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物——那只狐狸

那是如何清丽俊秀的少年！乌黑的长发被雨水沾湿，几缕发丝滴着水，落在他光洁如玉的额前。纤秀的眉睫下，那一

双眼睛如同满绿翡翠，顾盼生辉。纵使眉宇微皱，薄唇紧抿，却也无丝毫戾气，净如清水。

“怎么了？”

那是衬得上那出尘姿容的声音，空灵清澈，宛自天籁。

“你是谁啊？”螃蟹看来看周围傻掉的一干妖/人，只好自觉地问道。

少年一惊，随即幽幽地叹口气，“我是老鲶哪。”

此语一出，连螃蟹都傻掉了。

鲶鱼挥了挥手，众妖/人毫无反应。

“这里很危险，你们快回青蛙那里去。知道没？”鲶鱼嘱咐一句，转身继续战局。

一刻之后，惊恐的喊声响彻四野。

“老鲶？！？！？！”黑鱼和鲤鱼握住对方的手，难以置信地喊叫。

狐狸猛捏着自己的脸，“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听聪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螃蟹蹲下去，拔着小草，“螃螃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修出那样的人身呢……”

……

“大家镇定！”一片混乱中，鲤鱼具领袖气质地喊道。

众妖/人当即静默。

“我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不是震惊！”鲤鱼认真无比地说。

“说的对！鲤子！”黑鱼应合。

“没错，我们是来救老鲶的！”狐狸猛点头。

“是啊，忘了正事了。”听聪说道。

“那个，螃螃有问题……”螃蟹举起手，“怎么救？”

“这种时候，这种事情被这么坦白的问出来，真是让人伤心……”鲤鱼欲哭无泪。

众妖/人无能为力地看着眼前的天空风雷俱起，闪电交错。

螃蟹深觉是自己问错了问题。它低下头，想了想，大声道：“螃螃不怕，螃螃会唤水咒！”

众妖/人看着它。

螃蟹指指天空，“你们看，天兵天将，不是只有一个吗？我们这么多人，一定有办法的！”

“螃螃”众妖/人感动了。

“是啊！我们妖多欺负仙少，绝对没问题！”鲤鱼说道，“虽然我学艺不精，不会唤水咒，但聚风咒还是会的！”

“嗯！我也会！”黑鱼也道。

“黑子！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鲤鱼的表情严肃。

“鲤子！”

“黑子！”

……

它们互相凝望着。

以前，有一条不想吃鱼的黑鱼。和一条喜欢上岸走路的鲤鱼。

终于，黑鱼不用再吃鱼了，但它却不知道要吃什么才好。这时候，它遇上了喜欢豆沙包的鲤鱼。

终于，鲤鱼可以用尾巴走路了，但它却不知道除了听八卦外，还能干什么。这时候，它遇上了会听它说话的黑鱼。

有的时候，总有一些很奇怪的感觉。像是似曾相识，像是相见恨晚。

黑鱼吃着豆沙包，鲤鱼走着说八卦。

而现在，即使没有豆沙包和八卦，它们也会在一起。无论，是去做什么……

……

……

鲶鱼在空中和黑蛇缠斗。

这时，几道光介入，隔开了它们。

“聚风咒！”

空中扬起了狂风，驱散了阴云。

鲶鱼看清了面前的人，开口，“你们做什么！快退下！”

鲤鱼和黑鱼同时一脸不满地否决，“不要！！！”

黑蛇看着它们，漠然地开口，“大胆小妖，敢阻我去路！”

螃蟹一脸正义，“是你先欺负老鲶的！”

黑蛇皱眉。眼前的妖精们，道行低得可怜，但脸上却毫无惧色。

“鲤子黑子太帅啦”狐狸和听聪在下面加油。

“谢谢”黑鱼和鲤鱼很是得意。

鲶鱼一把揪住它们的领子，“给我回井里去！”

三只小妖挣扎着。

“不要嘛！这是我们的池塘，螃螃就不走！”螃蟹手脚并用，涨红了胖嘟嘟的脸。

“帮骐骥逃走，我也有份的！”鲤鱼大声喊着。

“鲤子有份的事情，我也有份！”黑鱼同样大声地喊回去。

鲶鱼怔住了。“你们……”它无奈地笑了，“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小青年……”

“嘿嘿”

黑蛇静静看着，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万物出生的时候，都是孤零零的一个。它以为，自己也会一直孤身一个。但是，它遇上了一条腼腆的鲶鱼。很奇怪的

，明明是水火不容的种族，明明是相去甚远的性格，却有着无比的默契。

一起修炼，一起云游，一起笑，一起哭。每一日，都因为有彼此的存在而变得生动。

直到，那个妖精出现。

道行比它们高，还会占它们便宜的青蛙。三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好像更加开心了。

它喜欢青蛙，也喜欢鲶鱼，不同的喜欢，但却有一样沉重的分量。它知道，无论青蛙最后是决定和谁一起云游天下，

它都会笑着接受。只是……不要剩下它孤零零的一个……

看到内丹晶魄的时候，那种恐惧，让它无法思考。

不想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却被这样的方式抛弃……若这就是它们的选择，它宁可自己离开，这样，就不用“笑”着接

受……

而如今呢？即使是仙，它还是孤零零的。而做妖精的鲶鱼，却被那样的热闹簇拥。

只属于他们的世界，早已不存在了……

……

“乐隽……”它开口，叫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明知道弦青不会出井，还遣走小妖，孤身应战，你哪里来的这般狂妄

的自信？”

鲶鱼静静笑了，“我不是你的对手……一开始，就不是。”它抬眸，“只是怀念而已……”

“怀念？”黑蛇笑了，“你我之间，何来怀念？”

鲶鱼的眼神里，是深得看不透的悲哀，“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但是，乐忻，你若要夷平此地，恕难从命。”

黑蛇看了看那小的可怜的池塘，“为了一个池塘，你要与天宫为敌？”

“不是池塘，”鲶鱼的笑容，足以倾倒众生，“是家……”

黑蛇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有了一丝细微的悸动，然后，又在瞬间消失无踪。

它看着面前的众妖，冷然开口，“既然这样，多说无益！”

九天御雷咒的力量，震动四野。

黑鱼和鲤鱼看了对方一眼，微笑。

螃蟹挺直了腰杆，眼神清亮。

狐狸紧握着听聪的手，感觉到了同样坚定的温暖。

鲶鱼的脸上，笑容丝毫没有淡去。

雷光渐进，风声紧迫。

如果重来一次，它还是愿意到这个池塘，遇到同样的一群妖精。

……章之三十八

九天御雷咒的力量，震动四野……

这时，一道白光搅散了风雷。雨水和地上的积水汇聚起来，重新灌注进了池塘。

“白痴”众妖/人惊喜道。

螭化出人身，白色的衣袂在风中猎猎飞舞。

“我是这里的水官，不准你动我的池塘！”螭柳眉紧皱，声音里是满满的不悦。

黑蛇微微颔首，“我奉天宫法旨，捉拿妖孽。上仙休要阻挠。”

螭用力地摇头，“我不准！”

鲶鱼拉住螭，开口，“螭，不要乱来。”

螭有些愣，“你是谁？”

黑鱼立刻凑上去，一番解释。

螭当即陷入呆愣状态。

鲶鱼的口气严肃异常，“你不能帮我们，这是要削仙籍的大罪。”

螭听完，想都没想就摇头，“我不要仙籍了，我跟你们一起做妖精！”

众妖/人统一地一脸感动。

“白痴情和义值千金”鲤鱼和黑鱼握住螭的手，含泪唱道。

螭认真地点了头，“嗯！”

“螭……”鲶鱼叹口气，“你做不了妖精……谋逆犯上，是要打下凡间的。”

众妖/人都静默了。

“下凡？”螭不解，它努力地想了想，“……下凡，就是变成人吧……那我做人。”

众妖/人看看它，不知道说什么好。

“做人也很好啊。像是音铭和听聪那样，狐狸也做了人，不是很好吗。我也做人”螭笑着，一脸无邪地说道。

“你做了人，就再也见不到蛟龙了……”鲶鱼看着它的笑容，说。

螭的脸色微微一变，它皱着眉头仔细地思考。许久之后，它还是笑了起来，“没关系……我会找到它的。做了人，也

一定会找到的……”

黑鱼和鲤鱼一下子冲到了螭面前，“螭我们错了……55555……我们平时都叫你‘白痴’，故意欺负你……对不起…

…”

螭的脸上染上了红晕，“没关系啊，我觉得，那样叫很好啊呵呵”

“螭”

众妖/人为那句话感动不已。

螭抬头，看着一身黑衣的蛇。

很久以前，它也是这样冷然的仙，是天宫的一条小龙。所有人，都喜欢叫它“白痴”。它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便都

答应下来。但是，隐隐的，可以感觉到，那种呼唤里，带着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后来，它做了一个小小池塘的水官。水里的妖精还是叫它“白痴”。但它知道，不一样了。它们的呼唤里，带着温暖

的善意。也许，这么叫的理由并不是欺负它，而是把它当成了一份子。那种亲切，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还有，那条蛟龙……

有很多事情，它都不懂，池塘的妖精们也不告诉它。它知道，它们是为它好。但蛟龙却会认真地听它说话，认真地回

答它的问题。虽然，总是摆出很凶的样子，但螭第一眼就知道，蛟龙和天宫的那些龙不一样……只是，哪里不一样，

它到现在还无法说清……

螭知道，做池塘的水官，是它一辈子里最开心的事。带着那种开心和满足，即使没有仙籍，做个寿命短暂的人，也一

定会很好的……

“闲话说完了？”黑蛇漠然地问，“若是上仙执意，小仙只好得罪了。”

螭点了头，认真地做了决定。

一黑一白的光辉在天空中穿梭。雨势越来越大，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大湖的水位不断上升，终于，漫上了岸，涌

向城镇。

“啊——学堂要被淹掉了！！！”螃蟹震惊道。

“啊——包子摊要浸水了！！！”鲤鱼也震惊道。

“啊——我还没吃过奶黄包！！！”黑鱼更加震惊道。

“啊——我刚租的房子啊！！！”狐狸无比震惊道。

“……”听聪同样震惊，但不知道说什么。

“引水咒！”鲶鱼虽然震惊，但行动比说话更快。

水势被引导开来，却不肯退去。

“螃螃也来！！！”螃蟹过去，伸手施咒。

“黑子！”鲤鱼喊。

“鲤子！”黑鱼应。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上！”

狐狸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咬着嘴唇，握紧了手。

“我们去镇上帮忙。”听聪拉起她，说道。

狐狸有些惊愣。

“普通人，也有能做的事情啊。”听聪笑着，握紧她的手。

狐狸笑了，点了头。

不是仙，不是妖精，是人。虽然什么力量都没有，但也有能做到的事情……做自己做的到的事情，这就是她做了人之

后要学的第一件事情。

两人拉着手跑向了镇上。

水势越来越大，众妖有些支持不住了。

螭有些担心，便收了自己的力量，控制水势。然而，那一瞬，漫天的雷光，燃亮阴云。它被雷电击中，落在了地上。

“螭！”鲶鱼想要抽身，但水势限制了它的行动，它只能急切地喊。

螭撑起身子，嘴角渗出了血。它看着翩然而降的蛇，眼神坚定无比。

“得罪。”蛇俯视着它，漠然说道。

螭的身上火辣辣地痛，泪水不自觉地滑落。她看着黑蛇纵声飞向池里的妖精，心里的痛，无法言喻。

这时，它的胸口，散出了金色的光辉。它愣一下，拿出了那样东西。

金色的鳞片，温暖的光辉，像是在安慰它一般。

它记得蛟龙告诉它，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就拿出这片鳞来。

它握着鳞片，闭上眼睛，乞求。如果可以，请保护这个池塘吧……

金色的光辉瞬间蔓延，它睁开眼睛，看着那光辉凝成了人形，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面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俊朗男子。金发赤瞳，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霸气。男子的周身笼着金色的光辉，映

亮了阴雨，透着难言的神圣。

『白痴！』那人开口，声音熟悉无比，『哭什么？真没用！』

螭认出那个声音后，反而哭得更加厉害。“蛟龙……”

蛟龙蹲下身子，摸摸她的头，『别哭了……我在这里啊……』

螭拼命忍住眼泪，用力地点头。

蛟龙笑了笑，起身，一跃而上。

黑蛇正要出手，却觉得背后有劲风袭来。它转身，看见了那个被金光簇拥的人。

“你……”黑蛇停了下来，有些惊讶。

『怎么了？不认识我？』蛟龙双手环胸，笑道，『虽然是假身，但容貌应该差不了多少……你的记性不是那么差吧？

乐忻？』

“……”黑蛇皱了眉头，“不愧是龙。”

『过奖。』蛟龙看了看洪水肆虐的城镇，无奈地联想起了百年前的某天，也是这样的风雨，这般的大水。

“你也要违抗天命？”黑蛇问道。

蛟龙的笑，带着深切的温柔，『怎么说呢……这些妖精还蛮会说笑话的，我不讨厌。』

“就是这样的理由？”

『……』蛟龙垂下眼睫，口气里都是笑意，『不够吗？那再加上那个白痴好了……』

黑蛇看着蛟龙，心里有了很奇怪的触动。

龙天生就是仙，无需修炼，一切就都唾手可得。所以，大多数的龙都是目中无人，态度傲慢的。曾经一度身为天宫最

强战将的蛟龙，却为何没了那种骇人的冰冷，反倒多了温暖的平和？

为何，连一度犯了天条的蛟龙都笑得那般的满足，就好像所有的痛苦都被涤净，剩下的只有幸福一般……

只有它，是什么都没有的吗……

这般苦涩的心情，是嫉妒吗？为何明明已经是仙，还有这般的情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