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
“能爬山吗?”
“没问题!”
女孩露出欣喜的笑容:“我能和宁老师结婚吗?”
“啊……”时商羽的手一僵,心底某个破了洞,勉强结疤的地方又血流不止。
“爸爸……我、我不能结婚吗?”女孩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不,卿卿当然能结婚,还能生好多漂亮的宝宝!”男人的手指伸进眼镜片里面,压住湿润的眼角。
女孩放心的叹了一口气:“那、我可以跟宁老师结婚了……宁老师呢?”
不能在手术不久刺激女儿,时商羽只得编著善意的谎言:“他……他要去筹钱啊……因为花了很多的钱,为了让
卿卿生活得更好,所以他要忙碌一些……暂时不能来看卿卿!”
“哦……”尽管有些失望,但女孩的脸上依旧洋溢的微笑。
时商羽也在笑,可笑容中藏著的泪谁又能看到:“卿卿……很喜欢宁老师吗?”
女孩点头:“嗯!”
“爸爸……也喜欢宁老师……可是……他不喜欢爸爸……爸爸总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身体慢慢蜷缩成一
团,时商羽抓著女儿的手,头埋在柔软的床铺中,脸颊贴著床面,双肩微微抽动。
“爸爸……爸爸……”女孩卿声呼唤著,有些担心父亲,但身体又极度疲惫,很快就深深的睡去了。
“卿卿……爸爸一无所有……只剩下你了……”男人哽咽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寂寥。
……
拎著在医院楼下市场买的果篮,时商羽敲开了住院处单人病房的门。
床上躺著一个英俊的男人正在喝粥,旁边坐著的男人在削苹果。
“何总……程经理……你们好!”时商羽站在门口,露出尴尬的笑容。
“商羽,你怎么过来了,快坐!”何向原起身招呼男人,一脸温和自然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时商羽将果篮递过去,何向原没有推拒,说了句破费了便收下,让他稍微放松下来,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的椅子
上。
“别这么拘谨,商羽,来,吃苹果!”床上的年轻男子更加随和,接过之前何向原削的苹果递给时商羽,还亲热
的叫著他的名字,仿佛他们很相熟一般。
“谢谢程经理……”时商羽接过苹果,低下头,耳语般的问:“程经理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过两天就能出院了!”程叶英俊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一双桃花眼流露出关切的情绪。“我听向原
……咳咳,我听何总说你女儿也在住院,怎么样,没事了吧?因为我不能下床走动,所以没能去探望……”
“怎么敢劳烦程经理……”时商羽急忙摇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要不是之前何向原雪中送炭,之后又去探望过卿卿,他也不愿意到这里来探望根本就不熟识的程经理。
也许对别人来说,结识两个有钱又有本事的朋友是求之不得,对时商羽来说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跟这两个优秀的人坐在一起,心头泛滥的自卑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时商羽的拘谨让气氛有些尴尬,程叶轻咳了两声,以闲聊的口吻问道:“听说你和何向原高中的时候还是同桌呢
,他那时候什么样?是不是也总挂著这副假模假样的笑脸?”
时商羽只得硬著头皮,谨慎的回答:“不,何总高中的时候是班长,是同学们的榜样……”
“还榜样……呸!”高中时期成绩是班里倒数几名的程叶撇了撇嘴,转而问一旁的何向原:“宁易集团的合作谈
得怎么样了?”
“啊?”何向原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的思维也太跳跃了,怎么扯到宁易集团的事情上了……”
“我住院以前,宁易集团的事情是我在负责的,当然关心啦!”程叶看起来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我已
经做的差不多了,合约都拟好了,宁家老二也答应签字了,你记得给我加年终奖!”
何向原摇摇头说:“你的年终奖是无望了,因为计划暂时搁浅了。”
程叶不可思议的大叫:“为什么?现在宁易不是宁家老二在做主吗?”
“不是,宁老爷子还没死,一切就充满变数!”
“宁老爷子不是得肾积水,活不了几天了吗?”
听到两人开始谈论工作的事情,时商羽就想告辞,可是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讲个不停,让男人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
。
“据说,老爷子找到人做肾脏移植了!”何向原叹息了一声:“他那两个儿子都巴不得他早点死,老大要钱老二
要公司,一代企业家晚景居然如此凄惨……”
“谁让他把宁易经营成家族企业,要是像咱们公司董事长,请了你这个外姓人当经理,自己在家负责数钱,那样
多逍遥多自在!”程叶对宁易集团总裁可没什么同情心,他更关心的是:“那老爷子病得那么严重,换肾都换了
好几回了,总是排斥,这次又找了谁的肾啊?能有用吗?”
“这次不比往次,往次都是外人,这次是他的儿子,所以希望大一点!”
“哦?宁老大还是宁老二?”程叶懒洋洋的说:“那两个小子不是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移植吗?”
“都不是,是私生子!”
“私生子?”程叶的音调陡然拔高,兴致盎然的问:“什么私生子?哪蹦出来的?来争夺家产吗?说说,快说啊
!”
何向原好笑得看著他这副三八兮兮的表情,无奈的笑著说:“我也是昨天听荷娜说的,真是有什么样的经理就有
什么样的秘书!”
时商羽看了看手腕上老旧的手表,心想女儿打针的时间快到了……
这边程叶催促道:“少废话,快说!”
“好像是宁老爷子二十年前风流的产物吧!是跟个妓女生的男孩,那女人很有心计的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向
宁家要钱,但她没想到宁家人那么狠心,她领著孩子去,宁家人连门都不让她进。她一直纠缠到孩子六七岁的样
子,最后一次甚至威胁说,要是不给她钱就把孩子卖给人口贩子!”何向原一边描述一边唏嘘:“真是狠心的人
啊……做母亲的把孩子当货物,做父亲的却根本不把这两母子当人看。”
程叶也露出叹息的表情,追问:“然后呢?他们收留了孩子?还是给钱了?”
时商羽也听出了一点兴趣,一边想著自己病床上的女儿,一边同情著那个不知名的可怜男孩,心里感叹:大人犯
的错,为什么要孩子来承担呢?
“都没有!”何向原露出厌恶的表情:“宁家人居然拿出来一瓶硫酸,告诉她,要宁家收留这个孩子,就要毁了
孩子那张像极了妓女的脸,还说宁家就当多养一条狗也不要妓女生的孩子!”
程叶发出不敢置信的叫声:“啊!宁家还有人性吗?!”
时商羽也倒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苹果,死气沉沉的心为那男孩一痛。
“唉……幸好女人没那么做,领著孩子离开了,再也没去纠缠,据说不久后就死了,是吸毒过量!”何向原拍了
拍程叶的肩膀,示意他不要那么激动。“后来这个男孩和宁家也一直没联系,直到一个礼拜前,男孩主动去找宁
家的人,开口要二十万!”
听到二十万这个数字,时商羽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咦?”程叶惊叹道:“这不是正中宁老头的下怀?!所以他就用二十万卖了这个私生子的肾!”
何向原点了点头。
程叶不平道:“那个男孩也太傻了,算起来应该只有二十岁吧?一定是太需要这笔钱,没办法才去找宁家人……
要换做我,就算把肾卖给不认识的人也不卖给宁老头!”
何向原笑道:“你这么义愤填膺干什么?个人有个人的命,也许那个男孩想借由这个举动,彻底断绝了跟宁家的
往来也不一定!”
程叶还要说什么,却被颤巍巍开口的时商羽打断。
“请问,那个姓宁的男孩,叫什么?”
“这个……荷娜倒是有提过,好像是……”何向原皱著眉,努力回忆著。
“是不是……”时商羽咽了咽口水,声音轻的微乎其微:“宁……莫……冉……”
“对!就是宁莫冉!”
咕咚……
时商羽手中的苹果滚落在地板上。
“商羽?”
时商羽的身体抖的像风中的树叶,声音也颤抖得随时可能破音:“你说的,都是真的,还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何向原小心的选择措辞:“荷娜是在跟宁家老二谈生意的时候,听他说的,所以应该是准确的消息吧!”
砰!
干瘦的男人,整个身体从椅子上栽下来,狠狠的摔在水泥地面上。
“商羽,你怎么了?商羽……”何向原急忙把男人从地上扶起来,发现他的眼镜被撞碎一块镜片,残渣在眼敛处
划出几个细小的伤口,额头被磕破一块,血不断从涌出来,流过眼眶、流到禁闭著双唇、流过下巴滴落到地面。
殷红的血和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尤为骇人。
程叶赶忙按了急救铃,医护人员很快赶到,将陷入半昏迷状态并且微微抽搐的男人抬了出去。
何向原抓起床上的外套要跟出去,程叶开口问:“你的同学……他认识那个宁家的私生子?”
“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何向原叹息了一声,急忙跟了出去。
……
时商羽躺在外伤包扎处,一个年轻的护士在处理他的伤口,同时还跟门口配药的护士聊天。
漫不经心的包扎动作,经常碰到时商羽的伤口,男人也不叫疼,只是呆呆的望著天花板。
宁莫冉居然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而且出生就是一场阴谋……被母亲当作货物的感觉,一定很悲惨吧!
怪不得,当他提出要他跟林凤萍结婚换取卿卿的医药费时,男孩那样愤怒,一定勾起了他小时候的痛苦回忆。
竟然拿硫酸出来泼小孩子……哪怕只是威胁,时商羽也无法想象,姓宁的一家到底有没有人性,怎么能用这种残
忍的手段对待这个意外的骨血。
想必他的母亲也不会善待这个孩子,联想起宁莫冉背后的陈年旧伤,时商羽的脑海中出现一个漂亮但惊恐的孩子
被面目可憎的女人抽打的画面,他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更是痛得犹如刀割。
宁莫冉小的时候,一定是一个跟卿卿一样可爱的小孩子吧!即使是现在,他也不过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孩子……他
的脸上总是在笑,可他的心里,是否一直在哭泣?
他那些看起来不合理又没道德的作为,他的缺乏安全感,他只认钱不敢谈感情……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儿时的遭
遇,惨痛的记忆,慢慢发酵变形扭曲,造成了今时今日的放纵与无情!
无情……男孩真的无情吗?
不,不是的!
不管家里被盗究竟是不是他的原因,他却为了救卿卿,承担了一个父亲才应该承担的责任!
他要把他的肾,卖给那个不认他的父亲……
时商羽的耳边,响起宁莫冉离去时的话语:“我欠你的已经还你了,希望卿卿能没事,从此以后,我们老死不相
往来吧!”
老死不相往来──老死不相往来?!
“不──”他不要这样,他不要欠著宁莫冉,卿卿欠他一条命,而他……他们两个,则欠彼此一个解释!
护士急忙按住时商羽,责怪道:“唉!你怎么坐起来了,还没包扎好!”
“我要去找他──找他把话说清楚,我要阻止他──”时商羽挣扎著,拼命要下床,拉扯间从床上掉下来,下颚
又被重重的磕了一下,不小心咬到嘴唇,血流进嘴巴里,铁锈的味道让他湿了眼眶。
他是个笨蛋,什么也做不好,总是拒绝别人的帮助,一个朋友也没有……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宁莫冉陪他度过
了生命中最温暖的三个月。
在他上班的时候,宁莫冉悉心照顾卿卿,料理家务,做可口的饭菜;下班以后,听他诉说工作中的不如意,陪他
烦恼逗他开心……他的所作所为,比妻子更贤惠比朋友更知心!
在那段时间里,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全心关怀著的幸福。
跟男孩在一起,让他好幸福……是花多少个二十万也卖不来的幸福!
“哎,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磕出了点血就哭呢?真是的……”护士用力将瘦弱的男人拉起,语气中充满鄙夷。
“我是个懦夫!”时商羽抬起手臂档住眼睛:“我没有勇气面对……我逃避痛苦也逃避幸福……”他守著干涸的
心,拒绝了外界的滋润!
护士愣愣的看著哭泣的男人,心底的柔软被触及,她拍了拍时商羽的肩膀,安慰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想开些吧……”
“不……不是的……”时商羽抬起粗糙骨感的手掌,眼泪落在掌心,他的嘴巴蠕动著:“本来、本来只要一努力
,就能握在手里的幸福,被我放掉了……从我指缝里溜走了……”
那一滴眼泪里,反射出一个男人的面孔。
额头嘴巴都受了伤,双眼红肿、满脸泪痕,愚蠢的悔恨的男人的面孔。
第十三章
何向原走到门口,看到房里哭泣的男人,犹豫了一下,调头离开,隐藏在黑暗的角落。
他们并不相熟,他觉得时商羽一定不会愿意让很多人看到他流泪,短暂的几天接触下来,他慢慢了解他这位沉默
寡言的高中同学时是个多么固执偏执又脆弱的男人!
一定是有难以言说的痛,才会让他崩溃一般的痛哭流涕吧!
伤口都处理好以后,时商羽摇摇晃晃的走出病房,看到门口的何向原,停下脚步。
何向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只得不轻不重的安慰道:“你要保重身体,不然卿卿怎么办啊?”
时商羽有些急切地问:“何总,宁易集团董事长的手术,还没有做,是吗?”
“你说换肾的手术吗?还没有做,不过……好像就是这两天吧!”宁易集团是否会易主是件大事,作为合作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