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熙然想着,自己擅闯御书房的事,自己献舞于曼陀王子前的事,自己在保和殿的那一夜,其实早就已经成了藏
不住的秘密吹进了这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虽然皇上未翻过他的绿头牌,可这一个月对他的好也是不容人忽视的,哪怕只是多别人一点点的赏赐,都能让人
怀恨在心。
而林凤已经死了,那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了?
微跳的烛光,如人的心,不安的颤动着,也迷茫着。
前面的路,已经变得不清晰了。
楚熙然朝着窗外,第一次明白了,
自己正在一个牢笼中,任你再躲得远远的,仍旧逃不出去。
第六回
贺兰若明正睡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
一边的小林子按习惯每日在这时禀报着后宫的情况。
贺兰抿着嘴听着,却到听见楚熙然三个字时豁然睁开了眼。
“做噩梦?”贺兰反问道。
“是,回皇上,听说自从凤小主死后,楚小主就一直睡不踏实”
“噢”贺兰沉默着点了点头,又说“继续吧”
小林子看了看皇上重新闭上眼,才又缓缓开口一一道来,禀报完了,又说“皇上,楚小主那边,要去看看么?”
“哼哼,就你最鬼灵!”贺兰笑了笑,又嘱咐道“小心安排去吧,别让人知道了”
“嘿,没见过皇上见妃嫔还要偷偷摸摸的”小林子是从小随着贺兰长大的,对于他,贺兰也是向来不同一般的包
容。
“反了你,讨打”贺兰的笑骂声传来时,小林子早就脚底抹油的逃了出去,一边还不忘大声嘀咕着“皇上饶命”
是夜。
楚熙然毫无睡意的躺在床榻上干瞪着眼。
他不敢睡,因为每回一闭眼就能看到林凤的脸,笑盈盈的,害羞的,幸福的,幽怨的,憎恨的。
林凤说,楚小主,你猜皇上真的会招我们侍寝么?
林凤说,喜欢,皇上长的又好看,人又很温柔,会不喜欢呢?
林凤说,我恨,我真的好恨!
楚熙然打了个哆嗦,脑袋里飞快的旋转着目前的形势。
今朝,至少爹爹还是个手握兵符的镇国将军,那以后呢?
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楚家战功累累,早已犯了君王的忌讳,若有天楚家倒了,该如何是好?
他彷佛从林凤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模样儿,心里头顿如掉进了冰窖冻得慌。
自己进了宫,为的是什么?
为了楚家,了爹爹和娘亲。
他要保住他们,在未来随时可能发生的灭门危机中,保住自己的至亲。
而他所能掌握和拥有的,却只能是当今天子朝夕而变得宠幸。
这当中,他唯一可以拿来赌的,竟然是慕容一族。
皇帝忌惮楚家,当然,也同时忌惮着慕容一族的势力。
一边是手握兵权,一边却是三朝元老。
若互相牵制,朝廷才得以平衡,皇上才能够太平的坐拥天下。
事到如今,他怎还能傻傻得只为自己跳出这个火坑而坚持着?
别说离开,若不低头,可能根本等不到三年,就已经成了堆白骨,埋在了荒山陵上任人践踏。
想到这,他坐起身,哑着声音唤道“小顺子”
“主子要什么?”,门外守夜的小顺子隔着门问道。
“倒杯水来”
门吱啦声被推开了,黑暗中,借着月色,楚熙然看到一个人拿着杯子走到自己床头。
“小顺子,怎么不点灯?”楚熙然不解的问道,却在闻到那人身上龙诞香的味儿忽然傻在了原地。
“不是口渴么?是不是要朕亲手喂你?”贺兰好笑得看着坐在床上对着自己发愣的楚熙然,递上了杯子
楚熙然想着,邪门,真邪门,自己刚还想着这人,怎么就转眼到了自己房里了?
“皇上?”楚熙然仍旧没有接过杯子。
“怎么,还真要朕亲手喂你?那朕就不客气了”贺兰仰头含住那杯水,低下头来就嘴对嘴的把水渡给了楚熙然,
直吻得两人都快断了气才分开。
可就在分开那刻,楚熙然突然勾住贺兰的脖颈,四目相对,怔怔问道“皇上那早说的话,可当真?”
“什么话?”贺兰被问的有些不解。
“让我侍寝”楚熙然此时连称谓都不顾了,姑姑教的一样样都丢了回去,只想着这个皇帝会怎么答自己的话。
“哦?你不是不愿意么?”贺兰别有深意的反问。
“我现在愿意了”楚熙然喘着气道。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成为第二个林凤”楚熙然只说了一半的理由,还一半自然不会说,更说不得,可他不知道,就这一
半的话,已经让贺兰心里紧了下,竟心疼了起来。
“可朕现在不愿意了”贺兰扳着脸儿瞅着楚熙然的脸色由红变白,才突然咧开嘴笑道“朕要先按礼数娶了你”
“什么?”楚熙然这回可是结实地被吓着了。
按礼数娶妃嫔,那是何等尊贵而荣耀的事。
除了皇后的大婚,几乎只有非常受宠的妃子才可以受之。
历数宫中众妃嫔,也只有当年在贺兰还是太子时嫁于他作侧妃的淑妃娘娘受过这样的礼数。
而自从皇上登基后,这却还是头一遭。
楚熙然却根本就不觉着开心,心反而更沉了。
这哪是荣阿,简直就是催命符,把他往俩权贵的女人中一放,让他孤军奋战呢。
他这回可是两边都着不到靠,两边都得罪的厉害。
估计消息一传出去,就有一堆人天天拿着写了他名字的草人轧小针,咒他早日失宠才可以折磨死他。
“怎么,怕了?”贺兰当然明白他心里转的那些心思,挑衅的问道。
“皇上就这么把我扔一堆妒妇中,哪天被她们生吞活剥了都不知道,这能不怕么?”楚熙然干笑两声。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是,是我选的”楚熙然昂起头看向贺兰,一字一句的说“谢皇上龙恩”
“你……”贺兰伸出手想去触摸那人的脸颊,却被他一个躲避闪了过去,空空的手就这么停顿在半空,握成了拳
头,终是收回了“朕先走了,明日朕会下旨,你也好生准备准备吧”
“臣妾恭送皇上”
贺兰想,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再自称为“臣”了。
十日后,贺兰依言风风光光的把楚熙然‘娶’了。
妃嫔的婚礼和迎娶皇后的自然还是不同的,所以这洞房毕竟还是没有设在坤宁宫的东暖阁,
而是在皇上赐给楚熙然,也就是未来的楚贵人的永和宫。
按照民俗和宫中的规矩,样样都齐全着,没得少一件的。
大红的龙凤双喜锦被,上面铺洒着花生红枣,帘帐儿也是红色的喜图,喜床的四角都还放有如意。
而正中摆着一桌桉,上头搁着一个宝瓶,里头盛了珍珠宝石金钱银钱金如意银如意金镙银镙金八寳银八寳。
取“十全十美,成双成对”之意。
另外一头就插着大大的贴着金色喜字的红蜡烛,烛火旺旺的,和门口儿挂着的大红灯笼交相辉映,把整个屋子都
照得红彤彤。
就这阵势,也跟娶个皇后差不了多少了,可偏偏他只是个贵人,还是个男贵人。
楚熙然无奈的盖着红头巾儿坐在喜床上,藏在盖头下的脸扯着讥讽的笑,透着朦胧观察着身边宫女太监们垂首而
站的身影。
他可以想象,他已经成了众矢之地,现在正在其他几个宫的主子们的牙缝间反复着呢。
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忽听外头一个老太监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门哗啦就开了,一个不缓不慢的脚步声进了屋,声音也随之响起“都下去吧”
“奴才们告退”众人淅嗦嗦的脚步声在顷刻间消失,立马屋里就变得静静的,空气跟凝结了一样,没半点声响。
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子,贺兰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这才拿起一边喜婆留下的杆秤挑起了楚熙然的红盖头。
只见楚熙然正抬眼望着他,不痛不痒的说了句“皇上怎么那么慢,快闷死我了”
贺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调笑着说“姑姑没教过你,该自称臣妾的么?怎么老忘?”
楚熙然撇了撇嘴道“让一个男人天天在那臣妾来臣妾去的,不觉着恶心么?”
贺兰这会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喘着气说“也罢,在朕面前,就准了你我来我去的,不过记得若有别的嫔妃在
场,这礼数还是要讲的,别给人抓了辫子,苦的还是你自己”
“我自然知道分寸”楚熙然坦然一笑“谢皇上关心”
贺兰的手不自禁地抚上楚熙然的脸庞,来回摩挲
楚熙然顺势想躲开,转念又想到今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再也不可能回头,心一硬,闭上了眼。
“怕么?”贺兰问
“皇上之前问过了”楚熙然再度睁开眼,却对上贺兰异常认真的眼神。
“别怕,我会保护你”贺兰抱住楚熙然因为不适而僵硬的身子,喃喃道“不管信不信,我都是认真的”
“皇上……”楚熙然为这样的贺兰感到疑惑。
“叫我若明”
楚熙然这才意识到他并没有自称朕,而是我。
那意味着什么?楚熙然的心底忽然闪过一丝温柔,而在看到贺兰眼底期待的光芒时。他终于放任自己忽略了满身
的防备,回手抱住贺兰,第一次轻唤“若明”
若明,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寂寞和脆弱。
也许,从那时开始,我们注定了,会因为爱和痛而互相舔着伤口。
直到有一个人,先累得再也走不下去为止。
第七回
晨,阳光洒进屋子。
一束束的光亮透进了喜床里,暖暖的,掺和一股说不清的暧昧味道。
床上的人慵懒得翻了个身,这一动作却让腰身如散了架一般酸疼起来,他忍不住的轻声咒骂了句,才睁开双眼。
身边的人早已不在,只留下独有的香气,还隐隐在这一片大红的床褥间徘徊,提醒着昨日一夜抵死缠绵的事实。
楚熙然不仅红了脸,呆呆看着床的另外半边,想着昨夜贺兰抱着他一句句的“熙然,我会保护你的”
“若明……”楚熙然轻念着他的名字,也不知想着什么,过了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撩起帘帐朝门外喊去“小顺
子”
吱啦一声门被推开了,就见小顺子乐呵呵地跑了进了,问着“主子,起了?”
“恩”楚熙然点点头,道“准备沐浴更衣吧……”话没说完,却突然想起昨儿个半夜,贺兰抱着他去清华池沐浴
,说洗干爽了才能睡的好
可偏那色狼到了那又对他上下其手,害得他现在才会身子都软了,动一动都受不住。
楚熙然临睡前还迷蒙着眼睛闷闷地问他“你是不是对每个妃子都那么热情啊?”
贺兰当时满足的贴在他背后,双臂搂紧着他的腰,一手还在不规矩的到处游走,坦白说“没有”
“为什么?”
“因为她们不叫楚熙然”
楚熙然听完答桉后愣了愣,突然转身咬住贺兰的肩膀道“记着你自个儿说过的话”
“恩哼,主子?”小顺子看着自己主子的脸越来越红,刻意清了清嗓才唤他。
楚熙然这才发觉自己又走神,而且还满脑子那个色狼皇帝,不仅有些尴尬,只好掉开话题,随口问了句“皇上呢
?”
话出口才发觉,自己怎么又提他了?
“回主子,皇上一大早上朝去了,再过会儿就该下朝了”
“噢,那等他回来再用膳吧”
“回主子,按规矩,您这会儿该是去淑妃娘娘那儿请安才是,淑妃娘娘一早就派人来候着了,说皇上下了朝也会
过去”
“什么?”楚熙然这才想起,按规矩,获封后第二日一早,他是该去给暂掌后宫的淑妃娘娘请安的,怎么一晚胡
闹后,就这么给忘了呢?
“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楚熙然有些懊恼
“是皇上吩咐了的,说谁都不许吵了主子睡觉,睡醒了再去请安就成”
“这……哎……”楚熙然无奈得摇了摇头,说“他这是宠我呢?还是害我呢?”
看着小顺子似是非懂的模样,他正了正容,耐心道“顺安,你要明白,现在不比在家里,这是皇宫,随时就能吃
了人的,一个行差踏错,就死无葬身之地,皇上越宠你……越多人等着你死的那一天,所以我更要谨慎,该做什
么说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就象今日,皇上说了让我晚去也成,那是皇上的意思,可掌管后宫的却是淑妃,让她
等我一个贵人,你说这像话么?说不好听的,现在外头正不知怎么传我持宠而骄呢!”
话说了一半,还一半,楚熙然留在了自己肚里,他知道今日虽然迟了,可淑妃不会怪他,反而会对他特别宽厚和
善,因为淑妃就等着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人赞她大度。
淑妃越是得了人心,他这个刚冒起就能如此受宠的贵人自然就是罪大恶疾,也自然成了众人眼中想要拔掉的刺。
就算淑妃不动手,也会有人替她下这个手。
他的命,能剩下多久?
到是小顺子,听得楚熙然叫他顺安,顿时明白了几分其中的厉害,心思一转,也明白了当前的形式,想着今后更
要小心伺候着少爷才是。
“主子,那先洗漱更衣了吧?奴才让淑妃娘娘那的人先回去禀告,就说主子过会就到”
“也好”楚熙然披上外衣,坐在床沿上看着宫女们捧着脸盆手巾茶水熏炉等物一一贯穿而入。
从今日开始,他就不再是那个梦想着上战场杀敌的男子汉了,他是楚贵人,是这个后宫三千佳丽的一个,是皇上
想起时宠幸的妃嫔,是注定生死都不可能离开这块块红砖砌成的墙围中的无奈之人。
看着镜子里自己越发美丽妖娆的容颜,他扯出一丝笑,彷佛问着小顺子,也彷佛问着自己“皇上能宠我多久?一
个月?半年?一年?亦或者两三年呢?”
小顺子垂手站在一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罢了,走吧”楚熙然站起身,带着不属于他的香粉味,昂首朝长春宫去了。
那里,还有一场战斗在等着他,他不会输,也绝不允许自己输。
“楚贵人到”
太监特有的尖细的嗓音在长春宫外响起,一层层的此起彼伏,被传递进正殿里。
堂上正聊着天的女人们立马都停下了交谈,一个个掐着好奇的眼光望向大门外。
“给娘娘请安”楚熙然跪拜而下,听得上头淑妃温和的声音响起“起身吧”他才起了身,从一边小顺子的手上接
过茶水,走到淑妃面前,低头道“请娘娘用茶”
淑妃笑吟吟得接过茶水,开盖吹了吹,小啜了一口,又对身边的宫女道“小桃,赐赏”
楚熙然依旧低着头的从那唤作小桃的宫女手里接过一对玉如意,就听淑妃说“你大喜刚过,估计宫里也是堆了一
堆子宝贝了的,本宫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送,你就且收了这对玉如意,当作姐姐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