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往下一看,果然看得到江。灰青灰青的一条,也没看到什麽潮。
住持说,壁上有前人题诗,写的便是此处美景。
小侯爷兴致勃勃的去看那些个龙飞凤舞的字去了,好一会也没见挪窝。柳如清天更是看得都发了呆。
老子奇怪有个啥好的,也跟去认字,看了好一阵,才看出个眉目,那上头写的是:玉辇成尘事已空,惟余草木对春风。凭高一望千江绿,目断苍梧夕照中。
老子不由得嗤了一声。
天上哪来的太阳?水也是灰的,梧桐早就没了叶子,还不晓得杆子是不是也被砍了。
住持问:“小王爷?”
老子道:“ 这诗上就写到了一样,风大的紧。”
“小王爷此话不然。历来景是由心生,此诗虽开头索然,但亦有上进之意。若有心,便能看空去事,以对春风。其他不提,敢问小王爷,那苍字做何解?”
老子晓得这些人爱打禅机,可惜我第一反映便是:“苍黄,苍凉。”
“裴公子,你又何解?”
“前面是绿江,又有春风,後面自然该是青桐。苍翠。”
住持不愧是这庙理资格最老的和尚,对著我笑得高深莫测,却是看著柳如清的:“这就是了。如今小王爷看的是冬景,难免心生萧条。若到春日,自然就符了。”
”
说得柳如清眼底震了震,震了下也就没啥反应了,小侯爷脸色却突然好了起来。
老子气闷,听不懂这老头打的什麽禅机!
可打从那天起,柳如清的表情有了决定性的改变。以往那是成了仙似的,如今居然像人了。小侯爷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追求也更积极,天天跟著柳如清打转。
老子呆在门口,一时看著高兴,一时又挺郁闷。最後还是想到上天有成人之美。老子没法的难不成要别人也没法才高兴?
老子出去“游玩”了两天,死也不想再去了,正好裴昱被他爹叫去做事,另外叫来做陪的人又好打发,老子便难得的休养了两天。
青袖似乎也晓得裴家与小少爷有问题,虽然至从喝了几次苦茶之後就再不理裴家人的脸色,一到晚上便跑过来我屋里了。可他还说在别人家里不习惯,并不理我。
不过这没什麽大不了的,小侯爷说在裴家只待七天,这都第六天了。而且至从裴昱没出现之後,天一下就晴起来了。
这天阳光明媚,老子从花园里的假山石背後过,那石头缝里居然开了朵花出来,还是月季,嫩红嫩红的,和青袖绝配!可惜就是有点高。
老子看看四下无人,踮了踮脚跳起来去折,居然还真被我折到了!老子突然有些得意,没注意到花後头一把老刺扎了进去,痛得大叫一声:“哎哟~~”
马上有人应道:“谁?!”
老子转过头一看,从假山那边转过来一个人,居然是柳如清,看到这一手血,神情居然有些紧张。
流血了。老子坐在石头上,柳如清给我拔刺,拔了一手的窟窿眼儿,直往外冒血花。
拔完了又包,柳如清蹲在地上包著包著,突然感叹般的说了句:“你怎麽还是这般不小心t”
老子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有点奇怪,抬起头看他,他也正好看著我。
老子小心肝不禁抖了抖。那眼神,明显是认错人了。
六十八××××××××××××××××××××××
老子尴尬的咳了一声,说: “多谢柳兄。”
柳如清返过神来,赶紧把眼睛甩开了去:“抱歉,在下失礼了。”
今天天气不错,老子咧嘴一笑,指了指旁边的一块石头,柳如清便坐下来了。
柳如清喜欢秦怀南,他亲口说的。
这是一番长谈。
柳如清与秦怀南第一次见面,也像现在这样。小秦怀南跟他爹到宫里玩,大人们赴宴喝酒去了,小孩子在御花园里乱窜,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手上擦掉一大块皮,哭得惊天动地的。当然,柳御医他孙子,小柳如清这时候应景出现并且帮他包扎好了手。
柳如清说这儿的时候还笑,说那时候人小不懂事,还骂了小少爷笨。老子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儿的笑。
老子看了看拿花那只手,心里有点堵,好像还真有那麽点印儿在。
秦怀南的性子,自然不会把他当了恩人,就这一次柳如清也不会有多深的印象。可是後来又出了好几次,这下柳如清算是把他记清楚了,还有时常比他还容易摔到脚的宇文呆子和老跟在秦怀南後头的小小侯爷。
後来,各人长各人的个儿,各人上各人的学堂,秦怀南越大,进内宫就越不方便。柳如清又不算正经官家子弟,顶多跟柳御医在御医院里消磨,见得更少了。直到出了皇帝老爹那件事,秦怀南倒还念著这人小时候帮过他几次,顺手救了。
中间一句日久生情掠过,两个人虽然不是什麽蜜里搅糖胶里和漆,也算得上你情我爱。
再後来,多了个裴旻。年轻气盛的,谁都要争个赢,暗地里没少鸡飞狗跳。两个人斗智斗勇斗得不亦乐乎,搞得小少爷左右不是人,反而出去的时间比在家里的多。然後突然就觉得争烦了,小少爷身边人也多起来了,心也看不清了,反而倒不想去争什麽了。大家河水不犯井水,各管各的事,倒都觉得没什麽了。
柳如清是用一种缅怀往事的口气说的,期间表情变化生动,有幸福有烦恼,最多的是看开了似的的轻笑。
老子突然觉得不对,他这不是从仙人变成了凡人,倒像又高了一个境界,成佛祖了!
真的不对!小侯爷上哪去了?这几天小侯爷不是都和他在一处麽?
老子小心的问:“柳兄……今天怎麽有闲心来这看花?”
柳如清看了眼我捏著的月季花,微微一笑:“符贤云这几天缠得厉害,在下出来避避。”
老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问:“你不喜欢?小侯爷对你也挺痴情了。”
“谢公子,”柳如清拖长尾音叫了我一声:“莫说小侯爷他还小,怕是连自己真喜欢的是谁也不清楚;就是在下,也再没有这些意思。”
小侯爷还小?算起来倒是,好像才到二十吧?柳如清比我都还大一岁。
老子茫然:“你这几天,不是和他挺好的麽?”
他不是从望江亭回来就变了麽?昨天还跟小侯爷出去逛过断桥,虽然说也带了千绿一起。老子还以为他这就是接受小侯爷要以迎春风了!谁知道还是念著小少爷没放。妈的!折磨!
柳如清又是淡淡一笑,道:“在下是想通了。何必整日的郁郁寡欢故作清高?要缠的依然不会少了去。只是小侯爷,与我们本是从小认识的,便是平常相待最好。”
“你倒是这样想,人家要会错了意怎麽办?”老子不由得有点急了,连我个外人都这样看,恐怕小侯爷更是乐昏了头,以为抱得美人归了。那他日後又该有多郁闷?
柳如清叹了一声,道:“谢公子不必担心。”
一时间气氛僵了。
太阳暖洋洋的从假山中间移到假山右边,手里的月季花快要焉了。
柳如清先说话了:“你给裴公子带的水井坊酿,可有准备了?”
“啊!死了,我给忘了!”老子手上一使劲,又痛了。
柳如清瞅著老子手,笑道:“还有两天时间,来得及。”
“柳兄,不如我们出去吃饭,顺便把那酒给买回来?”
横穿竖走,杭州集市好不热闹,柳如清一路上被我拖得左冲右拐的,也挺可怜。
南货北货海货样样齐全,而且皮货果真比北方贵上一倍,看得老子眼花缭乱。由於裴公子那坛子酒,老子把宰相老爹他们要带的东西也记起来了。期间给小公主买了对小蓝蝴蝶头花充当礼物,我可不想被她口水淹死!老爹的等我吃饱了把裴家的车借来再买。
终经过重重人流,终於,又到了烟柳楼。
老子坐在酒楼上跟柳如清对著喝茶,摸出花园里折的月季花一看,揣在怀里都把花瓣掉得差不多了。
正想扔了算了,被柳如清止住了,说别枉费扎了那麽多洞。其实老子看他是想让青袖高兴。
叫柳如清出来的话,本来是随便一说,柳如清竟然点头同意,还有点出乎意料。本来老子以为他肯定是婉言拒绝,然後老子就去找青袖一道出来,然後顺便就把花送出去。
想想,倒还没怎麽跟他单处过,别说出来吃饭了,哪次都是有事求人了才去找,挺没义气。
老子还没内疚完,就发现柳如清居然……只吃素了,也不喝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在吃。早先的时候,他没有的。这人,太会折磨,让人看著心里空荡荡得很。
老子知道劝他没用,自己使个左手夹菜,两个人都难得吃上一口。
饭吃到一半,没料到想起裴旻来了。这出来也一两个月了。
上午听柳如清掏心的说过话,感觉居然更加亲近,想著想著没留神就问出了口:“小少爷与你是那样,那与裴公子呢?”
小保不知道,小李子知道的是个皮,姓裴的都惹不得,现下也只有他像知道的了。
柳如清笑了一笑,问:“谢公子如今,是真把裴公子与青袖,放在心里了罢?”
六十九××××××××××××××××××××××××
老子使劲往嘴里扔了块胡萝卜,说:“是!”
裴家的龙袍惹过事,惹到最後就是裴旻进了相国府,把这事了了。
可裴旻不爱小少爷,柳如清就是为著这一点才跟他干得起劲。他见不得裴旻让小少爷吃亏,明明不喜欢还装得喜欢人家似的。
我就想柳如清这样的性子,怎麽会跟裴旻干得起来,原来还有这麽一段在里头。
三年前还是在这里,裴旻家依旧是奉命给皇帝做皇袍,还是大婚用的。不晓得怎麽的,总之就是赶了一点,裴老爷子忙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
江南绣工多,可好绣工少,能绣皇袍的绣工那就不叫绣工了。连裴家老爷子的老婆女儿都上阵了,绣出来的龙袍才勉强赶上期限急急忙忙的上路,凤袍还拖了几天赶工。和小少爷一起来的朝廷命官分了两路,护送去了,小少爷没走成,留在这儿等他姐姐的结婚礼服。一件衣裳上上百只凤凰,简直把人绣得天翻地覆的。
眼见著凤袍也封了,裴老爷子脑袋一闪,终於发现太阳穴痛的原因了:人多手杂的,那个龙袍上没绣黑眼珠儿!一共二十只!
一场灭顶之灾眼见著就要来临,唯一的希望就是小少爷帮忙把龙袍拦下来补绣眼睛珠子。於是跟小少爷关系好点的裴旻自然就派上了用场,一个美人计,成了。
第二天小少爷一封飞鸽传书,宰相老爹在京城召集了一批绣工,临到皇宫门前硬把龙袍拦了下来,偷偷摸摸折腾了一个时辰,算是混过去了。
老子心里咋呼,劫龙袍啊,这要担多大的风险,要看不惯谁,随便往他家里塞那麽一件,这人就完了,电视剧里都那样的。怪不得裴旻口口声声说老爹对他家有恩了,也怪不得裴家今年这般小心。
这事闹清楚,咋呼就咋呼了,倒没什麽特别的,就裴旻不爱小少爷那一节,老子听著,舒畅!
人家也没必要就把个小少爷爱得死去活来吧?大家公平交易,柳如清那明显是护短!
这顿饭吃去老子五十两,还是因为没要酒。店小二笑嘻嘻的等著收钱,老子问:“贵店有没有水井坊的酒啊?”要不是为了这酒我能故意来这麽贵的地方吗?那个裴昱不是说,这里是杭州最好的酒楼,怎麽著也该有吧。
“这位客官,对不住,三个月前小店是有的!”
“三个月前?”老子一听这话有问题,大大的有,心里慌了一下,最出名的酒楼都没有,其他地方会有?
果然,小二下一句就是:“可这时节运河堵了,川酒运不过来!”
靠,白花了!白花花的银子!
可杭州城这麽大,老子不信就买不出几坛子酒来!
然而,当太阳落山的时候,老子坐在堆满了东西的马车上,无比悲哀的发现,杭州这麽大,老子就是没买到水井坊的酒!裴公子他不是故意耍我吧?
酒没买到,又遇到个小乞丐,柳如清说不如一同把相府要带的都置办了,又说裴家本就与我不好,何必去借裴家的车,拿马车装就是了。
老子一想也是,反正都跑了这一大圈了。於是给了那个小东西一点银子,他便飞似的跑去叫马连了。
结果连小保也乐巅巅的跟著,一路上眼睛乱晃,还惦记著他妹妹,在一个首饰摊子上也买了对簪子,就在老子上午给小公主买的一个地方。
这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了。
老子一堆一堆的往马车里搬东西,丝绸、茶叶、香榧子、青梅、玉器……老子,***,又不小心看到一只黑戒子,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还透著亮,经不起老板吹嘘又把钱送出去了。
老子不过是想连青袖都有裴旻要没有一定不会让老子好过。况且老板说这是千古奇玉,黑的水玉,当年出了一小块,世间最出名的玉石师傅都来了,就打出这一只戒子,戴在身上还防风去湿有益健康。老子问柳如清,他说是大概是真的。
马连居然也在玉器店里看来看去,看中了块小玉佩,狗的。那个银子摸了又放下,放下又摸出来,老子干脆帮他买了,就当加班补助算了。马连欢欢喜喜的接了,好好的塞在怀里去了。难道也是给哪个相好的带的礼?
管他的呢,老子想起裴旻那几坛子酒就郁闷,还不晓得要怎麽交差。
塞了一大车,刚到裴家门口,就感觉到一股杀气。
府门口,小侯爷一双眼睛盯得死紧,跟看老婆勾男人似的。
老子不由得心虚,赶紧跟柳如清撇清关系各走各的。
心虚完了又气闷,人家那还没答应你呢!老子凭什麽就不能跟他走到一起了啊?柳如清还是老子府上的人不是?妈的。
气闷著进了屋落了座,青袖凑到我面前问:“主子……”被老子瞪了一眼,赶紧改口:“那个,小军,你在生什麽气?可是……为著柳公子?”
老子心下动了一动,挥了挥手说:“没生气没生气!我干嘛要生他的气?”
青袖惊叫一声扑了过来:“主子,你的手怎麽了?!”
老子嘿嘿一笑,把揣怀里的月季花摸出来递给他,故作深沈的说:“这麽点小伤,不碍事的。就是可惜都焉了。”
青袖捧著那朵焉了菜还掉了一半花瓣的月季就要哭出来:“主子!你就是为了这东西才伤的麽?青袖宁愿不要!”说著真就扔到地下去,还要踩……这孩子,变了变了……
老子无比神速的从某人铁蹄下抢救出祖国的花朵,委屈的说:“我本来也要扔的,柳如清说你见了必定喜欢,没想到反而惹你不高兴,唉……”别的不说,老子好歹也扎了这一手的洞,还在衣服里捂了那麽久,现在才扔也太不划算了!
这一说还终於让他没掉的泪珠子掉下来了,急著从我手里抢过去,小声说:“主子别,我喜欢,喜欢……”
嘿嘿~嘿嘿~~难得情景如此之好,老子一把搂住青袖啃下去,柳如清我感谢你~
七十二×××××××××××××××××××××××
第二天早上,老子刚起来洗漱好,正一身清爽的站在青袖背後看他扎头发。老子就还这一样天天得人帮忙弄。
青袖从面前不甚清晰的小镜子里头看到我了,转过来微微一笑,没留意到手一滑把头发扎歪了:“主子等一下,青袖马上就好。”
老子也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没想到门外突然撞进来个人,叫得高兴得不得了:“主子主子!府里又来信了!!我们明天就能回去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