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电视都看不懂,只能收拾个屋子做个饭的,你可不能跟你伯比啊,他是没文化,但他很精明,现在跟以前不一
样了,生意都没以前好做了,你伯又认识了几个盖房子的,他们在一起商量改行做什么房地产呢。你要是真不想
上学了,跟你伯或着跟你哥一起做生意也行,你想想看啊,你伯现在没黑没夜的挣钱,将来那钱还不是留给你们
兄弟两个?
他说什么你就去照做就行了,别跟他犟,你伯也不够容易的了,好不好?刘涛还是那句话,我不做生意,我要去
学音乐。
过了几天,刘涛看到他伯和他妈还有他哥都在市场的店里坐着,刘涛进到屋里说:我想去大连学音乐,你们谁愿
意掏钱让我去上,将来我肯定十倍二十倍的还。刘成就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苹果朝刘涛扔了过去,刘涛没有躲
,而是一把抓住了苹果,然后又放到桌子上说,我要去学音乐,谁愿意掏钱让我去上?刘涛他母亲看了刘涛一眼
,又看了刘成就一眼,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只是叹了口气。刘涛他哥也看了刘涛一眼,没说话,继续整理箱
子里的苹果。刘成就看着刘涛,看着那个当初他想扔掉的小儿子,他觉得这老小长大了,个子也快跟他一般高了
,只是他感觉到这老小的脾气跟他一样,倔强的很,一想到什么就一定非要把它做成不行,他知道这小子那时候
上学的用功,给他脸上挣了不少光,现在温饱问题是解决了,就总想在脸上挣点面子,老家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这
娃子在城里学习好,而且他又在市场上到处说这老小学习怎么好怎么好,现在倒好,他说不上就不上了,让他这
张老脸还哪放?刘成就一字一句的说,你要是不给老子去好好上学,你就给老子滚的远远的,老子就当当初把你
掐死了,老子也不指望将来我老了你养活,老子有钱还怕没人养活?学校我已经给你找好了,你要是不去上,你
现在就给老子滚,一辈子别再进老子的屋里,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也就别当有我这个老子!
刘涛没说话,走到刘成就跟前,跪了下去,磕了一个个头,然后站起来,拿起刘成就喝茶的大茶碗,朝自己的后
脑勺狠狠的砸了下去,血,那鲜红的血顺着他脑门后的头发往下流,流到他的脖子上,经过他的后背,然后他背
后的白布衫开始变的殷红,最后啪嗒啪嗒落到他母亲的鞋上,他母亲哭着站了起来想要抱住他,刘成就说,坐下
!他要走就让他走,谁要敢拉他一下就跟他一起滚!他母亲站在那里没有动,那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落下,刘涛
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转过身,慢慢的走出去,那脚步慢的好象有点留恋,有点舍不得,有点不甘,那血在
他背后的地上形成了一条鲜红的线。
当他快走出市场大门的时候,他伯的一个朋友看到他,问他咋回事,是不是跟人打架了,刘涛不吭声,那人说我
给你送到医院先看看,血流的多会死的啊!刘涛朝着那人说了一句:滚!那人愣了一下,边往刘成就那去了,心
想,这小子是不是疯了,那血流的跟水一样还跟没事人一样。
市场外面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看到他的人都停下脚步,人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流这么多血还走的这么快?
还不快去找医生看看?他们看着这个血人慢慢的向西走去,那血落在地上与灰尘融合,化出一朵暗红的流花,甚
至在有些人看来那竟是如此的美,美的让人心碎。刘涛的心没碎,他看着那么多人恍惚的在眼前晃来晃去,他觉
得他看到的人就象电影里那些特技镜头一样抽象,他没有感觉到疼,他走了一阵,只感觉到头晕的站不住,他感
觉自己走路象是在飘一般,一会东一会西的,他好象看到周良站在眼前,他一头栽在了他的怀里。
以至于多年后,刘涛在剪掉留了三年的长头发的时候,理发师无意中说他的后脑勺上有块疤的时候,刘涛竟飞一
般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厕所里痛哭不止,后来他说:正是那一块疤痕,将他的人生又重新洗了一遍,将对与错
是与非,将恩怨情仇将世态炎凉将人情冷暖洗的竟那是那么彻底和绝望。
刘涛醒来的时候是在铁路旁边的一座很小很小的房子里,屋子里很乱,烂纸箱子废塑料袋子还有一堆碎煤渣堆挤
在墙角,屋里很潮,甚至有些发霉的味道,床也不大,他动一下那床就响一下,他感觉脑门上好象有什么东西,
他一摸是一块纱布,他又感觉脑袋后边有点疼,他摸了一下,又是一大块纱布。他有点迷糊,他只记得最后那刻
看到周良,后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伸了伸胳膊,低头从屋里走出来,外面天色未黑,小屋的旁边有几个废弃的
汽油桶,靠着油桶旁边的墙搭着一个小棚子,棚子下面有个用水泥和砖头垒起来的灶台,靠着灶台旁边还有一小
堆碎木头和木屑刘涛看了一下方向,这里应该是在西南边的铁路上,因为他可以从他站的位置看到他大舅们住的
那个庄,他也曾在那里住了几年的,那村前路边上加油站的高招牌看的很清楚。他心想周良呢?怎么不见了?是
他把我送去包扎的?那我额头前的纱布是怎么回事?再说周良们家应该离这个地方远的很呢,他也不会在这盖个
小房子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有点想不明白了。就在这时候,一列火车从他旁边经过,他看到往这边的小路上有个人推着一辆三轮车,三轮
车上还放着一个用汽油桶做的大煤炉子,正朝着这个小屋走来。
那人走到刘涛面前,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你醒了。边说边从三轮车上往下推炉子。刘涛也从另一边帮他往下
抬。那人大概二十五六岁,个子很高,很强壮,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刘涛说,是不是你把我送去包扎的?那人说
道,是的,是我撞倒了你,你走路一摇一晃的,载倒在这个三轮车边上的,我把你送到旁边的诊所的时候才发现
你脑门后已经在流血,我还以为是我撞的,谁知道那医生说肯定不是,说你脑门后的伤应该是在我撞你之前就有
的,所以我不应该负责任,还有就是,是你自己撞到我车子上的,你想讹诈我的话那肯定是找错人了,你看到了
吧,我只是一个卖烧饼的,这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要是喜欢什么就随便拿,别的我也不想说啥了。刘涛
哦了一声,说,我没有讹诈你的意思,我应该得感谢你。
只是我也没有什么能感谢的东西给你。那人说,你要是真想感谢我的话那就快点回家去吧,为你这伤我已经花了
一百二十多块了,我得一星期才能挣回来。那人说完,开始把从车上卸下来的炉子里的煤夹到房子边的灶里,然
后从旁边的水缸里舀出一些水放到锅里开始做饭。
刘涛说了句谢谢,就朝下边走去,走到小路旁边的桥底下的时候,他不知道该往哪了,他靠在桥墩的水泥墙上,
闭着眼睛,想了一会,他下了一个决定。
《十二》
他又上去走到小房子前,那男人看到他的时候说,看中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刘涛忙说,不是的,我想跟你一起卖
烧饼行不行?那男人哼了一声说,你们这城里的娃们能吃得了那苦?你们家里人还在等你呢。刘涛说,我不是城
里人,我是一个乡下人。说完又想了一下说,我没有家人。那男人打量了他一番说,那你是哪的人?刘涛说:邓
县的。那男人说,哦,我老家也是邓县的。刘涛说,那你看我跟你一起卖烧饼行不行?我不要钱,只要有饭吃就
行了。那男人说,是不是跟家里闹别扭了?刘涛说,不想提了,你就说行不行吧。
那人终于笑了一下说,可以啊,那你看你睡哪呢?屋里就这一张小床。刘涛说,我就睡外边。那人笑了,这次他
是真的笑了,他说,我有个好建议你想听不?刘涛说行。那人指了指旁边的铁轨说,我看你睡那里正合适。刘涛
走过去躺在铁轨上说,你看这样行不行?
那人忙跑过去把刘涛拉了起来,说,你小子真是不要命了!?刘涛没说话,那人说,你到屋里再去拿两个馍吧,
我刚做的这点饭不够两个人的。
吃饭的时候那人问刘涛叫什么,刘涛把名字说了,刘涛又问他,那人说你就叫我发哥吧,周润发的发,又说道,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那脑门后边的伤了吧?刘涛顿了顿说,跟家里闹翻了,自己拿碗砸的。发哥说,为什么闹翻
?刘涛说,我想去学音乐,家里不愿意,就这样。那人哦了一声又问道,你今年多大?刘涛说,十六。发哥笑道
,我比你大了整整十岁,我跟你这样大的时候还在老家犁地种庄稼呢,你比我幸福多了,还知道有理想呢,我那
时候连理想是啥都不知道,你小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刘涛说,我小时侯也割过麦,锄过草,栽过红薯苗,放
过羊……阿发笑个不停,刘涛看他笑的时候心想,他原来也不是那么严肃,不象刚开始见他那样面无表情的。阿
发笑着说,别说了,你那也叫干活,哪个农村的娃子没干过?看看你那手也不象。刘涛说,自从到南阳来就再也
没干过了。
阿发说,卖烧饼这活可不是谁都能干的,你就试着干几天,行不行都早点回家。
晚上吃过饭,两个人坐在房前凉快,火车从旁边经过,刘涛感觉那地面一摇一晃的跟荡秋千一样,他突然问阿发
,发哥,这个房子是你盖的?阿发说,静说些废话,这房子是我一块砖一块砖捡来的,石灰和水泥是我半夜跑到
北京大道那工地上半夜一点一点弄来的,那房梁都是我自己找来的,这一砖一瓦都是自己盖起来的,足足花了三
个月。刘涛听着眼神里不禁露出敬仰之意,他说,发哥,那为啥盖到这铁路旁边呢,这里火车一过怎么睡啊?阿
发说道,不盖这还能盖哪?这没人管,有个地方住就行了,火车一过就跟地震一样,开始也是不习惯,后来就不
得不习惯。你住一晚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两个人就坐在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有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看着天空,过了一阵,阿发说,睡觉去吧。刘涛
哦了一声,心想我睡哪啊?阿发走进屋说,咋?外边凉快?还不进来。刘涛赶紧进屋。
阿发脱的只剩一条裤衩,刘涛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好,阿发说,是不是想洗澡?我这里没自来水,就缸里那点水
还得做饭和面,那水还是在离这里很远的煤厂里拉来的,一桶水两毛五着呢。刘涛笑了一下说,不是,我想床太
小了,两个人挤不下,我睡地上算了。阿发说道,床小你跟我不会都侧着睡?地上能睡得成?快点去睡里边去。
刘涛也脱的剩一条内裤,躺在了里边,把身子侧着,脸朝着墙,阿发然后也上来,床吱咛的响了一下,阿发也把
身子侧着,脸朝着门睡。
刘涛躺在床上想到下午从市场上出来的情景,他感觉自己就跟那电影里的小丑一样,任人嬉笑着,他现在感觉到
那是多么羞耻啊,他突然很恨他父亲,他想不通为什么他不同意,难道非得上大学才能混成个人材,他不信,他
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让他们看看。他然后又开始想到周良,这时候阿发说,是不是睡不着?再过一会火车就要来
了。刘涛说,睡不着,这里的蚊子太多,发哥,你怎么知道一会火车要来?阿发说,你屏住气感觉一下床是不是
在摇晃。刘涛静止不动也没感觉到床动,他刚想说没感觉出来,这时候房子跟床开始东摇西晃,他感觉自己的身
体好象从空中转了一圈,耳朵里好象有无数只蚊子在嗡嗡的叫着,脑袋好象在水里面钻的时间太长闷的没一点知
觉。等到火车过去,刘涛说,发哥,你让一下,我出去到外边尿尿。阿发说,快去吧,吐的时候别吐在门前,顿
到桥旁边吐。刘涛管不了那么多了,飞快的跑到铁轨边上疯狂的呕吐,直到吐的什么也吐不出来他才舒了一口气
。他进了屋,阿发说,我第一晚睡也是这样,得一星期才能适应,我在这都住的快六年了,火车什么时候到凭感
觉就知道,下次我提醒你的时候,你用手使劲捂住耳朵,鼻子不要出气,脑子里什么都不要想就好一点了。到半
夜的时候,又过了几次火车,刘涛慢慢的从床上下来到外边继续吐,而阿发睡的就象个死人一样,侧着身子一动
不动。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刘涛睡的正香。阿发拍了他一下,刘涛揉揉眼,阿发说,出摊了,你去不去?刘涛起床去洗
脸,阿发说,少用点,随便洗一下就行了,别浪费了。刘涛哦了一声说,你也不刷牙?
阿发笑着说,你看到乡下有几个人刷牙的?不还是能吃能咬的?刷牙还得买牙膏买牙刷,还得用水,牙膏用完了
还得再买,牙刷用坏了还得买,那牙也是有钱人刷的,没办法,我们是穷人,刷不起。
刘涛洗完脸后说,我刚开始刷牙的时候我伯也是这样说的,他还说:老子都不刷牙你还刷个屁呢。但我们老师说
学生必须得刷牙,所以我也总是偷偷的刷。有一次,被我伯发现了还给我牙膏扔了呢。
阿发说,别那么多求话,再不走就晚了。
阿发的烧饼摊子在位于火车站跟新华路交口的东南边,在一个小卖部的前面,靠着新华路,小卖部的旁边就是东
路派出所。刘涛帮阿发把炉子从三轮车上抬下来,又把案板支好,然后把面团放上去,开始揉面,这时候从小卖
部出来了个老头说,阿发,今来的有点晚了啊,是不是晚上抱小姑娘去了?阿发停了手上的活,从口袋里掏出烟
给那个老头说,鸡巴小姑娘,小姑娘都跟那有钱人玩去了,咱一个穷光蛋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那老头把烟点上
说,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价钱不高,二十块钱一次,行不行?阿发说,钱老板,我可玩不起,玩一次得够我卖
一天烧饼了。还是你自己挣大钱的时候一次包她个五六十个,到时候给我分一个就行了。钱老板说,我是怕我有
那个心没那个力啊。哎?这小子是谁?钱老板指指蹲在地上往瓶里倒香油的刘涛。阿发说,是我一个老表,昨天
从老家来找我的,放暑假没事干,就到这大城市来见识见识。钱老板看到有人去店里买东西就忙走过去,然后又
转回来到阿发跟前说,我看这小子将来可不简单。阿发说,不会吧?从哪看出来的?那人说,你看他那眼,眼神
里有一种仇恨,还有那眉头,小小年纪的皱着个眉头的,肯定心里想了很多东西。阿发说,这就是你说的不简单
啊?那人又说,我跑江湖跑了这么多年,不会看错人。
刘涛第一天站的就有点受不了,两腿发麻双脚发软,而且有一会站着站着竟想睡着,阿发说,是不是受不了?还
是回家去吧!刘涛揉揉眼说,没事,你都能吃的苦我也能。这时候过来个穿警服的警察,手里拎着一个大盖帽,
说,给我拿两个烧饼。刘涛接过钱给他递了两个。那人看了一眼刘涛,问阿发说,这小子是谁?阿发说,是我表
弟,放暑假来看看我。那警察没再说话,边吃烧饼边进了派出所。
刘涛问阿发说,发哥,你还认识警察啊?阿发说,那是派出所的老扬,经常在我这买烧饼。刘涛羡慕的说,我从
小在老家的时候就想当个警察,你想想,专门抓坏人,多拽啊!阿发说,当警察有什么拽的?不都是人?这年头
是谁有钱谁拽!
晚上回去的时候,阿发给了刘涛一块钱,让他到钱老板的店里拿包花生米,刘涛问他为什么要买,阿发说喝酒的
时候吃。刘涛说那咋不买酒呢?阿发说少求罗嗦了,屋里还有一瓶没喝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发拿出一瓶酒,刘涛见过他父亲喝过那种酒,南阳本土产的,实惠又便宜,酒名叫:卧龙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