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个,我在身边你会乐才有鬼,还乐得无穷起来,正所谓睁眼说瞎话是也!随后他便抬眼看了看梵修逸,那小小的
一张瓜子睑整个被挡在足有一尺高的饭菜后面,根本看不清表情。
而这边梵修逸一面努力吃菜,一面感激俞老爹给他挟了这些他觉得几乎一辈子也吃不完的菜。
他几乎尴尬得想夺门而出了……
就在之前,也在这个厅堂里,俞立刀走进来的瞬间,他明明白白地看到那比他之前听见过任何一次都要更加英俊了几
分的男人,用鄙薄的目光扫过他的脸。他知道他在鄙薄什么,在他眼里好色软弱的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目光是理所当然
的。
虽然后来俞立刀笑着唤自己「小叔叔」,但他也能分辨,他睑上的热络是假的。
他怎会看不出呢?在他身边的兄长们,老师们,太监宫女,朝里的官员,每一个在他面前都表情虚假。
笑也不是笑,哭……也不是哭……
俞立刀今天的打扮显露了他不同的一面,再不是身穿夜行衣那个粗扩而具侵略性的江湖男子,这一身剪裁合体的衣装
,充分表现出他大家公子应有的英俊。只有那双眼里,仍时不时透出灵动的光彩,泄露出他并不是外表看来如此规矩
的人物。
这是民间的男子吗?所谓真正的男子汉,可以为救一名素昧平生的女子而冒险夜潜护卫森严的官员宅第,如雷的干脆
、如风的利落,潇洒地挥洒生命。
可惜……他并不像自己欣赏他一般地欣赏自己。俞立刀能在他爹面前不直言他的劣迹已是奇迹了,以他那般直串的性
子,脸上堆满的假笑只怕已让他心里难过得紧。都是因为他,他不该应邀前来,而该在外面见俞至安的。自己已经是
一个被误会了的人,他不介意他误会自己,却不想见他也一同委屈。
梵修逸默默地想着,因为俞至安的催促,用力地扒了几口饭,还未咀嚼下肚,就听俞至安喜悦地喊着儿子的名,说了
句让他立刻噎住的话。
「立刀你这小死骨头,你可得好好谢谢王爷。在你烦了你老爹这么十数年之后,王爷竟然要带你进宫做好差使,真是
让你爹我心情舒爽哇!」
他猛咳,饭粒呛入气管,让他几乎不能呼吸,面前的菜山也因他的剧震而随之崩塌。
他看见俞立刀猛地站了起来,便紧紧地闭了眼。
他终于忍不住要说了吗?他是个好色之徒的事……
俞立刀嗖地站了起来。
老爹的话无异于天打雷劈。叫梵修逸小叔叔便罢,可让他跟梵修逸去宫里做事?他爹的妄想症越发严重了怎地?
「爹亲你是不是老年痴,知道我的志愿是闲云野鹤竟让我入宫,居然还是跟着这个登徒……哎哟……」
被一个烟锅袋当头敲下,俞立刀被迫矮身,视线便正正对上梵修逸那张闭了眼视死如归的脸。
真是活生生见了鬼了!
眼里望了梵修逸,看着他细致的嘴唇紧抿成一线、隐约露出雪白贝齿啃住了下唇蹂躏,脸色苍白,两道略淡的细眉几
乎拧成一根绳。俞立刀在心里咕哝了一句该死,便再也无力将登徒子三个字说到尾。
「你才老年痴!我看你小子是发了少年狂!你可知入宫办事是个多好的差使?王爷是要你做贴身侍卫!你又可知贴身侍卫
做的是什吗?是保护血统高贵的皇族王爷,你个呆瓜欠收拾的,武功要多高强才能令宫里看得起?这是面子、天大的面
子,给八方缥局长了大脸了!你要不去,我就不认你这儿子,你娘的祭辰你也不必回来了,我老俞家从此没你这个不
孝子!」
俞至安的雷霆吼,没有一如往常招来他那儿子的利嘴反抗,老爹乐得将怒吼变作了侃大山,苦口婆心跟儿子详细讲述
侍卫工作如何开屐与对八方缥局买卖兴隆未来的重要影响。
梵修逸久久听不见俞立刀说话,便小心睁了眼,却正看见俞立刀的背影自门口隐去。
「死小子,无论如何你也得跟王爷去,知道吗?这是圣上皇家的恩典,你若不去,一定会祸害全族!」俞老爹声若洪钟
地大叫,回报他的是蕴满真气自门外飘回的低沉男声。
「我去做护卫便是!」
梵修逸哑然地看向俞至安,后者回他一个「安心吧!」的笑容。
「那小子应承了就一定会做到,梵老弟你放心,立刀从今日起,便是你的侍卫了。」
梵修逸呆呆地思索着。
他……他愿意做他的侍卫,随他入京?他不是厌恶他吗?不……他还是不喜欢他的,看他宴席未结束便转身离去就可知
晓了。管中窥豹,不需要看见全部,只要一个斑纹,就能想象整头豹子的形貌。而俞立刀对他的厌恶,也是如此令人
苦涩地明显……
俞至安好面子,这真不算是个什么太坏的癖好,只是放在了今天这个日子里,就让两个人一夜不得安生。
梵修逸怯生生拒绝俞至安要他留宿的建议的结果,就是这位老爷子以为他怕自己家里的客房不够舒服。于是立刻叫人
把俞立刀从房间里赶了开来好让给梵修逸住。不论他答应不答应,俞家老爹只管夸儿子房间里那张床是城里最大最软
最舒适的床铺,而对他小声的抗拒马耳东风充耳不闻。
等他从俞家老爷「不听不听就不听」独门神功里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坐在俞立刀房里,面前摆了一碗热烘烘嚏嚏香
的玫瑰燕窝粥。
到了宵夜的时候了,梵修逸望望窗外。已是近八月十五中秋节了,月亮大而圆地挂在漆里一天幕,温柔地散发着银色
光芒。
王贵似乎来过,他当时还在愣怔,只记得小太监眼睛里闪烁着星星样光彩说龙眼俞大侠住同个院子真是开心到升天。
是了,他和俞立刀今夜睡同一个院子,他还占了他的房子……这么一来,俞立刀会不会更讨厌他?
梵修逸站起来,走到窗前,滦深呼吸之后,再度抬首望月。
十五月圆,乃是团圆之日,他不在母妃身边……但她恐怕也不会计较这些罢。
原本会在中秋说一定要与他在一起团圆的,就只有那过世了的父皇,和他那善良得连蚂蚁也不肯踩死的乳娘了。
「喂,你不觉得,这月亮又大又圆,白生生地像个煎饼吗?」
突如其来的男声吓得他向后退了一步。窗边了无声息飘出个人影,穿着一件便袍,他大着胆子借月光看了,发现来人
竟是俞立刀,而他眼里还发着幽幽的光。
「你……」他怎么会来?
「你什么你!来者便是客,不请我坐好歹也请我碗粥喝!」幽幽的光越过他的肩,扫视着桌上那碗玫瑰粥。
「可这分明是你的房间……若我不留下来的话……」
「话这么多,那天怎么不得空帮自己解释?我记得我给你不少时间咧!」俞立刀双手撑着窗台,跃进屋内,径自找凳子
坐下,拿着勺便开始喝粥。
这家里的玫瑰粥就是香甜可口,说出去恐怕别人不信,他那五大三粗整天以谋杀亲子为乐趣的爹亲,在他过世的娘面
前温顺得就像条没牙狼,甚而因为娘亲爱吃玫瑰糖而在自家院子里种植了无数玫瑰,这些玫瑰是老爹精心栽培的不说
,还选用了上好冰糖酿制,所以家里的玫瑰粥香气馥郁,别的地方根本吃不到。
偏偏他那狠心的爹因为梵修逸住在家里明自不能当着王爷的面让他顶水罐而把处罚改成不准他吃宵夜,要知道他晚饭
沉浸在叫梵修逸小叔叔的悲愤中什么也没吃呀!害他只好半夜外出觅食,结果被他嗅到最爱的玫瑰粥香,就这么一路
循香而来。正好看见梵修逸呆模呆样地看着月亮独自唏嘘。
吃了几大口,觉得肚子里好歹有了点暖和气息,虽然对这鸠占雀巢的鸠儿心有不满,但为了口腹他也不顾那些了。做
人真是可悲,怎么会有七情六欲?吃饭跑茅坑乃是人生根本,他这个大侠吃不饱也会变大虾的。
照顾了肚皮,眼睛就开始不争气地往那还待在窗边的小鸠儿睑上跑,说真的,要是把叫他小叔叔以及老爹强迫他跟他
人宫的事儿撇一边不谈,还确实不觉得他是色狼,说到底胸口那一团让他看见梵修逸心烦的闷气,根本是源自梵修逸
不肯为自己辩解一事。
他闹不明白这一点,又因为不习惯心里有自己想不利落的事儿,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火气。他是个江湖人,虽然江湖
上的事也有时同样不清不楚,但至少解决的方式可以很爽朗,他没见过被委屈了也不想说理的人,梵修逸真真是头一
个。
这问题让他在床上想到肚子饿,所以今天若不弄明白他只怕还会继续饿下去。爹亲除了给梵修逸的吃的外把其它东西
全部藏起,他不觉得自己再想几个时辰肚皮里这点粥能让他扛到明早。
俞立刀不看梵修逸还好,这一看之下,又觉得眉毛开始倒立了起来。
这小王爷是怎么了?他方才不过调侃一句,怎么就又露如那种委委屈屈又莫可奈何的脸来?他就是不爱看他那样啦!心
烦得紧。他叫立刀不叫立刀眉,现下他整天的立着眉毛皱着眉头……这小子就算可怜可怜他让他心里爽快清朗一些不
成吗?
又呼噜了两口粥,终于忍不住跳起来走到梵修逸跟前。梵修逸正在想俞立刀问他的话,心说我便是知晓对你解说也是
无用呀,不想面前猛地凑出张人脸,竖起眉毛步步紧逼。
「说!那天指名要红袖姑娘,花大价钱买了她的,是不是你?」俞立刀声音沉沉地道。
梵修逸想缩,背后又是一热。他知道,这是被俞立刀按住了后背。他……是不让他逃吗?
「你……你心中不已然有了权衡?为何还要追问?」紧张地咬唇,梵修逸看见俞立刀瞇起了眼,仿佛极不满意模样。
「屁的权衡,你非要我说透彻才肯好好回话?」他气哼哼磨牙,算了,为了打开心里的结,就算小小地毁了他俞一刀
世事清明的美誉也无所谓,反正这里只有他和他,还是他自个儿的房,没人耳长听去就好。「我就是不相信你会做这
种下流事的,明白了吗?你说不是便是不是了,你晓得你差点把我弄疯了吗,我俞立刀从来不委屈人的,被我那穿云
剑砍了西瓜的都是实打实认罪了的坏人,要是我冤枉了你,我会连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
梵修逸心里一震,接着便是一暖。
他……他竟觉得委屈了他?竟觉得他不是会做淫辱女子的人?他……他不知如何形容才好……心里,沉甸甸的,都是暖
……
「什……什么是砍西瓜?」梵修逸心里被这陌生的感觉包围着,不晓得如何反应是好,又因为俞立刀直盯着他,只好
吞吞口水说了句他自己也不晓得在说什么的话。
「砍西瓜就是砍人脑袋瓜子呀!坏蛋恶人,一剑下去、脑浆噗噗飞溅,了结了一条烂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爽快
爽快!」俞立刀呲着牙笑起来,回味自己仗义行侠时节的场面。
「呀!很可怕!」梵修逸小声评价,俞立刀笑着接话:「不可怕呀!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罢了……等等,我要说的根本不
是这个。差点就被你混了过去!给我老实回答了,你知不知道别人买女人给你糟蹋的事儿?快说,不然我可要发火了啊
!」
他以为他已经说得实在够多够明白,却不想梵修逸又咬了唇,闷闷地,眼里藏着怯怯,巴巴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
的模样。
他这是遭了前世的冤孽了?俞立刀双眼发红地看着那排凌虐着面前那菲薄唇瓣儿的牙。要不是这牙和嘴唇长在同一个
人身上,他真想把它们全给敲掉了事。他脑袋是糊涂了吗?难保不是被老爹饿出来的,他现下里十足憎恨梵修逸咬嘴
唇的举动。这仪小王爷脑子进水了怎么地,寻常人开口就说的辩白他就偏偏不能顺畅说明?他又不是地狱恶鬼要拔他
的嫩舌头,怎么这小子雷打不出个屁来,三巴掌扇不出个痛字,真是让他无从忍受了!
「不准你在我面前咬嘴!搞得我如何欺凌你了一样,我就见不得,从此不要在我面前这么做。」
梵修逸犹如惊兔一般惶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目露凶光在他嘴上紧盯不放,随后又见那颗散了头发,毛茸茸又乱糟糟的
脑袋越凑越近,近得他能嗅到俞立刀刚吃过的玫瑰粥香。
「你……别过来……」
只够时间说这句话,接下来再多的推拒都化成微湿的呢喃鼻音,梵修逸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俞立刀的脸越来越大成
了特写,唇齿间开始弥漫起玫瑰芬芳甜美的气息……
第五章
中南城门外,俞至安乐滋滋地送儿子上了马,又叮嘱下人搬了几罐玫瑰糖搁进已快塞不下的马车,这才挥着手送梵修
逸一行上路。
俞立刀骑了匹黑黝黝的骏马走在前面,大约走出去半里,才略略有些回过神来。
梵修逸在他家里住了三天两夜,他就有两夜三天精神恍惚,是得这城外的野风吹了吹,他才觉得清醒了些。
那天夜里他必定是被鬼迷着了,不然怎会想也不想地就对着那小王爷亲了下去?原本他只是想吃碗玫瑰庄一窝粥填肚
子,吃到后面却变成了在吃别个男人的嘴巴,这叫什么事儿?不知不觉做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事也就算了,可他为什么
会觉得梵修逸嘴里的味道比那玫瑰糖还更甜更香?完蛋完蛋,不只是鬼迷,恐怕他是入了魔了。
师父说过,练功人偶尔会走火入魔,看什么都不像原本形状,由心而生欲,由欲而入魔。说不定他就是不自知地走入
了魔道?
他那时真是沉迷在梵修逸柔软唇舌的甜美中了,软绵绵的嘴唇和嫩滑的舌品尝起来滋味奇美,他真恨不得吞他下肚。
要不是他头脑里冒出听说过的那些一轨裤子弟喜欢养男宠小倌的龌龊事警醒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跟梵修逸嘴对嘴
贴在一起到何时才肯罢休。
真是可怕到恐怖了。他是听说过那些一事的,男人跟男人之间做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档子事,模糊了男女之间的界限
、悖逆了天伦。花街柳巷里也不光有姑娘,还有相公,那些粉妆玉琢刻意女气的男子们他也见过,只觉得把好好个男
儿身委屈做了女子实在有点变态,可自己却从未对那样的男人动过心啊!
他不会喜欢那样的男子的,而梵修逸虽柔弱了些却也不会涂脂抹粉,他总是打扮得干净清爽。可既然梵修逸明明是个
男人,自己又怎么会对他……对他做出那种事来?
俞立刀想不明白的事又多加一件,而那被亲的小王爷脸红到脖子根,星眸微垂,抖着肩追问他为何要对他那样做,他
就急火攻心不顾一切先随便找个理由吼了好脱身。
「谁让你尽做些女人才会做的事?大老爷们说句话也吞吞吐吐,你要不是这么扭捏,不啃着嘴巴要哭要哭的,我就不
会把你错当成女人!还不都是你!」
狠心抛却梵修逸惊讶抬头时泪光盈然的双眸,不顾自己的话是如何伤人,那时的他粗声说罢就逃了出去,之后就一直
躲着梵修逸,既然自己都想不清楚,还是暂时不见的好,也是不想看梵修逸忍气吞声小媳妇模样,他也怕自己看了又
做出什么丢睑的事来。
可现下已是同路上京,梵修逸还是他未来要保护的人……他得看他、照顾着他,那家伙恐怕根本保护不了自己一星半
厘,就算他见着他就觉得自己不大对劲,但他也不愿梵修逸在自己身边变作了一条死尸……一想到这个,他就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