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客——LCY

楔子

爱情是一股能量，它像世界上所有能量，会消耗，会殆尽。

从恋上那一刻起，已经注定这是一份禁忌的，没有结果的爱。它不会，也不能维持太长久。因为太过炽烈的爱，

就像太过炽烈的火，极致的高温会烧毁一切，不留半点飞灰。

所以，打从一开始，我便给的我的爱定下一个限期。

在三十岁前，无论如何，要结束它。

这样做，至少在最后还能留著些什么，哪怕只是带著余温的灰烬。

第一章

纽约，稣活区。

斜街上疏疏落落地建了十多幢三四层高的商住公寓，两旁路上种了一排枫树。

时值深秋，红叶片片。轻快的脚步踏在遍地落叶上，发出爽脆的沙沙声。

绝色的少年衣著亮丽，肩上背著华沙昔限量版真皮背包，略长的发丝随意束在脑后，一举手一投足，动作漫不经

心，却又说不出的好看。

刚参加完面试的他怀著愉快的心情回到家中。

面积接近一千平方米的住宅装潢精致，可惜杂物太多太凌乱。

光是鞋子已超过五十双，全部堆放在大门旁边；美丽的衣服挤满六个大衣柜，挤不下去的散落在沙发上，床上，

甚至桌子上。

全屋最整洁的是舞蹈室，它占了房子近一半空间。除了一面为落地玻璃窗户外，其余三面墙壁镶了原块的水晶镜

子，地板以高级桧木铺砌。房间内设置了完善的音响器材，有最新的数码型号，也有旧式唱盘，最别致是一部古

董留声机，总价值六位数字美元。过千张各式各样的唱片有系统地摆放整齐，有流行、古典、现代、爵士、蓝调

、乡村……应有尽有，媲美大型唱片店。

这样的生活对一个出身小康家庭，目前孑然一身，没有稳定收入的十八岁的男孩，无疑是太过奢华。

自三年前父母因飞机失事去世后，少年一直依靠保险金生活。到了今天，那笔款子已经差不多被挥霍一空。而他

，年轻的他是一个尚未成名的舞者。

可是少年不在乎。

青春就是最大的资本。

尽管再过两个月就没钱交租了，少年依然很乐观，对未来充满憧憬。

会成名的！一定会，而且不用等太久。

刚才参加的舞蹈大赛面试就是阶梯。少年有信心自己定能在几千几万个参加者中脱颖而出，从此踏上华丽的舞台

。

音响播放出激动人心的拉丁音乐，少年随著拍子起舞。

曾经有人这样称赞过他的舞姿：跳舞时的江凯，比一千克拉的钻石更耀眼。

两手提著超市购物袋，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已经三十岁的江凯有点气喘。(虽然依然衣著亮丽，步姿优雅好看)

最近，是江凯人生的低潮。

与包养自己的情夫分手，爱车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撞成废铁；而最惨无人道的，是多年来相处甚欢的房客搬走

了！！

连带楼下那家由房客经营的咖啡馆也因为乏人打理而不得不休业！

这对以房东为主要职业(情夫为副业)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想他江凯，多年来一直依附他人而活(家里大小事务，如清洁打扫购物缴付杂费，均由房客代劳。肚子饿了，往

楼下的咖啡馆一坐，热腾腾的美食在十五分钟内送上)，现在一下子叫他自力更生，实在有点难矣。

好不容易提著沉重的日用品爬上四层高的公寓，江凯把东西随手丢在墙角，便迫不及待地走进浴室。

以清凉的水洗去一身疲劳和汗水，清爽的他披著白色纯棉浴袍走进书房。

这以前是舞蹈室的房间十分宽敞，主要以颜色柔和沉实的紫檀木建成。江凯踏著柔软绵厚的地毯，随意在特制的

架子上抽出一张唱片。

‘忘不了忘不了

忘不了你的错

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雨中的散步

也忘不了那风里的拥抱……’

甜腻的女声响起，伴随著旧黑胶唱片的沙沙杂音。

书房的一角设有水吧，各式酒水咖啡红茶俱全，江凯把适量的咖啡豆磨成粉，再放进蒸馏式咖啡机。

在等候时，闲逸的他窝在名师设计的沙发上，修长的手轻轻按摩酸痛的右足。

江凯的足形很漂亮，但在脚踝部位有一个十字星形的伤疤。

疤很淡，可见是旧患了。那是若干年前，由一颗子弹造成的。子弹贯穿了他，切断他的韧带。虽然经过悉心治疗

后已能活动自如，但偶尔仍是会隐隐作痛。

看来今晚会有一场暴风雨，他的右足一向比天文台准确。

江凯牵牵嘴角，神情惆怅中带著一丝温柔。

空气中，弥漫著蓝山咖啡独有的醇香，女声依然缠绵悱恻地唱：

‘忘不了春已尽

忘不了花已老

忘不了离别的滋味

也忘不了那相思的苦恼……’

‘忘不了你的泪

忘不了你的笑

忘不了落叶的惆怅

也忘不了那花开的烦恼……’

唱机反覆地播著放同一首歌，淡淡的咖啡香味在空气中的飘荡。咖啡馆的老板是个华裔老妇人，满头银发的她举

止优雅脸目慈和，可见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小凯，你的三文治，咖啡是请你喝的。”

“啊，是非常名贵的蓝山咖啡呢。谢谢你，房东太太。”江凯连忙露出迷死人的笑容。这家咖啡馆就在他家楼下

，江凯贪图方便，偶然会在这里解决三餐问题。而老妇人除了是咖啡馆的老板，也是这幢公寓的业主，江凯的房

东。

可能因为同是中国人的关系，老妇人对江凯这无亲无故的少年特别亲切。

“小凯，咖啡喝完了可以再添加，不收钱的。”

“谢谢，你太慷慨了。”江凯笑。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可是待老妇人一转身，便顽皮地吐吐舌头。

说实话，老妇人做的咖啡真不怎样。就算使用名贵的材料，最多也只能说不太难喝，但喝过一次的人绝对不会想

喝第二次。所以这家店的生意非常惨淡，除了贪懒的江凯，再也没有别的捧场客。

啊，不对，还有一人。

那人每逢星期三都会来的。

才想到这里，老妇人来到江凯面前。

“小凯……”好像脸有难色。

“怎么了？房东太太。”江凯亲切地笑。

“我刚接到亲戚的电话，有点急事要马上出门处理……”

“要提早打烊吗？那我马上结帐。”说完一想，不对，今天正是星期三。

果然，老妇人腼腆地说：“我会尽快回来的，可以麻烦你代我看一下店吗？”

“乐意效劳。”江凯会心微笑，笑得像春风一样暖。

老妇人走了没多久，客人便上门了。

那是一个威严的老人。

老人的打扮和气势一看便知道来头不小，而且每次来都出动十辆八辆黑色平治房车，带著十多二十个保镳。保镳

们一个个高大健硕，穿黑衣黑裤戴黑眼镜，黑著一张死人脸。

一片黑压压的……想让别人不知道他们是黑社会都很难。

“欢迎光临。”江凯像个称职的侍应生，殷勤地招待客人，又知情识趣地说：“房东太太有事外出，很快便回来

了。”

“唔。”老人不置可否，迳自坐在惯用的位子上。保镳们也以老人为中心，在别的桌子坐下。

咖啡馆一下子客满了。

江凯高兴地到水吧准备饮料。

他知道老人的习惯，不到打烊是绝对不会走的。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江凯几乎从没见过房东太太和老人交谈。他们就好像关系很普通的老板和客人，一个静静的

坐著，一个默默地细心服务。但当中明明白白，有情愫在流动。

年少的江凯没法明白老人们含蓄的情怀，也许老一代的人认为这是浪漫吧。

热水烧开了，江凯悉心泡制咖啡和三文治。初次下厨的他确定自己很有天份，至少他泡的咖啡比房东太太的香。

“老先生，你的青瓜三文治。”怀著自满的心情，江凯送上餐点。美丽的他连捧盘子的姿势也很漂亮，端著杯子

的手修长而白腻。

“还有热咖啡，请慢用。”话声还没落下，仍在半空之中的白瓷杯子突然在江凯的手上爆破，滚烫的液体溅上他

的皮肤，热辣辣的痛。

那颗由灭声手枪射出的子弹越过保镳们筑起的人墙，在打碎咖啡杯后，又打进了老人的眉心，贯穿他的脑袋。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保镳们还没反应过来，凶手已经骑著哈利重型机车破窗而入。

他同样穿著一身的黑，黑衣黑裤黑皮靴黑手套，还戴著黑色头盔，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江凯觉得那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睛，那是一双豹眼。

而凶手的动作也矫捷得像豹。他的对手还没来得及拔枪，已经一个一个死在他的神准的枪法下。剩下的保镳们拚

命还击，双方激烈驳火

江凯是从小学舞的人，反应和动作也很敏捷，在枪战开始不久，他便躲到水吧后面。初次经历这种火爆的场面，

惊惶的他伏在地上，蜷缩著身体，两手紧紧掩住耳朵，但惊心动魄的枪声仍是一下不漏地传入耳中。

而从罅隙中窥探，可看见一双修长有力的腿，踏著灵巧而沉稳的脚步，像狩猎的猫科；也看到了一双双慌乱逃窜

的脚。

保镳们一一倒下了，浓稠的血流了一地，仅余的几人想到逃走。

而看见别人往大门外冲，江凯也终于想起自己应该往后门逃。

只有现在，趁凶手没空理会闲人。机敏的江凯避开旁人的注意，悄悄窜到储物室，那里有通向后街的门。

可是在距离门槛三步时，江凯突然感到手臂一紧，一股不可抗拒的力度一扯，让他身不由己地撞向墙壁。

背部一阵剧痛，眉心旋即一凉。

冷硬的枪口无情地抵著他，江凯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周遭静悄悄的，半点声音都没有，一片沉重的死寂。

要死了！江凯百份百肯定。可是他怎能就这样闭著眼睛死去呢？至少要再看一眼这个美丽的世界啊。

明媚动人的眸子缓缓睁开，迎上深不可测的眼睛。

江凯看见对方的瞳孔猛地收缩。

下一秒钟，凶手放下握枪的手，以另一手缓缓脱下头盔。

头盔下，是黑发，黑眼，还有高鼻深目的西方轮廓。

江凯深深凝视那张英俊狂狷的脸。

爱情，总是来得突然，而且不可思议。

梦，总是来去突然，而梦境总是不可思议的。

在沙发上醒来时，唱片已经播完，蒸馏好的咖啡也凉了。

“奇怪了，怎么忽然困著了呢？还梦见那么久远的事情……”睡眼惺忪的江凯爬起来，懒懒地伸展一下筋骨，有

点奇怪地自言自语。

“缅怀旧事，精力不足，爱在沙发上打盹儿，这些都是老年人的特征啊。难道说我已经老了？呵呵呵……呜……

”轻笑一声，江凯忽然按住胸口。他难过地发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玩笑话刺痛了心。

“三十岁了……老了……”

“不不不，要振作起来！”用力拍拍自己的脸，江凯握拳作奋斗状，“人生是从三十岁开始的！三十岁正是男人

风华正茂，犹如极品红酒般醇厚的年华！”

“对！就是这样！江凯！前面还有美好的人生，数不清的俊男美女在等著你！”挥挥拳头，乐天的男子为自己换

了一张振奋的交响乐唱片，又重新煮了一壶热咖啡。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奏起，激昂澎湃的音符令人精神一振。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来。

江凯开门。

一个高大挺拔，英俊得没天理的大帅哥站门外。

交响乐章正奏到高潮。

帅哥穿著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短靴，黑色丝质衬衫，领口敞开，胸前挂一个白金十字架。

脸无表情的他顺手脱下阿曼尼太阳眼镜，露出一双野性而沧桑的眼眸。

江凯一愣，轻咳一声，问道：“有什么事？”

帅哥扬起一张纸，简洁地说：“租房。”

“啊？”江凯认得那是自己贴出的招租告示。

帅哥已经自行脱鞋进屋了，江凯没所谓地耸耸肩，把租约给他看。

“租金很便宜哦。”

帅哥看看合约，没错，租金是很便宜。

“租约条款内列明，包办早午晚餐下午茶和夜宵。”

帅哥挑挑眉。有这样好的事？

“每餐最少三菜一汤，蔬菜海鲜比较健康，也不容易致胖。”江凯笑眯眯地，又补充道：“我口味清淡，所以盐

不要下太多。”

帅哥一愣，以略为低沉的声音道：“难道早午晚餐下午茶和夜宵是……”

“是租客的责任。”房东理直气壮，认真地指出合约细节，责怪道：“你没看仔细吗？”

帅哥只好仔细看。

只见合约之内，租客必须承担之责任一栏上，明确地列出一堆杂务。包括替房东煮食、洗熨、打扫、抹车、维修

家电、购买日用品、缴交杂费……

这到底是一份租务合约，还是一份招聘管家的合约？

难怪租金那么便宜。

帅哥不动声色地看下去，待看到备注栏时，脸色微微一沉。

“房东有权随时探访，不需预约。在任何情况下，房客均不得拒绝，并必须热情招待，让其为所欲为。”

“嗯。”江凯大力点头。他有失眠症，睡不著时喜欢找人聊天。他又爱看恐怖电影，但不习惯独自看。

“为所欲为？”帅哥重覆确认，英俊的脸变得阴暗。

“是啊。”

“难道你以前的租客……”

“也是按照这个规矩。”江凯笑得美丽动人。以前的日子多幸福啊。不管是凌晨时份想吃夜宵，还是半夜噩梦惊

醒需要慰藉，只要到跑到楼下按门铃，他那亲切的房客都能满足他的需求。

帅哥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但仍沉著气，继续细阅合约。

租约最后一项是给房客的特别优惠。

“免费提供商铺一间，限经营咖啡馆。”

接收到略带疑惑的眼神，江凯解释：“因为我爱喝咖啡。”

“……”帅哥沉默。

“条件很优惠吧？”江凯眨眨眼。租房子还附送创业良机，这么好的事哪里找？

“假如对合约条款有意见……”

“大门在那边，出去后请顺手替我关上。”江凯非常干脆。像他那么美丽动人亲切和蔼可爱大方的房东，根本不

用愁找不到房客。

“……明白了。”帅哥大笔一挥，签下‘汪扬’二字。

江凯脸上掠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但旋即回复自然，也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以后多多指教了，汪扬。”

汪扬的薄唇掀动了一下，还没说话，江凯已懒洋洋地问：“你什么时候搬进来。”

“现在。”

“那很好。”江凯把他领到厨房，笑吟吟道：“晚餐拜托你了。”

“……”汪扬好像有点不适应的样子。

“今天的食材已经准备好，但由明天开始，你得负责采购。”江凯绕著手，表情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