见大巫。
「怎麽?你见过他了吗?」
周卓宁点头,陆少紧张追问:
「那他有没有为难你?」虽说周卓宁的主要任务是气死洛斯兰,但他深知师兄的厉害,便有点担心他被欺负了。
『还好。』陆少读著他的唇型。
这是二人沟通的一大进展,要是简单易懂的,周卓宁便慢慢做唇型,陆少也勉强看得懂。若是难明抽象的,不得已只
能用写的了。
餐会过後众人回到会场,陆少在一众设计师里年资是最浅的,所以他的服装彩排被安排到最後一个,但他没有不满,
反而兴致勃勃的指示模特儿。待到模特儿在天桥上走秀步时,陆少突然大喊:
「停下来停下来!这是怎麽回事?」那吼声有如狮吼,吓得大家也停了下来,连一直待在一旁的周卓宁也走过来关心
。
「怎麽了,陆少?」大助手问。
「还问我怎麽了?早在舞台设计交稿时不是把天桥设计成『工』字型的吗?怎麽现在做成了『T』字型的?那跟我们
原本的计划不一样!这样会影响模特儿走到台端的展示动作的。」
陆少叽哩呱啦说了好大一串,纵然大家也是专业的人了,也不免对这情况感到不知如何是好。
「不行,下午时我以为台型还要修改,所以没搭好,怎知原来是天桥设计都改了!我要找应先生理论,今晚无理如何
都得把台改好。」陆少兴冲冲的要走出场馆,几个大助手纷纷上前拉著他劝阻道:
「这怎麽行呢?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况且照现在的台型也影响不了多少的,陆少。」
陆少怒目瞪向说话的大助手,听她说话便知道这一切的幕後黑手是谁。
「出来吧!洛斯兰!在一旁看笑话很有趣是不是?」
「呵呵。」
洛斯兰突然在黑暗的一角走出来,修长优美的指尖还夹著雪茄香烟,笑嘻嘻道:「少潾,难道你的服装要有华丽的舞
台才秀得出来?我跟你说,真正高尚优雅的服装能够带动舞台,而不是被舞台牵著走!看样子你还是太嫩了!太嫩了!
」说完便哈哈大笑的离开了场馆。
这一阵抢白让陆少和助手们都哑口无言了,诺大的场馆顿时安静的半点声音也没有。陆少紧握了拳头,彷佛一只即
将要怒吼的狂狮,大家都怕他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怒火会降到谁的身上。
周卓宁正想上前,陆少便举起手在空中拍了两下,道:「大家辛苦了,明天就这样上场吧,你们已经做得很好,谢谢。
女孩们,待会儿回准备室把衣服换下来便回去休息吧!记得今晚少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