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甚麽?」
「你真笨耶~!你既然跟我一起,你应该吃他的醋才对嘛~!居然说不知
道。」他不快地噘唇。
「那後来呢?」他换题。
「後来?」
「後来你又怎发现他是我的随从了?」
「後来你常带他出来,看他每次都迎合你,你不叫他坐,他就连椅子的
边也不敢沾就知啦!」大概是想起我的相吧?莞尔一笑:「不是下人
的甚麽?」
「是吗?」
是吗?
我抚上我脸,原来我已经奴颜媚骨得人尽皆知了,这样的人,太没骨气
了,而这人,却是自己,这样的我,连自己也受不了。
我闭眼,垂下手,再睁开,眼里,已浓浓盛满笑意。
谄媚的。
敲门而入。
昙花 第九章 沉黑(1)
更新时间: 03/02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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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胶著难解的日子里,我更渴望有人关心我,顾虑我,在做之前问问我意见,即使是象徵性
也行!----从前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自觉地,我想起思平,他是我在京外唯一的朋友,只有在他那里,我才
有被尊重的感觉,我爱上海边,因海边有思平,我爱上海浪声,因海浪声
给我彷如置身海边的错觉。
每一空闲,总是不自禁地跑到窗边,去看雪,将雪幻想成雨,将雨幻想成
水,海中的水,然後,将自己幻想在海边,入海中,很自由,逃离一切。
我渴望出来,不是跟王、似羽一起的,跟他们,差不多每天皆是,我不希
罕,我要独自一人,可是我没有,不是不敢,而是了解到一事,在王面前,
不应显露自己,要,得远远的。
所以,我的活动范围狭小得可笑。
所以,我每次只站在窗边。
脚步声轻轻传来,我以为是文鸾,不自觉地,泄露出心中所想:「我到
海边,可是却不能。」
口吻有点像困在玉笼内的金丝雀,不对,我自动将句子为:困在木笼里
的麻雀。连自己也认为,这样形容词,与我更相配。
「……」
她不应我,我转身。
不是文鸾,是王。
「……」
为甚麽是你,你脚步声不是这样,是…
目光中不禁流露出疑惑,射向他,不太锐利,是温润的,要收敛。
「想知道你想甚麽,所以,故意放轻脚步。」
「……」仓徨垂眼,再一次告戒:要收敛。
「你最近变得很怪。」
「……」我垂首。
「不太说话。」
「……」无语。
「连似羽也察观到。」
「……」不想说。
「如果你仍为那夜的事生气的话,我为我的失控感到抱歉。」
「小的不敢怪您。」不能不说。
「可是我认为适当的惩罚是恰当的。」依旧平淡。
「这个当然。」也是淡然。
「只是重手了些。」有些抱歉。
「不重。」在寒暄。
「但不留在客栈等我是你不对。」
「嗯。」
「你不能自己不付出不听话就要求别人待你好。」
「……」
「对吧?」
「是的。」
「……」
「……」
……
昙花 第九章 沉黑(2)
更新时间: 03/02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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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稀罕你待我好,只求你别对我太坏。
沉默。
「你想看海?」
「随便说说罢了。」想遮掩。
「以为我是文鸾?」
「不敢。」
「只有对她才说心底话?」他深思,难得没怒。
「……」
难道对你说?
「还是对别人皆说真话,唯我例外?」
为甚麽对我执著?
如果在乎我想法,为甚麽不顾我愿不愿意?
你真的爱我吗?
可能吗?
「不敢。」
「不敢?」他喊,很平淡,只是略微提高调罢了。
「不要用这二字推搪我!」他移近,我紧贴墙,无路可退。
我想发颤,可出乎意外地,没有,反倒显得麻木地泠静。
是不是习惯了?
「不敢是甚麽意思?」
「答呀!」穷追不舍。
「不敢是不敢。」
还是要我将字典里的定义背给你给?
想做而因姑忌某事而不能想,不能做。
「是不是想看海?」
看得出,是竭力克制怒气。
不用克制,只管打好了,反正我不会反抗。
这时…我不会!
「……」
「不敢有劳。」很冷淡,想看,可是不是和你。
「我想看,你陪。」换个方式。
「是。」义务的。
「我通知似羽少爷。」不知何时改口唤他少爷了?
「嗯。」
很杀风景的话。
心里不觉低喃,如果爱我,应该不会这样吧?
「还有,叫他似羽就行了。」
「……是…」匆匆出门。
波光潋灧,轻雾弥漫,湖上泛舟,朗朗笑语,不时传来,伴随著徐风轻扫,
更显悦耳清脆。
十分无奈地轻瞥了邻舟相处甚欢的两人一眼,笑甚麽笑呢?恋爱的人就
是这样吧?不好笑的事也可笑一顿?
因为似羽硬是要雅致飘逸,不肯共乘一只大船,不屑地说:「在这诗意
的湖里,撑只大船,多没趣呀?要游湖,当然要弄一枼扁舟,轻於湖光山色之间,相对低吟浅
唱,这才浪漫的嘛~!」
结果,因他一席话,王选了小最致扁舟,连船夫在内,只可坐三人。
因此,理所当然地,我一人尴尴尬尬地独坐一舟,闷闷地听著他俩不时传来的谈笑之声,闷
闷地抱怨:这根本不是我到海边的原意!而且,这是湖,不是海耶~!
但,谁说王你为而到湖边来?
不可是他一时兴起想带似羽游湖,可怜我困在客栈才带我来的麽?
但,他又岂会可怜我?
想不透,总之与我无关就是。
「公子。」
「嗯?」漫声应道。
「您跟他们是一道的麽?」
「算…是吧?」
「那,为甚麽不一起乘大船?」
为甚麽不一起?
我也不知道呀!
我暴怒地掀抓著船夫的衫,大吼:「你以为我想自己一个人白白痴痴地坐在这里的麽?我
也不想呀!可是你看!」一把推他脸转向那边:「你看不见他们是多麽恩爱的吗?我怎好意
思打扰他?」
船夫吓呆了,想不出我会如此大反应,愕愕瞪著我,也不懂反应。
笑语声停了,他们神色怪异地瞪著我看,不知他们听到甚麽?
会不会误会些甚麽?
我为甚麽会失控?
王会怎想我?
今後我怎面对他?
今後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
一时间,万赖具静,我凝望滔滔湖水,想不也想,纵身跳下。
昙花 第九章 沉黑(3)
更新时间: 03/03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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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吗?」文鸾关心身影率先跃入眼际。
我乾涩地扇动双睑,浑身软绵绵的。
睡了多少天了?
「不懂游就别学人跳水!」王冷冷地说,发丝有些不整。
「……」不语。
「懒有骨气!」
「是似羽救你的。」
「……」
「还不谢他?」
倔强地抿紧唇。
「你---!」怒极而起。
「算了,他才刚醒的嘛~」似羽的声音,带些嬉恣。
「哼!」
「水…」我跟文鸾说。
「嗯。」她慌忙斟水与我。
我接过,依著文鸾,悠悠地喝起来,不痴不徐,很悠闲冷静的样子。
「喂!你这算甚麽态度?」他冲上前,想拉我下床。
「ar~~凤公子,我先走罗~」似羽适时叫道,悄皮地跟王眨眨眼,走至门
前:「『慢用』」极小声地:「你的小点心吧~」又再投了个悄极的桃花眼给他。
王抑制怒气地朝他一笑。
我没管他,闭上眼,轻轻地:「文鸾,我累了,想睡一睡。」
「嗯,那我先出去。」她不知是不是生王的气,也不管他,迳自推门离
去。
……
时光流逝。
不知他仍在不在?
「你到底想怎样?」
「……」
「说,如果我办到的我都会答应。」
「……」
「你不会还气那夜的事吧?」
「……」
「男子汉大丈夫,实不应太小器。」
「没错。」
可是我不认为我是大丈夫!
「真的?」
「嗯。」
…
「那你为甚麽郁郁寡欢?」他是个受不了沉默的人。
「没有。」
原来你有留意我。
「没有?」
「嗯。」
「你不要闭眼跟我说话好吗?」
「可我想睡。」
「你为甚麽就不听话?」
「…如果你听话一点,我会待你好些。」
「我没有。」
「没有?」
「刚才叫你跟似羽道谢也没有!」
「又不是我请他,是他自己跳下来。」
「你为甚麽跳湖?」
「不为甚麽?」猜对我想说的。
「不高兴?」
「嫌我只和羽一起不理你?」
「没有。」少自作多情!
「没有?」
一定要答吗?
「只是想试试自己还懂不懂游水。」
「就这样?」
「嗯,原来忘了。」
「…真的不是为我吗?」有些迟疑。
「…如果是的话…那就回京吧!」
你到底想甚麽呢?
「不用。」
「不用?」
「真的,只要您尽兴。」
「…好体贴。」
「不敢当。」
「…好虚伪。」
「不敢。」
「…我宁愿要昔日怯懦的你也不要现在虚伪的你。」
「我现在也很胆小,甚麽也不敢。」
是你改变了我。
「…和这样的你…不知说甚麽…」他极尽淡漠地轻扫了我一眼,转身离去,不再复回。
我张眼,无尽黯淡地凝望他消失的门,如果说我们曾经有过心灵的交流的话,现在,已然完
全隔绝了,甚麽也没。
好混乱。
好静。
昙花 第十转 归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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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正在跟浣纱回信,这阵子闷过头了,鱼雁鲜通,蓦地一阵心血来潮,执笔问候,也好
叫他准备。又想起他不喜茗烟的散慢,也就故意咬文嚼字写道。
「浣纱弟:
相隔数月,愚兄未及恭贺你高中之喜,不胜遗憾,闻知你迁离尔府,新居可适应?和茗烟的
关系可有改善?茗烟只是小孩子气,你可得顺著他些儿喔!还有,你是为礼部侍郎呢?还是
吏部?请恕为兄善忘,实因离山多事,难以分心。......
「在写甚麽?」冷不丁多出声音。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王,才想蔵著,一见是多日不见的浅次,才强作静地放下,笑问:「进来
干嘛不敲门?」
他不答,轻归了那信笺一眼,淡淡道:「我有话想跟你谈。」
「甚麽事?找公子不就行了?我拿不了主意的喔!」又说:「唉!真巧呢!他刚出门。」
「这事与他无关,是你我的事。」
「你我?」疑惑地,我何时跟他扯上甚麽关系呀?
「我知你一直恨著公子,想推翻他,对不?」他一行说,一行坐在筡几
上,旁若无人的斟筡喝。
开门见山。
我笑:「呵~浅次,你今天怎搅的?是不是受了甚麽刺激来著,很反常喔!」我故作关心地行
近,想摸摸他头。
他避开,淡道:「我一向也是这样,只不过在王面前,和你一样,装做别的样子罢了。」
「哦?你为甚麽要装?」既然想探知我的底蕴,自己也应先招认。
他定眼望我,一笑:「既然有求於你,不说不行罗?」
「当然。」
他垂眸,略一整顿思绪:「我是太后跟待卫偷情的儿子,当年,太后一知怀下我,很害怕,不
知怎办,因为在她生下皇上後,太上皇便一直没再幸临她了,她也知道向人说出有孕是没
人信,所以当日,她就命人杀了那待卫,一直悄悄待产,她没打掉我,是因为她寂寞,想带著
有一个孩子陪在身边,要知道,向云朝的法律,凡立为立子者,必离母妃同住,因为怕外戚
弄权,所以呀,在她生下我後,就立刻毒死了在她怀孕期间一直照顾她及为她接生的嬷嬷,
把我当成小太监在身边飬著,後来我长大了,她才跟我说,那是我正到变声期,我怕,怕喉
核突出来,也怕变了声,一狠心,也自阉了。」望向我微微一笑,像看穿我的样子:「我也
是一个很怕死人,为了生存下去,也就甚麽顾不得得了。」
我皱眉:「你跟在他身边好些年了,嗯…大概有十几年吧?」
他答:「我今年一十九岁,由四岁起一直跟著他,也有十五年了。」
「就是嘛!你一直跟著他,也没起过反叛之心,为甚麽此刻却有呢?」我质问。
他一拧眉,杀气稍露:「谁说我没由始至终不想反他,我一直恨著他!凭
甚麽他是皇上,而我却要一个像哈巴狗一样奉承人的小太监?大家都是同一个女人生的!
只是个男人不同罢了!命运就差那麽远?!我不甘心!我一直都将这怨念怒力收蔵著,想:也
算蛮好吃好住的了。如果没遇上你,我此生也这样草草完结了。」
「与我何事?」
他笑,目光柔和了,有同病相怜的感怀:「本来我也不甚在意你的,还不是一个怕皇上怕到
腿都发软的可怜虫?可是呀~後来你不知怎的,居然变了样儿,想反他---」
我笑眯眯地插言:「我那有想反他呢?别说笑嘛!」
他脸色稍变:「难道我说了这麽多秘密,你仍不信我?」
「浅次的故事还真可歌可泣。」
我还没有准备好,不可轻举妄动。
我准备送客。
「如果说我已经准备好呢?」在门侧,他问。
我一呆。
「若妃的七哥在云风居,如果的仍有兴趣的话,凌晨一时,你去找他,暗语是:记得当时年
纪小。」
他放手一搏。
掩门。
记得当时年纪…小?
他们的童年吗?
有甚麽好想的?
我凝望怀表,是十二时。
(2)
一时,云风居,静夜无人。
自己也曾思疑过,但,既然他能抬出柳颸的名字,想必也知道柳颸是飘
最仰慕的兄长吧?毕竟此话他只跟我说过。
所以,凌晨一时,我站在云风居门,凝视眼前那黝黑古暗的铜门,拿起门
环,想敲下去,但又怕王突然回来,不敲吧,又…
不能犹疑了!
只要有机会,也该一试!
一咬口,奋力一碰。
金属的撞激声在静夜里回蕰开去, 回蕰开去…
良久,无人,不信,再敲,更用力了。
仍是无人,仍是不信,一敲再敲。
不奋,像闹脾气的敲著,不顾无人应。
四周的钉渐亮,又复万家灯光,人声沸腾,有骂我。
「你的变态的吗?」
「操你娘!」
「他妈的!」
「@#$#$%^^^^&$#@@」
「@#」
「$%%^%」
#@$$^@@%#$$%#^$#^%……
全是脏话,不理,仍敲,偏要吵著你们,为甚麽你们过得这样平凡幸福?
我也只是一个平凡人罢了!
「死疯狗!还不滚!」迎面而来一大汉,是恶狠狠地拿著大扫帚,要打走
我。
我幽狠地牢盯他良久,挥开被他抓著的手,再敲进,决意跟他歌反调!
你不让我敲?我偏要敲偏要敲!除王以外,谁也不能要命令我甚麽!你凭
甚麽?
他用力握着我双手,问:「你敲甚麽敲?」
一停,也似脱力了,倚著门,喃喃地:「记得当时年纪小……有甚麽好记
呢?…童年……大家都不快乐…由始至於也没快乐过……」
大汉闻得此话,先是一呆,也复恶狠狠地拖起我走,我也任得他拉走,反
正,呆在这儿也没甚意义,也任得他拉吧…
後巷,大汉甩下我。
蹲下问:「你刚才说甚麽?」
我一阵糊涂:「说甚麽?就说话嘛…」
著急地扯著我衫,涨红了脸:「你被我拉进来之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