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 for one night——云海蒂

在遥远的大海的那一边，他也和我一起在努力着。
海波走的那天，我们一群人去给他送行。他和每个人拥抱告别，我站在最后边最黑暗的地方，他们在前面都笑

着说话，我既笑不出来，也说不出话。海波跟他们一个个拥抱，最后到了我，他沉默了一刻，紧紧抱住我，眼

泪流进了我的脖子，我却哭不出来。我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送他上了火车，他要到另一个城市才能转乘飞机。

等火车开走，同学们都一一散去，我依然走在最后，走出火车站，走到车站广场的中央，我才忽然哭了出来，

哭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只知道我根本抓不住。我一路哭着回了家。我爸我妈都不知道

我怎么了，我只是哭了很久，后来哭累了睡着了，那可能是我从小到大哭得最痛的一次。
我和海波一直保持着通信，黑色的高三对我来说只是沉默地服从学校的各种安排的劳累的一年。我对大学没有

向往。我爸和我妈的争吵日趋剧烈，家里每天压抑得要命。我每天都面无表情，唯一觉得放松的时候就是习惯

性地在书报亭附近逗留。有时我妈会忽然很严厉地骂我每天都阴沉着脸，让人看见就烦。但是能陪她吃饭，帮

她做家务，有时还陪她上街的也只有我。
我好象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走出这个困境了。
第6章
我考上了一个一般的重点，我爸妈也决定最终结束战争，他们离婚的理由就是我不需要照顾了，和他们不离婚

的理由一样莫名其妙。我这时才知道这几年我爸和那个贱女人根本没断过联系，我妈找过她，都被她侮辱谩骂

。那个女人百般调唆我爸离婚和她结婚，理由也很莫名其妙，因为她离婚了，她孩子没有爸爸。靠，你孩子没

爸，就得让别人孩子没爸？真是比最狗血的电视还狗血。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爸倒好象站中间任两个

女人抢，谁抢到是谁的。那女的有俩兄弟是地痞混混，就威胁我妈说不离婚就强奸她，宰了我。我妈只好屈服

，回家哭得生不如死。我听了当时只恨不得立刻掂把刀宰了那几个混蛋。问题是实际上我根本办不到，我既没

那个体力也没那个胆量。我爸居然也就施施然去跟那个女人结婚了。周围亲戚朋友只会背地里对我和我妈说两

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明面上屁都不敢放一个，更别说说个公道话了。我这终于是明白什么叫世态炎凉人心不

古了。我只能劝慰着我妈，然后到外地去上学。我爸倒还很好心一样给我送了点学费。靠，不花他的也白不花

。他欠的岂是这两个钱能还清的？我虽然很想赌气，但是我不想让我妈负担太重。
选择到外地上大学可能是我做的一个最对的决定。新的环境总是能让人觉得好象有了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

开始尽力恢复和同学的交往，学会给自己找乐子，把自己尽量从过去的阴影中摆脱出来。我的英语水平足够应

付大学了，我也就没什么好学的了。打游戏、睡觉就成了我的家常便饭。海波经常给我打电话，大家聊得也挺

开心。
大一放寒假，海波回来了，除去他对个亲戚的拜会，我每天都和他腻在一块儿，互相讲对方的生活，他说英国

女人太胖了，不合他口味，女人还是国产好。我说我们学校女人不少，但是让我想要的女人没有。他立刻垂涎

三尺地问都有什么样的女人。我说那自然你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他说那怎么就没有你要的？我说我也不

知道啊，反正没看上眼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海波笑得挺神秘，说以后再告诉你。
过了两天同学聚会一起唱卡拉OK。我和海波一起去的，到那儿海波简直成大家的明星了，每个人都跟见了海波

就看见了英国女皇一样激动，我笑着窝角落里喝饮料，让我唱歌的我一律推。我不喜欢唱歌，不像海波，几乎

是歌都会唱。结果还有一同学跟我感慨地说还记得初中毕业我和海波合唱的《明月几时有》，唱得真是不错。

我说真的？我在大庭广众之下统共也就唱过那一个歌。这时候海波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说那哥哥给你再唱一

首，就拉着我要我跟他唱。我虽然不想唱，不过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唱了。我坐在沙发上没起来，海波也站累了

，一看左右没座，干脆就坐到了我腿上。我搂住他的腰。海波回过头笑着问我，你干吗呢？很痒啊。我说就是

让你不爽怎么着了吧，谁让你滚那么远。海波拍开我的手说我怕痒啊，别挠我。我说就让你痒怎么着了？海波

立刻跳起来，结果差点踩着另一个女同学的脚，让他连忙说抱歉。他笑着瞪了我一眼，周围还是没座。我说还

过来坐我这儿吧，不挠你了。海波说真的？我说真的，过来吧。海波过来坐我腿上，看我不理他，干脆把我当

沙发仰躺上去了。我说你别得寸进尺啊，心里倒觉得好象又回到了过去，分开了两年，还是没一点生分。
唱了一下午歌，我们几个以前特别要好的到一个同学家去打牌。打了会儿牌，看了半夜碟，大家都困得不行。

海波不知道从谁那儿看见几本小画书，自己一个人看得挺起劲。我上了个厕所出来，那几个孙子把枕头被子都

抢了，就海波那儿还空了半截沙发。我爬过去说把大腿借我枕枕行不？海波说行啊。我趴下去就想睡。海波说

等会儿，把大衣拿来盖上，别凉着了。等我趴好了，也盖暖和了，倒睡不着了。海波一边看书一边低低地笑，

看我没睡，说是不是吵着你了？我说不是，就是忽然想到咱们哥俩分开这么长时间，有点伤感。海波笑了，说

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我说就现在。这是我跟海波最后一次离这么近。我们都长大了，该变的都变了，

没变的会不会变？
第7章
开学回到学校，一天半夜海波给我打电话，让我接了电话就问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时差？他笑着说那不是急

着想跟你说话嘛。我立刻心情转好，说那你说吧。他说上次咱们不是说喜欢的人那事嘛，我不是说以后告诉你

嘛。我说是呀。海波从声音里都能听出腼腆来，说我喜欢一个女孩四年了，你猜是谁？我当时就愣了，四年，

我们高一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一个女孩了。我干巴巴地说我猜不出来。他还兴致勃勃地让我猜，我说我实

在猜不出来。他最后终于说了，是我们班的，他找我的时候总见到的。他还问我那时他经常会和我说到的，难

道我都没注意过。我闭上眼睛说是呀，我真笨呀。海波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他的梦中情人。我听着渐渐发起抖

来。毕竟还是春天，晚上还是很冷的关系吧。海波忽然问我，你很冷吗？我哆嗦着说是呀，天太冷了，不过没

关系，你接着说。海波实在太兴奋了，又说了很久，我拿着电话的手都抖起来。最后他终于问我能帮他联系到

那个女孩吗？我说我一定帮你。放下电话，我爬到床上，在被窝里暖了很久才慢慢不抖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

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后来我慢慢睡着了，被同学叫醒的时候我还在喊你为什么背叛我，脸上全是眼泪。同学

问洛彦怎么了？我用枕巾擦擦脸，说不好意思我做噩梦了。我这才慢慢回想这个梦。海波告诉我他喜欢一个女

孩子，我却哭着责问他为什么背叛我。这是什么荒诞的梦？海波哪里能谈得上背叛我呢？我慢慢地笑出来，却

又开始抖。为什么他喜欢女人就等于背叛我呢？我用被子盖住脸，我第一次意识到或许我对海波的喜欢已经超

越了性别。我在梦里比清醒时诚实。这一年上网，我对同性恋的了解早已超越了以前那个简单的否定阶段。在

现在，同性恋甚至已经成了一个时髦的标志，虽然我从来没想过要去赶这个时髦。
我迅速把女孩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找来给海波，海波对我千恩万谢。我冷冷地说不用了，就挂了电话，这估计是

我们最短的电话了。我怕我不赶快把电话挂了就会咒骂让他去死。我怕这件事天天拖着我我就成神经病了。这

几天我每天都会梦到海波，或者我谴责他背叛我，或者他求我原谅，我却不肯原谅他。他到底背叛我什么了？

他又为什么要求我原谅？除非我肯承认我喜欢他，是带有独占欲和性意味的喜欢。我也不想轻易承认我是个同

性恋，是个人都知道铁了心当个同性恋代表着什么。
我就这么跟自己憋着，渐渐开始和海波话不投机，我不能控制对他发脾气，尤其当他说到他和那个女孩有什么

进展。我终于忍不住说请你不要告诉我这些了好不好。他说我当然会想跟我最好的朋友分享我的爱情。我抱着

脑袋都快疯了，我说我有神经病，你这段时间先别跟我打电话了好不好？他担心地问我怎么了？我说什么也没

有，把电话摔了。我看着横躺在桌子上的电话，终于对自己说承认吧，不承认又能怎么样，你在嫉妒，你嫉妒

得快发疯了。你恨不得杀了那个女人，可是你非得不肯承认你喜欢海波，所以你还硬着头皮去撮合他们，现在

你后悔得要死了，可是一切都晚了。虽然他们有更多方法认识，但是让你来促成太讽刺了。所以你快疯了。我

大笑着趴倒在桌子上。我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呀，乱七八糟的家，乱七八糟的人，乱七八糟的感情。难道我天生

注定只能乱七八糟？
宿舍的哥们都出去夜机了。我游荡到超市，说买包烟。售货员问我要哪种，我他妈又没吸过烟，我怎么知道要

什么？我想起来有一次见过我爸抽白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说那就白沙吧。售货员还问那你要五块的，还是十

块的？我说有什么区别？她说一个白盒，一个蓝盒。我想起来我爸抽的就是白的，我说那就蓝的吧。售货员说

十块。我掏钱买了盒烟，又买了个打火机。我不想回宿舍，就走到操场，坐到升旗台上看着他们打篮球抽烟。

反正我不想再对着那个电话了。不知道哪个大哥玩浪漫，还拿了个录音机在那儿放歌。不过后来我就习惯听着

歌抽烟了。第二天我没抽，第三天再抽，忽然发现抽起来感觉和第一天截然不同，一口吸下去浑身都舒坦。我

想这就是传说中的烟瘾？不过也就这么慢慢抽下去了。
第8章
我挂了海波几个电话，上QQ和MSN也都回避不见，信就当没看见。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可能只是顺着本能

，不见海波，我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有一天海波忽然又打电话来，劈头就问我怎么这么瘦。我说我哪儿瘦了？

海波说他看见我给网友的照片了。奇了，这他都能看见？我说你少管。我这一段心里烦，到网上就放荡了不少

，网上多的是找老公老婆的，我就天天跟他们打情骂俏，左拥右抱，偶尔发发照片什么的。海波听口气挺沉痛

地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在电话这边都乐了，我敢说我到底怎么了吗？我不敢对海波说。我不能失去海波。不管

我做了什么，我绝不是为了失去海波，虽然我可能在失去。海波是不能背叛我的，也是永远不能离开我的。海

波见我不说话，自顾自解释到是不是我最近交女朋友冷落你了？放心，咱们还是好哥们嘛，你怎么这么小气呢

？你也找个女朋友就好了。咱们以前太好了我知道，你现在是有点失落。我闭着眼睛听着。是这样吗？要是这

样就好了，不是吗？感情是按性质分，还是按质量分的呢？可是我为什么没办法这样喜欢上别人呢？如果是别

的朋友交了女朋友我都会为他高兴，为什么惟独你不可以呢？到底是性质出了问题，还是质量出了问题？海波

停顿了一下，忽然说你是不是非得让我和她分手你才会高兴呢？我吃了一惊，海波想说什么？他不再说话。我

说你做事不必是为了让我高兴。海波没说话。我挂掉了电话。
我们已经不能好好说话了。我控制不住我莫名其妙的挑衅。无论海波怎样想逗我开心，我都能怒目相向。我知

道我在迁怒，可是我控制不住。我们一次次交恶，逼得海波不得不说你这个人莫名其妙。我再激怒他，他说你

这种人最好去死。我说好吧，好吧，我去死。海波却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洛彦，你不要乱来。也许我是故

意想让他宣布我们关系的死亡，这样我就能够安心了。我就不用面对我到底是不是个同性恋的问题了。可是他

总是不肯把我们的关系断绝。无论我说什么样的话，他最后都会容忍我。我终于忍不住在对话框里打道：因为

我喜欢你。沉默了一刻，海波回道：我猜到了。你是把友情当爱情了。你现在是失落，找到女朋友就好了。我

知道我什么也不用再说了：对不起，再见。海波也写道：再见。我关上了电脑。
我们宿舍大刚还说洛儿，给哥哥写写英语作业吧，哥哥请你吃饭。我立刻跟他拍桌子，我说去你妈的，老子平

生最恨英语。大刚说小洛你抽什么风。旁边小刘就笑了，说你看他那样就知道失恋。我说就你他妈能是不，信

不信我抽你。小刘撇撇嘴不理我。失恋个屁，俩人才叫恋吧，这顶多叫一相情愿。我想着乐了，我说大刚把你

作业本拿来，兄弟也就这点本事，给弟兄们帮帮忙吧，全当积德。小刘也乐了，把作业本也扔给我，说你多积

分德吧，没准就有姑娘倒追你。我说行，那太好了。
都搞到这个地步了，我觉得我真是个神经病。不过我也明白了一个问题，就是我是个同性恋。我实在是连自己

也骗不过了。我想那就接受吧。从我们家的事中，我学到的一条经验就是，必须接受现实，无论这个现实是什

么。比如我妈被那个贱女人胁迫。你气死也是无可奈何，还是自己想开点比较好，至少对你自己好。我想当个

同性恋是没什么好处，不过你既然是个同性恋，那就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第9章
暑假回家，我爸不给我下一年的学费，那个贱女人四处放话是她怎么能让她男人给我钱。我忍无可忍，回家直

接拎了把刀去找那个贱女人。为了不在半路被逮到公安局，我还包了层报纸。虽然这钱我也不是多稀罕，问题

是我忍不了这口气。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趴在海波身上哭的小孩了。我妈拦不住我，就跟着我想阻止我。我

二话不说到她家楼底下，叫她下来。这种热闹不会缺少观众，一群邻居围在周围，指着我和我妈说说笑笑，到

底他妈的哪儿好笑？整一群神经病。我不理他们。我爸先从里面下来了，那女人才跟着畏畏缩缩地下来。我说

你们说吧，还想说什么。总得给人家个留遗言的机会不是？那女人看我来者不善，哼哼唧唧地说不是那回事，

这个那个的。我随便两句就把她堵得无话可说。我说你知道对不起我家是吧？她不敢吱声。我爸还跟我说你也

不能这么说。这时候她那俩流氓大侄子来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扯着她往楼上撤，还说你再不滚我们报警啊。

根本没人理我爸。就这本事，还当流氓呢？把我都他妈气乐了。这种孙子，砍她老子都嫌侮辱自己的菜刀。我

一边乐一边扯着我妈回家。我爸跟在我们后边。我说洛军，你给我他妈的滚远点。我他妈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周围人看笑话看得很开心。我一时犯坏，我说你们大伙看舒服了？以后谁家再搞这种表演记得叫老子也来瞧

瞧。
似乎从我和海波关系破裂开始，一直拉着我的一根绳子就断了。以前那个听话沉默的小孩已经离我十万八千丈

远。现在的我，逃课作弊是常事，杀人放火也不在话下。估计等海波学业有成回来，我就是一混混。反正他妈

的越混越快乐。
我和海波如果就这样结束，也不失为一个结束。海波写信给我，希望我能珍惜我们的“友情”。他说他没有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