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造成不满?”吟龙担忧地问。
“我也明白,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除非能向皇上问清资金调度的问题,不然是不可能从度支司那里拿到钱的。
”诸朔深叹一口气。
“……要不要通知太子?”
“不。”诸朔二话不说地回绝,并有点不自在地别过头,“没这个必要。”自从那天闹翻了后,赵顒狷便没有再
来了。诸朔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赵顒狷气的是甚么,但他竟然这么恶劣地辱骂自己,甚至摆出太子的架子说些不再
宠幸自己的说话,令诸朔的心凉了一截。反正他本来就不期待赵顒狷的『临幸』,那么他不来,自己也乐得轻松
。赵顒狷要和自己断绝关系,永远也不再来礼府,诸朔当然无任欢迎。
二人一起那么久,赵顒狷从没有说过这么狠毒的说话,诸朔还以为对方待自己是如家人一般的,却没想到,那么
多年来,赵顒狷看他的角度还是没有改变---娈童、伴读、暖床的工具,诸朔无法接受这一点,也忍受不了奚落
他人格的说话,既然如此,倒不如断了好了。
吟龙没有说甚么,只是顺从地拿着卷宗踱步出房门,从赵顒狷这几天不来礼府,他便晓得出了事,但也知道自己
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赵顒狷和诸朔之间的关系,是矛盾、迷茫和错误的複合体,他们之间的问题只能由他们来
解决,没有人可以插手。而且,吟龙认为,假若能从吵架中取得了解,说不定对这二人有好处。
到底到何时,大人才会懂得太子的心情?
每想到这里,吟龙便会露出伤脑筋的苦笑。比起这二人,他这个局外人似乎还要来得担忧。
X X X X
“徵收加派………这恐怕不太可行。”户部尚书与礼部尚书正坐在京城一等的豪华酒楼中,虽然桌上的小茶色香
呆俱全,但却勾不起他们的食欲。因为他们所谈的,正是一笔令人伤脑筋的政事。
“是因为工部上次的事吗?”诸朔皱起眉问,为了讨论加派的问题,他特地邀了户部的尚书出外议事。本来他是
不太想来这种昂贵的地方,但户部尚书却执意来这里,说只有这家酒楼才配得上他们的官阶。来到了这家酒楼后
,户部尚书竟然不停地叫些珍馐美食,并说些毫无关系的客套话,诸朔受不了这种无聊的应酬,一下子便切入正
题。
“不尽然……事实上地方县府一直也有收取加派,人民这阵子已经开始有反对声音,再加上工部一案,令我们户
部也很难为。若果连礼部也要来收的话,只怕会令人民反叛。”户部尚书苦着脸道。
“地方县府收加派?”诸朔挑起了眉,“他们收的是甚么加派?”
“哎呀……同样是当官的,大人就不要明知故问了吧﹗”户部尚书很直接地说了,“地方县官的俸禄那么少,若
不从人民那里拿点小利,又怎么能帮补家计?这已经是行规了呀﹗”
“可是…这不就等同於借圣上之名去抢掠?”诸朔沈着声音,语气中坦露出不满。
“诸大人,你不用把事情想得太严重。”户部尚书察觉到诸朔的不悦,连忙安抚道,“道理就像酒楼的店小二一
样,他们光端水送茶,收到的工资根本不多,所以才要从客人那里收取小费,帮补收入嘛﹗那些县官不也一样?
只不过客人换取成平民百姓而已。”
“荒谬﹗”诸朔再也无法按压怒气,大力拍桌,“朝廷给我俸禄哪里少了?即使是一个少少的地方官,也有数十
石的收入呀﹗这对只有几石收入的平民来说已经可称为富户,为甚么还要私徵加派?这根本就是抢掠﹗”
“诸大人,你在气甚么?朝里本来就是这个模样,哪个官员可以清廉一生?别作梦了。”
“正因为朝廷有这种惯性的想法,才会如此腐败﹗”诸朔大吼了起来,“身为父母官,若不清廉又怎么替人民申
冤狱、辨是非?我们为官,是以民为本,而不是为自己的利益着想﹗清不清廉是靠我们的操守而表现出来的,若
果我们自己不俭点,那么就会自然地堕落,成为贪官。而这也是当今朝廷的垢病,也是令朝廷一天不如一天的原
因呀﹗”
“诸大人,你的话都很有道理,但却只显出你的天真愚昧而已。”户部尚书听了诸朔的一大片话,本来安抚、讨
好的表情歛去,一脸冷静地回道,“任官并不止要管理人民,也需要和各方面的人妥协,应酬、聚会,为了让自
己地位不倒,就必须要花费请客及巴结高层,数十石的收入是不足够的。”
“这实在太荒谬了,只要做清官,地位就自然不倒。又何来需要……”
“大人你想想,多年来,你的政绩彪炳,但圣上却没有再把你调升,你知道是甚么原因吗?”
诸朔呆住了。
“那就是谣言,高层眼红你,故挑起你的把柄,把你的谣言四处宣扬。圣上听多了,自然就会相信谗言,当然也
就不再加官了。”户部尚书的脸只有老练世故,那是经历过数十年官场的人的真心话,“大人你也是清官,但地
位却依然受谣言影响。世界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天真,清廉只会害了自己。”
诸朔完全找不出话来各驳,户部尚书的说话无疑挑起了他这些年来的疑问,并作出了现实的解答。而这个解答与
他一直抱有寄望的朝廷背道而驰,是那么地可笑、可悲。
“我要说的话就这么多了,加派的事我会尽量帮忙的,大人请回吧﹗”户部尚书举起酒杯,把一口醇酒送入口。
诸朔就这样茫然地离开,他的脑中佈满了混乱的思绪,就连自己甚么时候回到礼府也不知道。
12
坐在龙椅之上,有着君临天下的气度的赵文帝,一张苍老却不失气势的脸是那样地严峻,彷彿经历过水流冲击所
打磨而成的坚硬石体,给人无坚不摧的感觉。
从以前,赵顒狷就对自己的父亲感到肃然起敬。他梦想自己将来也能像父亲一样,以傲然的姿态掌控天下,并处
理万机政事。
然而,随着日渐长大成熟,赵顒狷才晓得当一个皇帝并不容易。除了处理政事外,还得震慑三宫六院,摆平妃嫔
间的不和,又得明察官员的纠葛,不偏私不过分宠信,要当一个膝羲涟g主,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自从涉身官场开始,赵顒狷就发现自己一直所崇拜的父亲其实并不如想像中完美。
他一点也不仁慈,即使是再亲的枕边人,只要稍有异心便会立刻诛除;他一点也不宽容,哪位臣子说错了话开罪
了他,他就会藉故降罪罢免;他也不公正,毕竟官场实在太黑暗了,谁是谁非根本无从理解,他只能从身边的人
的流言处分辨出谁才是对的,有些时候,即使怀疑流言的真确性,却不得不猜疑别人。
再加上繁忙的政事,每天由三司、枢密府、中书门下及内阁学士处送来的奏张,赵文帝实在分不暇身。三宫六院
的事,更是难以管治。
赵顒狷不晓得当自己继位时,能不能做得比父亲更出色。但他知道,若果要巩固地位,就一定得当一个好皇帝。
即使再怎么劳累,他还是得做好勤政爱民的本分,若果奢靡渡日的话,不但会使国家破亡,也会为自己招来失败
。
因此,赵顒狷在当太子的时候便努力参议政事,期望吸收更多的知识,以方便日后处理万机。然而,愈是陷入官
场他便愈发现其中的黑暗,他常常想,若这个腐败的朝廷不从根部开始替换,就只会更加黑暗下去,到最后甚至
会使整个架构变得污秽不堪,政事不但办不了,江山也有可能不保。
因此,赵顒狷只能把握现在有限的时间来了解官场人事的瓜葛,以便日后登上帝位来个大肃清。
皇帝以下,以宰相为首,内阁的老学士和好几位拥有『参知政事』头衔的老官也深得赵文帝宠信,他们因为工作
时间久远,在朝廷里也有一定的地位,然而他们却常为了保持自己的权力而造谣生事,挂除异己,上次向赵文帝
举报诸朔一事,正是他们所为。
“狷儿,你有甚么话说?”这是皇上枕殿前的会客厅,除了皇族外,没有人能随便进入这种地方。赵文帝一边接
受太监的推拿,一边对站在身旁的儿子说话。
桌上有好几份奏章,内容都是有关诸朔的事。虽然没有具体说明他做了甚么不法的事,但都针对他和赵顒狷的关
系而作出评击,甚至说诸朔的升迁完全是看在太子的份上。
“父皇,你认为呢?”赵顒狷挑起眉问,声音里只有冷酷。这些无聊的奏摺写的都是空泛虚无的东西,而且说来
说去还是自己和诸朔的关系,说服力根本就不大,也无法证实诸朔是贪官污吏。
“朕呀……其实从诸朔中举那时起…已经有疑惑。”赵文帝呷一口茶,十分淡然地道,“皇儿你很钟意他吧?听
说你三天两头就会到他的府第外宿,既然那么喜欢他,为甚么不把他留在宫中?以你的地位,应该可以阻止他出
仕呀﹗”
“父皇,你也看着小朔大,应该知道他是个人材。”赵顒狷苦笑,“让他留在宫里当我的伴读,只会埋没他的才
华。”
“才华又如何?假若所有太监也有才华,朕不就要把他们都送出宫外吗?”赵文帝嗤笑,“朕认为,皇儿你对别
人都很决断,平常也十分能干,但只要碰上诸朔的事,就无法冷静下来,从以前到现在也是如此。”
“父皇……”
“这些奏摺……其实只要随手翻一翻,就晓得是无理取闹。但朕曾经想过,若以此为藉口罢免诸朔,对你或是他
,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闻言,赵顒狷抬起头,一脸讶然地看着父亲。
“朕一直耿耿於怀的,就是你和诸朔的关系。狎玩伴读这种事,小时候还可当是游戏,但沈迷下去又是另一回事
。朕实在不想你们再纠缠下去,所以曾经打算借这些谣言为藉口,把诸朔贬到偏僻的州郡。分开久了,说不定你
就能定下性子来。”赵文帝一脸无表情地说。
“父皇,即使你这么说,我对小朔的感情还是不会变的。”赵顒狷认真地道,他知道自己迷恋诸朔的事早已是宫
廷的大新闻,但却没想到父亲会有这样的打算。假若诸朔被贬到别处,他一定会随之而去,因为他实在不能忍受
和诸朔分开的痛苦。
即使诸朔对他不是恋爱的感情,但赵顒狷还是打从心底里呵护着这从小就在一起的『情人』。
“朕知道,看你的眼神,便晓得你是认真的。”赵文帝深叹一口气,凝视着比自己还要挺拔高壮的儿子,“你从
小就不爱说话,但办任何事却比谁也来得出色。你不许任何人左右你,唯独诸朔能够踏进你的心。事实上,朕认
为你对诸朔的感情已经不止是情爱,甚至是一种执念,是那种非要对方不可的可怕佔有欲。即使朕强行分开你们
,也只会令你对诸朔的感情加深。”
“父皇的意思是……”
“朕老了,已经没有时间和年轻人争拗。朕只想和你做个妥协,一个对你和国家都有好处的妥协。”
“……”
“娶个太子妃,然后生下继承人,只要后继有人,即使你要和诸朔怎样也没关系。朕只希望皇室不要绝后而已,
只要你愿意娶妻,朕就不介意你和谁在一起。”赵文帝试探地瞥了赵顒狷一眼,“如何?”
赵顒狷默然不语,只是迷茫地回望着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交换条件虽然是最折冲的方法,但赵顒狷实在不想娶任
何妻子。
彷彿知道赵顒狷的心思,赵文帝续道,“假若你坚持不娶妻,那么朕就索性找个藉口来杀掉诸朔,那么你就可以
直接娶妻了。”赵文帝的声音虽然平静,但说话的内容却是恁地残忍。
“这是威胁吗?”
“这是妥协,朕所能作出最大的让步。”赵文帝严肃地正视着赵顒狷。
那是赵顒狷的重大抉择-----情愿毁灭;还是委曲求全,赵文帝实在希望赵顒狷能作出一个解决。
沈默良久,赵顒狷从喉咙深处泄出了无声的叹息。
“请给我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13
和赵顒狷分开,已经快一星期了。就连诸朔也感到不对劲,从前再怎么吵架,过上两三天后赵顒狷就会来找自己
,并一脸没事似地谈笑自若。为甚么这次却迟迟不出现?
想起他临走时说『我以后也不会来找你了,你也不用再委屈你自己。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再高兴不过的事吧﹗』
,诸朔起初以为那只是一时的气话,难道那是真的吗?是赵顒狷下定决心说出的决定吗?
到现在,诸朔才猛然发现,若不是赵顒狷主动来礼部府探望自己,说不定自出宫以后二人就不可能有碰面的机会
。一直以来,维持二人交往,使诸朔没有生疏感觉的,就是赵顒狷。一旦他不来,自己也没有机会见他了。
以诸朔的身份,主动进宫并不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平常礼部的事务非常繁多,工作忙乱时,诸朔就自然忘记了赵
顒狷的事。到醒觉的时候,才发现二人已分别好一阵子了。
虽然赵顒狷不是甚么重要的人,但毕竟二人已相处了十多个年头,一下子分开不见,实在有点不习惯。而且,在
诸朔心中,赵顒狷可说是唯一了解、亲密的人,没有他在身旁,总觉得有一种寂寞的感觉。
但同时,诸朔又感到有点兴幸。赵顒狷不来,他就不需要再用身体服侍对方,能够专心地当礼部尚书的工作。这
可说是诸朔梦寐以求的生活,让他有种踏实的感觉,也能坦然相信自己的工作并不牵涉私情,证明他的官位和赵
顒狷的宠幸与否无关。
“大人……这里是庙祭的预算报告,请做最后的考查。”礼部司把一份卷宗递给诸朔。为了筹办这个大典,礼部
的人都忙得天昏地暗,除了庆典必要的食用费、灯油费及寺庙广场的租用礼金外,还得拨款给寺庙修建、增筑佛
像及捐献给僧侣。由於今年得不到国库的资助,诸朔以量出为入的方式先结算预算,然后才交由户部一同审议加
派的税量。
“嗯。”诸朔翻开文件,一边问道,“总计是多少?”
“光是庆典的话,共计七百五十多万两黄金,寺庙修建捐献方面则共计六百三十万两黄金。”礼部司恭敬地回道
,这些金额包含了中央及地方祭祀的开销,相比起去年亿万计的支出,已经算是节省不少了。
“有没有其他可以免除的地方?”诸朔揉揉额角,指着其中一项支出,“香油的数目有没有减省?我记得过去好
几年都用剩下不少的。”
“回大人,微臣已经把数目减少两成了,大概只是刚好够用而已。”
“那么……花卉呢?每个省订造四千五百束花……会不会太多了?”诸朔又问。
“这应该可以改一下。事实上……臣认为花的种类也可以换掉,若果是菊和野花的话,价钱应该会比较便宜。”
“好的,那你就去办吧﹗”诸朔又翻看了好几页,忽地皱起眉道,“食物那里…怎么少了甜汤和一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