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鬼也没有走。她知道。
她感觉得到那种冰冷的气息,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她并不害怕,她不认为自己现在的感觉是害怕,她不能害怕。
从小到大,她总是这样,不停地、不停地见到这样的东西。
小的时候,她会害怕,然后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别人,可是这样做的结果从来没有换来任何安慰,没有人把她
抱在怀里安慰她不要哭泣,甚至没有人摸摸她的头给她最基本的安抚,别人给她的,只是害怕。
诉说出自己害怕的她让别人害怕,所以她不能说。所以,她只能自己一个人生活在恐惧之中。
慢慢的,麻木了;然后慢慢的,习惯了。
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她只要闭上眼睛就好,闭上眼睛,看不到就好。
那个警察没有走,相反的,那个呆呆的警察竟然真的听了她的建议,搜索起房间,那种轻微的响动让她莫名安心
。身子微微颤抖着,一片冰冷气息的包围中,何珍谨慎的睡着。
沈嘉言看看床上缩成一团的女人,叹了口气。
自己怎么就这么冲动的冲上来了呢?怪不得同事们之间,老是打趣自己没有卧底天赋。可不是?连最起码的监听
都做不好,听到点响动就一个冲动跑了上来,这也就算了,连个理由也编不出来。
这个女人看来知道是自己在监视她了,不过她似乎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机警方面,沈嘉言承认自己确实有点缺乏天赋,不过相对的,他的行动力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想到这儿,沈嘉言开始打量起自己置身的房间。
非常普通的房间,这种老式格局的房间他小时候也住过的,管线很多都暴露在外面,没什么美感,格局也不科学
,不过却实用。这间房子的楼上就是案发地点,想到楼上就是发现那一具腐尸的地方,沈嘉言的心脏打了一个突
。
男人怎么了?警察又怎么了?只要是人就有胆小的权利!
心里没种的安慰自己,沈嘉言缩了缩脖子。
这屋子里特别冷。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自己一个人在楼下都没觉得冷的,偏偏在这女人卧室里待了一会儿就立刻觉得冻人起来,想
到这儿,沈嘉言忽然想起:
刚才,和那女人一起在车上的时候似乎也特别冷……
该死!那女人果然不正常,连周围磁场都是冰冻的!
这里和楼上的格局大体相同,不过细节上根据住户的喜好还是有所更改,比如阳台,何珍住的这所房子通往阳台
的地方有道门,而楼上那里为了扩大空间,则是将那扇门打通了。沈嘉言一边对比着两个房间的不同之处,一边
进入了阳台。
和第一天来到这里的何珍一样,沈嘉言的视线也被阳台上茂盛的葡萄藤吸引了。
“哇──”沈嘉言感叹着,看到那成熟的紫葡萄的时候,沈嘉言偷偷转身看了一眼房内床上的何珍,然后轻轻从
藤上拽了一颗葡萄。
“好甜!”赞了一句,有了甜头就再也收不回手。沈嘉言一颗一颗的揪着,不多时就把一串葡萄全部吃光光。
拨开葡萄藤向对面看去,一开始没有想到,后来马上就注意到了:
对面,不就是杨小青住的地方么?屋里那个女人虽然神经兮兮了点,不过观察力却不错,如果不是她后来声明,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两栋建筑物之间的高度落差。
所以,杨小青家应该是在自己平行视线上面的那一层,对吧?
心里想着,沈嘉言瞇着眼睛透过黑暗往那个方向看,朦胧中,他看到那里隐约一抹白色,像是个人影。
就那样静静的矗立在那里,静静的……是杨小青的母亲么?
听医生说,杨母现在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一方面好像隐隐约约接受了女儿惨死的事实,而另一方面却死活觉得
女儿活着。
又一个白影从阳台外面进来,像是个男人的影子,那个男人在阳台上停了没几分钟,没多久,两个人影一起消失
了。看来是杨父将她劝进去了。
想到这几天接触的印象,沈嘉言感慨的叹了口气:已婚男人真是辛苦,工作已经够忙了,女儿又失踪,这个时候
老婆不能和他同舟共济也就算了,还精神失常……
作为案件的附加调查,沈嘉言也了解了一下这对夫妻的情况:杨父工作调任,先行搬到这个城市一步,长久以来
一直过着夫妻两地分居的生活。
太太大概是寂寞了,终于选择瞒着丈夫,偷偷带着女儿搬了过来,自己找好房子,布置好,本来还想给丈夫一个
惊喜的,结果……结果女儿就出事了。
按照他们的调查,这对夫妇已经不睦多年,隐约有离婚征兆,不过经由这次女儿的惨事,两人俨然重新亲密起来
。
希望他们能够真的认识到,现在,没了女儿,他们就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然后,可以继续走下去,也算
让女儿死后瞑目了。
想到这儿,沈嘉言觉得自己实在有点不正常,竟然有如此文艺的想法出现,抓了抓头,他也从阳台离开。
一个大男人终究不好待在陌生女性的卧房内,重新回到室内的沈嘉言看了眼床上已经陷入沉睡状态的何珍,走到
了外屋,忽然觉得无所事事了起来。
按照计划,他应该守在楼下一整夜的,不过这一招已经被监视对象看穿,索性就把监视拉上明面,毕竟待在屋里
总比蹲在电线杆旁边喂蚊子来得舒服。
局里所谓的监视其实也是保护,这栋即将废弃的住宅楼里发生了这种事,本身就意味着不安全,而这个时候孤身
一个人搬进来的何珍不但诡异,而且更加危险,警方监视她也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危。
毕竟,在凶手没有落网之前,谁也不知道凶手是谁,没有人知道杨小青的死是结束,又或者仅仅是一个连环谋杀
的开端。
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客厅唯一一张桌子上面,布满灰尘的桌子有阵子没擦了,不过上面放着的一迭信看起来却没
有那么脏。
没有多想,他伸手将那些信拿过来,一张张看去,全是不认识的名字,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从信封上面的提示
,可以猜到这些信大部分是账单广告之类的内容,这些信基本上没什么共同点,除了收信人的房间号码都是413
这一点……
等等──这里不是313么?想到自己现在所在的楼层,沈嘉言皱了皱眉,快速将手里的信函翻了一个遍,果然,
这些信全部都是寄往413的。
沈嘉言情不自禁的仰起头,像楼上的天花板看去,忽然想到,今天在楼上发现的那具尸体……似乎正是自己现在
头顶的位置。
沈嘉言看着头顶,头顶上,有一台和楼上一模一样的吊顶电风扇。想到这儿,沈嘉言吞了一口口水。
那具尸体就那样悬在电风扇的扇叶上,直到有一天绳子禁受不住尸体的体重,断掉,然后那可怜的女孩从上面掉
下来……
啪嗒一声响,沈嘉言的眼皮跳了跳。
啪嗒──
“该死……我怎么好像真的听到响声了?”拍着自己的额头,沈嘉言收回仰视的视线,干笑着。
刚才,随着他脑中绘声绘色的想象,他觉得自己真的听到了啪嗒一声响!
“幻听!一定是幻听!”对自己说着,沈嘉言闭上眼睛,试图减少自己的恐惧。
然而,越是拼命安慰自己不要在意,脑袋里那根掌管听觉的神经就越是纤细,他感觉自己的听力一下子灵敏起来
,很多平时听不到的声音现在全部听得到!
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听到室内那名女子绵长的呼吸,听到……
楼上的声音不是幻觉!
眼睛一下子睁开,沈嘉言不敢相信的重新仰视房顶:刚才!他确定!他确定自己再次听到了来自楼上的声音!
脚步声!绝对是脚步声没错!楼上有人!沈嘉言站起身,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即将废弃的住宅楼里,走廊灯基本上是不亮的。黑暗中跌了好几个跟头,沈嘉言磕磕绊绊来到四层,来到413门
前的时候,沈嘉言忽然停住了,刚才冲上来的那股勇气一下子消失,他发现自己又害怕起来。
手指颤巍巍的碰到门板,犹豫要不要碰触的时候,指尖已然碰到了一片冰冷,那冰凉坚硬的感觉冻伤了沈嘉言的
胆子,他猛地缩回手,却吃惊的听到暗哑的吱吱声──那门,竟然开了?!
天知道!在这里发现尸体之后,这扇门绝对是锁上了的!
是他亲手锁的!因为没有之前的钥匙,警方还特意给这破门换了新锁,唯一一把钥匙,就在自己腰间!
沈嘉言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了起来。吞了一口口水,发觉自己口中干涩的可怕,沈嘉言掏出手机,然后按下了一
键通的号码。
无人接听!无人接听!无人──
薄薄的汗水覆盖了沈嘉言的额头,将还在拨号中的号码放入胸前的口袋,沈嘉言竖起配枪在耳旁,推门进屋。
屋里,安安静静。
警醒着四处探看,沈嘉言走到了客厅中央。移动中,他的后脚忽然踩到了什么,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他弯腰去
看自己刚刚踩到的东西,却在碰触的瞬间,手指传来深深的刺痛!
“该死!玻璃──”他知道自己踩到的是什么了,是玻璃的碎片!
似乎割到了比较粗的血管,明明感觉不太深的伤口却有血液不断的淌出,半天止不住,沈嘉言听到自己的血滴答
滴答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黏稠,沉闷。
他蹲在地上,懊恼着,冷不防的,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忽然凉了一下。
后背上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沈嘉言在地上摸到了一截细长柔软的东西。
“绳子……断掉的……”分辨出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烫手似的,他扔掉了手里的东西。
那截绳子在这里的话,说明这里就是……电扇底下……
这里就是……之前悬吊尸体的地方……
想到这儿,沈嘉言忽然感觉脖子又凉了一下,有冷风从上面吹下来。
不是来自右手那边窗户的冷风,风──是从脑袋上面来的。
颤抖着,沈嘉言回头,向上……看到了正在慢慢转动的电风扇。
绝对不是风吹的,沈嘉言无法说服自己那电扇是被风吹动的,他心里很清楚,那是有谁按了开关的后果。
那个人开了电风扇,然后,又关了。他刚刚听到的东西果然不是幻觉:这里,刚才确实有人来过,头顶这还在转
动的风扇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个人……非常有可能……还在这里……
心脏怦怦跳了起来,握紧手枪,沈嘉言深呼吸,他冷静下来,脑中回想着白天了解到的这间屋子的情况:两室一
厅,左边主卧室,右边是成了储藏室的客房,卫生间在主卧室旁边,厨房则和客房平行。
之前的房客似乎并没有使用储藏室,那里的门是锁着的,上面一层铁锈。厨房和厕所则很小,并没有可以躲人的
地方,于是……
沈嘉言的视线转向左边:如果之前这里有人,那人听到自己进来躲起来的话,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只能是……
“……我知道你在那里……”轻声说着,沈嘉言左转,转进了主卧室。
托白天来过这里的福,沈嘉言知道这里的电灯开关在什么地方。进了卧室,沈嘉言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拍向电灯
开关。
“该死!”白天的时候没有开灯所以不知道,一旦开灯才发现这间卧室里的灯竟然只是摆设,全然不亮!
不过幸好白天来过,印象里这间卧室很空,一个大大的衣柜,一张大大的床,就是屋子里唯二的两件家具了。
衣柜……想到这儿,沈嘉言本能向衣柜的方向走去,这间屋子能够藏人的地方,似乎只有那看起来极大的衣柜了
。
轻轻的走到衣柜前方,沈嘉言放轻自己的呼吸,左手猛地将衣柜拉开,与此同时,右手上的手枪乌黑的枪口一下
对准了衣柜之内!
“呼……”发觉里面完全没有动静的沈嘉言于是呼了一口气,虽然屋子里很黑,不过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还是
可以看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衣服。
沈嘉言放下端枪的手,谨慎起见,他从衣柜里拿出了几个衣架,衣柜里一下子空旷起来,看来不可能有人藏在里
面了,沈嘉言这才完全放心,同时,又有一点失望。
沈嘉言将之前拿出来的衣服又一件一件重新挂回去,挂到最后一件的时候,他发现手里的衣服赫然是一件男人的
西装上衣。
沈嘉言挂回衣物的动作顿了顿。今天上午询问这间房子户主儿子租户情况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这套房子最后
一名租户是位年轻女性啊。
男朋友的也说不定,看这衣服的款式,搞不好是她爸爸的呢。沈嘉言耸了耸肩,将衣服挂了回去。
沈嘉言挂完衣服,将衣柜重新拉上,衣柜门上巨大的穿衣镜随着他的动作出现在他面前,从镜子里,他看到自己
的影子身后的大床,然后就是窗户。
“……好累……”几乎是看到床的瞬间就累了,沈嘉言坐在床沿,没有坐多久,他将身子向后仰去,躺下的瞬间
,床单上的尘土飞了起来,他打了几个大喷嚏,被灰呛到的感觉固然不好受,不过心里紧张的情绪也随着喷嚏打
出去不少。
这个女人很会享受,床挑得又大又软,足足可以睡三个人,和自己家那张寒酸的单人床比起来,这张床简直就是
国王级的!
不过这么破的房间出现一张这么豪华的大床还真是诡异。
根据他白天向户主儿子了解的情况,这里的租户是名年轻女性,一次付了三年的租金之后,双方就再没有联系,
除了对方的性别,年龄之外,户主儿子对他父亲的这位房客没有太多记忆。
经手人不是他,双方的合约也并不在他手上,如果想要了解具体情况就要询问当时的受理人,也就是这所房子的
真正户主──他父亲,可是他父亲偏偏在几个月之前就因为中风进了医院……
神秘的租户,离奇的死亡事件发生地,那名女子看起来极为可疑,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关键人物,却没有一个人可
以证明她的身分:周围没有邻居,户主又住院,至今昏迷不醒。
更为可疑的:那名女子失踪了。
“糟透了……”喃喃自语着,沈嘉言将手盖在眼睛上。
要是有别的途径可以找到那名女子的信息就好了,那个何珍是住在这里的,可是偏偏是刚搬来的,对这个女子一
点印象也没有,唉,如果何珍早点搬来就好了。
唉……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知道那名女子的身分,哪怕只有一点点?
“信……”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的某个片段,沈嘉言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精神一下子重新兴奋
了起来。
他想到了刚才在楼下发生的事情:他在无聊中,看到客厅桌子上一迭信,随手翻看,却发现这些信全部是写给楼
上413住户的。
413!不就是这里么!
沈嘉言彻底兴奋了起来,心里痒痒的,他知道自己搞不好发现了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如果那些信里有那名女子
的信,他不就可以知道那名女子的名字了么?然后进而透过名字确认女子的身分。
“就是它了!”完全振作起来的沈嘉言站起身,或许是他太激动了,他站起来的同时,只听重重一声响,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