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眼充血,虽然穿着的一身制服笔挺,气势逼人,但即使这样整洁的穿着却还是难掩他满脸的疲惫。
正是他游魂似的表情让我吃了一惊。
"请进来,麻烦你们了,你们去忙吧。"
他一方面把门打开请我进去,一边又和那两个警务人员谈着话,不知在交代什么。
我闪身进了这间屋子,一进去,就看清这间屋里的格局,向阳的唯一一张办公桌上堆满了杂物和文件,办公桌后,转
椅后面的墙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纸张,在强烈日光的反射下看不清是什么内容。
阳光透过百叶窗射进屋子里,整间屋子的光源很好,拥有这间办公室的人地位肯定不会低,我在心里暗忖。
"让你久等了。"满眼血丝的年轻警官关上房门,伸出手,似乎准备和我握手。
我低头看了一眼,就让他的手继续放在空中,没有丝毫和他握手的意思。
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很尴尬,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能若无其事的伸回了手,只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昨天,兰水月举办了一场晚宴,我想你是知道的。"
"兰水月交际面很广,我也去了。"
我挑了挑眉,道:"听说她已经死了,这是真的吗?"
面不改色的说一大篇谎话是我的专项,若不是我也想知道兰水月的死因,我肯定也不想待在这里。
"据不少目击者证明,他们最后看见兰水月的时候,她和你一起往下一层楼她的居所走去,当时是九点十分左右,法
医鉴定,她是在昨晚九点到十点之间死亡的。经过详细调查,在这个时间段之内,除了你和她之外,她的居所内没有
任何人,所有人都待在顶层,因为兰水月之前曾交代过,不许任何人下去,所以,在那之后,顶楼通往她居所的通道
都是锁着的,而下面也没人上去过。"
年轻警官叹息了一声:"十点以后,一个侍者下去发现了她的尸体,马上报了案。"
"我叫冷凌峰,是此案的负责人,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该隐,请别客气。"
冷凌峰笑道:"现在我们能不能彼此不存芥蒂,认真谈一谈?"
"当然可以。"
我可以分辨出别人投射向我的视线中包含了什么,现在冷凌峰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猜测我很兰水月的关系。
我挪揶地笑道:"我和兰水月是很'要好'的朋友,警官先生,如果你想问什么,我一定会如实告之。但也请你告诉我
兰水月的死因是什么,昨天我在的时候她还活的很好,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死了?"
"请坐,嗯,该怎么说呢。"
冷凌峰自己坐到办公桌后的转椅上,手里玩着一根笔。
"根据我们法医的验尸结果来断定,兰水月忽然猝死的主要原因是心脏活动恶化造成的心肌缺血,引起心脏麻痹,如
果只是这样,这件事只能算到意外事故里。但在有关兰水月的体检报告里,却没有一字提到过她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那家医院方面的诊断不可能出错,这些资料说明兰水月的身体一直很健康。"
"一个健康人,却忽然死于心脏麻痹,你不觉得这点很奇怪吗?"
〈兰水月猝死一事的结果已经可以确定了,验尸报告就是最有利的证明,就此事件,其实我没必要再查下去。〉
冷凌峰虽是这样想着,但潜藏在他体内的不安定因子却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迫使他有种强烈的想要查清楚此事的冲动
。
〈兰水月死之前最后见的人就是他,他一定知道什么。〉
冷凌峰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坐在他对面的银发美少年,他企图从这个少年的反应里找出来一些线索。
"确实没有可能,但那又能证明什么?"
我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心神不定地答了一句。
〈据我所知,兰水月的身体一向很健康,她更不像我一样有心脏上的毛病,怎么可能会因为那种原因猝死,我心中隐
隐觉得,她的死一定另有原因,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究竟……〉
"换一种假设,假设她本来就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又有吸毒的习惯,吸毒过量导致突然猝死也不是奇事,但……"
当冷凌峰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时,我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冷凌峰从椅上站起来,道:"给你看些东西。"
我完全没有头绪地跟着站起来,转身离座的一瞬间,我看清了冷凌峰背后那贴满一墙的照片究竟是什么。
蓦然间,一股寒流从我背脊窜起,我感觉到体内的血液直往脑袋上冲,全身的血都在瞬间凉透了。
墙壁上贴着的全部是死者的照片,死状各异,扭曲了的死人脸上全都弥漫着妖气。
我感觉它们就像有知觉一样,我一挪开视线,它们就会朝我这边看过来,歪着嘴朝我嘿嘿冷笑,当我看着它们的时候
,它们就变成了静止不动的东西。
我打了一个寒战,这些扭曲了的人脸,我以前居然都曾在梦里看见过,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在那些梦里,我甚至清晰的目睹了他们被杀的过程……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我的脸上滴落到脚边,我不由自主的朝门口退去。
"怎么了?"冷凌峰叫了一声。
"……我……很好。"
在几次想开口失败后,我终于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
"那些人是什么……?"
我指着贴满墙壁的照片,语无伦次地说,我很想大叫,可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低哑急促的呼吸声。
"啊,抱歉,那些全是深夜食人魔案件被害者的照片,深夜食人魔的案子也是由我负责的。"
冷凌峰笑笑,道:"反正他们也不可能从照片上跑下来,看久了也就不会觉得异样了。"
"深夜食人魔。"我低喃着,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不会比墙灰更好看。
真的不会从照片里跑出来吗?
他们绝对不是我杀的,他们的死也和我没有丝毫关系,那种事情光想就几乎让人发狂,更别说去做了。
〈但如果与我无关,我又怎会对他们被杀的每一个镜头知道的一清二楚……〉
〈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自己吓死的!〉
我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各种想法顿时间如脱缰野马,纷叠而至。
它们使我烦乱的几乎窒息,我这个一向最擅长掩饰自己的人,此刻居然因为躁动顾不得考虑自己在冷凌峰眼里的样子
。
怀着做梦一样的感觉,我的精神仿佛已经游出了体外,还在和那些附着怨念的照片对视着。
"终于找到了。"冷凌峰扫开一大堆办公桌上的东西,从里面抽出一叠透明胶片和文件。
'哗啦'几声响起,厚重的窗帘和窗户全被冷凌峰拉了下去,刹那间,整间办公室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我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靠在门上,单手握住门的把手。
"冷警官,你究竟在干什么!?"
'哗'一声过后,啪的一下,黑暗的房间亮起了光照。
南面的墙上挂着一面幕布,幻灯机投下的光就投射在幕布上,冷凌峰站在一旁,往幻灯机下面塞进去胶片。
冷凌峰向我招招手,道:"该隐。"
总觉得这个办公室里有种诡异的气氛,旁边有一个人,至少也会让我觉得多了些安全感。
我不解地靠近冷凌峰,在他旁边站住,往一片花白的幕布上看去。
幕布上出现了一副女性颈部的侧写。
镜头在幕布上不断扩大,我凝神看去,发现这个颈部的特写上有一个已经泛青的齿痕印 ,齿印陷进肉里很深几乎已
经穿透了血管。
蓦地,女性颈部的侧写陡然一变,变成了一份验尸报告,整张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字。
过了一分钟左右,幕布上的验尸报告换成了兰水月的脸,照片旁边写着一排排黑色的字幕,在漆黑的长发下她的脸色
灰白,瞳孔呈现出一种死灰色,透着让我难以忍受的死气,
我向旁边正在调整幻灯的冷凌峰看了几眼,只见他双眼紧盯着幕布,间隙朝我瞟上两眼。
〈为何我要为了一个死女人,在这间诡异的屋子里受一个诡异警察的折磨,还有墙上的那些照片,我再也不想待了。
〉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在这时想起了那个在兰水月宴会上见过一面,名叫做Kamijo的金发外国人,一想起他,我心中
就越发发寒。
"够了,关了它吧!我不想看了。" 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大声的道。
"除了这个咬穿颈总动脉的齿痕外,兰水月身上没有任何外伤。"
冷凌峰说着话,顺手关掉幻灯机,房间立刻又陷入黑暗之中。
"既然兰水月的死因已经确定为心脏麻痹导致的猝死了,那她的事就只能算是意外死亡,脖子上有一个齿痕没什么可
奇怪的,这件事完全没有再调查下去的必要,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种事我真是受够了,冷警官,你究竟想干什么
!!"
我大声叫出两句话,至于这番话是在对冷凌峰说,还是在警告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我已经分不清了。
〈如果我再继续想下去,一定会发疯的。〉
心脏隐隐有快要发作的迹象,在黑暗中,我从身上摸出药瓶,赶紧咽下了两颗药,心情才终于平复下来。
下一秒钟,冷凌峰已经拉开了几层厚重的窗帘。
一时之间,日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把整间办空室照的通亮。
被久违了的阳光照在身上,我心底升出一种仿若从地狱重回到人间的欣喜。
冷凌峰歉意地笑了笑,道:"抱歉,不知道你看完刚才的幻灯有什么感觉,请你来只是想问你,在你最后见到兰水月
的时候,兰水月的举动,或者说话里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昨晚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无论是举止还是说话,她都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冷警官,即使是只有千万分之一可能发生的事,有时也会偶尔出现,虽然以前没有过类似的例子,但一定有什么原
因促使兰水月忽然因心脏麻痹而死,这类事一般都很难查出结果来的。"
当话脱口而出后,我才意识到,我不应该对一个连初识也不算的警官说后面那段话。
〈兰水月的死确实很古怪,这说明不管科学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在世界上,还是会有许许多多无法用现有科学来解释
的事。〉
另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萌生。
〈深夜食人魔究竟是谁,难道是我。〉
我背后有一片诡秘的视线,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散,我打了个寒战,不敢去仔细看那些照片。
〈不,不可能是我,如果人是我杀的,我没理由会害怕一些死人的照片。〉
"对了……"
冷凌峰似乎想起了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心里忽然想起了一个古怪的恶作剧,于是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兰水月脖子上有犬牙咬过的
痕迹,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她是被吸血鬼杀死的。"
"就像这样,吸血鬼一口咬下去,兰水月就见上帝去了。"
我不理对方惊诧的目光,几步走近他,嘴巴凑在他的脖子侧端,作势要朝他的脖子咬下去。
我只是做了个样子,并不是真的要像电影里的吸血鬼一样咬穿了他的脖子,吮他的血。
冷凌峰简直僵住了,骇然之下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反映比我想象中的更好。
〈他以前一定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这样戏弄警官,这也算是为我今天受的一连串惊吓报了仇。〉
他咳了两声,一脸赧然,半晌才说话道:"这种荒诞的说法,有关当局是不可能相信的。"
我脸上带着一抹挑衅的笑容,道:"冷警官,请别介意,那只是个小玩笑。"
如果不是因为墙上贴着的照片太让我心惊,其实在这里看着冷凌峰警官发赧的样子也会觉得很有趣,更何况警察局对
如今的我来说,真正是个比家里更安全的地方。
我正在想,门外突然传出了吵闹的嚷嚷声。
'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我们两个一起回头朝门外看去。
一个面目清秀,穿着时尚,大概只有二十三四岁的女子提着包,满头大汗,焦急地奔进屋里。
我心中懊恼,后悔当时打的那个电话。
她是我的律师张音,当时在警车上我还不知道这件事会怎样结尾,为了以防万一,我给了她打了一通电话,没想到她
这么快就赶来了。
张音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我,立刻冲过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小隐,你什么也不用说!"
接着,她又对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几个警方人员大声道:"我的当事人还未成年,你们无权拘捕他!"
"我们并没有拘捕他,只是请他来此协助调查。"冷凌峰从转椅上站起身来。
另一位跟着她进来的女警员插话道:"小姐,请你冷静一下。"
我耸了耸肩,道:"张小姐,我并没有杀人,你用不着那么紧张。"
张音长长吁了口气,显然是松了一口气,悻悻然对冷凌峰道:"这里谁能说话?我的当事人还未成年,即使在法律上
也完全没必要帮警方协助调查,法律上的事我完全可以负责!你们这样做,已经触犯了法律!"
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警官沉着脸哼了一声:"小姐,这里是警察局,请你讲话放尊重点。"
张音立时和几个警务人员争吵起来,吵的十分激烈,以至于到后来一个警员几乎要和她打起来。
他们争吵的正热烈,忽略了我的存在,我悄悄往外面溜出去。
因为现场一片混乱的缘故,我很顺利的出了警局。
站在已经开始刺目晃眼的阳光下面,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仿佛蒙着一层不祥的雾。
〈那些照片,很有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有个极微弱的声音在飘渺中提示我,要小心。
虽然我最近一直很恍惚,但我也能感觉到,那种迫人而来的急迫,危机感和隐藏在暗处的杀机。不管怎么说,深夜食
人魔的案件总觉得似乎和我有着某种关联。
第一,人不可能是我杀的,但我却在梦中梦见了大量的凶杀片段,有如亲眼目睹一样。
这是为什么?
第二,从兰水月的死,到冷凌峰办公室墙上贴着的死者照片,到处都笼罩着一种不祥的诡异气氛,我下意识地不想和
这两件事有关系,我的直觉一向敏锐,这种感觉应该不会错的。
在短期之内发生了这样多不幸的事,我现在是否也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死神是不是已经准备把我带走了?
每当我想到这些,胸口就会涌起一股异样的不安骚动。
〈关于深夜食人魔的那些事,我是否应该回去和那位冷警官谈谈,也许他可以给我一些帮助?〉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
〈还是算了,一个高级警官应该不会相信这种事的,如果他把我当作深夜食人魔抓起来……〉
我没有接着再想下去,那种后果是我承受不起的。
我从警察局建筑的阴影里走出来,被炽热的阳光晒在身上,顿时觉的一阵天旋地转,体内乏力,差点把胃里的东西全
吐了出来。
全靠身旁墙壁支撑住了全身的重量,我才勉强站稳。
身体传达给脑神经的不适感,已经让我头疼欲裂,根本没办法再想任何事了。
〈可能是因为昨晚熬夜,一晚上又只喝酒的缘故,被太阳一晒,现在才会这样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