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笑容僵掉了。
“杨……洋?”
被他挖出的人赫然竟是前几天失踪的老友,这个事实几乎击晕了邢楠。
“怎么可能?”心里顿时慌了,邢楠慌张继续挖掘,陆续的,他又挖出三个人,“徐梦瑶……杜伊……郑荣……
该死……
怎么会……”
徐梦瑶的尸体在最下面,扭曲着,僵硬着,好像抱住了什么,邢楠忍住害怕,仔细向下看,这才发现徐梦瑶的下
面赫然还有一具尸体。
“不……不可能……”颤抖着,邢楠用力掀着徐梦瑶的手,他是如此用力,以至于他清楚听到了骨折的喀喀声,
而此刻,徐梦瑶怀里那具尸体的长相已经跃然眼底。
“不可能……不……怎么可能……是……
“我?”
看着徐梦瑶怀里,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邢楠呆住了,那个“自己”手里的手机一闪一闪,正在通话中,
手机里,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在吼叫。
“邢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何珍的声音。
看看那个男人,又看看自己,下一秒,邢楠重重栽倒了。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是何珍的声音,他感觉自己被人拉起来,然后上了车子,接着就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电击的 感觉真难受!
他听到周围医生不断的大呼小叫,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清晰的可怕,而与此相反的,他的心跳却越来越模糊,听到
最后一声属于自己的心跳的一剎那,他感觉自己脑中连接意识的那根神经即将断裂。
朦胧的视线中,他最后见到的人让他瞪大了眸子。
那个陌生男人!梦里那个陌生男人!
怎么会──
惊讶的瞬间,他终于明白:他,即将死去。
那个黑暗的夜里,他们就在死去,那个时候,他们或许还没有死,那个出了车祸的车里面被他们认为死亡的人不
是别人,而是他们自己!
在他昏迷的时间,他的同伴掩藏了他们受伤的身体,掩藏了他们最后获救的机会,他的同伴的身体慢慢死去,表
现在他这里就是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奇失踪。那些诡异的梦,正是他偶尔清醒时候的真实!
“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几天,几年,几十年……他们待在原地,哪里也去不了。”
“他们无法接受亲人的拜祭,也无法转世投胎。”
“永远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守望。”
何珍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忽然出现在他朦胧的意识里,那个时候不太明白的事情,此刻却异常好懂。
对面机器显示屏上,代表他生命的波线变成一条直线的瞬间,邢楠陷入了纯然的黑暗。
第九章 何思远之一
“我知道你的秘密。”
“请问,您是何思远医生么?”
午饭的时间,何思远被叫住了。
“是的,我是何思远,不过目前的身分不是医师而是病号……”将包着重重石膏的胳膊指给对方看。
“总之,如果您是何思远的话,就请和我到旁边说话。”
对方完全没有幽默细胞的绷着张脸,看了看对方出示给他看的警员证,何思远愣了愣,和对方去了偏僻的地方。
对方找他的原因是他家的老房。
“您自从搬离后再也没有回来那里,是么?”打断何思远的沉思,一旁的警察问道。
“嗯,快十年了,那里环境不太好,又是震后临时修建的老房,所以买到新房子之后我们很快就搬开了。这房子
也不好转手,所以就留着出租了,您看,那里大部分户主都是这么做的。”
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何思远回答,小心翼翼将自己的石膏胳膊放在桌子上,何思远看着警察递给他的照片,看
到什么的瞬间忽然挑了挑眉毛。
“哎?那里怎么有截绳子?”指着照片上吊扇上悬着的绳子,何思远偏了偏头。
“咳!实际上,那个就是我这次特意找您的原因,几天前,那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那名警察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全部听完,何思远愣了很久。
“……何先生,您有在听么?”那名警察叫了很久,何思远才醒过来。清醒过来的何思远有些恍惚。
“抱歉,我在听,只是……太……太不可思议了,电视里才发生的事情,居然发生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是的,确切的说,是发生在您的房间里。”警察沉声说着,那双不大却有神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
“……不、请不要说的这么吓人好不好?我只是个普通市民。”干笑着,何思远提了提衣领。原本还没有觉得什
么的事情经过别人的提醒,一下子鲜活了起来,视线忍不住重新移向手中的照片,看到那截绳子,那里曾经挂了
一具少女的尸体……
“普通市民么?发现尸体的人可也是普通市民。”而且比自己这个晕倒的正牌警察还胆大,想到这儿,年轻的警
察咳了咳,慌忙屏蔽掉自己这段不光彩的历史,“您受伤了?”
“嗯,实际上关于这件事,我已经报警了,几天前我外出的时候,忽然有车子撞到了我,我一直昏迷,是后来好
心的路人送我去医院的,而撞伤我的人全部逃逸……”
“啊?真是可怜,那个应该是交通科的范畴,不过我回去后可以帮您询问一下。”
“是么?那就太感谢了,要知道,虽然我是本医院的医师,可是看病也是不打折扣的,这段时间我的存款可是着
实大出血了一把──”
于是接下来的话终于转向正常,那名警察似乎一直想揪出自己和命案的关系,不过想当然的,他什么也揪不出来
,自己和那个死在这里的少女原本就没关系。
“……抱歉,出租的事情……我全权委托中介了,而租金一向是转到父亲的户头的,他现在身体不太方便,如果
你想了解更加详细的事情的话,还请直接找那家中介,至于那家中介的电话……呃,我有些记不清了,等我回去
找给您好么?我回头给您电话。”
有礼的和警方交代完,何思远不再开口,他等待对方主动开口同意自己离开。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何先生,您对何珍这个名字有印象么?”将笔录放在一旁,忽然想起了什么,警察开口
。
闻言,何思远怔了怔,“何珍……何珍?我认识她的……”久远的记忆伴随着这个名字一下子涌现,何思远一时
接不下去。
“嗯,我说这个没有别的,何珍就是这次命案的发现人,你们果然是青梅竹马吧?她最近回来了,一个女人家一
个人住在楼下,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在这里已经没有亲戚,既然你们认识的话,不妨去看望她一下。
“当然,以上纯粹是我个人的建议而已,好了,打扰你一个上午真是不好意思,接下来,您可以自由行动了。”
对他点了点头,那名警察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然后离开。
何思远却因为对方刚刚的一番话而呆住了。
何珍?
何珍她回来了么?
何思远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在别的小孩还不会这个成语的时候,他已经隐隐约约的将这个词表现的很好了。
何思远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堂妹,住得也近,可是妈妈却从不让自己和她玩,提到那孩
子的时候,也是一副鬼鬼祟祟、厌恶的表情。
后来终于见到了,是爸爸带他去的,要他陪她玩。何思远大失所望,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罢了,一点也不像
其它的女孩:香香软软,扎着各种各样漂亮的小辫子。何珍只是个脏兮兮,头发长得连脸都看不到的小孩。
别的小孩子都怕她,因为害怕所以欺负她,可是何思远小时候,对那个总是被人推来搡去的孩子的唯一情绪,却
是好奇。
好奇心加上亲戚关系,何思远成了当时唯一和何珍说话的小孩。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不过爱面子的何思远不愿意承认罢了。他的身体不太好,胎里带下来的毛病,偏偏这个
年龄的孩子玩的游戏拼的都是体力,他玩不过人家。
这是好强的何思远受不了的事情,他和他妈妈一样,是特别好强爱面子的人。
所以他就开始每天观察何珍。何珍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小孩欺负她的时候,她从来不反抗,可是事后,那
些孩子身上总会发生点不大不小的意外。
别人都说何珍这孩子邪乎,不过何思远却知道,那些意外是事在人为:比如,小胖子书包里忽然出来的那些百足
虫,是何珍前天下午在花园里找了一下午的结果,他还帮着抓了两条呢。
不过何珍身上确实有些何思远理解不了的东西。比如,只认识自己名字的何珍,有时却能写出长长的,他看不懂
的东西,大人们说,那叫文言文。
何珍总是低着头,像是怕着什么一眼,她不和任何人说话。
她有一只黑猫,黄色眼睛,乌黑毛皮的黑色老猫。
别人都咪咪、咪咪那样叫唤的老猫,何思远却知道牠有个特殊的小名:爸爸。
没有人的时候,何珍会小声的叫那只猫“爸爸”。
何思远知道,何珍没有爸爸,她爸爸在她出生前就死了,在她妈妈刚刚怀上她的时候。老人们说那叫“阴胎”,
不吉利,可是何妈妈却坚持生下了何珍,但是烧了何爸爸有关的一切,包括所有的照片。
何珍被其它孩子欺负的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这个,何思远听过别人说何珍是“没爹的野种”。
“我见过爸爸的。”有次被欺负之后,何珍却忽然开口,“我爸爸一直都在我身边。”
何珍喜欢画画,何思远见过何珍画的她的爸爸,虽然小孩子的手笔很抽象,不过何思远还是分辨出那是个穿军装
,有小胡子的大个子男人。
事后,何思远在自己家见过一张照片,他爸爸和一个男人的合影,照片上站在何思远爸爸旁边的,是个穿军装,
有胡子的男人,看到照片的时候,何思远问了一句,他妈妈告诉他,那是何珍的爸爸。
从此何思远就觉得何珍真的很神奇。
那个时候,他还不懂得恐惧。
然后,恐惧铺天盖地的来了。
地震。
对于那场地震,何思远的印象其实不是很深,他只记得那个时候,他本来与何珍一起坐在楼下,前面有好多小孩
子在抢一颗皮球,他们不愿意跟他和何珍一起玩,他就和何珍一起逗猫。
也不知怎么了,那猫忽然尖锐的叫了起来,黑色的毛也全部竖了起来,那样子可怕极了!那猫就那样跑走了,何
珍愣了愣,很快的追了过去,他不想一个人留在那里,也跟着跑了过去。
黑色猫儿在前面跑,他和何珍在后面追。
街上好多狗在吠,吠的凶极了!天上也忽然出现了好多黑色的鸟。
他不知道那是怎么了,他心里非常不安,只好跟着眼前的何珍,拼命追赶那只黑猫。
那只猫最后停在了一片空地。
“嘿!抓住你啦!”满头大汗的何珍正要喊出这句话,忽然──
伴随着这句话,就像验证何思远的不安一般,地面开始剧烈的抖动,非常激烈的抖动,街上忽然传来了好多声音
,有人喊:“地震啦!地震啦!”
于是,两个孩子傻眼了。
越来越激烈的震动,他们听到楼房倒塌的声音,孩子的哭声,人们的惨叫──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了,只好紧紧抱住彼此。
过了好久好久,他们听到了大人的喊声,有人把他抱起来,说:“这边有幸存者,是小孩子!天!他们一点也没
受伤!”
是的,他们一点也没受伤,可是后来,何思远知道,当时,楼下抢皮球的那些孩子,全部死了。被忽然倒下来的
楼压到,一个也没活。
大人说,如果不是他们俩去那块平地玩,他们肯定也……
大人们还说,那块平地,是本次地震中受影响最小的地方,那里平时很少人知道……
何思远却隐约知道,如果不是那只黑猫,如果不是那只黑猫带着他们……恐怕……
因为这场地震,何珍的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也展现了出来。
一开始是因为何珍的黑猫,那只猫,在地震中不见了,营救人员发现他们的时候,说并没有看到黑猫。
何珍听到消息就开始挣扎,她到处跑,直到路过一片废墟,她忽然停住了,然后开始搬石块,身后追赶她的大人
想要把她拉开,可是何珍一直挣扎,大人问为什么,何珍只说她的猫在这里。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是匪夷所思的,可是在何珍挪开某块石头,露出黑色毛皮的一角的时候,那个营救人员也加
入了何珍,搬开最后一块的时候,何珍抱起她死去的猫咪,呜咽出声。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何珍知道牠在那里。
“胖子的奶奶在那边,往前……有张永平的妈妈……”
小小的指头指着,营救人员将信将疑,却抵不过那些听到人名疯了的家属。
挖掘!挖掘!然后……
那里果然发现了何珍说的那些人,不过,都是尸体。
何珍发现的,都是尸体。
“我看到的,我看到他们在那边看着我……”面对大人的追问,何珍最后只说了一句。
何珍渐渐成了一个禁忌的名字,没有人愿意自己认识的人的名字从她嘴里吐出。
何珍的妈妈抱起女儿,自觉的去了帐篷最偏僻的地方。
何思远看看自己的爸爸,最后还是没敢追过去。
大人们忙着灾后重建,小孩子却懂得寻找新的乐趣,灾后的大家都住在一起,原来不认识的孩子们纷纷玩在了一
块,何思远也认识了新的朋友,只有何珍,每次看到她,她都是一个人坐在帐篷里,呆呆的。
她妈妈不让她出去,何思远想她一定很难过,她的猫不在了,他又不理她……
可是他不敢过去,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害怕。
何珍和自己,和其它人不一样,何思远第一次那么觉得。
何思远的妈妈在那场地震失踪,爸爸一下子老了十岁,何思远知道自己必须学着尽快长大。
灾难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当时一起玩的小伙伴分开了,大家一起埋了一个盒子,大家把自己最重要最心爱的东
西埋在了一起,约好长大了以后一起挖出来。
他们的愿望没法实现了。新的房子起来了,就在当时他住的那个帐篷区,就在他们埋下时空胶囊的地方,他家在
那里分到了一套房子,何珍家也是。
再后来,大家从灾难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爸爸带来了一个阿姨,说从今天开始,那就
是他的妈妈。
新妈妈很和蔼,做的饭菜也好吃,可是完全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那天晚上,何思远把头埋在被窝里哭了一个晚上。
新妈妈有了孩子,何思远看起来很高兴,心里却担心家里有了新孩子就不要自己了,然后,就像听到他的心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