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圣玄经》中的记载,百里骥锁定了几种可能的毒物,也大概猜到了自己中毒的过程,但还有几个疑点他弄不懂
,加之实践经验不足,因此尚不能完全确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百里骥忽然发现那种钝痛也消失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药性过去了还是自己的身体麻痹
了,正在琢磨着这些奇怪的症状,就听有人敲门。那人敲了几下不见动静又推了推门,就听一人嘀咕道:“明明
有人看见小公子回来了,怎么不应门?莫不是又睡下了?”又有一人答道:“大概是吧,竟然睡的这样早。”先
前那人又说:“那这饭菜怎么办?”另一个似乎想了想才道:“先留着吧,保不定他醒了会喊饿的。”
百里骥知道这是伺候自己的宫女,想呼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周围又恢复平静
。
就在他笃定自己要这么躺到天亮时,忽听房间的窗子发出轻微的声响。百里骥心里松了口气,想那梦若溪回来的
正是时候,感觉到他翻进窗走进自己,将手向自己的颈上探。
那手触及到肌肤的一刹那,百里骥就知道自己想错了,来人根本不是梦若溪。正思量对方是敌是友,就听一道带
着磁性的低沉男声说:“他死了。”
百里骥心中大震:谁死了?
“是啊,中了‘无由醉’还能活的人我还没遇到呢!他到底是小孩一个,纵使略懂些毒理侥幸解了‘春暮’也断
然躲不过这个!我就不信了,他再厉害还能成仙了不成?”一个女声不无骄傲的答道。
百里骥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而且这个声音他不久前还听到过,因此他立即确定屋中的女人就是今天召见
过自己的沈雨雁。百里骥听了她的话几乎魂飞魄散,心中久久难以消化这些词句。
(难道自己真的死了么?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这一世?自己又要带着记忆转世么?那果然是“无由醉”么?似乎
又有些不对......)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男人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不悦。
“既然百里捷已经死了,那这个孩子也没有用了,留着便是祸患。” 沈雨雁不以为意的说。
(百里捷不是爹的名字么?他明明在赶来临钦的路上,怎么会死?胡说!)
“妇人之见!这个孩子是个极好的诱饵,有他在便可以坐等上官静送上门来,省得我们动用南边的部署。而且这
次没能抓住梦家那小子,对他的身份我还不太确定,扣住这个孩子他不会不管,我们就可以多一分牵制他的筹码
。你竟然不与我商量就杀了这孩子,你可知道你坏了多少事!”
(上官静是谁?难道......)
“我不管!”沈雨雁恨恨地说:“他必须死,看见他的脸我就讨厌!他和上官静那个贱人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他长大了也一定是个狐狸精!你们都被那个贱人迷住了是不是?你想引她来就是想见他是不是?”
(果然么?)
“闭嘴!”男人的声音已然带着低沉的咆哮:“什么贱人不贱人,你别把事情搅和在一起!”
“师兄......”沈雨雁忽然换上了哭腔:“这么久了你还忘不了她么?我们苦苦筹划多年是为了什么?现在你要
丢下我们母子么......”
(难不成又是偷天换日?)
“雁儿你多心了,我怎么会舍弃你?只是这个孩子确实还有用,就这样被你杀掉了着实可惜......算了,只要你
高兴,杀就杀了吧,要抓他们我还有别的办法。”男人的声音也倏得变的温柔。
“雁儿下次一定先找师兄商量再行动” ,沈雨雁乖巧的说道:“今天师兄的事办的还顺利么?”
“吴夙忠来报说北姜那边已经同意接受我们的建议,现在只差我们一道圣旨了。”
“太好了。那这个孩子怎么处理,就这么放着等下人发现?”
“既然他是太子的陪读,还是让他去他该去的地方表现将门之后的忠诚好了。”
“师兄的意思是......”
“一并处理了岂不更好么。”
......
百里骥耳听着两人密谋筹划,心里却早就乱成一团。他实在难以相信自己就这么失去了生命,但那人又有什么理
由说谎呢?这一世如此匆匆,还不等他好好体会就结束了,他实在有太多的不甘!听他们的密谋,好多人都会有
危险,自己必须想办法阻止,可自己还有这个机会么?......浑浑噩噩间,百里骥觉得身体被人像布袋似的扛了
起来,他的鼻子重重磕到了那人的身上,一阵酸酸的疼。不过这阵疼痛倒把百里骥疼出了希望,他忽然觉得能感
受到疼痛也是一种幸福,这意味着他还活着。虽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也不晓得自己还能不能恢复原样,
但毕竟尸体应该是没有痛感的吧,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思及此,百里骥平稳心态,绷紧所有可用的感官神经努力
感受身边的变化。
耳边风声呼啸,似乎是被人带着飞奔了起来,没多久又停了下来。等了一会,百里骥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丢了出去
,落入了另一个人的臂膀中,他凭感觉知道接住自己的也是一个男人。就听那个熟悉的男声命令道:“将他和李
榕悦放到一处,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几个声音同时称是,接着又是一番颠簸,他才被平放到类似床铺的地方
,周围一阵悉簌便没了动静。
百里骥知道他们想要毁尸灭迹制造某种假象,也猜到他们多半会放火,但奈何自己的身体像菜板上的鱼肉般动也
动不得。周围渐渐热了起来,时不时还有劈啪之声,百里骥明白火势已经迅速扩大,此时不由万般焦急,心也一
寸寸凉了下来。
正哀叹自己要被活活烧死的百里骥忽然听见身边一声轻微的嘤咛,不久就有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脉。百里骥顿时
想起那人说过要将自己“和李榕悦放到一处”,那么身边的人就应该是李榕悦了,没想到他竟然没被害死......
还不等百里骥高兴起来,就听李榕悦叹了口气,接着跨过自己的身体下了床。百里骥怔忪片刻终于明白了自己的
身体恐怕是没有了脉搏,难怪那人认为自己死掉了。而眼下李榕悦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他就会放弃救助自己
,自己还是要被烧死不成?
就在百里骥抱定必死之心时,一股刺鼻的烟气窜入他鼻腔之中。那气味辛辣腥臭,古怪至极,呛的百里骥一阵咳
嗽。多年后,百里骥才明白正是由于沈雨雁屋里熏香的烟雾自己才从“无由醉”下逃得性命,同样的由于李榕悦
屋中草药的烟雾自己才由这场大火中逃出升天。
31 火烧东宫
李榕悦弯下身子正要往密道里钻,忽然听到床上本来已经没有脉搏的人竟然在咳嗽,一时骇然的不知所措,只能
呆呆杵在原地。周围的浓烟大火仿佛都消失了,此时李榕悦的眼中只剩下面前拼命咳嗽的人。只见那人咳着咳着
便睁开了眼睛,继而还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李榕悦惊讶的看着他,发现他也向自己看了过来,那目光中丝毫没有
慌张迷惑,甚至略带惊喜。不等李榕悦说话,他倒先摆摆手说了声“嗨”,然后翻身下床。
百里骥发现自己能动了简直欣喜若狂,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身处火海,现在先逃出去才是正经。见李榕悦一副惊
恐的样子,他好心地想过去安慰一下,告诉他自己确实没死。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比贞子还不如:一身浅
米色的外衫被火光映的如同白衣,还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发带早不知何时掉落,一头乌发只披散在肩头;脸
色苍白,嘴唇青紫,最要命的是唇角鼻下还带着已经变成暗黑色的血痕。这个形象深深烙进了少年李榕悦的脑海
中,以致于后来大家公认百里骥穿白衣时最风流儒雅俊美无俦,惟独他看了觉得浑身发冷。
话说李榕悦看着他这样走过来,心里别提多害怕了,眼见他脚下不稳一个趔趄,下意识就伸手扶了一下。触及那
冰冷的手,李榕悦的理智彻底崩溃了。他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向后挪,颤抖着的声音喃喃说道:“你别过
来......冤有头债有主......杀你的定是那沈雨雁,你......你可要认清楚啊......”
百里骥哭笑不得地看着李榕悦,大步上前抓住他的肩,还没等开口解释就见李榕悦抱着头叫道:“不要!不要抓
我!诈尸啊!诈......”气极的百里骥一把捂住他的嘴,狠狠说道:“再叫我就吸干你的血!”岂料这句玩笑话
竟出奇的有效,李榕悦果然浑身僵硬的闭上了嘴。百里骥皱着眉头紧紧盯住他的眼睛说:“你看清楚,周围都是
火,有人想杀死我们你知不知道?我没有死,刚才那只是中了一种毒的症状,不是什么诈尸!不过如果再不逃,
我们就真的要成烧死鬼了!”
李榕悦呆了呆,忽然反应过来,从地上一跃而起,拉住百里骥道:“你说的对,我们快走。”说完就要往床下钻
。百里骥一把拉住他问道:“除了这里,你宫中还有没有别的密道?” 李榕悦瞟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这个密道不能走?”
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火势,百里骥实在不情愿和他蘑菇下去,偏偏这个孩子又十分难缠,只得急急说道:“我无意
间听到了皇后和她师兄的对话,他们似乎知道是我解了你的毒所以才加害于我。那天你室中只有我们三人,如果
那个叫晨曦的是你足以信任的心腹,外面又没有高手监视,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他们是如何发现我的?”
李榕悦沉吟了一下反问道:“那你怎知现在他们没在监视我们?”
“我确实不知道”,百里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虽然不知他们是怎么对付你的,但我在他们眼中已经是一具
尸体了,这里到处是火,我实在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冒着被烤熟的危险来看‘焚尸’!况且太子殿下刚才叫‘诈尸
’叫的那么大声,如果有人早就被你招来了。还是太子殿下认为东宫失火这么大的事,他们还会站在周围老老实
实等人抓!”
李榕悦被他抢白的面上微窘,但心中竟也生不起气来,只红着脸站在那里,小声说道:“这里确实还有另一条密
道,母后在世时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所以我也没走过,不知通往何处。”百里骥却是没有那般好耐性
了,他实在难以理解四周的火都要烧到身上了,李榕悦竟然还能低声细气地装文静。他忍住怒气几乎是咬着牙问
道:“密道的入口在哪里?” “在隔壁的衣橱里。” 李榕悦低声答道。
“什么!”百里骥失声叫了出口:“你有没有搞错!早干什么了你!”当下也不管李榕悦的反应,隔着火墙迅速
估量了一下到门口的距离,一面从身旁桌上将茶壶抓了过来,所幸里面装满了水,百里骥将半壶水兜头照李榕悦
脸上泼去,不等李榕悦骂回手将自己的脸也浇湿了,又从床上拽过一床被子,一把拉了李榕悦用被子裹住两人身
子道:“我数三下,我们冲出去!掩好口鼻,小心别吸入了烟气。” 李榕悦从小发号施令惯了,此时却也被百里
骥的气势所慑,直觉地点点头,百里骥一声令下两人同时冲入火中。
也许是有身边这人在,李榕悦并未感到多么的害怕,几十米的距离一口气就冲了过去。百里骥踢开门,带着李榕
悦冲出了内室,此刻东宫中已经是一片火海,隐约可以听到外面的嘈杂之声。木质的门窗见火就着,门闩锁头已
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两人轻易的就找到了那个衣橱。说来也怪,周围的物件都不同程度的燃烧起来,惟有那衣橱
还未沾火。百里骥将已经烧出洞的被子丢开,将李榕悦衣襟上的小火苗打灭,拉他一起钻进了衣橱,回手将木门
合拢。
李榕悦向那衣橱壁上摸了一阵,身下的格板忽然一翻,两人掉进了密道之中。
百里骥摔的满眼金星浑身生疼,不由向李榕悦啐道:“你怎么也不先知会我一声?好歹也让我做个准备啊!”说
着从怀里拿出夜明珠,密道内顿时光亮起来,只见李榕悦揉着脚踝道:“我哪里知道是这样子的!我还没准备呢
怎么可能提前告诉你!”
百里骥想起他也是头一次用这密道便不再言语,只细细观察着密道的情况。这密道较李榕悦床下的那条明显窄了
不少,四壁也凹凸不平,以他的身量尚只能弓着腰站起来。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端的尽头,密道向另一端蔓延,
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处。
百里骥站起来拍拍衣服冲李榕悦道:“我们走吧。”谁知李榕悦刚站起来就“哎呀”一声坐回了地上,瘪着嘴道
:“我的脚扭了。”百里骥哀叹一声,蹲到李榕悦面前说:“你这孩子可真麻烦!扭了哪里?让我看看......”
李榕悦指了指右脚,百里骥挽起他的裤脚,伸手轻轻按了按,引得他一阵呻吟。百里骥一面替他揉着,一面想心
事,忽听李榕悦低低地说道:“算上这次,你是第二回救了我。”
“是啊”,百里骥随口答道:“似乎我每次遇上你都这么危急。”
“你到底为什么救我?”
“我也不知道,其实哪有什么原因,救了就是救了。”
“救了就是救了......呵呵,你真特别!”
“是么?”
“是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那次你给我解毒时......啊!” 百里骥忽然发力,李
榕悦吃痛地叫起来:“你干什么!”
百里骥拍了拍手道:“站起来试试。”
李榕悦依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发现脚踝竟然不疼了。他惊讶的抬起头,见百里骥向他伸出手道:“我还有许多
事情要办,我们快走吧。”
将自己的手放到他手中,李榕悦蓦然发现他的手已经恢复了温暖,就像记忆中第一次触及时一样。
两个人牵着手,小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曲折的迷宫中。他们都不知道,此刻,在他们头顶上的东宫轰然崩塌,巍
峨的宫殿瞬间化作一堆炽热的瓦砾。
32 金蝉脱壳(上)
百里骥悄悄探出头,向四周扫了几眼,见东南方火光冲天,映的半边天都是血色绯红,即便隔了好远,宫人救火
的喧哗声还是能时断时续地传到耳朵里。周围草木森森,满是怪石奇葩,正是东渝宫中的御花园所在,待要再仔
细探察,身边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缩回假山之中,百里骥倚着山石席地坐下,身上的乏力感时断时续,他也明白应该尽快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整
,清除体内的毒素,但在着皇宫之中哪有半寸净土?理着自己散乱的头发,百里骥应道:“没有人,上夜的宫人
恐怕都调去救火了。”
听说没人,李榕悦方才扒着石头向外望了望,然后也学百里骥的样子在地上坐下来。
百里骥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贴身戴着的玉佩,戳了戳腰间荷包里的银票,又向腿上绑着的小匕首探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