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这么多,你有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
艾尔蒙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翻手上的资料。
“一下子要找圣战时的资料,在维也纳那个魔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依旧没有回应。
“……艾尔蒙!”南希终于忍不住双手重重地拍向桌面,恨不得一把把那个什么忧郁天使揪起来,“你还当不当我是
你搭档!”
“吵死了。”艾尔蒙不负责任地扔出一句,然后眉头沉下,“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你不跟我说我才不明白!你把千年前圣战的资料都翻出来,是不是那个魔跟圣战有关?或者你的弟弟……”
“南希,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不然我的‘力’再大也保证不了你的安全。”
艾尔蒙难得地用严肃的口气说出这么句忠告,但眼前浅棕发的蓝衣修女不仅没有消气,反而好像被踩到了尾巴而弓起
了背的猫一样。
“艾尔蒙?弗德!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的人吗!如果我怕死我根本不会进SC,随便选座教堂当修女度过一生就可以!
要不是我没有‘力’……”南希咬住了嘴唇,眼睛里燃烧着的火焰让艾尔蒙也不由地一愣,“亏我们搭档了四年,你
根本没把我当回事是不是?!”
“南希……”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为了你的弟弟与魔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难道就不要为我的父母姐姐和好友报仇?”
又一掌拍向书桌,南希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手掌上一样。书桌上堆得杂乱的资料晃动了几下,哗啦啦地向地上倒了一
片。
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声音,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艾尔蒙看着盛怒的搭档,罕见地有点心虚,把视线回到手中
的文件上。
“……梅隆拉,这个名字你听过吧?”
“梅隆拉?”南希蹙着眉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会儿,然后在看到那堆圣战的资料时,之前的怒气完全被惊愕取代,“你
是说那个梅隆拉?!”
“还能有哪个梅隆拉?”艾尔蒙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嘲讽,但俊俏的眉间依旧是沉重,“七魔侍之一,预言者梅隆拉
。在维也纳我听得清清楚楚,那个魔说了这个名字,而且以那种居高的口气,恐怕那个魔就是……”
“……圣战时的七魔侍……”南希的脸色有些发白。魔主带着他的七个魔侍将大地上的文明毁灭,但最终被圣的力量
封印。有关魔主和七魔侍被流传下来的只是只言片语,但是是每个进入SC的人都熟知的。魔主身边的七人,他们的魔
力据说可以摧毁一个城市。
“上次在教堂的那个魔,自称默法,我当时竟然没注意!”艾尔蒙愤恨地咬着拇指,“恋兄癖默法斯托利、预言者梅
隆拉,还有七魔侍之首的基路,至少已经有三个魔侍聚集起来了。”
“但是怎么会……”
“恐怕是魔主的封印被谁揭开了吧。”艾尔蒙憎恶地冷哼着,但是头脑里突然浮现出了那个古董花瓶。亚雷克……不
会的,不会是他!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的,亚雷克一直是那么洁身自爱,容不得一点丑恶的阴影,不然也不会……
但是基路称他为魔替殿下,那个默法斯托利也认识他,魔替……魔的替身?可恶!亏这里还是SC,竟然查不到一点有
用的信息!
“艾尔蒙?”南希盯着搭档越来越阴沉的表情,把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难道这次的事跟你弟弟有关?”
艾尔蒙烦躁地站了起来,一幅“不用你管”的样子。
“唉,每次一碰到你弟弟的事就这样……”南希叹着气,走到桌边把刚才掉落下的资料拾起来,“不过艾尔蒙,你这
个从来不好好研究资料的行动派怎么对那七魔侍这么了解?”
艾尔蒙很不屑地瞥了南希一眼,“原来优秀的文书派也有不知道的事啊。”
“艾尔蒙!你是不是在故意挑衅?!”
“就是,你拿我怎么样?”
SC天使扬着下巴,但是等了半天,他那从来不甘示弱的搭档竟然没有回嘴,只是在专心地把资料重新归类叠起。地上
很快没了纸张的踪影,桌上杂乱无章的资料也很快变成了整齐的几摞。
“……呐,南希,你的家人和朋友……”
“好了,理好了,我们知识渊博的SC天使继续看去吧。”南希拍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效率。艾尔蒙的问话就像被
停留在了空气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传达到她耳朵里一样。
“……没什么,还是没有消息,恐怕早就……”伤感在眼眸里滞留了一会儿,但仅仅是一会儿,南希抿着嘴让自己笑
了一下,“反正我现在是SC的金牌修女,即使找到了他们我也不会辞职……艾尔蒙,你不用那么震惊……艾尔蒙?!
”
艾尔蒙睁大着双眼,满脸不知是错愕还是恐惧。
“……亚雷克……”
“你弟弟怎么了?”
“亚雷克……醒了!”僵硬的表情瞬间转化为狂喜,漂亮的眸子就像被点亮的灯一样,“亚雷克醒了!”
“你怎么知道他……喂,艾尔蒙!”
“南希,剩下的交给你了,替我请假!”话语越来越远,少年的身影转眼就已经跑到了走廊尽头。被扔下的修女握着
拳咬牙切齿,在那个没有一点纪律感的少佐完全离开视野之后,拳头垂了下来。
“艾尔蒙,你究竟是……”
少年从浴室中走出,身上的水滴还没有擦干,从垂到背上的黑发末端聚出的细流沿着脊柱一直流淌到双臀之间,在经
由纤细的腿落到地上。
屋里有两间卧室,一间的门关着,另一间开着的里有一张空着的床,床头放着一只布满裂痕的古董花瓶。
亚雷克走了进去,眼中只有那只花瓶一样走到床头柜前,伸出的手臂因沐浴的缘故皮肤显得苍白而透明。手指即将触
摸到花瓶,但是又突然在仅剩下几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少年跪了下来,伸出双手将花瓶捧住,用膜拜的眼神看着它
,然后痴迷地吻上冰凉的材质。
“赫法大人……”
“魔替殿下。”冷清而恭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基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手捧着一件衣物。
亚雷克站起来,眼中的沉迷收了起来。
“基路。”亚雷克在确认。
“是的,正是属下。”基路上前一步,将黑色长袍披在亚雷克赤裸的身体上,系上腰带,“殿下的名字?”
“亚雷克,亚雷克?弗德。”
基路皱了下眉,“亚雷克……天使长?”
“前天使长。”亚雷克纠正道。
“属下失礼。”基路在怔了一下之后低头,嘴角露出笑意。
“哎?原来是天使长,好厉害!”
墙角里又出现一个人影,孔雀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就要扑到亚雷克怀里,只是在最后一刻被基路冷冷的眼神制
止。
“默法斯托利。”亚雷克坐到床上,然后再看向另两个出现的魔侍,“梅隆拉、奥德里克。”
梅隆拉沉默地点头致敬,奥德里克沉思了一会儿。
“我们应该不是初次见面。”
“是的,在圣战的战场上。那时我还是个战斗天使,你和魔主在一起。”亚雷克陈述着,但在提及“魔主”时,黑色
的眼睛里异样的柔软一闪,随即又恢复过来,“曼希尔呢?”
“那个妖精!”奥德里克抽动着嘴边的肌肉。基路有趣地看了他一眼。
“恐怕在哪里与男人玩吧,殿下醒了他不会感觉不到,很快就会来的。”
亚雷克无所谓地点头,然后基路感觉到了什么。
“那么我们先告退了——您的哥哥正在回来的途中。”
亚雷克再次点头,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他一个人,那四个魔侍连气息也消得干干净净。亚雷克再次倒向床中,伸出手去
触摸那只花瓶。
“赫法大人……请您再等一会儿,很快……很快……”
少年闭上了眼睛,声音就好像梦呓一般。过了不多久,房门被急促地打开了。
“亚雷克!”
“哥哥……”
9 苏醒的前奏
“亚雷克……亚雷克……”
艾尔蒙站在门口,看到那个缓缓从床上坐起的人,惊喜到极点身体竟然仿佛僵着不能动弹了。
“哥哥。”
“亚雷克,你醒了,终于……”手脚从僵硬中拔起,艾尔蒙狂奔到床边,抱住自己的弟弟,“亚雷克,亚雷克……”
“哥哥,这里是哪里……是你的家吗?”
“是我们的家,亚雷克,我们的。”
“你是私自来人界的,”亚雷克的语气几乎是肯定的,“这是不允许的。哥哥,不必为了我……”
“不!亚雷克,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从天界坠落!”艾尔蒙很激动,双手牢牢地抓着亚雷克的肩膀,“都是我的
错,都是我……”
艾尔蒙埋下头,好似无法正视弟弟那头黑发一样。曾经它是柔亮的淡金色,就好像在阳光上撒了一层星光一样,那种
介于金色和银色之间的颜色曾经是亚雷克的象
征,天界七天使长之一的昼辰天使长的称号由来。那双眼睛也不是这样漆黑的颜色,而是如同天空般的蓝色,站在天
界至高的位置上,有多少天使仰慕那双眼睛,但 是现在……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的那种肮脏的念头!
“都是我的错,亚雷克,可是我……”
“不关哥哥的事,”亚雷克打断了艾尔蒙几乎要出口的话,“哥哥不需要责备自己。”
“亚雷克!为了你,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
“这是……圣典主义者。”亚雷克再次打断艾尔蒙的话,视线集中在他制服臂上的标记。被荆棘包围的十字架,这是
圣典主义者的徽章。“哥哥,你在圣典主义者?”
艾尔蒙点点头,“为了找你的下落……”
亚雷克不再说话,他任由艾尔蒙抱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半晌后再次开口。
“哥哥,我好累。”
艾尔蒙愣了一下后慌忙把他扶下,拉好被子,“你刚醒来,要多休息。我去弄些吃的。”
“嗯。虽然时间不对,但是晚安,哥哥。”
“晚安。”艾尔蒙边说边弯下腰,在离亚雷克的脸不足一拳的距离时突然僵了一下,闭上眼带着不甘愿,吻落在亚雷
克的额上。
一个仅仅是兄弟间的吻。
亚雷克很快就睡着了,这一睡又好像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一样,但是艾尔蒙知道这次他只是真的睡着了。亚雷克的气
还很弱,与当时在天界之巅时那种温和却深厚
的气息完全不同。堕天是怎样的过程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当艾尔蒙追着那已经染黑的头发到人界时,身为同期
在同一根枝条上出生的同胞兄弟的他竟然感受不
到亚雷克的气息。而现在,从亚雷克身上散发出的,是自己熟悉的气息,却又不完全相同,忽明忽暗地,带着某种天
使不会拥有的元素。
艾尔蒙转过头,放眼到床头柜上的那只花瓶。亚雷克坠落到人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一定与这只花瓶有关。艾尔蒙蹙
着眉,在亚雷克苏醒的那一刻,曾经一直缠绕
着亚雷克的魔力似乎减退了,与此同时花瓶上的魔力增强了。这应该不是错觉。在天界时,他只是一个沾弟弟光的天
使,但还不至于分辨不出这种变化。
看来还是应该好好去查查。
艾尔蒙这么想着站了起来,在转身的一瞬间,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住了一样。有什么无形的手透
过他的衣服抚摸着他的皮肤,空虚的声音发出
低沉而轻蔑的笑声,一会儿缥缈一会儿又近在耳边,也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艾尔蒙平日里的大胆放肆就好像被冰住
了,毛骨悚然悄悄地爬上背脊,身体也开始颤抖 起来。
“谁……谁!”
没有人回答,理所当然地。艾尔蒙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猛地回头,房间里空无一人。
亚雷克在熟睡,不远处摆放着那只花瓶。
艾尔蒙大步跨出房间,逃命似地关上门,靠着门板喘着气,身上已经都是冷汗,头脑中一片空白。那种感觉,那种压
迫……
“嘀嘀——”
口袋里的通信器适时地响起来,艾尔蒙连忙掏出来抓在手里,像救命稻草一样。
“南希?……知道了,我马上来。”
屋子大门开了又关上,艾尔蒙检查了门口的结界,终于甩甩头把刚才的一幕归为幻觉向楼下走去。
亚雷克再次醒来的时候,艾尔蒙不在家。不宽敞的房间显得很拥挤,五个魔侍站着坐着靠着蹲着……以及挂着。
“啊,醒了醒了。”蹲坐在床前的默法首先叫出来,歪着脑袋预谋什么似地天真一笑,“亚雷克哥哥!”
“默法斯托利!注意你的用词!”靠在墙上的基路意料中的训斥出声。
“可是……可是默法喜欢叫他哥哥……”默法露出招牌的委屈表情,忽然感到亚雷克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双黑
色的眼睛看了自己一会儿,又转向基路。
“不用这么拘束,我不过是魔替而已。”
“魔替在主苏醒之前代主掌管一切,礼节是必要的。”基路瞥向默法,“就是因为太放纵他,才把他惯成了这么个令
七魔侍颜面扫地的模样。”
默法被这么一指责,孔雀绿的眼睛立刻一片水雾,也不知道是假戏还是真做,“哇”地一声扑到了安静地坐着的梅隆
拉怀里。
“梅隆拉姐姐,基路又欺负我——”
基路面无表情,梅隆拉带着无奈和朦胧的宠腻安抚着默法。至于房间里的另两个魔侍——高大健壮的奥德里克和挂在
他身上的曼希尔——对这出儿童剧一点兴趣也没有,估计千年前就已经见惯不怪,然而依照基路的话位居他们上位的
亚雷克此时却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下子,透过窗帘照进来的阳光都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