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流利。
「为什么?」尼布甲尼撒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他上前一步抓过房廷的肩膀,强硬地扳起他的下巴,赫然发
现房廷的脸上淌满了泪水。
「……怎么了?」看到爱人哭泣,尼布甲尼撒心疼不已,此时他真想把房廷拨进怀里细语安慰,可对方抗拒得比
之前还要厉害。
「为什么……我根本就不该回来的!」没有意识地低吼,房廷欲挣脱尼布甲尼撒,反而被搂得更紧,直到筋疲力
竭,伏在对方的胸前哽咽……
安静了一会儿,感觉背脊像被哄小孩似地轻拍着,房廷昂起头,重新审视怀抱自己的尼布甲尼撒─听拉撒尼说,
眼前这个男人曾经因自己的死亡而疯狂,他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等待了整整七年……
其实,房廷并非完全遗忘了那段遗落的岁月,但是他却没有信心当他记起一切时,能否承受如此沉重的感情……
再次从昏睡中转醒的时候,尼布甲尼撒已经离开了。虽说只是被他拥了一会儿,可身上披覆的,却满是那独特的
麝香味道。
房廷嗅着那气息,有些醺醺然。接着他便发现,那枚价值不菲的天青石滚印还是固执地套在自己的颈项上。正有
点哭笑不得,忽然又有人进入了寝宫,这使得他才刚松懈的神经再度绷紧起来。
来人是已经见过的近侍官拉撒尼,此时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他用露骨的视线打量着房廷,表情有
些不自然。
被此人盯得很不舒服,房廷转向拉撒尼,只听他说春祭将至,狂王正在接见使臣,席间有各国上贡的奇珍异宝,
还有许多新鲜有趣的事物,他想召房廷过去一同观看。
虽然此时房廷根本就没这个心情,不过他还是拗不过狂王的旨意,换上了拉撒尼准备的迦勒底朝服,随其走出寝
宫。
「你真的就是『伯提沙撒』?我还以为是怎样的美人呢。」
途中,跟在身后的青年男子痞痞地调侃,房廷假装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地跟着拉撒尼的脚步。
谁知,下一刻臀部突然被人从后面狠狠地捏了一把,房廷惊怒地转过头瞪向始作俑者,来人却摆出一脸的玩世不
恭,似乎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房廷气得攥紧了拳头,就在这时,一阵轻风抚过他的脸颊。待他反应过来,只见一支细细的剑从背后伸出直指青
年的鼻尖。
「费沙─你刚才在做什么!」
原本,房廷还以为是拉撒尼在维护自己,可是他一回头,却看到一个相当漂亮的男子正拿着剑喝问。他的表情冷
竣,一侧脸颊上有块不太起眼的灼伤痕迹,不过最教房廷印象深刻的是,美男子的左边袖子是空的─他缺了一条
胳膊!
「我不过是碰了他一下……有必要那么紧张吗?」名叫费沙的青年似乎颇为忌惮这独臂的美男子,看到他拔剑,
青年脸色微变地朝后退了一步。
可惜这种示弱并没有教他平息怒火,美男子咬牙切齿地低吼「我要杀了你」,一旁的拉撒尼还来不及阻止,他的
细剑一推就要真的刺过去─
「不要!」房廷不想因为自己而惹得同僚的两人大动干戈,所以他拽住美男子那一边空的袖子,希望他住手。
美男子浑身一震,如房廷所愿的停下了动作。
然后,他缓缓地把脸转过来面向房廷……
虽然是个脾气火爆的人,却有一对寂寞的眼睛呢。
与美男子对视的第一秒里,房廷就这么感觉。对方不自在地别过了头,像在躲避他的目光,接着房廷就看到他握
剑的那手正按在断臂处,似乎是想抽回那里的袖子,却碍于自己不便动手。
「啊……」房廷赶忙松开袖子,想说抱歉却一时间不知如何措词。
美男子也没怪他,只是眼神复杂地望了望他的面孔,一边收起剑,对着拉撒尼说:「管好你的侄子!如果被陛下
看到,就算他是公主的丈夫,也不会被原谅的!」
语毕,美男子同房廷错身而过,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之后,费沙被拉撒尼训斥了一顿,悻悻退下。
拉撒尼向房廷解释道,他这个侄儿年少得志,恃才傲物;成为攻陷推罗的功臣之后,除了鹰之骑的统帅尼甲沙利
薛,他对其他将领根本就无所顾忌。
「费沙……」
房廷喃喃地念着此人的名字,惹来拉撒尼疑问:「怎么了?」
房廷摇摇头,没有回答。其实在刚知道他是尼布甲尼撒的女婿时,他就有点怀疑,费沙可能就是巴比伦的末代君
主。历史记载,当居鲁士带领波斯人进攻巴比伦之时,因为巴比伦王的傲慢,才使得城破……
联想拉撒尼的话,房廷更加确信这点。只不过虽然他能洞悉这些,却不可以改变历史的轨迹,所以在拉撒尼的面
前,他选择了沉默。
走了一会儿,议事殿就在眼前了。
房廷对之前的遭遇仍耿耿于怀,便比划着问询拉撒尼,沙利薛断臂的原因。
拉撒尼苦笑着,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关于这个……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今年不同往年,朝贡的仪式异常隆重。由此也可以预见不久之后,巴比伦春祭的盛况空前。
房廷刚到议事殿,尼布甲尼撒便亲自将其迎到了王座旁,还让各国的使节就像叩拜他一般对其施礼。不单如此,
整个仪式过程中他们还齐肩而坐,亲密无间。
房廷觉得不妥,可是尼布甲尼撒就像在向世人炫耀般,夸示着对他的占有;底下的臣属们见状不由得窃窃私语,
因为毕竟连王妃都没有这个殊荣。
被那么多人憧憧仰视,议论纷纷……这种不愉快的经历他似乎也曾经体验过,房廷空下的一手按住不断鼓噪的胸
口,随即又有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到了上面。
「别怕,有我在。」尼布甲尼撒低声道,宽慰的语调稍稍教房廷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有个面善的年轻人,在离王座不远的下方冲着自己笑了笑,露出了两枚犬齿。
这教房廷开始注意起年轻人的举动。看其在廷上统领诸臣、协调左右,貌似地位相当崇高……
拉撒尼留意到房廷的视线,不禁笑道:「那就是你的学生但以理啊,当初如果不是你向我举荐,他又如何当得了
巴比伦的宰相?」
听到拉撒尼这么说,房廷怔怔地,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不过,当他空下来的一手忽然被人抓住,当着尼布甲尼撒
的面亲吻时,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七年了,伯提沙撒大人别来无恙?」
身前半跪的男子昂着头这么说,他与房廷年龄相若,一对湛蓝的瞳仁,非常惹眼。
尼布甲尼撒被蓝眼男子的莽行激怒,正欲发作,男子却不着痕迹主动松开房廷的手,微笑着退下了。
「那是……谁?」
尼布甲尼撒忿忿地没有作答,房廷看了一眼拉撒尼,他耸了耸肩膀,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声「米底使者居鲁士」
。
房廷足足愣了五秒,才意识到刚才亲吻他手背的,便是曰后威震小亚细亚的波斯之王!
入夜时分,天色黯淡,宫闱里点亮起了灯烛。从议事殿回到冬宫以后,才刚用了晚膳,尼布甲尼撒便催促房廷入
宫休息。
瞧他那副急迫的模样,就算是傻瓜也会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房廷眼睁睁看着随侍的拉撒尼一脸玩味地退下,紧接着淑吉图们燃上熏香,放下重重帷幕,从外面关闭了殿门─
霎时,房廷胸中突突跳个不停。
怎么办?这种感受就像等待君王临幸一般……虽然很害怕却又怀着一丝期待……
因为这突然冒出的羞耻念头,房廷非常不安,旋即背后蓦地传来窸窣响动,惊得他回首一看─但见尼布甲尼撒正
背着自己褪去了朝服,橘色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照那紧实健硕的裸露背脊,看得他越加惊慌。
连忙收敛了视线,房廷退缩到殿门口,想打开它逃离这里,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殿门仍旧是纹丝不动。
怎……怎么回事?
房廷急得额头沁出了汗水,忽然手背上一暖,他低头一看,一只大掌正覆在那里。慢慢地、慢慢地……五指钻进
了指间,把他的手从门把上握掉了。
头顶被温柔地摩挲着,一只有力的手臂轻轻圈着腰杆,尼布甲尼撒正从后面抱着自己。
「我不准你再逃了……」
背后的男人笃定地这么说,一记亲吻跟着落在了耳朵上。房廷一颤,想要推开那抵过来的胸膛─可越是这样,对
方抱得越紧。
颈后的头发缓缓地被撩了起来,房廷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耳畔传来的灼热气息,没过多久,亲吻便从耳根漫到了颈
子上。想要惊呼,口唇却立刻被男人的舌头霸占。
肌肤被抚摸、声音被吞没、四体被压制……浑身无力,动弹不得。被这般亲昵的碰触,整个人都快要无法思考了
。
「房……廷……」
咬着耳朵,狂王用沙哑的喉音轻呼他的真名,房廷浑身一酥,差点瘫软在他的怀里。
「可以吗?」
男人暧昧的垂询,昭彰的欲望,呼之欲出。
「不……」
半推半就地抗拒,就像在故作姿态。
虽然房廷隐约知道,在此之前,自己应该与狂王有过比接吻和爱抚更加亲密的行为,但是他却没有料到重新体验
,竟是那么的动人心魄……
胡思乱想的空档里,不知不觉便被引导到床边。回过神时,已经太迟了。
尼布甲尼撒欺身而上,将他扑倒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枉顾他的羞赧,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特意放慢的动作,看起来格外情色。
外袍被打开、裙裾被撩起……然后,他一改之前的作派,温柔地、一寸寸地、膜拜似的亲吻那从锁骨开始渐渐裸
露出来的胴体……
尽管百般遮掩,可是最羞耻的境地,还是被尼布甲尼撒一一审视、抚玩……
膝盖被分开了,感觉到男人壮硕的腰身挤进那里,房廷认命般跟着闭上双瞳,蹙着眉等待被侵入的那一瞬间。
可想象中的违和感迟迟没有来临,他困惑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覆在上体的男人正盯着他胸前那道粉红色的疤痕,
怔怔地出神。
「还会痛吗?」尼布甲尼撒一边问着,一边伸出手来抚摸房廷晕红的脸颊。
房廷摇了摇头,他便沉下脑袋轻吮那里。
「呜……」因为这记,房廷忍不住从喉头溢出呻吟,战栗的感觉随着男人的动作蔓延到四肢百骸─不是疼痛,也
非快感,还是一种莫名的感动,剎那填满了整个胸腔。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脑际一闪而过,房廷还来不及去捕捉,下身一阵激痛袭来─他倒吸一口冷气,不自
觉地弓起了腰。
狂王,进来了……
充盈着他,占有着他……就好像本来就应这样。
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房廷温驯地承受,然后静静地借着烛光观看咫尺间,狂王因激情湿汗淋漓的俊脸。
那么陌生,又如此熟悉……
几天前,感觉与他还像个陌生人一般疏离,现在却与其在床上放肆地媾和,为什么……为什么做这种荒唐又羞耻
的事情,一点都不恶心,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呢?
就因为他痴痴的眼神?就因为……梦境中那句似曾相识的呼唤?
房廷不明白,于是就这样迷茫地望着覆在上体,于他体内驰骋的男人。
感受到房廷的情绪波动,尼布甲尼撒停顿了一下,俯首就着他的耳缘不住亲吻、抚慰,间或吐露一、两句教人脸
红的痴言妄语,把他羞得别过脸去,却仍旧不肯放过他……
然后就在这间歇,房廷发现了于狂王胸前,几乎和自己伤处的同一部位,也有一道疤痕。
黯淡的,细长的,微微凹陷,像是很久之前所负的旧伤。
这是……为我负的伤吗?
看着它,触摸着它,房廷忽然感觉眼眶一涩─某种有咸味的液体忽然流了出来。
身体的契合,快感的积累……而每一次律动,点点滴滴、曾经遗失的记忆彷佛便跟着男人的热情渗回到身体的各
个角落─耶路撒冷的邂逅,以身作盾的护佑,两情相悦、水乳交融,却不得不分隔万里……甚至就连推罗那一役
中,胸口被洞穿的痛楚也跟着复苏……
房廷的双眼再一次湿润,但这一回,却非悔恨的泪水。
他只是在庆幸自己仍旧活着;庆幸弄人的命运还给了他一次机会,使得一切能重新开始。
「陛下,你能不能再带我去看一看……那座『空中花园』呢?」
清晨,当狂王携房廷登上御辇,一路驶向「空中花园」的时候,冬宫的角落却有个华服女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黯然神伤。
那是巴比伦王妃─米底公主安美依迪丝,为了替「七年成狂」的王夫祈福,她进入神殿嫁作马度克的神妃,成为
一名「纳第图」〈注四〉,这样她一辈子都必须保持贞洁,即便是狂王恢复了,也不能毁誓同他生育子女。
而在高高的山岳台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的撒西金,由衷地感叹:伯提沙撒复活了,狂王恢复了,巴比伦依旧歌舞升
平─可是就算是看上去那么美好的结局,但对有些人而言,也是不尽人意的。
「我们还有半年就要举事了,哈尔帕哥斯大人最近时常向我提起,他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和你见上一面。」
「那么请王子转告父亲大人……波斯军攻入爱克巴坦那的那天,我一定会回去,为弟弟报仇雪恨。」撒西金踌躇
满志地说。
他还记得十六年前,父亲哈尔帕哥斯为了使他免遭米底王阿斯提阿格斯的迫害,将其送到了巴比伦,虽然逃过了
一劫,但残暴的王却没有放过他那年幼的亲弟,将其烹熟致死。他在异乡忍辱负重,终于也只需半年了……
每每想到这里,撒西金便亢奋异常。
不过此时他发觉身边的居鲁士,有些异样。察言观色,发觉他的视线正追随着狂王的御辇,撒西金刚想问他是不
是仍对房廷有所牵挂,忽然,波斯王子胸前的蓝玻璃滚印引起了他的注意。
青色的小东西,熠熠闪亮,如此耀眼。
虽然居鲁士始终未置一词,但是,答案看来已经不言而喻了。
宽宽的运河,金波荡漾。两岸椰枣丛生,游人如织。
已近无花果成熟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甜的气息,芳香醉人。
杜拉平原。
七层的高塔,层层相累,从基底到顶部由螺旋的石级连成,顶端云雾缭绕,花海漫漫,便是那人称「悬挂天堂─
空中花园」
的地方。
虽说仅有一次从这里醒来的记忆,可是房廷对此地并无陌生的感觉。置身其中,视线所及都是熟络的景致。
听拉撒尼说,七年前杜拉还是一片荒芜,但自从建起了这座举世闻名的「奇迹」之后,一切都变了。
「这里……全部属于你。」
清晨,尼布甲尼撒便携房廷来到此地,登上塔顶后,正看得出神,他忽然用一种认真的口吻说,听得房廷的心头
一荡。
后世相传,「空中花园」乃是尼布甲尼撒为了取悦他那思乡的爱妃所建,可是就在前两天,却有人告诉房廷─「
空中花园」是为了他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男人营造的!
当时还将这话视作无稽,不料今次竟从尼布甲尼撒的口中亲耳听闻,房廷不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