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不意外,一时之间却还是有些怔忡。不由心中一阵轻叹。
璟燚看来该是最平静的了,但是,那心里到底是真的平静无波,还是波涛汹涌,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离夜,你还真是个神奇的人啊,所有的人见了你,都是真相毕露。
“公主殿下,据我所知,离夜并没有师傅。”感慨归感慨,公主都亲自问了,怎么着也该给点儿面子才行啊。
转头正看见一边笑得悠然的殷悠,那笑容在凤渊眼里,怎么看怎么叫一个“幸灾乐祸”。
想来这被所有人逼供的荣幸以前是他的专署吧。
此言一出,又是满场哗然。
“凤渊公子的意思是说他无师自通吗?”慕容清的话中浓重的讽刺与不信。
“有何不可。”毫不犹豫的反驳。
一时之间,慕容清有些愣神。
凤渊这段时间一直跟在他身边,虽然并不算是下人,然而对自己的态度却也算恭敬,如此毫不犹豫地反驳自己,这样
的情况,从来没有过。
璟燚也有些吃惊,只为那言语中并不明显的理所当然,一边的殷悠也是一脸的理当如此。
“没什么,只是觉得离夜公子还真是天纵奇才。”慕容清渐渐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那个人说得没错,现在的确不应该再跟自己树立太多的敌人,而且,最近自己的情绪确实太过放纵了。
想到这儿,看着璟燚那张精致的面容,心中一阵叹息。
关于离夜的谈话至此告一段落,大家也都明白,不论是凤渊还是殷悠,话都不是那么好套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
个字也不会多说,所以与其在这儿耗着,不如另想办法来得实际。
不过,似乎所有人都很默契地一致舍弃了向本人求证的道路。在这一点上,或得或失就不是一句话说得清楚的了。
接下来的谈话,用慕容清的话来说就是“家常”而已,不过,在座的人所谓的“家常”,对寻常人而言,怕就不是真
的“家常”了。
凤渊与殷悠具是冷眼旁观,璟燚却是在心里笑得讽刺。南宫世家竟然连一顿年夜饭居然也悲哀了到了这种境地了。
“还未恭喜啊。”凤渊突然转过头,对殷悠轻声道。
大厅里各聊各的,似乎也没有人在意这两人的谈话。
“恭喜什么?”殷悠没好气地问道。这家伙的笑脸,现在看起来,居然和离夜那张脸一样,那么“幸灾乐祸”。
死鸭子嘴硬是吧。凤渊笑了笑,眸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戏谑之色。
“女人呕吐的原因总比男人多了一种不是吗?”他可没忘了那个叫翠儿的小姑娘今天提前退席的原因啊。“殷悠公子
,隐先生的医术可是冠绝天下,会不知道?”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啊?!
“夜告诉你的?”殷悠忍下把眼前这个笑得一脸超然的脸暴打一顿的冲动。倒不是他不想,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
对上这个人,那和鸡蛋撞石头没两样。这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而且,到时候肯定又会被抓住机会奚落一顿。
“原来夜也这么认为啊?”故作惊讶状,“那肯定没错了。”竟然一脸惋惜。
殷悠转过头,不想再看那张脸。
过了半晌,殷悠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心里正烦,想要一句话骂回去,谁知对方却先开口了。
“你就娶了人家会怎样啊?”忍笑的声音。
“你今天来找碴儿的,是吧?”咬牙切齿。
“悠,你忍耐力变差了。”笑容不变,眸中却去了戏谑。
殷悠愣了愣,苦笑了一声:“你试试给人设计一下。”
凤渊脸上的笑容慢慢加深,直到殷悠给他看得浑身发毛了,才悠悠道:“我只是好奇,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可以设计你
而已。”
“谁说没有人可以设计我,他不就在……”殷悠的声音突然在此处戛然而止,仿佛不可置信般,“不可能啊,这件事
他至始至终都……”说到后来,几不可闻,仿佛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自然将殷悠这难得的窘迫看在眼里,凤渊笑得愈发愉悦了:“我只知道,看来你这次可是得罪他不轻啊。”
第十六章
夜深了,众人四散回屋。
红烛照亮了漆黑的夜,璟燚在那被映得红通通的走廊上漫步走着。
如此的红艳,却为何让人觉得越发的凄凉?
这样的聚会,从来都不会令人愉快,本以为应该已经习惯了,但是,今天……
繁杂的心思,却在不经意间目光所及处,完全变成了一片空白。
那个人,本不该出现在这儿。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情景之下。
修长的身影,轻轻地靠在走廊的柱子上。
那样的一张脸,极其平凡的一张脸,说是清秀也该是勉强,发丝总是低垂着,使得那张脸也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薄雾
,看不真切,就如同他的人,朦胧隐约,总是叫人看不懂。
那双眼,似是累了,轻轻地闭着,长长的睫毛仿佛是两只蝴蝶,却安宁地停驻,没有一丝颤动。
不忍打扰,悄悄地走近。
其实以璟燚的武功,平时要听见他的脚步声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何况这样刻意为之。
或者,也正是因为这样刻意为之。
在璟燚还有三四步的时候,那羽扇轻启,离夜悠悠地睁开了双眼。
依旧是平静无波,却也清明如常,果然,方才只是闭上眼睛而已啊。
“你……”在等我吗?
话哽在喉间没有说完。太过真切的希望,总是最容易让人失望。
“打扰你了吗?”离夜似没有注意到璟燚神色之间一闪而逝的苦涩。
“没有,我刚回来。”这样,我可以认为你是来找我的吗?
可能是本身不怎么出门的关系,离夜的肤色白皙,走廊上红通通的光映照在离夜的脸上,本来淡漠而疏离的神情间竟
也仿佛多了些温度。
璟燚这么看着,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也慢慢随着那淡淡的温度暖了起来,原本的抑郁与苦涩竟奇迹般地一扫而空。
“离夜,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璟燚的声音不易察觉地轻快了许多。
然后,罕见的,璟燚居然在离夜脸上看到些许仿佛名为无奈和疑为尴尬的神色。
一闪而过,却也足够让璟燚愣上半天了;这样隐约的神色,却也让璟燚的心不可思议般的柔软起来。
离夜欲言又止,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却在这时,离夜的怀抱中似乎动了动。
“爹……”一个脆脆的童音自离夜怀中传来。
离夜穿的衣服,向来比较淡薄,这江南的天气,穿得薄了些,再加上离夜不常出门,本来也没什么,但是今夜,离夜
也罕见地披了一件玄色的厚披风。
璟燚原本没太在意,离夜本来就站在比较暗的地方,那玄色的披风在这夜色的掩映下,也不那么显眼。
听见声音,璟燚这才凝神看去,那被离夜严严实实裹在怀里,现在正嘟着嘴,迷迷糊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不正是
翼儿。
看来,离夜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怕是和怀中这个小东西脱不了干系了。
察觉到翼儿醒来,离夜低头拉开了披风看去。
翼儿还没完全醒来,睡眼惺忪的样子,好像马上又可以睡过去,却又竭尽全力让自己清醒。
看他这样子,离夜有些好笑,却也不做什么,只静静地看着。
过了半晌,翼儿似是终于慢慢清醒过来,也终于看见了已经站在跟前的璟燚。
“璟燚哥哥……”声音中似乎仍带着几分朦胧的睡意,从离夜怀里伸出手来,就要朝璟燚扑过去。
璟燚顺势接过,离夜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那披风从自己身上拿了下来,把翼儿裹了个严实。
璟燚有些担忧地看着离夜。这个人穿得的确太过单薄了。
“璟燚哥哥……”在璟燚怀里的翼儿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笑得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
璟燚伸手在翼儿的小鼻子一捏,笑着说道:“这么晚了,你这个小东西不好好休息,让你爹在这大冷的天里就这么站
着。”
听了璟燚的话,翼儿眼中一黯,急急地朝离夜望过来。
离夜抬手在翼儿头上揉了揉,没说什么,眼神温柔。
“那么,这么晚了,来找璟燚哥哥有什么事?”璟燚笑着拍了拍翼儿的脸,问道。
一听璟燚的话,翼儿马上兴奋地转过头来,对着璟燚道:“璟燚哥哥,我们一起去守岁。”
“守岁?”
“是啊,”翼儿大力地点了点头,兴冲冲道,“爹说,他的故乡以前有一个风俗,人们在一年的最后一年一起守着新
的一年的来临,可以许愿哦。”说完,还用他小小的脸蛋儿蹭着璟燚的脸,生怕他不答应似的。
璟燚这才明白过来。想必是这个小东西听他爹说起那个风俗,就一定要自己来试试,大概也想叫上他,所以就拉着离
夜来这儿找他吧。
“想叫璟燚哥哥也一起去?”虽然已经知晓了答案,但是还是随意地问道。
翼儿飞快地点了点头。
璟燚在翼儿脸上亲了亲,笑问道:“那么,我们去哪……嗯……守岁?”
一家酒楼的雅间,这就是离夜选的“守岁”的地方。
半开的窗户,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街上的景象。
新年的到来,似乎所有人都显得很激动,现在街上依然是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虽然这所谓的“守岁”还未能真正形成风俗,却也未尝不是大家不约而同的期盼。
离夜站在窗口,看着这窗外的景象,在心中感慨道。
“离夜,这‘守岁’到底是怎么回事?”璟燚看翼儿已躺在软榻上睡熟,小声地问道。
“你看着街上的人,”离夜没有回过身,只淡淡地解释道,“大家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虽然现在人们还没有特定的
名词来形容这样的行为,但是,总有一天,随着这样的习惯慢慢演变成特有的风俗,就会有一个词来说明这样的行为
吧。”
“那么,在离夜你的家乡,这样的行为被叫做‘守岁’?”虽然觉得离夜的说法有些奇怪,但是,璟燚还是很快理解
了离夜话中的意义。
离夜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补充道:“其实,严格说起来,那并不是我的家乡,是我朋友的家乡。”
一石激起千层浪,或者可以形容璟燚现在的心情。
朋友?
这是在离夜的口中第一次提起这个词。
真的只是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可以让如此淡漠的你记忆如斯?
纵然只是他家乡的一个风俗,也可以熟稔到这样的地步?
第十七章
“你的朋友?”璟燚用尽全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些,却依然不可控制般地在轻微地颤抖。
或许是从璟燚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离夜慢慢地转过身,背靠着着窗,双手环胸,姿势慵懒而随意,静静地朝璟燚望
过来,许久没有移开目光,好像在审视什么。
被那样一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这样注视着,这天下可能没有什么人可以镇定自若。
然而,现在被离夜这样的注视着的璟燚,心情却有些复杂。
那样一双眼睛,仿佛没有任何感情一样,总是让人本能般地想要逃避,但是,璟燚却从来没想过逃开。
纵然早已知晓他的无情,却无法不沉溺。
即使痛苦,也还是喜欢被他这样看着,沉醉那份仿佛永远无法打破的沉静与神秘中,无可自拔,好像可以告诉自己,
被这样注视着的自己,也许真的在他眼里。
“璟燚似乎对着‘朋友’二字有些感慨。”离夜悠悠的声音响起,并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真的是个很敏感的人啊。
但是,你轻易地看出我的反常是因为那“朋友”二字,却为什么看不出我是为何因这二字反常?
你到底是迟钝,还是敏感?
“没什么,”轻垂下眸,将心中翻腾的情绪尽数压下,脸上勾起几分笑意,“只是对离夜这个朋友有些好奇。”不过
是闲话家常的语气。
“其实……”叹息一般,又转过身去,“是个任性的人吧。”
有些无奈的话,深处却是说不尽的宠溺,如果璟燚现在面对着离夜,还会发现那双清静的眸子竟然有一天,也可以荡
漾出那么深切与温暖的笑意。
璟燚没有看见,但是,只是听着,心中的震撼却一点儿不少。
很多事,很多人,相处久了,不知是因为习惯还是别的什么,可能比别人注意到那些不曾说出口的心思。
离夜的心思向来难测,然而,璟燚知道,总是有些人,可以牵引出他心中某些心思的痕迹,比如,翼儿。现在,或许
还应该加上一个人——离夜口中的那个“朋友”。
那些细微的心思,并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知道。然而,璟燚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多么用心地去注意着那个人。
所以,可以肯定。
也因为这样,心,更痛了。
“不止是朋友吧。”口气不易察觉地尖锐起来,带着点儿赌气的意味。
“自然。”似没有觉察到璟燚的异样。
理所当然的回答,离夜说来轻松而随意,璟燚刹时却觉得有人在自己心上磨刀,心头钝钝地痛,慢慢蔓延到了全身。
明明该是无情的人,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原来也是有情的?
璟燚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直到离夜把一杯热茶递到他眼前。
璟燚有些涣散的延伸慢慢聚焦,终于看清眼前的热茶,以及,那个端着茶碗的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顺着往上看去
,依旧隐约而模糊,眉间的担忧却是真实。
“离夜,对你来说,我是什么呢?”心中想的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此时,璟燚却已没有了那个功夫再去后悔这突然的失言,他只能紧张地看着离夜。
对于璟燚突然的问题,离夜愣了愣,不知道怎么突然跳到这个问题来了。
在离夜的印象中,璟燚一直是平静而理智的,可是,现在眼前这满目的焦躁与不安是怎么回事?
幽深的黑眸,内里仿佛压抑着什么,翻腾着就要呼之欲出了。
离夜轻蹙了眉,将手中的茶放在璟燚手中。
离夜转过身,过了半晌,幽幽的声音传来:“璟燚的话,现在也是朋友吧。”
可是,我并不想做你的朋友啊。
这句话,璟燚终究没有说出口。
朋友,意外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璟燚的情绪奇异般地冷静了下来,只是,那样的平静下压抑着怎样的狂风骤雨,璟燚自己也不敢去想。
“那么,对于璟燚而言,我又是什么呢?”离夜淡淡地问道,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仿佛随意一问。
“离夜,当然是我的朋友。”这是你想要的答案吧。
离夜点了点头,看不出对这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
看看一边的更漏,时间似乎快到了,离夜走到一边,用毛巾在热水中打湿了,拧干,走到翼儿身边,轻轻在翼儿脸上
擦拭,一点一点,动作条理分明。
慢慢地翼儿轻轻地睁开了眼睛:“爹,早安。”看来是睡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