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是说茶好呢,还是泡茶的人好。」弯笑的眸子,闪烁动晶亮动人的神彩。
「你说呢,千青!」茶好,人当然也好。
「我说应该是人好。若是茶好,四哥又何需叫人去拿那珍品茶叶呢!」话婉转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所谓的珍品茶叶,不过就是故意支开那个外人而找的借口,蒙得了那个忠心的奴才,蒙不了她这个时时警惕的小
姐。
「也是,若是茶好,千青你又怎会不肯喝一口呢!」茶香环绕鼻间,四爷一品再品,如此好的茶,不喝岂非可惜
。
美人的嘴角向下垂了几许。「千青,不渴!」
「是吗?可是四哥见你唇色发白,额上汗珠直流,手上帕子更是猛拭不停,这,该不是四哥热晕头错看了!」上
下打量着于青,却是粉脸苍白,汗意布满额间啊。
「四哥确是错看了。」巧笑倩兮。
「最好是错看了。若不是错看了,四哥怕——」语气迟疑,似有顾忌。
「怕什么!」递上一句,千青倒是想听听他这个四爷怕什么。
「怕千青脸上的那粉脸会如同下面的那姑娘一样,被晒出了一道道裂痕,花容失色。」四爷眼睛朝下,看着阁楼
下的那姑娘因粉裂而难忍羞意,蒙着张脸直往他处奔去。
粉可不耐夏热呀!
「……」额上冷汗欲下。「怎么会呢!」纤指移到桌上,眼里闪过一抹像是厌恶的情绪。
「呵,是呀,不会。千青天生丽姿怎会如同那姑娘呢!「四爷点头,甚是赞同。
死狐狸。千青面上一派平然,只是心里浮躁,沉不住气地在心中怒骂几声。
她拿起那精致素然的茶杯,递近红唇,本挂在唇角的笑容,在茶水入了口之后成了惨白一片。芙蓉脸上青了又自
,白了又红,红了又青,那变幻出的色彩教人喷喷称奇。
「……」口中的茶水吐不能吐,含在口中,那涩味直帅鼻端,苦味摧残着她的口,腹中开始翻天覆地。
「千青!」暖暖的声音担忧不已。「怎么了!」不过是口茶,怎么脸色色这般的青白?
「没,没事。」硬生生地噎下茶水,额间泌着细细的汗珠,惨白的芙蓉脸再难见笑容。
心里恨骂声不停,可表面上仍维持着笑容,克制住把手上杯子甩开的冲动,轻轻地将杯子置放在桌上,不再碰上
半分半毫。
「没事就好。」四爷宽心笑开。「好在大娘告诉我的事不是真的。要不然四哥就对不住你了。」
「……姨娘告诉你的事?四哥,是什么事!」眼帘颤了颤。
忍忍忍忍,一定要忍。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四哥刚刚想起大娘曾告诉过四哥。她说,千青喝不得茶,万万不可让你碰到一口半口。」
男人笑得极为的文气。「不过现下看来,大娘是记错了,千青怎会喝不得茶呢!这二天,千青不就跟四哥一直往
茶亭里跑吗?!」可不是,早跟晚跟,简直是形影不离,就差没晚上同床。
他的话一落,美人的脸已经成青紫,呕吐应声而起。
轰,忍不了了!
再抬起头来之时,那个娇弱美人已然消失,浮现在眼里的是冷冽。
「你是故意的。」千青咬着一口银牙,他摆明着就是有意的,竟还说得这么好听。
「故意的?!」无辜地看着千青拉下的脸色,「四哥不懂你说什么!」
那无辜的模样瞧得千青银牙直磨,忍着跃上喉间的翻搅,她杏眸含火。
「够了,那奴才已经被你支远了,别再装出这副模样出来。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她受够装可怜与他对招的模式
。别人不知他南宫家四爷是什么人教他给骗了,她可不会。
四爷定定瞧了千青一眼,低低地笑开,暖暖的嗓音沉下几分。「耐不住了呀!千青丫头。」
「不要叫我丫头。」磨着牙齿挤出声音。懊恼呀!本想好好耍耍这家伙,结果反被他耍了,真气死人了。
「四哥小时候不都这么叫你的。你不也很喜欢四哥这般叫你。」
「我现在不喜欢了,可以吗?四哥。」再一次怨恨小时候识人不清,才会如此。幼年时初来南宫家探望姨娘,头
一眼见着这位被南宫家人疼爱万分的四爷,那眼里心眼就净是这位与其它几位爱整人的表哥不一样四爷。
不管是哭也好,缠也好,闹也好,死活歹活就是不肯离开病弱的四哥身边。
哪料得,这位看似温和无害的四哥,骨子里比那些爱使坏的表哥更阴。
「当然可以。」四爷的脸还是那般闲适,语气仍是暖暖的。「若你愿意告诉四哥,你怎么会突然来这南县,你愿
意让四哥叫你什么就叫什么。」凤眼眯成一条线,不是好奇,纯属是不想再见某个人伤神,亦不想为闲事多分心
。
这是试探,还是威胁?她是该明说了呢,还是——不,不成,不能说。
「千青不都说了吗?来探亲的!」千青挺直身子,又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言行得体,眉态温然。
「探亲,当真是探亲吗!嗯,千青。」手指盘在杯沿上,软软问着。
她暗啐一声。「当然。」是假的。
视线停留在千青的身上许久,四爷徐缓道。」那四哥倒好奇了。听小六说,大娘跟爹这回去游玩,第一站去的就
是京里的娘家里。怎么,千青没遇到大娘吗?」
他吮了口茶,任由茶香漫延,倒不是怎么在意千青的回话。
飘着美眸。「可能千青适巧同姨娘错过了。」杏眸一转,转而娇嗔地责怪着他。」怎么,四哥,姨娘不在南宫家
,四哥就不欢迎千青来游玩吗?」
「四哥这不就在陪你,怎么会不欢迎呢?」陪了三天,天天让她随在跟后,浪费了同奉守相处的时间,怎会不『
欢迎』呢?
「那就好,千青就怕四哥心里不喜欢陪着千青,只是碍于大表哥的吩咐不好做声。」
「怎会。」吃惊地张了张凤眼。「家里就四哥一个闲人,四哥不陪你,谁来陪你?!总不会叫二哥来陪你!」伤
脑肪,二哥人可不在知道在何方游荡。
本冷静自持的美人,耪脸刷地成嫩红,颊可比花娇。小女儿家的羞怯尽浮心头。
「四爷!」恭敬的称呼打断二人的对淡。「奉守,拿到茶了?」回过头,四爷略过那涨红脸的美人,笑吟吟地对
着奉守。
「回四爷,拿到了。」
他,是不是错过什么了?!淡淡地扫过苍白着张粉脸难见从容的千青,再看过笑得过分灿烂的四爷,在他离开的
这段空档,发生了什么事了?
「奉守,那么帮四爷泡壶好茶请千青小姐吧。让她品品你泡茶的功夫。」四爷拉起他的手坐下,完全无视美人的
脸上的点点冷汗。
点起灯,接过四爷的外衫挂上,奉守一如往常般站在四爷身后。
修长的指随意地翻翻书页,静寂的夜晚只听得那翻页的声音和两人的吐气之声。
「奉守!」沉浸于书中的人忽尔一唤,身后人却不同往日般应和,只是一昧遵循沉默是金的『美德』。
「可以告诉四爷,四爷做错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从茶亭回来后,奉守的态度恭敬依旧,却闷声不语。这是
为哪事?
「四爷您多心了。」面无表情地答话。
睨了脸色明显不豫的奉守一眼,四爷敛起笑意。「是不是因为千青?」
手动了动,伸手为扭动着脖子的四爷捶背。「四爷,应该是奉守问你,为何这般对待千青小姐。」今儿个在茶楼
时,千青小姐虽是笑着接过一杯又一杯的茶水,但奉守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千青小姐的脸是铁青的,唇是白的,
眼角含泪的,笑是僵的,手是颤着的。那模样可不像是喜好品茶的人的模样。
书页翻到一半停下。「你是为这个生气?!」起眼,四爷的嘴角扬起,奉守可知道,他那像吃醋的模样,让他好
生欣喜。
「——不是。」奉守自认心肠并不软。「四爷不该把奉守用心泡的茶给浪费了。」茶,是要给懂茶的人喝。而不
是,不懂茶的人。
他厌恶他用心泡的茶水被糟蹋了,更厌恶糟蹋那茶的人是——四爷。
「……」四爷的头垂下,身了微颤着。奉守竟是气这点?四爷的唇角裂开好大的弧度,若是千青知道她还比不上
一口茶,不知做何感想?
「奉、奉守。」细细的笑声泄露出掌下的人的忍耐。
「四爷,你觉得可笑。」眯了眯眼,奉守捶肩的力道重了些。
「不。」轻咳了几声,奉守的力道还真不留情呀。
转过身子,握住奉守的手。「四爷是觉得奉守仍像以前那般认真。」那般的固执。最后一句藏在心里就行了,说
出来只怕奉守又得生气。虽然有点遗憾奉守不是因为千青而吃醋,但他生气的理由仍是让他觉得有趣极了,微挑
的凤眼流转着点点的光。
认真!他是该把四爷的话当成讽刺呢?还是当成恭维?
「对不起奉守,四爷答应你,下次绝对不会拿你的茶给千青糟蹋。所以,原谅四爷这回吧。啊。」收起笑脸,四
爷垂着张脸求情。
「……」
「四爷,若再有下一次……」心,仍到底是软了,他能对他人板起脸色,毫不留情训戒一番,对四爷却只能举起
双手投降。
「不会有下一次了。」一次就够千青怕的了,再有下一次,别说奉守翻脸,那丫头也会耐不住翻脸。
最好是如此。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将手抽出四爷的掌心。「四爷,天晚了,该休息了。书明天再看吧。」不容反
驳地将书收起来置放一旁。
自从回四爷身边侍候后,奉守就发现四爷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总爱看书看到三更半夜都不眠不睡,这样下去
就算身子不若以前弱,也会被四爷败坏。
他也建议过四爷,说过四爷,可是都没用,他说的话四爷是左耳进右耳出。后来奉守索性也不说不念,直接将书
拿走,一了百了。唯有对四爷强势点,他才会乖乖地听话。这虽然不敬,但效果卓然。
看,四爷这不就乖乖地更衣躺在床上了吗?
奉守满意地将灯息馀一盏。
「奉守,你要上哪儿去。」半躺在床上,唤住往门口走去的奉守。
「回房。」夜深了,他当然是回房睡觉。
「过来。」拍拍床铺,四爷说道。
板着张脸,奉守仍是站着。四爷心里想些什么,奉守哪会不知。他们已不是儿时,就算同是男儿身,但奴仆共处
于室仍是不当。
「——四爷。于礼不合。」主子与奴才同床不合。话是这么说,可奉守的手动了动,门又合上,人依然站在门口
不动。
「不合。若说不合也早就不合,过来奉守,别让四爷费力再说一次。」语调暖暖的。没有奉守在的地方,他不习
惯。黝黑的眼睛在阴暗的房间里一暗一暗的,四爷格外的坚持。
当最后一盏灯灭了时,四爷唇角微微弯起。
「……」
「四爷。」
「什么,奉守。」懒懒的声音应和着。
「别抱着我。」奉守冷静的声音带些僵硬。他的身子正与四爷的身子贴合在一起。
「这样暖些。」轻轻的笑声,四爷相当愉悦。「奉守,你知道四爷身子经不起冷。夜里寒冷,抱着你四爷会暖和
些。」手臂更紧地环住奉守。
天大的谎话。四爷的身子明明好了,而且,这夏天哪来的夜里寒冷?白眼瞪着四爷,隔在他们之间的手却没再进
一步推开靠近的身子,算是默许了。
「好奉守。」在奉守看不见的脸上,四爷闪烁着与温文不相衬的诡意。又过了—会儿。
「……四爷。」奉守额角的筋隐隐浮现。
「嗯。」半睡不睡的应和。
「你这样我睡不着。」瞪视着近在眼前的面容,奉守的脸上莫名地跃起阵阵的躁红。
「这样很好呀!」他不觉得不好,奉守怎么会睡不着呢?
「我不习惯。」事实上岂止不习惯,他是不自在极了。试问,若你的眉鼻眼嘴同另一个人的眉鼻眼嘴相视以对,
只差不过咫尺即会碰到,他呼出的气在下一刻就被你吸入你当做何感想。
「是吗?!」疑惑地思索了会儿,就在奉守以为四爷终于懂他的意思,要退开身子时,四爷的动作却让他更加的
困扰。
「那,这样呢!」下一瞬奉守的脸埋进一个散发着茶香的胸膛里,头上搁着四爷的下颚,形成一种暧昧的姿势。
完全没有说不的馀地的奉守,彻底无语。
「奉守。」微困的凤眼,勉强地张开一点点。「四爷困了。」暖暖的声音合着憨憨的睡意。他无声地叹气。「那
睡吧!」无奈至极,奉守再一次体认到自己对四爷完全的没有抵抗能力。
奉守溺爱的笑容转化为深深的不舍。再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情景也不多了吧!
呵!乖奉守。四爷层角贼贼地扬起笑脸,紧紧地揽住怀中的奉守,安稳地沉睡去。
日上枝头。
卸了奉管事一职的奉守,不再需要日未上枝头就得起来处理南宫府上的杂事,也无需再去跟人勾心斗角地谈生意
,更无需整日外出收帐查帐查货。
每天早上唯一的工作就只是为四爷打盆清水,张罗些吃的,穿的。
奉守端着水来到西厢,远远的就见一抹粉色身影出现在这只有他与四爷在的西厢。
「千青小姐?」这天才一大早,不是又来找四爷去游山玩水,谈天说地吧?心底是有些不舒坦,但表面上的礼节
奉守仍摆是,让外人完全瞧不出他心里正闷着。
「奉管事。」千青蓄着笑,对于奉守这个特殊的奴才倒是有礼,没有其它千金小姐的鄙性。
可那心思,想的算计的当然不若呈现在表面上的柔和,多少也有点计较一点的记恨。
想想,昨儿个让她吐了一整个晚上,到今儿个还仍是不舒服的事,这奉管事,可也是元凶之一,那令人作恶的茶
水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千青小姐叫小的奉守就成了,如今的管事早已换成十爷,若千青小姐再这么称呼,那可是折煞小的。」鞠躬道
。」千青小姐是要找四爷的吧?
「四爷还在房里歇着,奉守这就给您通报去。」说着便端着水往厢房里走去。
「等等。」回头,千青小姐抿着唇角。「我不是来找四哥的。」柔柔的美容微微扭曲,又思起昨晚受的罪。
「我是来找你的。」
找他?
「奉管,不,奉守,听说你打九岁就侍候着四哥,十五岁在南宫家当了管事,十六岁在南县里已是响当当一号人
物。」她问。
「传言总是过于夸张了。」他淡答。
「你太过谦了。传言又哪及得你的一半呢!」她笑颜如花,若是旁人早被灿得晕了头,不知方向。
「千青小姐有话但说无妨,奉守在这听着。」拐弯抹角的事见多、听多,奉守也早听腻了,只是想不到这看来柔
柔弱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似青稚的千金小姐,也会如同他人一般暗藏着心机,那嘴上的功夫也不差,利落得
很。理理袖口,千青眯紧了杏眼。
这人,还真是软硬不吃呀。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其实也没什么,千青不过是同你来打个招呼。顺带让奉守你关照关照千青,敦教千青如何才能做到你这般的本
事而已。」
「本事?」喃喃地低语了声,奉守脑儿一转,原来是为这事。
「千青小姐若想学本事,找大爷三爷都是不错的选择。要不,也可找五爷九爷,他们的本事都比奉守来得强多了
。」
「可是,他们都不是你家四爷肚里的蛔虫,可没法教我你家四爷我的四哥心里在想些什么,怎样抓住四哥的心,
更没法教我该怎么才能侍候好四哥。」弯弯的眉,红润的嘴,嘴里吐出看似褒却又似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