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太渊……是……又有些不像……
「是你……」太渊看见是他,也有些愕然,连忙收回了长剑。
「太渊?」炽翼垂下了手臂,有些迟疑地喊着他的名字。
「太渊见过赤皇大人。」
太渊退了几步,规规矩矩地朝他行礼。「方才不知是大人在我背后,一时无心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赎罪。」
炽翼抿了抿嘴角,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太渊」。
记忆里应该还是带着柔和稚气的轮廓,突然变得深邃清晰,身架几乎快要和自己一样高了,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内
敛沉静……
才多久不见……
「你变了许多,真是成人了啊!」炽翼淡淡一笑。
那个小小的太渊……
有一刹那,心中……像是失去了什么……
「赤皇大人和我已经有两百年不见了。」太渊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两百年了……有这么久了吗?」炽翼恍然:「怪不得都快不认识了……」
太渊漆黑的眼睛忽然直视着他。
「怎么了?」他挑起了眉,不明白是什么地方不对,太渊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赤皇大人您贵人事忙,两百年当然只是转瞬即逝。」太渊垂下了眼帘,加深了嘴角的弧度:「我水族容貌转化
所用时间向来都是因人而异,这两百年里我变化极大,也怪不得大人觉得陌生。」
「这样啊……」炽翼点了点头。
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再是昔日的那个莽撞可爱的少年,现在面前这个一派大家风范的太渊,实在太过陌生。这是在面对一个进退有
矩的水族皇子,而不是那个反应有趣的青涩少年……
「多谢你救了红绡。」炽翼忽然兴致全消。「为什么不多留几日,也好让我们表示一下谢意。」
「不用劳烦了,我那日也只是凑巧救了公主。」敏锐地感觉到炽翼态度骤然冷淡,太渊低垂的眉宇微微一紧,「
再说,公主她本是我的未婚妻子,我救助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么说也对,反正婚期也近了,你们迟早都是夫妻,不应该太过客气。」
炽翼拉拢裂口的衣袖,「那你以后时常过来走动吧!在成亲之前,多和红绡熟悉一些较好。」
「是。」太渊点头微笑。
「这里离千水之城路途尚远,我也不耽搁你了。」炽翼一手抚过鬓角,神情倦怠。「你去吧!」
「是!」太渊抬起头,看着他转过身去的背影。
「太渊。」炽翼又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
「赤皇……」
「对于这门被安排好的婚事,你可有不同的想法?」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问:「若是有什么,你尽可
以跟我说。」
「不!」太渊飞快地摇了摇头,「我很满意,红绡公主她……」
接着,太渊笑了。
赤皇红衣飘摇的风姿,让他想到那个从空中坠下的火红身影,那个落到自己臂弯里的美丽公主……还有似乎带着
潋滟水光的眼眸……
红绡……这么的美丽,一如他千百回在梦中苦苦追寻的身影……会是他的妻子……能够属于他的……
这一瞬间,炽翼觉得自己像是再一次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太渊。
那个清澈含蓄的少年……就像当年一样,他能看得出来,太渊真心喜欢着红绡,很喜欢……
「那就好!」炽翼淡然地笑了一笑:「我一力撮合这门婚事,看来是没有做错。你现在也喜欢上她,实在是再好
不过了。」
不论容貌性情,他们都很相配……
「大人。」
炽翼和太渊同时转头望去,化雷从栖梧城的方向赶来。
「怎么了?」炽翼看到化雷脸上的表情,压抑心中升起的无名怒火。「别告诉我又有事。」
「大人,您快随我回去吧!是……」化雷看了看太渊,欲言又止。
「你说吧!」炽翼挥了挥手,示意无碍。
「圣君正在生气,您还是去看看的好。」
「你没看见我在和七皇子说话?」炽翼沉下了脸,「有什么好急的?反正父皇正在气头上,谁劝也听不进去的。
」
「大人,您还是去一趟的好。」化雷看了看对面的太渊,最后还是移到了炽翼的耳边才小声说出了原因:「回舞
公主状况很差,任谁劝说都不肯进食,圣君极为生气,方才往红绡公主处去了……」
炽翼皱起了眉,他知道父亲素来偏爱回舞,若是再次因此迁怒红绡……
想到这里,他再没有心思多说,胡乱朝太渊点了点头,转身就走飞了。
「七皇子,您走好。」化雷打过招呼,也跟随在炽翼身后匆匆忙忙离开了。
太渊看着,直到重重云雾完全遮去了炽翼红色的背影。
一点都没有变呢!这个华丽耀眼,高不可攀的赤皇,这个也许会让母后为之痛苦一生的人……一点都没有改变,
还是那种靠近一点都像是要被焚烧殆尽的感觉。
别说是两百年,哪怕是两千年,两万年,两百万年之后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吧!赤皇炽翼,是能焚毁一切的红莲之
火……沉迷于他,就像是投身火海,除了心甘情愿被烧成灰烬,再没有第二种可能。
在这两百年里,母后每一次遥望天边的红霞,每一次无意地念出那个名字……真是愚蠢!
母后,如果您再聪明一些,就不会让自己落入这个名为炽翼的陷阱……就算这个陷阱让人如此……如此地无法抗
拒……
「回舞是怎么回事?」炽翼快步走向红绡的房间。「那些至多只是皮肉伤,只需休养就可痊愈了,怎么又惊动了
父皇?」
「听说回舞公主不吃东西,悲伤过度。」化雷紧跟在他的身后。
「回舞公主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许任何人靠近,服侍她的女官发现不对劲,才通知了圣君。」
「她有什么好悲伤的?」想到回舞的行为,炽翼依旧一肚子的火气。「差点没命的又不是她!我看多半是她故意
引得父皇大怒才对!」
化雷看他馀怒未消,也不敢为回舞说话。
说话时,已经到了红绡所住的宫外。
化雷见到祝融身边的侍从都在宫外,也主动留在外面。炽翼阻止了通报,快步走了进去。祝融和红绡面对面地坐
着房里,他走进去的时候,两人并没有在说话。
看到炽翼,祝融皱了皱眉。
「父皇,您这是来看红绡的吗?」炽翼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红绡虽然低着头,却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
。
「怎么?我不能来吗?」祝融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杯。
「怎么会呢?父皇疼爱红绡是她的福气。」炽翼笑着回答:「只是我听说红绡回来了,所以急着过来看看,一时
没想到父皇也在,就这么闯进来。炽翼失礼,还请父皇恕罪!」
祝融虽然一肚子气,但是炽翼说得恭敬,也不好胡乱发作,只能点了点头。
「红绡,你还好吗?」炽翼走上前,问着红绡:「身子没有问题吧!」
「谢皇兄关心,红绡很好。」红绡想要起来行礼,但被炽翼按住了肩膀,只能稍稍点了点头,「有劳皇兄为我费
心,我实在过意不去。」
「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炽翼眼尖地看见红绡微红的眼眶,心里叹了口气。
这红绡什么都好,但性格实在是太过怯懦,要说她是自己跳下火凤的,又有谁信?明明是和翔离一胎双生,怎么
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
翔离自小淡漠,不论有多大的委屈,依旧可以不言不笑地坦然接受。可这红绡虽然脾气温驯,凡事逆来顺受,却
总是一副泪眼婆娑,倾尽五湖四海也洗不去悲愁的姿态。今后远嫁水族,免不了受些委屈,她这个样子,也不知
要流多少的眼泪。
「你没事就好,虽受了不少的惊吓,可总算是有惊无险。」炽翼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想太多了,好
好休息吧!」
红绡的眼眶越发红了,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父皇,我们就不要打扰红绡了。」
炽翼转头对着坐在另一边的祝融说道:「红绡胆子小,这次把她吓得不轻,先让她定定惊再说吧!」
「她是我的女儿,你怕我吃了她吗?」祝融冷哼了一声,红绡听得脸色发白。「我还没有和她说上几句,你就匆
匆赶来。回舞伤得那么重,也不见你去看看她。」
「我这不是刚回来?」炽翼眼睛一挑,不太乐意听见这个话题的样子。「父皇不是从回舞那里过来的?您来看红
绡,不就是说回舞也不致严重?」
「还不严重?」祝融拍案而起,「她倒是活蹦乱跳的,回舞只剩下一口气了,你真是要回舞陪赔上性命才肯甘休
吗?」
「父皇,我下的手,我知道轻重!」炽翼的声音跟着抬高了几分:「若是您觉得不满,炽翼甘愿受罚。」
「你……」祝融暗红色的眼睛闪过寒光,「炽翼,你真是越来越有魄力了。好!实在是太好了!」
「是父皇宽容,炽翼才敢放肆直言。」炽翼知道祝融最好颜面,不由有些懊恼自己太过强硬,立即单膝跪倒在他
的面前,「最近太多变故,炽翼疲于奔命。您也知道我脾气暴烈,要是无意冒犯了父皇,还请父皇原谅。」
「算了算了!我也知道最近事多,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祝融面色缓和了一些,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不过你总不能厚此薄彼,回舞被打成那样,我看了都着实不忍
。也只有你这铁石心肠,看也不去看她,半点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是,父皇说的是!」炽翼点头,嘴里却说:「可我要是即刻去看她,她恐怕转眼就忘了教训。还是等她反省清
楚了,我再去看她不迟。」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算回舞真的误会了红绡,必然事出有因。回舞和她也是姐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
要害她?再说她掉下火凤完全是意外,怎么能全部算到回舞头上?」
祝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矫枉过正,回舞被你打成那样,心里本就委屈,你又是不闻不问的,也不
应该啊!」
「意外?」炽翼冷冷一笑:「若是意外,我倒是错怪回舞了。可要说这是意外,倒是意外地太巧了!」
「怎么?难道你是怀疑……」祝融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怒火重燃。「炽翼,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舞的性子我很清楚,她生起气来毫无理智。」炽翼抬起手来,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既然我已经惩
罚过她,这事也就不要再说了。」
「好!我不说!」
祝融转头看向低着头不声不响的红绡,「红绡,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掉下火凤是失足呢?还是有人
故意害你?」
「我……」红绡飞快看了炽翼一眼,然后咬着嘴唇低头,声如蚊蚁地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把头摔坏了吗?」祝融大力拍着桌子,「什么叫不知道?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啊!到底是不是有人
害你,说是还是不是,你给我好好回答就行!不许说什么不知道!」
「是……是……啊!不!不是的!不是的!」
红绡点头又摇头的,眼泪开始决堤,不一会就泪流成河,嘴里含含糊糊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父皇!」炽翼皱着眉说:「红绡好不容易才能回来,这些事就等到以后再说,现在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哭什么!一天到晚只知道哭!看了就让人心烦!」祝融见红绡快要哭晕过去的样子,实在生气。但又不能把她
怎么样了,只能火冒三丈地往外走去,边走边说:「糊里糊涂,胆小怕事!怎么配做我祝融的女儿!」
「父皇。」炽翼跟着祝融走了出来,「回舞她还好吗?」
「你还知道要管回舞的死活?」听他提起回舞,祝融满脸阴郁。「我明白你一直不满和她的婚事,多半是希望她
死了才好吧!」
「父皇言重了!我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炽翼从容地说道:「这次回舞犯错,我只是小惩大戒,想要给她个教
训。都是我们平日里一味纵容,她恃宠生骄,才会如此胆大包天。」
「你说回舞恃宠生骄,不就是在说我昏庸糊涂?」祝融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炽翼,我看胆大包天的人是你才对
!」
「炽翼不敢!我绝对无意指责父皇的爱女之心。」炽翼一挑眉,「不过,再这么下去,只能是害了她。终有一天
,她会闯出无法收拾的弥天大祸。」
「你……」
「难道我说得不对?」炽翼不温不火地回答:「要是这次红绡没能救回来,回舞要受的绝不只是皮肉之苦。」
「红绡现在不是活生生地找回来了?你也不用在这里危言耸听!」
祝融语气强硬地说道:「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今后不要再提!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到底谁对谁错,
你也不许追究了!记得尽快去看回舞,好好安抚她一下,省得她整天胡思乱想的。」
「是。」炽翼敷衍似的应道:「父皇的命令,炽翼哪敢不从!」
祝融顿觉脸上无光,犹带怒气地走了。
炽翼目送祝融走远,转身折返到红绡的房里。
「红绡。」他走到方才祝融坐着的地方,慢慢地坐了下去。
正在擦拭眼泪的红绡见他去而复返,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不见了方才的温和体贴,炽翼挑高双眉,神情严厉,「你可有话要和我说吗?」
红绡慌张到说不出话来,只会拼命摇头。
「你是趁着我离开,又偷偷去不周山了。」
炽翼抬眼看她,勾起了嘴角,「红绡,我先前一遍又一遍的警告你,难道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说笑不成?」
红绡目光慌乱,脚一软,一下子坐回了椅子上。
「我能够体恤你的心情,却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对我的要求阳奉阴违。」炽翼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你就是这么来实践对我的承诺吗?」
「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红绡用力咬着嘴唇,知道他生气之极,再不敢多说一句。
炽翼在茶杯边沿挑起眼角,慢条斯理地问她:「红绡,到现在为止,你从西蛮回来栖梧有多久了?」
「回……回皇兄的话,我回来有……三百年了……」红绡强自镇定地回答:「我知道我这次……」
炽翼放下茶杯,不高不低的声音打断了她。
「你回来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炽翼狭长美丽的眼睛看着她,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
这里是火族皇城栖梧,不是西蛮夷族的荒原牧野。」
「是……」红绡不敢抬头和他对视,死命地抓着衣角。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从西蛮把你带回来的时候,都对你说过什么?」炽翼又问。
「记得……皇兄说……要听你的话……」
「不对!」炽翼站了起来,一甩火红的衣袖,「我记得当时就告诉过你,要是你跟着我回到栖梧,你就会是尊贵
的火族公主。
「可是,做一个公主,可能并不比做一个低下的奴婢要自在多少。因为身体的疲累,永远比不上心灵的负担,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