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渊透露过任何关於你的事情。」
「我知道。」炽翼用一种惋惜的目光望著她:「虽然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不过实在没想到会来得这麽快。」
「你是指……」
「我已经说过了来这里的目的。」炽翼双手环抱在胸前:「红绡,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很显然,你并不
了解这有多麽危险。」
「你把话说清楚,什麽叫危险的事情?」红绡的额头渗出了更多冷汗。
「红绡,我知道你是因为不甘心!最先是赤皇,然後是水族帝君,最後是太渊,这三个人都先後辜负了你的期望
。」炽翼冷笑著问:「可你为什麽不知道吸取教训,要对东溟的话深信不疑,坚持生下这个孩子呢?」
「因为翔离有共工,你有太渊,而我呢?我什麽都没有!」
红绡站了起来,在幽暗堂皇的宫殿里,她彷佛惨白脆弱的幽灵:「你们在我身旁来来去去,最初每个人都对我怜
惜呵护,但很快就全部变了样子,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因为太贪心了,我不知道满足嘛!」红绡嗤笑了一声:「可就算我安分知足,那又能怎样?至多也不
过像碧漪那样吧!孤单地活著,孤单地死了,然後没有人再记得她、提起她。但我不愿意,我才不要变成那样。
」
炽翼眼角一动,微微拢起了眉。
「你也不用多说,共工是把我误认为翔离,至於太渊……太渊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藉口,争夺天地、灭绝神族
,总是需要一个藉口的!而一个被父亲抢走的爱人,不正好是个完美的藉口?只要他目的达成了,我对他来说自
然而然就变得不重要了。」
红绡嗤笑了一声,继道:「你们都是一样的,从没有人真心对我,从来没有把我当成红绡来看。既然你们可以漠
视我、利用我,为什麽我就不能随心所欲做想做的事情,好好为我自己打算一下呢?」
她往前走了几步,扶著身旁的柱子,看似摇摇欲坠,弱不禁风,目光中却充满了执著的决心。
炽翼的轻笑声在寂静宫殿中回盪,好一阵才平息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在笑什麽?」他怜悯地看著红绡:「红绡,你之所以事事不能如意,不该完全把责任归於贪婪,
摇摆不定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红绡的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靠到了庭柱上。
「你又好到哪里去了?若不是你过於眷恋太渊,火族又怎麽会折毁在他的手上?」她暗自咬了咬牙:「你敢说神
族之所以失去天地,与你对他的纵然默许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炽翼没有否认,而且看他的神情,竟是一副默认的架式。
「你对他真的……爱得有这样深吗?」红绡一脸的失魂落魄:「可你要知道,太渊是一个永远不会满足的人,他
喜欢追逐不属於他的东西,先是我,然後是天地,再来就是你……你也看到了,他对於已经得到的东西很快就会
厌倦。炽翼,别以为你会是不同的,其实你也一样,他很快就会对你厌倦……」
「你就当我疯了。」炽翼轻声地打断了她,脸上依然带著笑意:「至於他对我厌倦……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因为
我不会给他任何的机会。」
话音刚落,红绡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见到眼前金光闪动,然後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
炽翼伸手捞住红绡瘫软的身子,把她推给了身畔的依妍。
「赤皇大人。」依妍扶住红绡,忍了许久的话终於问了出来:「值得吗?」
「对我来说,没有什麽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炽翼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也许这是最後的一次机会,
说什麽我都要赌上一赌……」
「大人!」
耀眼的金色渐行渐远,很快就被黑暗吞噬,再也看不见了。
东海,千水之城。
炽翼在夜色将尽之时,回到了千水之城。在内殿中的那个房间里,在他离去时沉睡著的太渊依然睡得很香。
炽翼在门外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什麽都没有做,只是站在那里,隔著一段距离静静看著躺在床上的太渊。依
妍在离开他几步的地方低头跪著,手上捧著他脱下的金色帝服。
黎明前近乎死寂的安静之中,炽翼低低地叹了口气,终於缓步往房里走去。
「你走吧!」他边走边说:「从这一刻开始,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了。」
依妍没有应声,只是对著他的背影行了大礼,然後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无声无息地在他身後合上,所有光线被隔绝在外,只有镶嵌在角落的夜明珠散发出幽暗光芒。屋里的一切顿时
变得暧昧难明,就连他身上披著的红色外衫,都因为这种朦胧昏暗失却了豔丽鲜明。
太渊仰面躺著,双眉之间有些褶皱,似乎在睡梦中也放不开他那无限的心事。
只有在睡著了以後,太渊才会皱眉。而他一直觉得,只有这个时候的这种表情,才是太渊真正的模样。平时清醒
著的太渊身上,永远寻找不到这样真实的表情。那些无法舒解的重重忧虑、盘根错节的恩怨情愁、彷徨茫然的复
杂心意,只有在这浅浅褶痕里,才能窥视到一星半点。
在过去的无数个夜里,他时常会默默看著这样的太渊,这是他唯一觉得自己和太渊真正靠近的时候。
炽翼慢慢地走过去,躺到宽阔的床榻上,躺在了太渊的身边。两个人仰面朝天,肩靠著肩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
躺了很久以後,目光幽暗而又深远的炽翼,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他一个转身,把大半的身子压到了太渊身上。
「太渊。」他轻声地问:「你到什麽时候,才会醒过来呢?」
太渊的睫毛微微地动了一下,皱著的眉头随之舒展开来,然後就张开了眼睛。
「炽翼。」他轻声唤著那人的名字,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搂上炽翼的腰。
还来不及问他什麽,唇齿轻触……柔软炽热的触感,让太渊立刻断了问话的念头,他的手按著炽翼的头,加深了
这个吻。
太渊扶著炽翼慢慢坐起,吻却舍不得停止片刻。他舔吻著炽翼的唇,终於拉开一寸距离。
「怎麽还没睡?」他问得很轻,声音只在炽翼耳边一飘而过。
炽翼不答,唇角勾起笑容,双腿因为坐起的动作,跪夹著他的腰,敞开的衣襬下,被朦胧光线映照得更加美丽的
大片肌肤毫不掩饰的暴露出来,衬著红色的衣服,混乱了他的思绪。他搂紧炽翼的身体,让两人更加契合的贴近
。
「炽翼……」他喃喃著这个名字,按著炽翼的後腰,吻从脖颈蔓延开,一寸寸舔过炽翼的肌肤。
神魂颠倒之时,他微微睁开眼,却是令人心寒的印记猛然嵌入眼底。在那白皙肌肤上蔓延开来,几乎完整如昔的
印记……是赤皇……赤皇印……太渊竟是颤抖了起来。他总觉得这个鲜红的印记,会把炽翼带走……就是这赤皇
印……
「啊!」炽翼痛得皱起眉头,轻轻喊出了声。
太渊居然一口咬在他的颈边,用力得彷佛要扯下一块肉来。
「嗯……你想……咬死我?」炽翼语气轻飘地问道。
炽热的血液滚进他的口中,充满著炽翼独有的气息。
那是火焰灼烧的疼痛和莲花初绽的清甜,是一种能够蛊惑所有人的毒……
太渊忽然抬起头,将炽翼用力压进床榻间。
「炽翼……」太渊一遍遍叫著炽翼的名字:「炽翼,你是我的炽翼……是我的!炽翼,对不对……」
意识近乎混乱的炽翼却突然浑身一僵,猛地推开了太渊。
被推开的太渊有一丝茫然,许久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探寻似地看著炽翼:「炽翼,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那你呢?」炽翼跨坐到他的身上,托起了他的脸。「太渊,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但是没有等到太渊回答,他就吻上了太渊的唇,将太渊就要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太渊,不要说了……」一次又一次的抵死缠绵之中,他在太渊耳边一再呢喃:「什麽都不说,什麽都不想,我
们只要快快乐乐的……直到……」
第十章
来报红绡失踪的时候,太渊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对面的炽翼。
炽翼指间夹着一枚棋子,正专心思考着棋局。
太渊见状挥了挥手,示意来人退下。
炽翼终于有了决定,将手里的黑子放到局中。太渊也是不动声色地拈子落棋,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就接近终局。
「炽翼。」太渊拈着手中的白子,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知不知道红绡去了哪里?」
「是我把她藏起来了。」炽翼手中黑子轻轻地敲击着棋盘,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和你待在一起这么多年,总觉
得有些厌了,我早想换个人试试看。不过看来看去,也只有红绡勉强有这个资格,虽然我不是多喜欢她,不过试
试看也无所谓。」
太渊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之间惊愕至极,以致忘了如何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轮到你了。」炽翼抬起头来,目光沉静如水:「太渊,下一步你要怎么走呢?」
「难道说你……」
「可是你先看好了,不论走哪一步,你都赢不了我了。」炽翼撑着下颚,嘴角漾起笑容:「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会输给我呢?」
「因为我信了你。」
「被人欺骗确实是不好受,不过你之所以会输,还是因为性格使然。」
炽翼点了点棋盘:「你看,你最爱设局诱敌,然后慢慢将对手鲸吞蚕食。这本是高明之极的手法,可你设局太深
,反而被自己一手制造的假象欺骗。」
「你以为无一事能逃出计算,却忘记了这世上不止你一人会设诱敌之局。所以,太渊,这一局你已经输了。」
「好,说得真好!好一个当局者迷!」太远看了期盼许久。「也许真是像你说的这样,不过你少说了一点,那就
是我的对手比我更加高明,在这么久的时间里能够隐忍不发,直到羽翼丰满、倒戈一击……有这样的对手,我又
怎能不败?」
「太渊,不需要转弯抹角。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不直接问呢?」
「好。」太渊点点头:「能不能告诉我,你带走红绡要做什么?」
「炽翼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背对着太渊。」
「太渊,要是我告诉你,我预备要杀了红绡,你会怎么做呢?」
「不要开玩笑了。」太渊拢了拢眉:「你若真是想杀她,又何必将她带走。」
「究竟为什么?」炽翼看着面前雕着龙凤呈祥的烛台:「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就在你的身边,你明明对
我百般眷恋,为什么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
「不是那样的。」太渊低下头,叹了口气:「红绡她……无论现在怎样,也不管将来如何,只说当初她冒险闯入
天雷坪,救我于万雷之中,我也永远都不会忘记。」
「好了太渊,你不必用她来试探我的心意了。」
炽翼突然转过头来对着他温柔一笑:「我知道你从来也没有爱过她,你心里爱着的只有我一个,就算你再怎么装
成爱她的样子,我也知道那是假的。所以,你不要再说你爱她之类的谎话了,好吗?」
「我……」
「就算我知道那是假的,可是你再说的话,我当真要生气了。」炽翼打断了他:「我一气之下,说不定再也不理
你,到时候你可别哭著求我。」
太渊愣了一愣,很快跟著笑了出来。
「好,我们不说红绡。」他走到炽翼身旁,想要去拉炽翼的手:「都是我不好,好端端地下著棋,偏去提这种无
关紧要的事情。就当我什麽都没说,我们继续下棋好吗?」
他拖著炽翼坐下,然後开始整理棋盘。
炽翼看著他许久,轻声地说了一句:「太渊,我要走了。」
「不想下棋了?」太渊笑著回答:「也好,那我们做些别的……」
「我要离开这里。」
太渊的动作只停了片刻,就继续收拾起棋子。「不如我们去地上走走,如今地上人世繁华,你一定会觉得有趣。
」
「千水之城又湿又冷,本来就不适合我,住了这麽多年,对这个地方和这个地方的人,我都已经厌倦。」炽翼淡
淡地说:「不论你答不答应,我已经决定了。」
太渊把最後一枚棋子放进匣中,合上盖子,摆正棋盘。
「炽翼,别和我赌气了。」他轻轻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後用一贯温和的表情和语气说道:「我们在一起这麽
久了,又一直都过得很快乐,你怎麽可能忍心离开我呢?」
「你在说什麽呢,太渊!」炽翼浅浅一笑:「你知道的,这一天迟早要来。」
「我不知道!什麽这一天?什麽终究会来?」太渊拿起了手旁的摺扇,无意识地打开合上:「你今天说要离开,
只能说明这些年里,那些你所谓的爱慕情意,不过就是想要欺瞒利用我的谎言。」
炽翼望著他。
「难道我说得不对?」太渊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扇子:「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如果你是真的爱我,怎麽可能想要离
开我呢?」
「我并不期望你能明白……」炽翼沉默了片刻:「若是你说不爱,那当作不爱就好。」
「好!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
太渊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手正在微微发颤。
炽翼站了起来,经过他的身旁,往门外走去。
太渊僵直坐於椅上,当红色的衣衫擦过他手背之时,他下意识地用力,手中摺扇「咯」的一声断裂开来。
「炽翼。」他乾涩的声音在房中回盪:「今日你只要踏出于飞宫一步,那麽你我多年的情分就此一笔勾销。」
炽翼已经走到门外,正回头看著门楣之上高悬的匾额。
「于飞于飞,凤凰于飞……太渊,你取这名字的时候可曾想过,这对你我实在是莫大的讽刺。」炽翼神情有些木
然:「你可以粉饰太平,我也能装作懵懂,可我始终是凤,你却永远不可能成凰。」
「哼!」太渊冷笑了一声。
其实炽翼的神情不只木然,还有些失落,有些沮丧,有些不舍。
可惜这些,太渊都没有看见。
他看不见,因为他依然坐在那里,他用力挺直著背,坐在那张背对著门的椅中。
炽翼没有多等,转身一步步走出了这座困他千年的宫城。
在茫茫海上凝作水雾成就云雨的,似乎是千万年无法排遣的孤寂,像是永远都不可能消散那般的浓烈。那天也是
一样,东海之上有云雾缭绕,有水气蒸腾,悄无声息,一如往常。
「炽翼就这麽走出来了?」他皱了皱眉,手中动作停了下来:「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跟著?」
「是,属下的人一直守著,至今未曾见千水之中有任何动静。」回话的人垂手站在一旁:「大人,您看是不是时
候……」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勾唇浅笑,继续用布擦拭手中泛著青芒的玉剑。「太渊如此轻易放他离开,自然是
有用意的,若是我贸贸然冲了过去,指不定就是个要命的陷阱。」
「那我们就这样等著?」
「等著。」他用手指轻轻叩击剑身,悠长的声音回盪在空旷的宫殿之中:「我记得太渊说过,复仇这种事,用的
时间越久越好。当你被仇恨煎熬越久,你就越是不能急切,要慢慢地、慢慢地把当初所受的痛苦千百倍地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