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会到这里来了?什麽地方不好去,却到了这里……
「怎麽了,过去啊!」炽翼催促著他。
「好吧!」太渊笑了笑:「到了那里觉得无趣,你可不要怪我。」
烦恼海上,云梦山巅。
炽翼一口气跑上了山顶,站到了边缘,望著脚下又望向四周。
「怎麽了?」太渊拉住了他,生怕他在这狭小的地方会不慎打滑。
「太渊。」炽翼看了一会儿,突然往後靠在了他的身上,用一种茫然的口气问:「为什麽,这里一点都没有变…
…」
「不是很好吗?」太渊搂住了他:「就好像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不是吗?」炽翼转过身,和太渊面对面站在一起:「所以,这里也应该有所变化的。」
「什麽……」太渊愣了一愣:「我不明白。」
「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一定有什麽发生了改变。」炽翼更靠近太渊的脸,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寻找出答案。
太渊觉得自己被彻底迷惑了,被炙热的气息,被迷蒙的眼睛,被……他不知不觉地贴近那豔红色的嘴唇,虽然这
短短的片刻之间,他的心一直在该与不该之间挣扎,但沾上了那柔软的嘴唇以後,他就什麽都不去想了。
炽翼的目光,炽翼的味道,炽翼的嘴唇,炽翼……太渊觉得有什麽东西要从自己的胸口胀裂出来,一时之间逼得
他痛苦难当,让他只想把这种痛转移到别人身上,就好像转移到这个和自己离得最近、唇齿相依的人。
可为什麽这个人非但毫不退却,还张开嘴唇像在邀请,甚至回应得这麽热烈……云梦山的山巅,明媚的阳光里,
这次是太渊吻了炽翼。
过了不知多久,太渊仰起头,对著碧蓝的天空大口喘气。相对於他的失态,被吻的炽翼倒是异常平静,似乎不在
意这样的举动代表了什麽意义。
「太渊。」炽翼用手指碰触太渊的嘴唇,轻轻摩挲著:「你咬我做什麽?是想要把我吃掉吗?」
太渊浑身一颤,低下头去看他。
炽翼看著在太渊唇上沾到鲜血的指尖,放到嘴里嚐了一嚐,最後又用舌尖舔了舔自己被咬破的嘴唇。
「你好像挺饿的。」然後他挑起了眉毛,笑著问太渊:「怎麽样,我好吃吗?」
「胡说什麽。」太渊转开了脸,沉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他拉著炽翼跑下了山,飞回千水之城的途中也一言不发。
炽翼也配合著没有出声,只是途中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扬起嘴角无声微笑。
如果不是太清楚涅盘不全造成的後果,如果不是太了解赤皇对自己的仇恨,太渊会觉得,炽翼根本就什麽都记得
的。
但那是不可能的!
火族的涅盘是身心重生的过程,对於所有火族来说都等同於最艰难的考验。在涅盘之火燃起到灭尽期间,要是出
了什麽差错或受外力打断,令涅盘无法完成,就算侥幸存活下来,绝不可能毫无损伤。更何况炽翼是火族之长,
自己与他有著灭族之恨,他不可能……不可能……
虽然是不可能的,但……要试一试吗?试一试炽翼到底是记得还是忘记了……
可该怎麽试……
东天,牧天宫。
牧天宫中地位仅次於东溟天帝的两位总管绯璎和青珞,带著宫中所有的人在大殿之中候著,等待自家主人的归来
。牧天宫里,也因此而显出了一丝生气。
不过也只有一丝而已。
近百人站在大殿却似近百尊的雕像竖在那里,各有不同却个个称得上美丽绝伦的脸,都是相同的木然而面无表情
。
牧天宫里,永远都是如此的景象,美丽却没有任何的生气……
毫无预兆的,绯璎、青珞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一同跪了下去,异口同声地说:「恭迎天帝回宫。」
她们身後的众人也跟著跪了下去,不言不语地用额头抵著黑色云石的地面。
天际涌起一片深蓝雾气,转眼之间落在了殿外,雾气散尽之时,从里面走出一个全身上下都被黑色斗篷遮住的身
影。
「你们一个个的傻站在这里,是没事可做了吗?」那声音之中隐隐带著一丝不悦,在最前面的绯璎和青珞都忍不
住地颤了一颤。
黑色斗篷被近乎泄愤的力道丢到了地上,青珞连忙捡了起来,弯著腰跟随在他身後。
蜿蜒直至地面的墨蓝长发,和斗篷下那一袭靛蓝华衣辉映,只是在步履行走之间轻扬微动,就闪烁出一种无法言
喻的曼妙之美。他就用这种美妙姿态,一路上了台阶,走到了那张用蓝色玉精雕琢而出的巨大帝位面前。
「居然还敢说我丑……」美妙悦耳至极的声音微微颤抖著:「那个难看的东西……」
可能是因为太过用力,他撑在帝位上的手背青筋都突了出来。
青珞低下头不敢再看,但脸上顿时没了半点血色。
东溟天帝是这天地间最古老强大的神只,虽说向来是难以捉摸的性情,但一直都最讲究仪态规矩,像现在这样只
能说是粗鲁的举止,从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所以连服侍了他无数个年头的青珞,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急
忙偷偷望向遣散了众人正走过来的绯璎。
绯璎一向比青珞要直接敢言,但在这时候却也不敢随意猜测东溟那善变的心思,只是给青珞递了个眼色,让她静
观其变再说。
东溟回转身来,显露出万物生灵中任何事物都不能稍稍比拟的身姿容貌。
「青珞你说,我全身上下有哪一点能称作平凡丑陋的?」他仰起头,会随心情变幻色泽的右眼赫然是代表震怒的
深黑。
「大人全身上下没有……」
「不是在问你。」他打断了绯璎,看著青珞又问了一次:「青珞,你会觉得我丑陋难看,我的声音会令你讨厌吗
?」
「不会。」被他这麽盯著,青珞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答得压抑而急促了些:「天帝大人是世间最美丽的神只,这
一点是绝对不容置疑的。」
「当然是这样,不会错的!」他知道青珞最是诚实,心情也变得好过了一些:「是那小东西不懂分辨美丑才说那
种蠢话,想我……」
但他只是说了半句,就用手捧著自己的脸出了神,右眼之中翻滚著阵阵黑影。
「好吧!」隔了片刻,他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越是这样,我越是要让他明白,就算花上再久的时间也……」
绯璎、青珞相互交换了眼色,心下又是骇然。都是在暗自揣测著到底是出了什麽事,竟然能让鲜少动怒的东溟天
帝这样大失常态。不过等到她们回过神,东溟已经坐到了自己的帝位之上,一脸的高贵平和,好像方才那一幕只
是旁人幻想出来的一样。
「太渊来过了吗?」他漫不经心地问。
「是。」绯璎走上一步:「就像天帝大人预料的一样,您方才离开之後他就到了。」
「那你们有没有好好招呼他啊?」东溟扯动嘴角:「他要的东西又给了他没有?」
「是的,我们照著您的嘱咐,好好地接待了他。」想到太渊当时的样子,绯璎带著一丝得意。「我告诉他您的吩
咐,他还受宠若惊,呆了好一会儿呢!」
「那他还说了什麽?」
「倒是也没说什麽……」绯璎想了想:「只说是谢过天帝大人,有任何用得著他的地方都会尽力什麽的,都是没
太大诚意的客套话之类。」
「临走时候的那句倒有点奇怪。」青珞突然插话。
「临走的时候?」绯璎问她:「说了什麽奇怪的话吗?」
「说是天帝大人果真了得,世人一举一动皆逃不过你的眼睛,走时我还听他叹了气的。」青珞皱了皱眉:「太渊
那人心思太重,我总觉得这个举动里有什麽古怪。」
「也没什麽!不过是他心里吃不准我的打算,却又不得不劝说自己信我,所以才有些感叹。」东溟终於露出了笑
容:「我就是觉得他这一点最有意思,什麽人都疑,什麽人都骗。而且不止是对别人,连对他自己也是一样。」
「天帝大人。」绯璎看他高兴起来,大著胆子打听困惑自己很久的问题:「我一直不明白,为什麽您要这麽做…
…那种东西,到底能派上什麽用处呢?」
「他是怎麽说他的要求?」
「他说……天帝大人曾经许给他一个人情,他也不做什麽过分的要求,只要能让人表露心事的药物。」绯璎回忆
著当时的情况:「特别说是心底的真情实意,要能让人一五一十地坦露真心。」
「你觉得我给他的,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药物,而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东西吗?」
绯璎没有回答,却显然是这麽觉得的。
青珞面上的表情却有些恍然大悟:「您方才难道是去了……」
「我给他的当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药,却是他渴望了多年的东西。虽然他自己不可能会承认……不过他来其实不
是找什麽药物,而是给他自己找一个藉口,或者说……是找一个机会。」
东溟面朝著千水之城所在的方向,笑著说道:「太渊,你该好好谢谢我才是,我可是给了你这样一个朝思暮想的
机会,不过你是那麽地聪明,所以一定是捉不住这个机会的……」
第七章
东海,千水之城。
「红绡帝后远来辛苦,不如先找个地方稍事歇息一会儿。」
侍官在太渊起居的内殿前拦住了一路要往里闯的红绡,陪著笑说:「七公子离开之时曾经嘱咐,说是很快就会回
来的。」
「居然敢拦著帝后,你们就不怕被七公子责罚吗?」红绡身边的侍女站了出来:「这千水之城有什麽地方是我们
帝后去不得的?我劝你还是识相一些,快点给帝后让路吧!」
「这……我们也是奉了公子的命令,不能让人随意进出……」
他们当然清楚自家主子对这位帝后向来有求必应,换了其他的事情,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挡这一位的路。但
内殿里住著的那一位,却也不是能随意得罪的,这也不好、那也不行……
「帝后就是这千水之城的半个主人,她说的话要做的事,谁敢拦著?」红绡的侍女带著几分不屑地对那些侍官说
。
侍官们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忧虑迟疑。
「让开。」这厢红绡已经不耐烦了,先往里走去。
侍官们终究是不敢拦她,任她闯了进去。
「半个主人吗?」突然传来了一声嗤笑:「凭你也配?」
那声音有些飘渺,却清楚地传进了每一个人耳中。
「什麽人?」卫士们立即挡在了红绡前面,她的侍女也对被巨大屏风挡著的里间大声喝问:「竟敢惊扰水族帝后
。」
「看你的样子,真是被纵容得无法无天,什麽都不放在眼里了。」那个声音骤然间真实了起来,尖锐又缓慢地说
:「红绡,你好啊!」
从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起,红绡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冷,从脚尖、手指开始一阵阵发颤。这畏惧恐慌,早已深植
在她心中,就算过去了千万年的时光,也没有丝毫忘却减退。
「大胆,竟然直呼帝后……」那个侍女还没有来得及说下去,就被红绡的模样给吓到了,不由得住了嘴。
「你们都出去。」红绡脸色惨白,说话都带了颤音:「关上殿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帝后……」
「出去!」红绡拔高了声音,眼睛里露出冷厉的光芒。
很快,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殿门也被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
「你还傻站著干什麽?是在等我出去迎接你吗?还是……」里面的人笑了一声:「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红绡握紧了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挪动脚步,往里间走去。
有人斜靠在长榻上,披著一件鲜红的羽毛氅衣,长长的黑发从肩头流泻而下,目光里带著冷酷的怜悯,嘴边是那
种高高在上的得意微笑。
红绡背贴著屏风,用又是惊惧、又是慌乱的复杂目光看著他。
「怎麽了,和亲人久别重逢,你就是这样的态度吗?」他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或者,帝后你觉得我不配和身分
高贵的你沾亲带故?」
「炽翼,真的是你……」
「你不是早就猜到是我了吗?」炽翼似笑非笑地问:「怎麽样,红绡?我的血,滋味可好?」
他这一句,把红绡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勇气,霎时打了个粉碎。
「你怕什麽?怕我吗?」他站了起来,慢慢地朝著红绡走了过来:「别怕!你可是水族的帝后,这千水之城的半
个主人,太渊的心肝宝贝,我是一根头发也不敢动你的。」
「太渊他……」
「嗯!」炽翼似乎知道她心中的所有疑问:「他没有杀我,因为我让他以为我涅盘并不完全,把自己的过去和那
些事统统都忘记了。」
「你为什麽要这麽做?」为了避开他,红绡只能紧贴著屏风:「现在……又为什麽对我说这些……难道,你就不
怕我去告诉太渊……」
「去啊!」炽翼挑起她鬓边一缕头发,绕在指间:「我也很想知道,他会不会舍得杀了我呢?」
红绡仰起头,用发颤的声音问:「你、你想怎麽样?」
「红绡,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可怜。」炽翼另一只手撑在屏风上,凑近了她的脸:「看上去你得到了很多,但是那
些落在你手上的,转眼就从指缝里逃走了,没有片刻曾停留在你的手里。枉你费尽心机,辛苦经营了这麽多年,
却什麽都不曾拥有,真是可怜!」
「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红绡带著怒气,却没有什麽气势:「你小心我真去告诉了太渊,他绝对不会……」
「不会?你确定吗?」炽翼笑著打断了她:「他不承认,难道你会看不清楚……你的那个太渊啊!他心里痴恋著
的,一直……就只有我吧!」
「胡说!」红绡激动起来,甚至想要用手推开他:「太渊他爱的是我!」
「到底是谁在胡说呢?太渊又不在这里,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假装?」炽翼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用一只手压在了
屏风上,另一只手轻柔地抚著她的脸颊:「难道说你要学他,做个不但喜欢骗人,就连自己都要骗的傻瓜吗?」
「你……胡说……」炽翼离得太近,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炙热气息让红绡觉得四肢无力:「太渊他……他只是……
」
「我怎麽是胡说呢?这麽多年过去了,除了那个喜欢骗自己的太渊之外,又有谁看不出他爱慕的是我?」
炽翼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道:「他爱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是他知道自己和我身分地位太过悬殊,要得到
我永远都是痴心妄想,所以就一直一直地骗他自己说他不爱我,慢慢地骗成了理所当然……红绡,你说这样幼稚
可笑的傻小子,到底是怎麽把这世界搅到天翻地覆的?」
红绡瞪大眼睛看著他,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口。
「我猜他遇到你的时候,你一定也是这样又害怕又故作坚强,让人又是怜又是爱……这楚楚荏弱我身上是找不到
的吧!这可怜可爱的模样,就好像是生来让人保护的,怪不得太渊会要自己对你一见倾心。」
炽翼把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一副亲腻的模样:「水族一个小小庶出的平凡皇子,竟然敢觊觎火族地位高贵的赤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