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转过头去看桐君,小子话也不说,买的糕点也不吃,只顾低头看著脚下,生怕也摔了似的。
见我回头,青袖扯了扯桐君示意。桐君一张脸抬起来,老子蒙了。
“谁欺负你了?”
桐君皱著眉,鼻子轻微吸了一下,小心的说:“主子不要怪我。”
“我怪你什麽啊?”
“要不是桐君贪嘴,柳公子就不会摔倒,主子也不会……”说著鼻子一抽,小鼻头通红,眼泪滚了下来:“我就说打破了镜子不好……呜呜……”
老子望天:“这个不怪你,怪那石头。说来还要谢你呢!”
桐君看著我,明显不信。
老子又不能跟他说,柳如清发楞的时候老子才能啃到个皮,可他马上清醒给了老子一巴掌,然後说,三年之约作废。
老子心头乱跳,与他据理力争。老子肯定等得了三年,到时候柳如清必定是老子的,而三年後的柳如清自然也包括了现在的他,所以现在的他出轨跟三年後出轨一样。这毒一定得消了。
最後柳如清无奈:“若有再犯,三年之约必定作废。”
老子一口气放下来,一时冲动啊,後果倒还不错~~
老子把小桐君头揉了又揉,安慰半天,又摸出帕子把眼泪擦了,才叫他信了。
桐君精神一好,果然又热闹了起来。
没一会,听得他问:“这里又没有气酒,怎麽消毒?”
没人应,桐君没死心,拉著人问“千绿,你知道麽?青袖,你呢?”
千绿自然不知道,青袖犹豫的说,语气了还带了点羞:“这个,好像……就是重新……”
桐君急著要知道,催著人问“重新什麽嘛,别吞吞吐吐的~”
“我们……我们私下再说好麽,桐君公子?”
桐君逼不出来,郁闷的应了一声。
老子在前头正听得无比受用,冷不防腰上被捏了一把。不重,也不轻,迎上一双斜过来的眼。
老子嘿嘿两声,继续爬山。
好在这寺庙并没高到天上,半小时没过就到顶了。
这寺庙估计许愿灵,香火旺盛得很,大锺敲得嗡嗡作响,时不时还有人放上几串鞭炮,连菩萨们也好不热闹。
我们自然没抖出身份,站在殿外排队等著进香。老方丈自有一双锐眼,直接走到青袖面前,道:“施主,可是来还两年前的愿了?”
青袖弯腰作揖:“正是。”态度极为虔诚。
老方丈看了我一眼:“请这位施主一起到後堂一叙。”
老子与青袖跟老方丈走了,其他人依旧留在门上等著进香。来都来了,不拜浪费。
内堂,青袖拜过屋里的小菩萨,站起来道:“青袖已差人将五十套僧衣僧鞋送到寺内,请上人代为送与各位高僧御寒。”
老方丈慢悠悠笑了一笑,递过来两个装白水的茶杯,示意我们坐下:“施主诚心,老衲代寺内僧侣谢过了。”
“不敢当,青袖还要多谢上人提点,”说著又是一揖鞠下去,接了茶落了座,然後飞快的瞟了老子一眼:“如今,才应得那愿。”
“老衲惭愧,这本是施主的天命注定,老衲不过窥得一丝,稍微提点施主罢了。”
老子来了兴趣:“方丈,到底是什麽?”
“老衲不过是当日见这位施主愁容满面心似死灰,命线里混杂晦涩,最後却逐渐汇成了一条明线。而那线的源头,正是这位施主隔日之事,老衲便告知他,明日之事万不可抗,否则今日的愿便应不了。”
老子明白了!等於说要是青袖开苞那回来个宁死不干,就遇不上小少爷,也就遇不到我了!
可是老子随即又糊涂了,要是什麽都是天命注定,那老子跟他们的缘分,也是早定好的?那老子之前挣扎推脱的是个什麽啊?!不是浪费麽?
裴旻昨天晚上那一句“这天命,谁又能预料违抗?”又浮了上来。心里极为不安。从老子被撞的那时候开始,不晓得听了多少人说天命该如何如何,没有办法。老子一个社会主义培养出来的无神论者,都被腐蚀光了。
“那,方丈能否得知,在下与五位公子,缘分怎样?”
老和尚一双眼睛望过来,高深莫测看透世事:“不知施主所问为何?”
老子一咬牙,明说了:“就是说,能不能一辈子?”
“这是阴司所隶,恕老衲浅薄,只能在命线显露之时窥得一二。不过只要积德行善,自可福增寿添。”
老子道:“真的?”
老和尚说:“当然。”
积德行善,这太容易了! 老子一激动,茶杯放重了点,破开割了小手指头,流了点血。青袖赶忙摸了个帕子给我扎起,其实挺小个口子,老子都没在意。
老和尚眼里却抖了一下,沈声道:“施主今日恐怕会有血光之灾!”
老子笑:“上人这话说得,我也知道了。”
老和尚继续观察老子,看了半天,才缓缓道:“小王爷这命线好生怪异,好似是跟别人的缠在了一起。老衲惶恐,这血光之灾虽无大碍,却不甚简单,竟像是与王爷纠缠之人……”
老和尚话还没说完,老子明白了一大半,连忙告了辞心急火燎的往大殿那边过去。裴旻要出事!老和尚自个儿把施主换作了小王爷,由不得老子不信!
与老子连命线都缠在一起的,必定是他!
一百××××××××××××××××××××××
小侯爷老早前跟我说过一句话:“其实五个不算多。”老子当日很不屑他,如今全信了。
老子至从看了小侯爷带来那破东西,心里就堵了些什麽。
老子突然觉得疲得慌,心里头。大概平日里积下了,如今才显出来。
只晓得说人家没用,老子也没有用到哪里去,成天无所事事,小心考量著莫惹了这个莫触了那个,每天晚上睡觉该睡哪都考量了又考量,这日子过得!窝囊!
刚才在後堂,听老和尚说关於什麽狗屁天命的事,更他妈的堵了。只是青袖在没好问老和尚。
小少爷死,是天命,可老子活过来,就大大是天命之外!
老子就是被封建思想腐蚀光了,也不信这鬼东西!
话说得好听,每一个都这麽好,每一个都该要,每一个都该爱。
老子莫名的就是犯堵,裴旻,老子肯定爱,可那爱,裴旻讲的也没错,要不是有了那层肉体关系,还不见得生得出来!不过这也就算了,反正现在也好得不得了缠得死紧了;柳如清,老子肯定也爱,可是人家也肯定不爱老子!青袖,也爱了也爱了,就算是日久生情那也算是情,就不说那什麽肉什麽体了;桐君,还可以说有了那麽一些,可千绿,绝对还处於萌芽没破土的状态。好吧好吧,他们是男宠,是弱势群体,都该宠著爱著,现在没爱上的以後也会爱上。
老子只想问问老和尚,老子爱不爱哪个,都是别人本子上写好的?那我算个什麽??
要是小侯爷他也说爱我呢,或者小保他前几天晚上跟他妹子抱怨的不是老子冷落了他这个半兄弟,而是他也爱上老子了老子为什麽不爱他,更或许桐君他兄弟在府里也养得颇为滋润,他也跟老子来个日久生情说喜欢上我准备把那什麽汪书生踢了,我岂不是也都要爱了才对?又或者是天命定了老子该喜欢他们,老子就也要喜欢?
老子为什麽就不能不爱?!
可如今,老子觉得小侯爷说得对,确实都该爱。而且老子就已经都爱了。
老子赶到大殿的时候,只有千绿一人在外头。
小鞭炮依旧稀稀拉拉的在响,又沈又重的锺声也不时在传,比上来时候的还震人心肺。现在想起来,那就是命运的齿轮,那就是神明的启示啊~
老子那时候有点著急,抓著他的肩膀问:“裴公子在哪里?有没有出事?”老子当然看得到千绿眼里闪过一丝由欣喜突变的失望,不过事关重大,一时也顾不到那许多了。
千绿面上调整了下表情,道:“裴公子他们还在殿内,应该……”
“啊?你说什麽?!”旁边不晓得哪个香客点了厉害的鞭炮,老子一时间没听清他讲了什麽,捂著耳朵大声问道。
千绿没有回答。
老子看见他的眼睛猛的睁大,带著惊恐之色,嘴巴也张得够大,看那口型,好像是在喊“主子~”
老子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便被一股力道推开,紧接著耳朵旁呼呼呼三声流弹似的声音响过,四周爆开的红色爆竹纸屑飞了满天。千绿脸上流下一摊血来。
不晓得是血流到了眼睛里,还是根本就打中了眼睛,千绿艰难的眨著右眼,睫毛抖动,看著呆住的老子,带点放心的牵了下嘴角。随即软了下去。
正软倒在老子手臂里。
老子刚才走得急,方丈跟青袖这才赶到。
青袖惊叫一声扑过来,抖著手拨开千绿几缕额发,右边额角三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一个额上,一个眼角,一个太阳穴上,团团绕著眼睛,看得老子心惊胆战。
鞭炮依旧在爆,老子把千绿护在怀里,再不能叫他伤了。
方丈扯下佛珠,一把撒出去打断鞭炮火线,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安静了。老子却忽然慌乱到了极点,心痛,痛得发颤。
老子不晓得这股子痛是从哪儿跑出来的,我只晓得痛彻了心肺。
香客们似乎都围了上来,还有人在老子面前不远的地方不停的说话磕头,殿门口急冲冲的出来一个紫的两个白的影子。周围还有些什麽人事,老子看到也只当没看到。
老子只管问:“方丈!他会不会有事?!”
老方丈道:“施主放心,小施主伤不重,他只是吓昏了。”
千绿被安置在一间斋房,寺里的和尚拿了药,柳如清给他清了污血裹伤,一只眼睛全被布条遮挡了。
老和尚不甚担心的讲:“这位施主只是破了相,却变了命数。如今两位的命线,像是将缠得更紧了。”
方丈说完,与其他人一同到外间去了。留我一人在床前等他醒来。
千绿说过,哪一天爱上他了,要知会一声。老子记著的。
只是吓昏了。老子有点恍然的把手轻轻在他脸上来回摩著,心里也磨著这句话,他怕到这种程度,也毫不犹豫的去挡了。
血光之灾,命线相缠。原来竟是千绿。
青袖以前也说,给人做男宠的,色衰则爱驰。我以为以他们的想法,对容貌的重视甚至会高过女人。既便千绿不会,若是打伤了眼,就更叫我……老子没想过他说的爱我,会是这个程度。老子只以为,他们老是觉得要为自己以後打算,便必须得爱我。
可千绿的一推一挡,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考虑。他不是因为那些才说爱我。
老子突然想起了小保,他那时,也没有丝毫犹豫。可小保那眼里明明是忠是义,千绿眼里却满满的是染了惊恐的情的爱。老子早该看明白的!
老方丈说他是吓昏了的。他怕的不是破相毁容,只是怕痛。
千绿,青袖,桐君,老子口口声声跟他们讲大家平等相处,不要把自己当男宠。却原来还在把他们当男宠看待的,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
是我不该觉得他们只能被宠,不能与人分担与人并肩。青袖在努力,桐君在努力,千绿更是在努力,要出息,要为老子分担世事。哪怕只是一小会,他们也已经做到了并肩而立。
老子的生活没什麽大起大落,这时代太平不用上战场洒热血,兄弟姐妹和睦不用勾心斗角杀兄夺位,小少爷与我为人都还算不错没得罪哪个刺客来让身边人惶惶不安。唯一的危险不过就是被青苔跌马踢被鞭炮炸这种事。
所以我们难得遇到什麽生死相许,也不愿去遇。
做到这地步,已是了不起。
如果可以倒回去,应该是我为他挡灾去难。才叫做宠才叫做爱。
千绿没昏多久。他睁开眼的时候,老子正轻轻的的亲他的左眼皮子。
那双眼缓缓儿睁开,老子连忙坐直了,把深深的痛楚歉疚藏住,只留下完全绝对的诚意,微笑:“千绿,我爱上你了。”
他轻声一笑,眼睛却并没有看我:“就因为替你挡了爆竹?”
“不是。”只是经过这个,老子才发觉到。
“我不信,哪有这麽快的?谢公子不必因此愧疚,不过小伤,千绿也不过是一时糊涂而已。”
老子又一个俯身下去,小心的堵住了那张暗自赌气的嘴。“别这样说,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我。”我知道他意思,他大概也觉得爱上我,有些不值。可没办法的是,就是爱了。
今天才发觉,我的小千绿也会怕也会羞,骨子里,也不过还是个没成人的孩子。
今天才发觉,我的小千绿左边眼皮上有一颗小小的点,深褐色,挨著眼角上一点,长在双眼皮子里头,不闭著的时候看不见,一看见就尤其好看。对了,千绿是双眼皮的。
今天才发觉,我的小千绿的嘴唇清甜异常,让人十分不舍,并不比哪一个差。
老子咬著他嘴巴的时候,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够癫狂的主意,癫狂便癫狂!绝对能让所有人都相信了都安心了都欢喜了,老子也搭著安一次!
再太平再和睦,世道对有的人从来不好。
“千绿,我与你赌咒,你等著看。”
世界上有千万人就有千万种爱。
老子从来不该,就算有丝毫怀疑,他们对我的回护或是依赖,自己有了些对千绿的怜对青袖的惜对桐君的宠对裴旻的痛对柳如清的依赖,也就不是爱。
老子认为,我应该可以得到这些。
其实我比他们哪个要的都少。
我只是希望有什麽事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在身边,就算什麽也不做,静静的陪著也够。就像现在外面那四个。就像现在的我。
下午,老和尚亲自送我们到山门,只与我说了一句:“佛说: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亦会再逢春。施主勿用太过迷妄。”
老子扶著遮了一只眼视物恍惚的千绿,恭恭敬敬回道:“上人说得对,小王再不会迷妄了。”
老子当然不能迷妄了,老子要回去跟封建势力做斗争,要是连自己都不认为是对的,可怎麽斗得起来?
一百零一××××××××××××××××××××××××
回府几日,无甚大事发生。
过了初八裴旻便恢复药浴针灸,老子得空日日忙自己的事。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等等,是一个月清花明的的夜晚,确切的说是正月十四晚上,老子将柳如清拉到一丛花木山石之中,拿绝对没得商量的语气说:“柳如清,这事你必得答应。皇上那边圣旨都写好了,是五个,一个也不少。”
柳如清悠然的看了看天上还没圆满的月亮,又悠然的看了看地上没开出花来的草木。唯独没看老子!
老子并不气馁,老子继续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白了,其实这也就是做个样子,其他的咱们都照旧。你想想看,一起办了总比三年後咱们再单独来一回的好吧?”
柳如清这回看了我一眼了。老子心里一喜,有戏!
老子磨皇帝老哥都磨了三天,趁著过年天下小赦,还加上老爹帮忙上了一书,老姐枕边风无数,才让他答应赐婚。柳如清这才磨了一个多时辰呢,怕什麽?!继续!
皇帝那边一通过,後头三天老子与陈伯私下里准备齐全,连著轿子衣裳凤冠霞披大红花,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才把消息抖将出来,顿时一屋子又哭又笑群魔乱舞,各人表情既相似又不同。裴旻发了怔,似在思索什麽深层次的问题;青袖先是笑著,微微的,不敢相信的神情,笑著笑著眼泪就下来了;桐君一跳三尺高,摔破了好几个碗碟也没在意,照样笑得泪眼婆娑的;千绿面无表情只得两行清泪缓缓滑下。柳如清?柳如清甩了袖子独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