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都．神殇夜——雨天等放血

「你若是指从未动用过的脑部发霉的话……我同意。」

雌雄莫辨的沙哑嗓音无论在任何时候听起来都极为舒服，然而言语内容却与嗓音呈一百八十度反比，极为刺耳。

与连声抱怨天气热的亚克同样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拿着公文夹扇个不停的艾尔·罗赛德表情亦是同样心浮气燥。

他向来最讨厌大热天，更讨厌流汗，因为这会让他精心涂绘了三小时的妆在短短三分钟内报销。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性是不爱漂亮的！虽然变性只做了一半，但勉强还算是一半女人的艾尔却也是个标准的爱美族。

纵使脸上的妆已经因汗水而卸得差不多了，但那保养有道的皮肤以及修得细细长长的眉毛，仍旧让他的美貌不受半点影响。

只是花朵再美，没有适当的生长环境也是枉然。

才刚编制完毕、连办公室也是刚从仓库临时改装的执行二课，别说是空调跟冷气机这些先进物品了，他们连冰箱也没有！

真要说执行二课拥有什么不同于其他部门的了不起的先进东西的话，那大概就只有厕所了吧？

在执行二课办公室附设的厕所大门背面，贴了一张令男性们都会多看两眼的性感裸女海报。但这还不是重点，这张海报的最大卖点在于上头附加的标语──「为了你的下一代，离开前请记得洗手」。

只不过二课的众男性们会不会只注意到上头的两点并故意略过下面那一点，这就不得而知了。

「抱怨会让室温增加，你就当作自己在洗三温暖不就好了？」

「那还真是廉价的三温暖呀，普通三温暖不都还有美女陪浴吗？」

「你的眼睛是长在鞋底呀？要美女这里不就有一个了吗？」

挤了挤将制服塞得饱满的伟大前胸，再站起来摆了个模特儿的姿势。

不能否认，艾尔亮丽的外表及婀娜身段与执行二课的厕所女神一样诱人，但对于一个早就知道他下面还有东西的亚克而言，艾尔再怎么美也是半个男人呐！

「咱的天线只接受得到来自真正美女的电波。」

「罗嗦的男人没有女人缘，说起来，贵霜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呀？」

没任务时的空闲时间，情愿摊在自己办公桌前天南地北地聊天也不愿站起来动手整理环境的执行二课三人组，今天竟难得只有亚克及艾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抬杠，若不是贵霜的存在感十分强烈的话，艾尔真会以为他早耐不住热翘班回家了！

「我在查资料。」

听得出艾尔对自己正在进行中的工作很好奇，也知道对方懒得从办公桌移驾过来的贵霜只好举高手中那本精装书，让对方看封面的字样。

要是不这么做的话，一旦让艾尔开始问题炮轰，那可比执行一课的精神拷问还恐怖！

「毒品大全？你查那个做什么？」

「就是……想查嘛。」

「哦？你想查什么？」

「夏娃的苹果。」

「E开头的档案呀？我看看，夏娃的苹果，那个误吃一丁点就等着下地狱的毒药？你查他做啥？」

对人类而言或许是如此，但贵霜哪敢说家里正好有一位为此而苦的妖魔呢？

私藏苏芳的事，全八十六分局只有同处执行二课的亚克知道，尽管艾尔也是自己的同期好友，而且与亚克一样是自己少数能无话不谈的朋友。但是像这种有可能丢饭碗的事，还是能少拖一个下水就少拖一个下水吧！

然而，就算贵霜想隐瞒，他与亚克却也明白艾尔这名骇客的高超解密功能，并不尽止于电脑软体上！

「喂，贵霜，难道你……」

正当骇客准备进行心理解码时，一旁的开门声正好救了贵霜一命。

但严格来说，打开门进办公室的执行二课课长──弗兰·莱辛卡绝对不是贵霜的救命恩人，因为他是来公布坏消息的！

这名看似比艾尔还注重打扮、西装一丝不苟穿在身上的青年在关上门后，竟一边抱怨室温过高，一边伸手抓乱服贴地僵在头上的灰发，并用很没气质的动作打了个大呵欠。

西装！是装给长官们看的。

礼仪！是取悦长官们用的！

在办公室里只有三只下属的状况下，他还要装给谁看呀？

「真是，一看到你们这三只巨汉杵在办公室里又觉得更热了。」

「课长辛苦了。」三人不约而同的向最后进来的长官打招呼，当然艾尔还免不了要小声抱怨对方说自己是巨汉的事。

「课长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呀，确实很累，艾尔帮我发一下。」

说着，将手上资料传下去。

「贵霜、亚克，先问你们另一件事。上礼拜你们去支援一课时……没发生什么事吧？」

弗兰年纪虽然比在场另外三人都要来得年长，却因为长得一张娃娃脸的缘故，让外表年龄看起来比走颓废风格的亚克、贵霜两人还来得年轻些。

然而此时，从弗兰那只装酷的平光眼镜后投射出刀锋般的锐利光芒，竟直挺挺地插入两人的心虚地带。

「什、什么事？」

「刚才一课的英斯利课长告诉我，那天收队回来后，核对查获的『货物』少了一件，听说不见的还是只妖魔。」

扯松领带后，弗兰双手抱胸，视线来回巡视两人。

而窗外偶落的阵雷，竟巧合地反应出两人受震撼的内心。

「那天……我没有看到任何妖魔逃走。」

对！是没有任何妖魔逃走，因为短缺的那一只，就是被他藏起来的！

「我也没看到。」

既然贵霜都这么回答了，帮忙行凶的亚克也只能如此回应。

他俩都没有说谎，但也没有道出事实。

「是吗？那好吧，总之，最近局长可能会过来关切，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

「咦？」

关切？

不会吧？难道局长那个不管事的家伙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了？

亚克及贵霜面面相觑。

「咦什么？那种成绩想要不受关切也很难吧？」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切换话题的弗兰，指了指刚交到三人手上的资料夹。

「全警政局共一百六十九间分局，将所有执行课的巡警加起来也不下五千多人，你们相当荣幸，能在这五千多人中勇夺射击的一、二、三名。」以一脸受不了白痴的模样摊手叹气道：「而且还是倒数过来的前三名。」

到底是怎样的机率分配，竟然把手最残的三个人全编进第八十六分局的执行二课呢？

「咦？可是我有中一分耶！」

「对，但是你其他九十九发全打到其他地方，下面是损害赔偿单。」

不等艾尔惊叫完，弗兰立即接口要他翻开下面那厚厚的一叠损害明细。然而，这还只是倒数第三名的惨况而已。

可想而知，第三名都如此凄惨了，当然就更别说一百发子弹全数打到其他地方去的贵霜及亚克了。

即将得到分局长的关切，这已该算是天大的恶耗了吧？

但坏消息还没结束！

「下个月，你们将参加另外一场枪击测试，届时，总局会派人前来监察。噢，可别怪我事先没告诉你们，若是这场测试的分数还是个位数的话……呵呵。」

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之后，是将闷热空气冻结至冰点的空前危机。

「我会很乐意把你们当作人形立牌捐赠给靶场，以提高其他同事练习的效率。」

【妖都．神殇夜】《第二章-2》

现今始祖星（地球）上，少数几个繁荣地带里，一定建有几座涵盖城市上空的透明蛋状光幕。

这层光幕，是领导了新世纪五百多年的「创神会」的人造神之恩典。

薄薄的一层光幕摸不到实体，其成份亦无法以科学方法来分析。虽充满谜团，但它却能确保区内空气品质以及隔绝毒雨降落其中。

尽管光幕无法阻绝能力强大的妖魔进入，这块生活水准较其他地区还来得高级的宝地，还是让祈求生活能过得好一点的百姓即使抢破了头也要入住。

「房间小一点也无所谓，我是不是也该搬到这里住呢？」

涌现的想法，被新开幕游乐园宣传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打断。

两名巡逻中的执行二课巡警──贵霜以及亚克正光明正大的站在小吃店旁抽烟摸大鱼。

「搬到这里住？先不论你的资格是否符合，光房贷就够要你的命了吧？」

「是没错啦，只是在想，是不是该换个环境比较好呢？」

吐出的烟圈随即被空气融解净化，然而盘踞贵霜脑中的、苏芳毒瘾发作时的表情却始终散不去。

虽然发作次数确实有逐日递减的倾向，但贵霜每回见到苏芳咬出血的下唇时仍不免要心痛万分。

不！若要将那种天人交战的煎熬说成「心痛万分」，那实在是太过轻描淡写。

见到自己喜欢的对象在面前发情，却只能抓住濒临断裂的理智，效法旧时代文人雅士如泰山般坐怀不乱的精神。

像这种时候，除了避免发生情不自禁的意外之外，贵霜能做的事情真跟鸡蛋上的毛一样少。

若能在替他擦汗之馀再想办法给他好一点的环境话，应该能减轻一些痛苦吧？

不过贵霜大概没想过，只要他把房间整理干净，一样能从猪舍升级成狗窝了呐！

只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

为了朋友着想，亚克自然是毫不留情地替贵霜打消这个要命的想法：「孩子，不要想了，就算薪水再高又如何？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地带，能受上乘待遇的只有那些纯水养殖无菌生长圣子呐。」

将巡警制服穿得很颓废的红发青年，一双散发肉食动物气息的绿眸紧盯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美丽女性。

那样真的很像是大草原上，盯着蹬羚不放的凶狠狮子。

将烟蒂踩熄在地上，望着一旁不知打哪钻出来的清扫机器人，亚克不屑地笑出声。

「我大概知道你产生这想法的原因，但先不管你家那两只有没有办法与那些脑袋里全装着厨馀的圣子们和平相处，光是每夜拨放的圣言歌就有你好受的了。」

创神会自开启新时代后，便推崇干净的「无性生活」。希望有孩子的夫妻只要至该区创神会设立的神殿，即可提出要「做人」的申请。

由父母双方提供受精卵及精子，神殿人员便能在试管内将胚胎直接培育成父母们所希望的新生儿。

创神会管叫这种由试管及生命维持器培育长大的孩子为「神圣的孩子」，也就是「圣子」。

听起来作法似乎有违天理，但旧时代结束时，正是爱滋与各类性病肆虐人类世界的巅峰时期，因此创神会推动的「无性生活」于当时受到相当大的肯定。

然而，五百多年后，一切病痛甚至延长生命都能靠机器解决的现在，创神会的首脑却还以「维持优良传统」之故，持续推行该做法。

也因为身负优良血统，又是干净的存在，因此「圣子」们下意识里就是觉得自己与其他人不一样。

「你能想像一出门就得面对一张张欠揍却又不能揍的脸的那种情况吗？就当作是为了苏芳好，你可千万别打这个鸟地方的主意。」

虽然亚克并非居住于光幕区内，但自家对门就住了个嚣张至极，又自认不可一世的圣子，因此他十分清楚那种生理厌恶所带来的困扰。

「说的也是，雨季一年也才三个月，但要我听上一整年的圣言……」

啊、啊，还是算了吧！

「我又不是禁欲的和尚，念经这种重则大任还是交给苦行僧吧。」

「我就说吧，不过你现在的状况跟禁欲差不多了吧？美食就摆在眼前却还是只能拿拖把来拖满地口水。呐，今晚要不要出去发泄一下？水瓶座的香香公主说你很久没去看她了呢。」

水瓶座是贵霜及亚克常去的地下酒吧，香香公主则是该店扬名全BL18区的大牌台柱。

不能否认，比起情愿将美丽脸蛋及身材紧密裹在神教服里头的青涩百合，穿着大胆且身材惹火的香香公主简直就像朵开放在黑夜里的夺目烟火！

贵霜确实很喜欢她，但那尽止于酒家女及寻芳客的关系，绝对不是因为苏芳比她露得更多才移情别恋。绝对不是！

「哈哈，我还是不去了。但别跟她说实话呀，要是她知道实情大概会很生气吧？毕竟女人是最不能听到别人在她面前夸赞另一个人长得美的呀。」

「不止女人吧？咱们二课那只人妖还不是一样？那待会巡逻结束后你要直接回家了吗？」

「嗯，怎么了？」

「是哦？那你现在就回去也没关系，只要我不讲，没人知道你翘班的。」

还没有装置打卡钟的执行二课，上下班时间一向是「自由心证」。也多亏这三名成员都还乖得很，因此弗兰课长才能在容忍范围内如此放任。

「真的还假的呀？」

「我还不想被你传染到心神不宁，反正你也没心要讨论一个月后的枪击测试了吧？」

记得他们就是为了讨论这件事才待在路边抽这么久的烟，不过他们的进展完全等于零就是了。

被说中心事的褐发巡警抬头看看隔绝了雨水的光幕，再看看手上那根早燃尽生命的香烟，但他的心中却早已放不进这些画面。

「心神不宁吗？呵，那我就大方接受你的好意罗。晚上你去水瓶座时，替我帮香香公主开瓶酒，帐单再算我的吧。」

「我能点紫色香槟王吗？」

基于不得出口成脏的教养，贵霜只得祭出优雅的中指给亚克当作回答。

不等亚克回敬，贵霜已飞也似地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好想早点见到他。

「真是，恋爱中的人都这么痴呆吗？果真如此的话，那我这辈子都别谈恋爱比较好。」

从烟盒中抽出最后一根烟，没打算点火的亚克就这么叨着，静静地目送同事离去背影。

一旁的马路上，拨放圣言的喇叭声与游乐园宣传车音乐刺耳地交会在一起。

这是至始至终都无法同调的音符。

是否，人类与妖魔亦是如此？

【妖都．神殇夜】《第二章-3》

「苏芳？」

贵霜的房间一如往常般凌乱，但自认为乱中有序的他，总能在这空间中找到任何一样他想找的物品。

然而此刻，他却未在他认为找得到的地方看到苏芳……那名已经在此住满一周的美丽妖魔。

「苏芳，你在吗？……苏芳？」

空无一人的房间，让他慌了。

这种说不出口的寂寞，顿时充斥全身。明明知道这个小空间根本关不住苏芳，但……拖着尚未完全复原、随时得受毒瘾所苦的身体，苏芳到底会跑到哪里去？

「回来啦？」

淡漠得听不出感情的声音，明确地告诉贵霜声音主人的位置。

刚洗完澡的苏芳从浴室走出来。

所谓的出水芙蓉，或许就是为了苏芳这样的美人所量身打造的词吧？

绢丝般美丽长发，高高盘在头上，由发梢滴下的水珠，晶莹地落在嫩白肌肤上。只在下半身围了条浴巾的苏芳，看起来依旧明艳万分。

然而令贵霜惊讶的并非苏芳诱人的半裸之姿，而是他还在这里……还留在这里！而且──

「浴室可以换你用了……干嘛？你那表情是怎样？」

「你刚才说什么？可以再说一次吗？」

贵霜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颜面神经似的，睁大双眼，一脸就快乐翻了的模样。

「刚才？我是说浴室可以换你用了。」

「不是、不是，是再上一句。」

「上一句？」

「对、对、对，就是你刚才跟我说的第一句。」

「『回来啦？』是吗？」

「苏芳……」

回答出贵霜最想听的那三个字后，苏芳突然感觉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某种诡异的电波。

「我的天呐！你好可爱唷！」

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苏芳就被突然冲过来的贵霜一把抱在怀里。

「做什么！放开我！」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哇！怎么办？我笑不停耶！」

视苏芳的挣扎于无物，贵霜就像个宠孩子的笨爸爸一样用长了些许胡髭的下巴磨蹭着苏芳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