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D先生永远是对的——道格拉斯

作者:道格拉斯  录入:06-10

德沃特公爵放下茶杯,朝庄园的女主人走过去,适时展现出自己特有的迷人微笑。
很高兴见到您,夫人,谢谢您来邀请我。
噢,公爵先生,您能来,我们实在是太荣幸啦。
所有的四点钟都是慵懒的,所有的茶会都是相似的,所有无聊的人也找不到更多逃避无聊的花样。很快女士们聚在一起,热切地谈论起家长里短来,而男士们则忙着一边讨论生意,一边下注打纸牌。
德沃特公爵和道格拉斯先生坐到了另一边,端端正正地品尝起美妙的红茶。
唉,我觉得我真应该再娶个妻子,没有妻子,就好像体内少了一根肋骨。最重要的是,将这样无聊的社交场合完全留给女士们吧,我情愿留在书房里擦拭我的枪支。你说对不对,雅各?
我完全能理解,我真后悔跟您来这里。
算了,看在西蒙的份上。
谈话很快被打断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公爵先生,您好。
是艾德尔家的小姑娘,德沃特公爵察觉到,是她母亲打发这姑娘前来搭讪的。
噢,艾德尔小姐,你好。
这位姑娘还没有来得及接下一句话,她那不知道往哪儿放好的胳膊肘已经碰翻了桌子上的茶杯。这个可怜的姑娘看到自己犯下错误,更紧张了,她满脸通红,局促不安,这让公爵反倒觉得过意不去了。他微微笑了一下,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放低声调,和小姑娘聊了一会。
等到小姑娘离开,公爵才换了个坐姿,他的裙子刚才给打翻的茶水泼湿了,黏腻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得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擦一下。
公爵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他随手丢下手套,便悄悄起身离去了。
听说最近伦敦的几次茶会上,都发生了失窃案。
是吗?
那是当然了,伯林先生丢了他的手杖,桑切斯家的茶会上,菲利普小姐将发夹取下来后就再也找不着啦。
女士们相谈甚欢,各色流言蜚语至此通往伦敦的大街小巷。道格拉斯先生则加入了打纸牌的行列,一边听西蒙讲他在美国的生活。道格拉斯先生打纸牌的手气一向不坏,但他有点儿心不在焉,很快就输掉了不少。
德沃特公爵还没有回来。
道格拉斯先生第五次看钟点时,他意识到公爵已经离开超过二十分钟了。
他内心冷不丁感到紧张啦。当然,或许公爵只是在这栋庄园里和谁搭上了讪,但是他不能容忍这种由不确定带来的不安感,一刻也不能忍受。
他立刻丢下了纸牌。

上帝!
德沃特公爵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哀鸣,他现在要怎么办才好?他要这样从树丛里走出去,第二天准成为全伦敦社交界的笑柄!
或许正如他亲爱的道格拉斯先生向他指出的那样,他穿苏格兰裙出来就是一个错误。
方才公爵离开客厅后,顺着台阶走下去,他对格拉斯勋爵家并不熟悉,很快他沿着走廊穿出了建筑。雪昨天就停了,院子里的积雪都已经扫到了一边,但是风还很大。
站在这里透透气也好,他一边努力压住裙角,一边想。
沿着小径看过去,花园前方的树丛则像一个冰雪构架的童话世界。
公爵突然发现树林里人影一闪。
嘿!
他忍不住喊了一声,那道影子仿佛弹簧般,立刻跳起来,逃走了。
毫无疑问,德沃特公爵有一种近乎动物般的直觉和反应力,以道格拉斯先生的话来说,在他身上相当能体现出达尔文的进化论,他准是由猴子或者什么别的动物进化而来的。
可疑这么一个词儿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比理智的判断来得还快的是,他的身体已经跳了出去,冲进树林里。
小皮靴在雪地里嚓嚓作响,公爵跑得相当快,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能抓到对方了。俗话得好,不幸女神只在关键时刻降临。正当公爵只要伸长手臂就能逮着那个倒霉鬼时,他突然听到滋地一声脆响。
显然这要命地声音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
好啦,公爵停下脚步,慢慢往回看,他差一点就叫出声来。他那条红白格子的苏格兰裙,一半裙摆挂在树枝上,只剩下另一半还残留在自己身上。
上帝!他真是尴尬透啦!他的苏格兰裙被划成了高杈裙了,腿也被划伤了。他现在真担心有谁发现他在这里,但老留在原处也不是办法,风刮得他都快飞起来啦。不过比起丢脸,他还宁愿在这里被冻死算了!这让他在诸位绅士淑女面前,怎么解释呢?
噢,公爵先生!您这是怎么啦?
上帝!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公爵忍不住尖叫起来,他差一点没忍住扑到对方怀里去。
得了吧,上帝也救不了您,道格拉斯先生不以为然地向对方走过去,您这到底是在干什么?您是想穿超短裙亮相吗?
情形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我真是丢脸透顶!噢,雅各,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根本不敢走出去!
上次我建议过您读罗伊罗姆斯爵士的一本小册子《论不可知论和我们智慧的源泉》,您一定忘掉了。
我不明白,这个跟我问的问题之间有什么关系,雅各?
那么您就闭嘴好了。
道格拉斯先生掀起裙子看了一会:有没有受伤?还好,您还记得穿厚衬裙和内衣噢,这里给划伤啦,把您的手绢给我吧,公爵先生。
我不觉得怎么疼。
但是在流血。道格拉斯先生将自己的和公爵的手绢系在一起,对着伤口绑了上去,随即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对方身上,您能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吗,我得去找西蒙,让他给您找一身衣服换。
这种意外显然让西蒙格拉斯勋爵感到吃惊,在公爵进房间换衣服时,他终于忍不住将疑问投向了道格拉斯先生。
噢,他这是怎么啦?
和你看到的情形一样,他把裙子给划破了。
上帝!这可真我怎么觉得,公爵先生他没怎么变?唉,他以前也是这么
真遗憾你说得没错,西蒙,我个人认为他除了岁数变大之外,看不出别的成长。
他真的是个很活泼的人。
活泼得过了头。
但挺讨人喜欢的。
我看除了年轻姑娘们,没谁喜欢他。
别这么说,我觉得德沃特公爵为人挺不错的。
也还好。
其实说起来,我以前还挺纳闷的,公爵为什么跟你关系特别好,觉得你们俩一点也不相象。你是大学里有名的学者,还经常跟教授们争论,而他就喜欢约人到处去玩儿。
噢,这真是个好问题!我想了二十五年也没有找到答案哩。西蒙,你哪天知道了麻烦告诉我一声。道格拉斯先生不打算在这个蠢问题上纠缠,但是他突然忍不住脱口而出了一个更蠢的问题,对了,你对做梦怎么看,西蒙?
啊,其实我挺相信这个的,我认为它有时候预见未来。
会是这样吗?
道格拉斯先生还没有来得及在就梦与未来和格拉斯勋爵继续探讨下去,公爵已经换好了一身西装,走了出来。
唉,上帝,我真是丢脸透了。西蒙,你想笑就笑吧。可是,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不要笑得那么大声吗?
西蒙掏出手绢闷笑了一阵,才抬起脸说:您究竟是怎么啦?
我在灌木丛那里看到一个男孩子,他一直鬼鬼祟祟地盯着这边看,我走过去问他话,他一下子就跑了,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就追过去啦。
会是佣人吗?这里有些新来的年轻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不,他穿的不是制服。
也可能只是流浪汉之类的,您知道的,有时候他们
不,不可能,他衣服穿得不坏,我看得出来。
那么您看到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不,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那我真想不出来啦,也可能只是误会,公爵先生。
噢,我希望如此。
公爵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看,最后微笑了一下。
登上私人马车返程时,公爵感到到道格拉斯先生在身后挽住了他。
您腿还疼吗,要我扶着您走吗?
不不,这太丢脸啦,我还好。
我之前就警告过您,不要穿什么苏格兰裙,您还不以为然。
唉,你别耻笑我啦,雅各,我已经觉得够丢脸啦,上帝!
马车在雪地里蹒跚前行,公爵显然还在为今天的遭遇耿耿于怀。
唉,我要是穿着西裤准能逮到他!
得了吧,我之前是怎么跟您说的?真受不了您,您为什么非要坚持穿苏格兰裙,今天这么冷,风这么大!
求你啦,当作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吧,上帝,这太丢脸啦!
那么好,作为交换,我建议您以后别提苏格兰裙,一个字都别提啦。
对了,雅各,公爵及时换了个话题,但我觉得,我跟西蒙提那个男孩的时候,他脸色稍微有点变了,不,我觉得是他的眼神。你注意到了吗,雅各?
噢,我倒真没注意。他跟你说话时,佣人正在把您换下来的衣服递给我。
是吗?公爵想了一会,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我不确定,噢,您在找什么?
唉,雅各,我突然发现,我的手套不见了。我记得我当时是把手套脱下来随手放在了银色的餐盘上,后来我们是不是忘了拿呢?算了,反正手套多的是。
您要是冷的话
道格拉斯先生把自己的手套脱下来递给对方,自己则将手插在了大衣口袋里。


第三章两个年轻人
雅各道格拉斯先生在过往的三十五年人生当中,从来没有如此确凿地在梦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是在做梦。
道格拉斯先生穿着他出席茶会的那身黑色长礼服,戴着白手套,神父和三位证婚人手持圣经,站在他的右侧,表情肃穆,而新娘则站在他的左侧。
他从新娘脚上的小牛皮靴往上看,接着看到高筒厚羊毛袜、红白及膝格子裙和粗昵夹克,唯一不同的是领口别了一枝洁白的百合花。当他视线继续往上,就能看到对方那蔚蓝色的眼珠,和淡栗色的头发。
唱诗班的歌声响起,祈祷福音几乎能直达天际。可是当德沃特公爵向道格拉斯先生伸出手指来时,道格拉斯先发现自己口袋里居然并没有准备戒指。
仪式暂停了,这种感觉非常着急、恼火,即使在梦中,他内心的焦虑也无比真实。
小爱德华勋爵急中生智,从自己手指上取下那枚镶嵌着亚历山大变石的戒指,偷偷塞过去。
校长先生,快,这个给您!
真奇怪,小爱德华勋爵是如何出现的呢?
道格拉斯先生无暇考虑,在神父和众人的见证下,他将这枚戒指戴在了新娘的手指上,但是戒指的尺寸对于公爵来说实在是太小了一些。他只能象征性地将它套在对方的指尖上,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道格拉斯先生醒过来时,德沃特公爵那头柔软的淡栗色头发正伏在自己胸口。道格拉斯先生稍微动一下,对方就惊醒了。公爵很敏感。
几点了,雅各?
快三点了,我得回房间去了,公爵先生。
好的,对了,你的手绢我已经让玛莎洗干净了。
您没事就好,您知道吗?您每次乱跑我都会担心。
唉,雅各,我又没出什么事情。
得了吧,您哪一次没弄出点事情来?
即使不带眼镜,道格拉斯先生也能轻易找到对方的嘴唇,他轻轻地吻一下。
对了,您白天有空吗?我想请您陪我去散会步,下午或者晚上都行。
当然。
他能感觉对方在黑暗里微笑起来。
***
下午茶时分西蒙格拉斯勋爵的来访显然打乱了道格拉斯先生原本的计划,公爵不得不取消了之前答应道格拉斯先生的行程。
你知道的,西蒙他刚回来,急于打开伦敦的社交圈子。
我明白,公爵先生,那么晚饭后不出去走一会吗?
噢,真抱歉,今天是周末呀,雅各,我打算跟西蒙去打桌球,说什么我也得跟他较量较量。
那么没关系。
真对不起,明天好吗,雅各?德沃特公爵抬起下巴,主动给了对方一个吻,我实在是太期待啦。
好的,那么晚上我等您。
看着公爵下楼去招呼客人,道格拉斯先生换上厚大衣,打算趁着没下雪独自出门转转。他出了庄园,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将一份昨天的剪纸指给马夫看,后者扬起马鞭,朝目的地疾驰而去了。
这时公爵则带了客人到了书房里。
这可是我的宝贝,德沃特公爵从橱柜里取出一支长筒猎枪,红漆的枪身很小巧,但是枪筒差不多有十英寸长了。他戴上手套,对着窗外开了一枪,一只蓝嘴斑鸠掉了下来。他耸耸肩,可怜的小鸟,真希罕我窗前的树上还能有小鸟儿在栖息,我原本以为它们全被我打光了呢。
您的枪法真好。
那么,西蒙,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同?
我我竟然没听到声音!这枪声很闷,一点都不带响!
那是当然,公爵将这支猎枪拿在手上晃悠了一下,装了消声器,在军工厂里下的订单,效果很不坏,对不对,西蒙?
您可真了不起,这是您设计的吗?
当然,当然,子弹也是特制的。我实验了很多次,打光了两打弹匣,射击室里都被我打得弹孔星罗棋布啦,公爵随手将猎枪收进橱柜,不过效果还不是顶好。
您可太了不起啦。公爵先生。
每次雅各都认为我是笨蛋,他总瞧不起我,唉,等我完全成功后,我一定要吓他一跳。
您已经吓我一跳了。
9*18毫米的子弹,重量还不到两磅,这很不坏,对不对?好啦,看完了我的杰作,我们下去喝茶吧,西蒙。

下午茶、晚饭、打桌球,从蓓尔美尔大街的桌球俱乐部走出来,夜已经深了,街道上寒风凛冽。很久没有跟高手切磋的德沃特公爵依旧显得兴致勃勃。
上帝!我竟然七局里输给了你六局,喂,西蒙,你究竟在美国学了些什么?
哈哈,实际上,美国台球协会有不少好手,不过我还是拿了好几次分赛区的冠军。
等候已久的四轮马车停到他们身边。
在马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公爵突然觉得,茶会上那个神秘身影在缝隙里一闪而过。公爵下意识回眸去看坐在他旁边的西蒙格拉斯勋爵,借着马车前悬挂的灯光,他注意到年轻的勋爵那张泛红的脸颊变得苍白了。
德沃特公爵回到庄园里,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他径直上楼,卧室里点着蜡烛,道格拉斯先生正坐在烛光下翻一本书。
真抱歉我回来晚啦,雅各,真没想到,西蒙太厉害啦,我原以为我至少能赢两局的,上帝!
没关系,我正好想把这本书看完,看来您今天跟格拉斯勋爵玩得挺高兴的。
是的,是的,公爵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对了,雅各,我今天又看到那个人影了。我觉得西蒙很不会演戏。不过事实上,他是不怎么会演戏,以前让他演个路人甲都背不好台词。
您想说您很会演戏吗,温莎剧里的福斯塔夫爵士?
噢,别这么说,雅各,我演戏还是很不坏的,如果不是戏剧社团那些人总是不让我当主角。
您是挺会演戏的,公爵先生。
好啦,这事情挺奇怪的,不过我突然很有兴趣。
道格拉斯先生合上书,夸张地叫了一声:噢,可怜的西蒙!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雅各,你得要帮我。
对了,请问我有荣幸明天下午或者晚上邀请您出去散会步吗,如果不下雪的话。
当然,当然。那么我现在可以坐到你腿上吗,雅各?我有点累了。
为什么?椅子在那边,而且,您比我还重两磅。
唉,雅各,你为什么总不喜欢
我觉得那有点太轻佻了,公爵先生。
只是调情嘛。
感情不是颜料,不是调出来的,公爵先生。
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那么真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算了。
道格拉斯先生伸手揽住对方,公爵迟疑了一会,轻声问:你不讨厌我这样吗,雅各?
得到对方的同意,他才敢伏在对方肩头,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交给对方,这个怀抱虽然总不是那么热烈,但令他感到无比安心。他附在对方耳边,想轻声邀约一场鱼水之欢,但是他听到道格拉斯先生说:
不过我得说,公爵先生,不止我一个人在等您。
噢,怎么啦,是谁来啦?
敲门声一响,德沃特公爵立刻从对方的臂弯里跳了出来,他整了整衣领,又恢复了仪表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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