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不想说,他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孔昭……和东方昊,他们都很好。不过等抓到了左相,他们就要去东突了。”
“东突?”戚小久有些吃惊,眼睛瞪得大大,“孔昭他不想跟着你,当他的什么幕僚了?”
“小久,天快亮了,你……”宣齐看着已然落下很久的月亮,再看看天空上最亮的那一颗启明星,“早朝时,我会尽
量,如若还是下了令要杀你……你……”
“好啦,我都明白,总之你按我说的办就是了!”戚小久拍拍屁股站起来,“怎么样,谁带我回去呢?”转身看着宣
齐,一双眼睛亮的灿如星斗,无邪的笑容更是甜过世间万物。
“小久……”忍不住再将小久拥入怀中,宣齐叹息,这一生,或许永不能再拥他入怀了吧……
戚小久在天牢虽然并不知道御风那里进行的顺不顺利,但是他还是坚信,这个时候,宣齐不会骗他。依御风和玉无尘
那么精明的人,即便是有几个武功高手环侍,想要离开,也是不在话下。他并不为他们担心,只是想到这样的别离,
不免唏嘘。
好在这天牢向来关的都是些大人物,虽然潮湿,味道也不好闻,但还好也算干净。戚小久抱着膝坐在牢房一角,想着
方才外面狱卒互相谈论的消息。
他们说,今日朝堂之上真是激烈万分,在远处打扫的小内侍甚至都能听见那声声不绝耳的类似争吵的‘谏言’。他们
说话时会时不时扫一眼坐在牢里的戚小久,眼睛中的表情不是鄙夷,也不是神往,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来
他们也并不知道为何皇上对这个人多加维护,并且不让他们任何人近他的身。
那夜左相的叛逆,虽然到现在为止并不算个秘密,但有些人有些话,并不足为外人道。这朝上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是
混迹官场多年,哪里不知道什么话该不该讲?
几个郁卒看了戚小久一会儿看不出什么名堂,也就不再看了,只围在一起喝着水酒,抱怨着看天牢这样的工作真是苦
差事,天天在这种地方,老了一定得风湿。
朝上的大臣很多时候都是先揣摩皇上的心思,然后再确定谏什么样的言,怎么谏。并不是说口气太硬皇上一定不会采
纳,只是如果都能平心静气,岂不两全其美?
这天的早朝,显然是大臣们猜错了皇上的心思,他们并不知道宣齐夜召戚小久,密谈到天亮的事,所以依旧以为,他
们的皇上,对于戚小久,是非杀不可。于是所有朝臣在皇上还没有说话之前,言之凿凿,非常坚定地,异口同声的上
奏,说既然这飞狐已然抓获,请皇上即刻下旨处死,以免武艺高强的飞狐逃脱。
宣齐当时只问了一句,他于左相谋逆一事有功,如若没半点犒赏之意,岂不让天下人笑话?便是这一句,让朝臣瞬时
哗然,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皇上是不想让飞狐死的。
可方才所有人一片言词激烈,都说这飞狐该死,这皇上要面子,大臣中也多是文士,古来文士最要的,也是面子。于
是大部分人还坚持,飞狐必须马上处死。有猜得皇上心意的官小低微之人,便开始以这飞狐虽偷盗,但从不伤人,还
将所得财物大部分分于穷苦百姓,于左相之事有功上,大加维护,说罪责应予轻判,并不致死。
后又说这飞狐得了珍珠塔后并没有私自占有,而是即刻送回皇宫,此事可以看出飞狐并非不懂国家之义之徒,所以应
该轻判。谁知这样的话一说出,那些朝臣更是有了理由,说这珍珠塔是皇家机密,如今被一个外人所知,更应该要杀
……
戚小久坐在那里听着郁卒有声有色的描述,想象着朝堂上那份场面,唇角轻扬。宣齐这个皇帝,做的也并不是事事顺
心吧。各种力量的权衡,各种人才的招揽,如何做事能让朝臣觉得一碗水端平,并且很有道理,并不简单。
有时候,打江山难,守江山难,同样,让一个国家富足振兴,青史留名,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宣齐他,做得到。
宣齐还是下了旨,说要处决飞狐。三日后正午行刑。
“你说皇上为什么一定要杀那个飞狐呢?看起来他并不是很想让那个人死的样子。”嘴角一颗痣的郁卒看了看戚小久
。
“皇上的心思,谁能猜到呢?”黑瘦的郁卒用动作提醒另外的两个人,让他们声音轻些。
“听说下了朝后,皇上就召那个御赐的雷捕头进宫了,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听说就是哪个捕头抓到的飞狐……”
宣齐召雷风行,是为了那个玉佩的事吧……戚小久敛眉,长睫毛遮住了眸中所有思虑,那块玉佩,到底是什么意思?
雷风行今日的心情十分不好。因为他并没有想到,戚小久的生死,连朝臣都那么关心,并且,皇上已经下了旨,三日
后处决。另外皇上宣他入宫,跟他讲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是皇子?当今太后的亲生儿子?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还有一个孪生的弟弟孔昭?
这一连串的东西一股脑钻进了他的大脑,他却是一点都不敢相信。他记事时就有父母疼,父亲姓雷,是个捕头,他的
所有的东西,都是从父亲哪里学来的。母亲温柔娴雅,十足十的大家闺秀,很是疼他。
他一直以为那玉佩是家传,因为他父亲姓雷。却不想,原来是太后的赐名,不是姓。
并且他虽和孔昭是同乡,算是半个发小,但是孔昭之前并不在那里,是几岁后才来,并且稍大点就离开了。孔昭当时
没有父母,只被一个常年穿着长衫,一身儒雅气质的人带着,那个人,孔昭唤他先生。
任是抓破了头皮,雷风行也想不到,他们,有可能是亲兄弟,同父同母,一胎所生的亲兄弟。若说是兄弟,长得也太
不像了吧……他不想认,不想没有任何依据以前,就推翻了以往所有的亲人,但是皇上说,事实总会出来。
皇上已经派人去他的老家查探,看能不能查到玉佩的来历,而雷风行,这时已然没有经历再理这件事。他的小久,被
皇上下旨处死,就在三日后,行刑。
纵是怎么想,他也没有想到这样的结局。戚小久会死。
他印象里的将来,是戚小久被带到刑部大堂受审,然后判刑。重的话,多关几年,不重的话,打些板子,少关几年。
然后他就可以在有事时去办事,没事时拎几坛烈酒,他和戚小久,一个靠在牢里,一个靠在牢外,对饮。
他会想办法给戚小久安排好点的牢记,最好是能晒到太阳,看到月亮的,这样,小久他肯定很高兴。
不管几个春秋,几番夏雨,几场冬雪,他会一直一直伴着他的小久,等他刑满时,他会在大门口等着他,让他他出牢
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他在阳光下,向他伸出去的手。
之后的岁月,便是圆满。他们一起携手看云烟浩渺,看惊涛拍岸,看阳春白雪,看云卷云舒。他们会在阳光下亲吻,
在月光下追逐嬉戏,然后,抵死缠绵。然后,幸福一生。
那么如今,皇上亲口下诏,要斩小久,他该怎么办?真的任小久去死,然后他陪着他走那黄泉路?从此看不到红的花
蓝的天白的云?小久会不会怪他?他们,真就如此甘心?
要让皇上改变圣旨?皇上说过,君无戏言。
很久以来,第一次,雷风行觉得,浑身像被抽空了般,没有力气。眼前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坚信的一切,是否还
是正确。他的坚持,他的信念,终是伤了最在乎的人。是他雷风行,亲手把戚小久送到牢里,亲手,送上了断头台。
将手举起,雷风行眼神呆滞地看着那一双手,那一双惩奸除恶从不手软的手,他一度以他的这双手为骄傲,因为在这
双手下,不管是死的,还是被抓的,都是天理不容,律法不容的大奸大恶之人。
他嫉恶如仇,他知道什么样的人判什么样的罪,他想让这世间的公理二字,所有人都看得到。
可是他的小久……
眼睛干涩,疼痛,却怎么样也不知道,前边的路,要怎么走……
盗受一百三十一 斩飞狐(下)
古人曾说,中秋之月,若有云遮月,便是冷冬,几场冬雪不管,那天气定是寒得彻骨。
今年的中秋夜,便是月圆,有云,且云厚。那么今年,想必是非常冷了,是上天也在可怜小久吧,虽然不至六月飘雪
,但也有了几分喊冤的味道,不过不知道那位众人口中的英明皇帝,会怎么想?
玉无尘身子轻灵,顶着很是暗淡的月光,唇角扯着轻蔑的笑。
皇上还不是就这个样子?有情如何?有义如何?你帮了他又如何?还不是逃不过一道冰冷要命的旨意。这种东西,她
娘早就懂了,她很小的时候就听她娘说过,在她六七岁不懂事时,却是这个道理记得最深。这戚小久,怎么这么糊涂
!
就御风又不是只有他那一条路走,她玉无尘也不是吃素的,那皇宫大内虽然守卫森严,她上次去也遇到几个高手,但
她也并不是没有能力吧御风就出来!他做什么去跟那负情负义的劳什子皇帝见面,让他放御风!
你把人家放在心里头,事事不想失了人家皇帝的面子,你得了什么?如今……如今还……
玉无尘轻灵的身子在月下飞行,时不时脚下点下地,像极了凌月起舞的仙子,如果,如果眼角没有泪水滴落,随着她
前行的速度往后飘落的话,更是灵韵到了极致。
她要去找雷风行。是他一手把小久送到那种境地,而且虽然小久没说,但一心挂牵的都是他,所以她觉得有些事,他
可以不参与,但她还是想要告诉他。
雷风行那种人,很正直,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会这么做简直认识他的人都能猜出来,但是玉无尘不明白,他为什么对
某些事,就一定要那么执着?这世间,哪里就有一便是一,二便是二的事情?真是痴人!
想着想着,很快看到了雷风行的家。雷风行的房子并不算打,只是有种庄严肃穆的味道,乍一看,感觉跟刑部大堂似
的。却也自是质朴吧,都说房间的模样跟主人几分相似……
咦……这么晚了那个人居然没有睡,没有点灯,在院子里坐着赏月?
玉无尘转过头看了看暗淡到无光,细细勾着的弯弯月亮,这样的月,也有赏的兴致?
纵身跃下,玉无尘拉下面罩。她不怕雷风行会觉得她有什么奇怪,然后马上去查她,青楼女子就不可以有武功了么?
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再说,看这雷风行现在表情,怕是也没什么心情马上去查她吧。
“喂,雷风行!”玉无尘知道依雷风行的武功,定然是察觉到她了,她也不忸怩,上来打招呼。
“坐吧。”雷风行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要不要喝酒?”
玉无尘定眼一看,这才看到雷风行面前有一方小石桌,放着两小坛酒,没有菜,没有杯,他方才就是就着坛口在喝。
嫌恶的挥了挥手,“喂,你不是要告诉我,你是在借酒消愁吧。”利落的坐在石桌上,玉无尘的动作,完全没有了青
楼里狐媚之色,有了几分江湖儿女的豪爽大方,倒是依旧很美就是了,“你不像是要那样的人啊。”
“我只是不知道现在做什么而已。”雷风行抬起头来,虎目在幽幽的月光小发亮,像是条流淌正欢的河流,“我不知
道要做什么,睡也睡不着,京城这个时候又没有歹人可以抓,大半夜做什么都不合适……”
看不得雷风行有几分萧条的样子,玉无尘鼻子一哼,“谁说没歹人可抓?那左相不是逃逸了么?你为何不去抓?想偷
懒就直说,不必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左相被东方下了药,我不知道那个药,所以……”
“不知道就想办法啊,你不是总有办法抓人么?怎么这时候反倒谦虚起来了?”玉无尘杏眸毫不客气的翻了他两眼。
“你来找我……”雷风行目光清澈,并没有喝醉,他的确是有几分伤感不知所为之意,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会思考了。
玉无尘转头米酒对上了雷风行的眸子真正的清明,便是到了这种时候,小久的事,也不能伤他分毫,不能让他担心,
不能让他有这个理由喝醉么?为何他还是这样一种无所谓的表情?难道小久为他失了身,失了心,他都不在乎么?他
真的一点都不爱小久么?玉无尘想到此刻小久还在那冰冷冷的天牢,心头更是怒的像是燃了好几把火。
“雷风行!你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你居然还有脸说睡不着,还喝酒!”玉无尘玉臂一展,桌上的酒全部被扫落,很清
脆的声音过后,酒坛被打破,散发着醇香的液体缓缓渗进土里,很快,不见了酒,只见一块湿了的痕迹,除了酒坛的
碎片,什么都没有剩下。
“是你亲手送他去大牢的!是你亲手把他送上的断头台!”玉无尘隔着桌子,手指头一下一下戳在雷风行的胸口,“
你还是觉得这样做没错是不是?现在小久就要死了,你居然都不敢承认你爱他,不敢承认你自己的感情!”
“你怕什么?你在怕什么?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唉!不配!”
“住口!”雷风行直直看着地上的碎片,“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管!”
“好,好好,好你个雷风行!好一句用不着我管!”玉无尘愤怒转身,“算我玉无尘这一次瞎了眼!看错了人!小久
的生死,与你无关!”眼角忍不住有泪滑过,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行动后悔,还是为了天牢里没有人爱的小久,紧握了
拳,玉无尘深深呼吸,“我真的错了。我就应该听御风的话,不该来的……不该来的……原来你真的会一点也不在意
。”
玉无尘再转身,又是千娇百媚的样子,“雷打捕头,多有打扰,无尘有礼,下次再来青楼玩啊,无尘还有客人,就先
走了啊……”说完施了身法,就要纵身跃起,却不想袖子被一截鞭子缠住,他顺着鞭子往回看,雷风行依旧是八风不
动的死样子,可握着鞭子的手,却在微颤抖,他说,“你今夜来找我所谓何事?”看着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眉间
一紧,大声的喝道,“所为何事!”
玉无尘笑了,笑得春风拂面春意盎然春花灿烂春江温暖,她知道,小久没有白爱了这个,“雷风行,你爱小久么?”
雷风行面色一暗,“这个你管不着。”这样的话,他都不没有跟小久说过,自然不想跟这个女人说。
“是无尘交谈言深了,那么。我换一个方法问,”玉无尘往回走,紧紧盯着雷风行的脸,“你想让小久死么?一个死
字,尤其说的重,几乎让雷风行看到了小久头颅离体,身体冰凉的样子……
雷风行往后退了一步,闭了闭眼,“不……想……“
“那边好。”玉无尘巧笑嫣然。“我今日来,也是看到小久的面子。他那么喜欢你,我才告诉你这件事,但是你不要
想抓我们,凭你一人之力,不可能抓得到我们,而且我们在行动之前,绝对不会让你找得到。两天的时间,雷捕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