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司奂色情的叹息着,侧身打量展尉幸,却发现他着迷的看着雪人,完全没有羞窘的表情,也许根本没听到自己
讲话。
「展司奂,」突然,展尉幸摇动他的手臂,有些雀跃的说:「这个雪人好像你!」
「我没那么丑吧?」
展司奂苦笑一下,将男人的头扳过来,展尉幸的头发和眉毛都黏上厚厚的雪,睫毛上甚至结了一层冰霜,想必此
刻自己也是一样。
仔细看,男人黑亮的眼眸里,倒映出他的身影,仅仅有他一人,其余是茫茫的白雪。
这种唯一的感觉,让展司奂觉得鼻子有些酸,忍不住凑近,含住展尉幸的唇,轻柔的吸吮着,将那冰冻的感觉含
化,变成软绵绵的炽热感觉,随后舌尖探入他口中,试探的勾引他的舌头,挑逗他的情欲感官。
展尉幸的睫毛扇动,硬硬的好像能刺到展司奂脸上的肌肤。
结束缠绵的一吻,放开的时候嘴唇发出「啵」的一声,听起来格外情色。
拇指拭去他唇边的水痕,展司奂声音沙哑、语调温柔的问:「很冷吧?饿了吗?」
展尉幸点点头。
「回去吃饭吧!」展司奂搂着男人的肩膀往回走,却感受到他的抗拒。
「我想看着这个雪人……」展尉幸留恋的回头,然后推开展司奂说:「你去订餐,我要吃火锅!」
「这里是法国——」
展尉幸固执的说:「我就要吃火锅!而且要在看得到雪人的地方吃!」
展司奂轻叹一声,将男人揽进怀里,在他额头印下响亮的吻。「好,就算是把巴黎翻过来,我也会找到火锅!」
拉着手回到旅馆的小餐厅,展司奂先点了一杯热饮给展尉幸暖身子,然后拿着车钥匙向外走,步出餐厅的一瞬间
,他又回头叮嘱道:「别再出去玩雪了,就在这里等我!」
展尉幸没有表示,只是微笑。
那样赏心悦目的微笑,让展司奂的心底一阵温暖,他步伐跳跃的离开,车子很快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来到巴黎最好的一家华人川菜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他们将火锅外送,于是两个小时
后,展司奂载着铜锅、食材和料理师傅,回到郊区的小旅馆,却没在餐厅见到展尉幸的身影。
冲到楼上的客房也不见人,翻出行李,才发现展尉幸的护照行李都不见了。
呆立了几秒钟,展司奂一阵风似的冲下楼,开车飞飙到机场,找遍每一个角落,苦苦守候了一天,却遍寻不到展
尉幸的身影。
也许……也许回到旅馆才发现,是虚惊一场,他早回去等着我了!
展司奂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勉强支撑着回到旅馆,从服务台处得知展尉幸根本没再回来过。
迈着沉重的步伐上楼,却因为神志混沌而一脚踏空滚了下来,狼狈的坐在地上,展司奂忍不住掩面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刚来到幸福的云端,就被狠狠地抛下来,摔得体无完肤呢?
脚步声响起,展司奂急忙抬头,只看见两个约会结束的法国人,其中的女人一直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好像在说
「一定被抛弃了」的眼神让展司奂浑身发冷。
他不想被抛弃,可是那个男人,却一次又一次的甩开他逃离他!
擦掉无用的泪水,展司奂爬起来走向房间,推开门,一片漆黑,缓缓点着灯,跟他离开时一样空荡荡。
心底最后一丝冀望的火花熄灭了。
身体一软,重重的摔倒在床上,这里似乎还残留着展尉幸的味道……那个男人身上,淡淡的,也许只有他一个人
闻得到的海洋的味道。
手掌在床单上来回抚摸,柔滑的感觉就像他身上的肌肤……突然触感有些异样,展司奂翻开被单看到一封信。
颤抖着手打开,果然是展尉幸的笔记。
没有称呼,直接进入主题的一封信。
我不知道你能否发现这封信,所以这些话,你不能看到也无关紧要。
我离开了,自然不会告诉你我去哪里,不要责怪我骗了你,因为你先欺瞒了我。
你根本没打算抛弃一切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和顾依、展家都有联系,也能猜想到以后你会为我安排怎样一条道
路,那不是我要的自由,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
你应该感到满足,我毕竟陪你演了两天情意绵绵的戏码!如果我说,我一开始真的打算和你在一起,你会不会感
到后悔?
最后,身为哥哥,我有责任给你一个忠告。我这一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韩羽棋,我要用一生的孤独寂寥来补
偿他,可惜他已经无法感受到;而你,最对不起的就是顾依,你要用一生去补偿她,珍惜她,我不希望她成为第
二个羽棋。
兄 展尉幸
毫无温度的一封信……看得展司奂哑口无言。
原来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早就被展尉幸识破,如今落到被戏耍抛弃的下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没有任何立
场去苛责男人!,
抓着那张薄薄的信纸,贴在胸口,展司奂心底的苦涩蔓延,无法否认他在后悔,是他的自作聪明和贪心不足,毁
了可能得到的幸福。
幸福……展尉幸对于他,等同于幸福!
他压着眼角,努力抑制泪水,但无声的眼泪一直伴随他到天明。
寂寥的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展司奂收拾好行李,离开旅馆前特意来到那片空地。雪昨天下午就停了,雪人的伞
上压着厚厚的积雪。
「他说……你很像我……」抚摸着雪人,展司奂不住地摇头:「才不像,我不会像你一样,傻傻的等在原地……
我已经等了太久,我痛恨等待!」
不等,不代表他会放手!
他的一生,不是用来做补偿的,他的一生,需要的是爱!
悲伤和悔恨一直笼罩在心头,但他要做的不是暗自落泪,而是极力挽回。他相信有一天,他会重新碰触到寄托了
他全部心神的男人。
展氏夫妇连夜赶到英国,看到萎靡不振的儿子,樊惠云心疼的将他搂进怀中,展育诚则恼怒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
「你不是说可以解决吗?怎么让他溜走了!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展司奂失魂落魄的说:「爸……因为哥他发现了,我跟你们有联系……」
展育诚停住脚步恶狠狠的说:「你当初就不该带他去法国!」
「可是哥用性命威胁我,我要是不带他走他就要自杀——」
展司奂捂着头,懊恼的叹息:「我真是太自信了,还以为我已经说服了他回去,没想到他趁机逃走了!」
「要是按我的说法,一早把他绑住等我们去接,不就没有这种事情了?你非要做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展育诚突然放低了声音,狐疑的问:「事实真是如此?真的是尉幸威胁你带他走吗?」
「你为什么不相信司奂?」
樊惠云忍不住为儿子辩护起来:「之前司奂打电话给你,也征得你的同意,现在出了问题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司
奂身上,归根结柢还不是你的儿子有问题?」
「妈,您别说了,是我没处理好。」
见展育诚脸色越来越差,展司奂急忙劝阻母亲,虽然必须蒙骗父亲,但他不愿把一心为子的母亲卷进风暴。
「展尉幸那么大的人,他要是想走,司奂能怎么样?真跟他撕打不成?如果伤到他,你还不是要苛责司奂?」樊
惠云抚摸着儿子的脸颊,心疼的落泪。「才三天不见,你就瘦了一圈……」
樊惠云并没夸张,从展尉幸离开的那一刻起,展司奂的精神就处于紧绷状态,整个人以非正常的速度萎靡消瘦。
展司奂的落魄样子展育诚看在眼里,再加上樊惠云的泪水,他也无法继续苛责,只得一直强调:「这样不行,一
定要把尉幸找回来,那孩子爱钻牛角尖,万一……」万一他想不开轻生,或者好不容易治愈的「病」又复发……
展司奂露出勉强的笑容:「我已经找遍了整个巴黎,还拜托了有名的私家侦探,希望会有消息。」
「唉!」
除了叹气,展育诚一时也无能为力。
抹干眼泪,樊惠云满怀希望的建议:「让司奂跟我们回香港吧!」
展育诚看着低头不语的次子,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樊惠云满心愉悦,展司奂却暗自沮丧,他本打算留在欧洲继续寻找展尉幸,找到后也一定要把他藏起来!可现在
要回香港,处于展育诚的监视下,他的计划就不方便展开。
但这个时候,反对展育诚的建议无疑是心中有鬼的表现,所以他也只能点头,还要做出一副感激的样子。
虽然展育诚对他已经有所保留,但他有信心,很快就能重新赢得父亲的信任!这个世界上,能轻易识破他心迹的
,只有展尉幸。
展司奂跟随展氏夫妇离开欧洲,回到香港后继续在展娱担任副总经理的职务,樊悠也被调到他身边工作。
展育诚一开始重新任职总经理,可是半年后身体不适只得退位。随后跟顾氏的合作也进入实质性阶段,在顾家的
要求下,展司奂也从副总经理升任到总经理,于是展娱的实权,终究慢慢落到了展司奂手中。
一切似乎进行的很顺利,但展司奂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和满足,因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部分始终残缺。
他知道自己必须比父亲更早找到展尉幸,但雇用的私家侦探一直没能带来好消息,其间利用公差也跑遍了欧洲,
可是一无所获。
展尉幸就像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一般,三年来杳无音讯。
展司奂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了。
纽约是一个纷杂但精采的城市,在纽约生活了三年的展尉幸很喜欢这个说话要扯着大嗓门,不然距离自己三米远
的人都听不到的地方。
穿着一身橘红色的工作服,拎着牛奶和汉堡,他走进曼哈顿区相当有名气的一家汽车维修厂,因为还不到九点,
所以修车间里冷冷清清,他坐在长木椅上,大口的咀嚼着早餐。
「早安,Wayne!」
一位黑人维修工走了进来,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展尉幸报以微笑。「嗨,Ben!」
Ben是阿尔及利亚后裔,是个热情到有些没神经的男人。展尉幸的英文程度并不好,来到这家修车场以后,跟Ben
等工人学会了一口粗话满天飞的蹩脚英文。
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很喜欢摆弄机械,尤其是摩托车和汽车,自己还动手改造过几台,到了这里,一开始给
别人当学徒,却没想到意外的有天分,半年不到就把修车的把式学了十成十,于是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
薪水并不高,但足够他租一间单人房吃上简陋的三餐。
Ben曾经提议和他合租,被他拒绝了,虽然那样能省不少钱,彼此也有个照应,但他实在无法坦然接受和一个男人
同住同食朝夕相处,如果换做是女人,可能反而容易保持平常心。
想到这儿,展尉幸忍不住笑了起来。
「帅哥,你笑什么?」
脸被捧住,凑近他的是一个褐发美女Lisa,是修车厂老板的表亲,一直对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即使在他明确告
诉她自己是gay以后,这个女人也一脸轻松的说:「没问题,我是双性恋!」
在这里生活,即使是没有绿卡的底层劳工,也让展尉幸由衷的感到快乐,只是到了夜深人静的夜晚,孤单的躺在
木板床上,也难免会想起曾经的荒唐岁月。
想起那个天使一般的男孩,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在想那长着天使脸孔,却跟自己一样在背后隐藏着恶魔翅膀的男
人!
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自己的离开,是否让他放弃了看不清方向的执着,解放了他被禁锢的灵魂呢?
忙了一上午,午休的时候工人们凑在一起讨论不久后独立纪念日去聚餐,在哪吃都无所谓的展尉幸没有参与讨论
,而是坐在一旁翻看报纸。
《纽约时报》的头版头条,居然刊登了香港富豪集团联姻的新闻,而且是整整一版。醒目位置的照片,让展尉幸
一阵头晕,看了内容以后,更是感到天旋地转。
「Wayne,每个人要交二十块美金。」Lisa推了推展尉幸,见他神色有异,担忧的问:「你还好吗?」
「嗯!」迅速掏出二十块美金交给Lisa,展尉幸慌张得零钱掉了一大把。
「Wayne,如果你不舒服,记得看医生!」
展尉幸摇摇头,脸色苍白的走向洗手间,直到上班时分才出来,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不停想着报纸的内容!
《纽约时报》报导的,正是香港展娱集团的总经理和顾氏财团的千金订婚的消息,上面详细记载了展司奂和顾依
的恋爱经过,而他们之所以迟迟不结婚,正是因为展司奂的哥哥在三年前失踪,从此杳无音讯。
于是展司奂立下重誓,一日不找到家兄,就一日不结婚。
结尾的部分,还煽情的转述了展司奂的话:哥哥,原谅我!
快下班的时候,心事重重的展尉幸终于出了事故,被承压轴砸到脚,很快就肿了起来,Lisa送他小区医院简单包
扎一下,然后送他回家。
热情的美国女孩喋喋不休的问他失常的原因,实在熬不住她的打破沙锅问到底,展尉幸苦笑着说:「我的家人找
到了我,却也伤了我!」
「啊?」
见女孩露出错愕的表情,展尉幸摇摇头停止了对话。
夜里辗转难眠,他索性起床拿起报纸,又将那文章一字不漏的看了一遍,然后把报纸蒙在头上,重重的叹息着。
他相信,在全世界的主要平面媒体上,这则通稿应该登在了醒目的位置。
可这算什么,利用一个无辜的女人来威胁自己?展司奂应该明白,他展尉幸不是什么圣母心肠的好人,顾依是否
会受到伤害,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将报纸翻来覆去,最后在同版不起眼的角落,他找到了最后的答案。
韩氏产业被香港税务署立案调查偷税问题!
只有一句话,却让他不住的冷笑。
呵呵,这种香港都排不进前五十的企业,居然也能登上《纽约时报》?展司奂——你做的未免太明显,难道不怕
引起展育诚的怀疑?还是说,你已经强大到可以无视他的势力了?
破旧的小公寓里,嘲讽又无奈的笑声,持续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展尉幸就向修车场提出了辞呈,面对Ben等人的挽留和追问,他只是淡然的问:「即使你清楚知道这
是个陷阱,还是得跳。」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他却必须跳下这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因为——他欠韩羽棋一条命,他必须用一生的痛苦来偿
还。
回到香港那天是七月四日,是美国的独立日,对展尉幸来说,这也是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十五年前的七月四日凌
晨,韩羽棋的生命消失在这个世界。
强忍住晕机的不适,展尉幸搭出租车来到墓地。
因为今天是忌日,所以他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在远处观察了一下,见周围没有人才走近墓碑,却愕然发现,这
里一点祭拜过的痕迹也没有。
现在已经是下午,按道理来说,你的家人应该来看过你才是……还是说他们被偷税案弄得焦头烂额,已经无暇顾
及你的忌辰了?
将百合放在墓碑旁,展尉幸伸出手轻抚上面小小的相片。
你离开我……已经整整十五年,那个时候我还不到十八岁,而你刚满十七……一转眼都过了这么多年。
这十几年来,展尉幸来探望韩羽棋的日子屈指可数。曾经在国外「治疗」了五年,随后又被禁足了三年,只有在
接任展娱,而展育诚又到瑞士疗养的那段时间,才在展司奂的陪同下来墓地探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