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娶亲——辛西亚

明明是透亮的，但却闪著七彩的光波，随著不断流动的液体折射，瞬息万变。

真的真的好漂亮。

他一时看傻了眼，丝毫没察觉到旁边一直有“东西”在对他品头论足。

「老龟，你去问。」

「说这什麽话啊！老蟹，应该是你去问才对．．．」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什麽，我才不要．．．」

「是嘛！也不知是什麽妖怪．．．」

身边断断续续的谈话声终於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稍稍回过头，与那说话的人眼光相接。

．．．．．．

．．．．．．

「啊啊啊～～」

一阵沉默後，惊恐的尖叫声，廻盪在闪著七彩的光波，流动的空间里。

尖叫声，来自一个老婆婆、一只乌龟、和一只螃蟹。

「螃蟹．．和乌龟在说话．．．我一定是疯了．．不然就是死掉了．．．死掉了．．．」

老婆婆沈青海首先发难。

「丑死了．．．没见过这麽丑的妖怪．．．」

乌龟和螃蟹也不甘示弱回应。

等到不得承认彼此存在的事实，这才刚始谈论起正题。

而那二只海底生物，显然很不满老婆婆对他们的称呼。

「喂！我说你这什麽东西来著，我们二个可是这水晶宫里最德高望众的将军哪！你这丑东西，竟敢这麽无礼！」

水晶宫？

「是啊！」那乌龟身形的家伙一脸骄傲，「我们可是龙王最得意的助手，龟将军和蟹将军！」

龙王？龟将军和蟹将军．．．？

不会的吧！有股不祥的预感。

「喂．．．我说．．你们二个什麽什麽将军啊，你们看到的我是长怎样啊．．？」

那二只所谓的将军对望一眼，很有默契的回答他：皱巴巴的而且很丑。

哇靠！

沈青海低咒了一声。

他竟然没有回去？！没有回去他自己的时代！

没回去就算了，居然掉到了什麽该死的水晶宫，而外表，还是个老太婆！

他是个正值热血青春的少年，热血青春哪！怎麽会这麽悲哀凄惨啊！

沈青海气得不断用脚狂踹地上的美丽石头。

而他动作跟表情十分诡异，站在他身边那二个将军竟然也不敢打扰他。

他就这麽开始，又从头把学校、王晓文给骂了一遍，再来接著骂刚才那一票人。

他想起了前一刻，他被那些村民逼到掉下了海里。

「那群王八蛋．．．都说了我不是女巫根本不会什麽祭祀，还把我逼到跳海！真是过份又没人性，我又不会游泳

，死了怎麽办？我才十八岁耶！」

沈青海边发泄边骂。

他的适应能力好像也变强了，似乎已经接受自己待的是什麽地方了。

「还好本少爷命大！哼．．没想到真的给他们蒙中了，世界上竟然真的有水晶宫跟龙王．．．好哇！你们这群王

八蛋要求龙王，我就替你们求！他妈的，我真的火了．．．」

就看沈青海念著念著回过了头，对上身後的那龟将军和蟹将军。

「你们龙王在那里？我要见他。」

龙王娶亲5

那是条青色的龙。

全身散发出淡青色的光晕。

四海之首，镇守东方之龙。

他盘坐在乳白色珊瑚围绕而成的宝座上，像在沉思著。

这麽强烈对比的色调，更显得这条龙的尊贵与独特。流动的水气光波环绕著他，他身上的淡青之气似有还无，显

得虚无缥缈。

这个坐上位的王，有著人类一般的形体，不过却顶著一颗货真价实的．．．

龙头。

巨大突出的眼，二条长长的须顺著脸部边缘垂下。嘴巴张合之间，还可以看见相当尖锐的牙齿。

看过寺庙里那浮雕彩绘的龙形吗？这颗头就是那样子。

沈青海刚才一看到，就先被吓得倒退了三步。

妈呀。龙头．．．

他一辈子想都没想过会看到这种东西，还活生生的．．．

可是後来看到这只龙的眼睛，他的视线就离不开了。

接近透明的水晶体，说不出该属於什麽色泽。那双眼虽大的可怕，但却又美丽无比，清澈冰凉如这无垠的深海，

璀璨如冬夜里高挂的星子。

只是这麽美丽的眼里，有著看不尽的哀伤。

有那麽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那龙头里，隐藏有一张外形很俊朗的脸庞。那张脸，表情十分绝望。

他看著，竟然觉得想哭。

就这样，他不自觉地迳自走上前去，来到那龙王面前，伸出手抚摸龙王的脸．．．

「你的眼神．．怎麽会这麽悲伤呢．．．」

他的举动吓死了被他威胁、勉强带他来的那二位将军。

同时，也唤醒那只处於沉思中的龙。

「铃．．音？」

谁？

沈青海清楚地听见这只龙喊了一个名字。

「铃音是谁？」

就说沈青海适应能力变好了，竟然可以这样无畏惧地面对神只，而且还提问题。

铃音．．．

突然从天而降，掉落在他怀里的人类女子。

那一日，四海龙王齐聚他的水晶宫，宫里正举办著宴会，好不热闹。他斜坐在上位，端视著底下的欢乐景象，铃

音就这麽无预警地碰巧落在他怀里。

他一时错愕，手上还端著酒杯的。

铃音巧笑倩兮，见了他也不畏惧，而且伸手就摸上了他的脸。

「哎呀．．这位大哥，你怎麽看起来这麽悲伤呢．．．？难得你的眼睛，好美呢．．．」

这是他和铃音的初遇。

「你又是谁？好大的胆子，敢随意碰我。」

龙王显然是很生气，他一掌挥掉沈青海的手，力道还不算小，老婆婆沈青海没有什麽抵挡能力，他这一挥就让沈

青海直接滚下了地。

「哎哟．．．」

沈青海吃痛地叫著。

该死的什麽鬼婆婆身体啊！一推就倒！

要是他本人才没那麽脆弱、那麽不堪一击！他不免又咒怨起王晓文，好像他所受的这一切都是王晓文的错。

「干嘛这麽凶啊．．．这是对待老人家应有的态度吗？懂不懂得敬老尊贤啊．．．亏你还是龙王．．．」

当然他也没忘刚才推他一把的那只龙。

「他是谁？」

那知龙王根本没理他，直接问向他後面那二只将军。

「回龙王．．他是这次那些村民．．送来的祭品．．．」

龙王瞄了一眼沈青海，这个奇特的人．．．他根本不想再搭理。应该说是，他根本不想再碰触人类。

闭上眼，他下了命令：

「今日之内，把他送回去。」

龙王娶亲6

送回去？

该要回去哪里？

「等一下啦．．．」

沈青海急忙开口阻止。

他才不要再回去刚才那个地方，等一下回去又被那帮人当成什麽女巫，叫去主持什麽祭祀．．．

还有，他没忘记他是因为龙王要娶亲才会掉下来的。

虽然他刚才咒骂著那些人，看起来也好像是要叫龙王帮他出气，不过沈青海也还算是明理的，既然证实有龙王存

在，那麽应该是要劝这尊神只不要再伤害无辜了。

想起那哭著紧抓住他衣服的女孩．．．

他还是没办法接受把人活活生丢入大海。

「那个龙王．．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啊．．．就是．．你可以不要每隔十年就换一次老婆好吗？」

那颗龙头．．．

看得到表情才有鬼。

「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在自己原来的时空，沈青海从来就不是个勇敢的人。

他既懦弱又胆小。

可是不晓得为什麽，来到这里，他竟然性格大变。

或许是意识到他自己在这个世界，只是一抺别人看不见的灵魂。

也或许是他在来到这里的同时，就已什麽都不是了。

因此，他已经不管跟他面对面的是谁了，他只在乎为什麽所有人都那麽没有人性。

包括这颗龙头。

事情明明就是因他而起，竟然敢说他不知道。

「你最好是不知道啦！这个村子延续了六百多年龙王的祭祀活动，每隔十年还会办一次龙王娶亲，把那些被选中

要嫁给你的女孩，活活生给丢下海．．．你别骗我说，这些你都不知道？」

龙王没回头，也没回应。

「你为什麽要这麽残忍？你是那些村民的信仰，是神明啊！不是该保护你的子民的吗．．．为什麽还要做这种事

！」

沈青海的指控，好像触怒了这位神只。

他伸长了手一捞，就沈青海整个人撂了起来，接著掐住他的脖子，让他离地至少有二尺之高。

现在，沈青海心里总算多了一份惧怕。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做这些事也不是我的主意，本王根本没承认或接受过任何一段人类私自替本王安排的

婚事，本王不需要。」

除了玲音，他什麽都不需要。

是这样的吗？

我们经常是误解神明要传达的意思。

藉由某个人或是某种仪式来揣测、意会，自以为是的认定这就是神的旨意。

真是愚蠢。

唯唯诺诺奉行了几百年的活动，竟然只是一个单方面逃避恐惧的做法。

那麽那些无辜受牵连，葬身於这片深幽大海的人，到底又算什麽？

所谓的生命又算什麽？

龙王美丽哀伤的眼睛望著他。

那眼里闪动的透明光波，美过於这水晶宫里每秒都千变万化的色彩。

那眼里流动的情绪，也远远超过这宁静海洋所传达出的忧郁及伤痛。

龙王放开了掐住他的手。

沈青海笔直垂落。

他真的觉得来到这里後体力变差了。

在他碰触到地面时，他昏了过去。

闭上眼睛那一刻，在他眼前的不是龙，是个拥有俊秀脸庞的美男子。

这是他第二次遇见这张脸。

龙王娶亲7

好欢乐的舞蹈。

不停不停地旋转、再旋转。

每一个举手投足，使出的力道都恰到好处。

每一个廻旋，都显现出跳舞的人身材是多麽地曼妙，多麽地婀娜多姿。

原本，他只是站在边上看著。

看著这场类似庆典或什麽的表演。

这一共七个人共同搭配的舞蹈。

中间有一位主舞，其他六名环伺在身边。

那位主舞的女子，额上点缀著朱砂，慧黠分明的一双大眼，樱唇轻启娇笑，美得不似人间尤物，倒像仙女落入凡

尘。

只见她手轻巧地摆动著，手上垂挂的铃铛，随著身体的律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再搭配上伴奏的音乐，真是场华丽

的听觉与视觉的双重飨宴。

这是祈雨舞的曲目。

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旋律。

整首曲子一共分为三大部份。

第一段，主要舞的是对天地众神明的赞颂。

赞颂著因为他们的庇佑，所以大地肥沃，农产丰收，各地都举办著欢乐的庆典。

主舞的女子姿势相当柔美，她的每个动作，都令看得的人目不转睛，他不自觉地跟著她翩翩起舞。

来到第二段，曲子急转直下，悲声四起。

显现出好景不常，大地因缺水而乾涸，地表因久旱而钧裂，昔日的丰厚收成不再，徒留哀哀人民凄楚地无以为生

。

女子的表情随著舞蹈旋律而变得哀戚，美丽的翦水大眼彷佛就要因悲伤而落下泪滴，他开始感觉自己眼眶也跟著

湿润起来。

再来的第三段，则是祈求上天的垂怜。

就听她那宛若银铃的声音，轻轻幽幽地随著乐声高歌：祈求众神原谅世间人民所有的罪行，怜悯世间的所有生灵

，请上天赐下甘霖化解大地的乾涸，解救众生．．．

接著，其他舞者退至她身後，一曲舞罢，她随著乐声跪拜在祭台上。

结束。

在这最後一刻，他竟然和她影像重叠，身形合而为一，随著她的动作而动作。

彷佛他就是她。

轻轻地站起身，即使舞到全身香汗淋漓，仍不失半点美丽丰采。

她拂去脸上的汗珠，享受著清风划过她的脸颊。

他能感觉身体里的她充满自信。

她笑著，抬起头闭上眼睛等待。

雨丝开始缓缓飘落。

然後欢呼声从身後爆发开来。百无一失的完美祈雨祭祀，她的骄傲。

经常是这样的。

她会很自信，很开心地笑著回过头，接受所有村民对她的喝采－

铃音！

铃音！

村里独一无二的祈雨祭祀女巫！

「啊啊啊──」

沈青海一声声的尖叫廻盪在冰冷的空间里。

四处闪著动人的水波。

光影交错，色彩绮丽，每秒瞬息万变。

这里是东海龙王的水晶宫殿。

龙王娶亲8

沈青海不停地大口喘著气。

他捂住疯狂跳动的心脏，闭上了眼。

这是怎麽回事？

刚才那一幕．．．好真实．．．好可怕。

那位美到无人可比的女孩，祈雨祭祀的女巫．．．

「喂．．．你醒了啊．．．？」

他抬起头，那二只海底生物化成的将军站立在他身边。

其实．．．他们二个已经站很久了。

刚才还被沈青海的尖叫吓到发楞，二个在旁边推托了好久，最後螃蟹被乌龟推了出来，不得已，螃蟹才出声音对

他说话的。

「你这个丑家伙还真是大胆，敢这样跟我们龙王说话．．．他没责罚你算你好运．．．」

还没从刚才那一场梦境里回神，沈青海一时沉默不语。

「不过说实在的，不是我要替我们龙王说话，你真的误会他了．．．他从来没有旨意说要娶亲，那些女子分明就

是你们自己随便丢下来的，怎麽可以怪到我们龙王身上．．．更何况以他的身分也不可能选择人类，那是会触犯

天条的。他已经为铃音犯过一次了，不可能再犯的．．．」

铃．．．音？

「铃音．．．是谁？」

那梦里的女孩．．．为什麽会一直缠绕著挥之不去。

他记得那只龙头也喊过这个名字的。

「可以告诉我吗？铃音是谁．．．？」

见那二位将军没人要开口，沈青海又问了一次。

乌龟将军叹了一气。

「铃音跟你一样，都是莫名其妙就这样掉下来水晶宫里的人．．．」

乌龟将军开始缓缓地敍述著这段过往。

铃音原来是那小村子里女巫的女儿，巫女地位是世袭的，所以她未来也将是继承她母亲的位置，成为女巫。

那一年铃音十八岁，会的巫术虽说不多，但她已经连续三年担任村子里的祈雨主祭，而且从来没有失误过。

「原来她真的是．．．」

沈青海喃喃自语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继续听了下去。

那一年她们的村子突然减少渔获及频传灾难，村长找上她母亲卜封，封象竟显示出龙王在海里过於寂寞，有了娶

亲的念头。为了平息不断传出的事故，於是村长大肆举办祭祀庆典，并且要村子里的人家挑出一个姑娘给龙王做

妻子。

沈青海吸了一口气。

这该不会就是一开始，那对父女对他说过的龙王娶亲的由来．．．

「铃音是那时被挑中的女孩．．．？」

「不是。」乌龟将军摇摇头。

顿了顿，乌龟将军接著说。

「铃音．．．她是自己跳下来的。」

自己．．跳下来．．．？

每户村民都不愿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龙王，但又偏偏惧怕不断发生的灾难，最後无计可施之下，村长只好用抽签

决定谁是下嫁的新娘。

铃音的母亲是当然的祭祀女巫，这场祭典本来就由她主持。

而铃音的聪明伶俐让她的母亲很赞赏，也就是因为这样，她的母亲想让铃音早些继承她的地位，於是这一场祭祀

她就将铃音带在身边，想藉机教会她这类大祭典的主祭如何举行。

只是铃音的母亲万万没想到，她的这番用心良苦的结果，竟是亲眼见著自己的女儿投身大海。

龙王娶亲9

原来，铃音在见到被挑中的姑娘不过才十六岁，而且那位小姑娘的爹娘哭得肝肠寸断，她当下悲从中来。她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