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他将外衣脱下给了我,表情中有内疚。
不要给我摆这种表情。要是你真觉得愧疚,待会儿到了枫荘就好好给我去当人家的护院,不要再喝得烂醉如泥了。这
衣服也要好好洗一洗,都是酒味儿。
你真的只有八岁吗?他怀疑地问道。
你那什么表情?本人千真万确实实在在货真价实一八岁花样美少年。
他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我们抵达了枫荘,来到了之前所打听到的上官家。
这府第,只能用朴素二字来形容,没有任何奢侈的装饰品,整洁干净,每样摆设都有它各自的用武之地,丝毫不拖泥
带水。这若大的一个地方就那么八个人,老爷,夫人,小姐,两个丫鬟,一个厨娘,一个家丁,还有一个老管家。府
上的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弱不禁风的模样,两位老人也都已年过花甲,鹤骨霜髯。
这么个简陋的府第还有多余的钱财来供养一个护院吗?他们要护院又是干什么?这破地方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直到我看到那貌美如花的小姐才知道了原因。
刚进这枫荘就听说近来荘里来了一户骄横跋扈的许姓人家,还有着不可忽视的后台,似乎现今朝廷的哪个大官员是他
家亲戚。怕是这老俩口担心自家女儿,才想要找个护院的吧。
上官老爷刚安排好我们的住宿,家丁就慌忙进来通报,说是小姐被那许家少爷给缠住了。
椅子还没坐热,就匆匆赶去街口了。
一身华服的男子正死不要脸地对着一白衣女子献媚,大概前者就是那没道德的许家少爷许道德,而后者应该就是上官
家的小姐,上官涟漪了。
涟儿。
上官老爷一把将自己的女儿挡在身后,怒视着一脸嬉皮笑脸的人。
哟,这不是老丈人嘛!许道德谄媚地笑道,道德正要给您老人家送礼去呢。
谁是你老丈人?老夫早已把你的聘礼退回了。你不要再来纠缠了,老夫决计不会把女儿交给你这种人的。
上官老爷说完就要带着自家女儿离开,被那许道德的手下拦住了去路。
你个老不死的,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那个尚书令啊?当年你与我舅舅作对,要不是本少爷看在上官
姑娘的面上替你们求情,你们一家早被发配边疆了,还由得你在这里对本少爷大呼小叫吗?不识抬举。
若不是有人栽赃陷害,老夫等也不会沦落此地。让涟儿嫁给如此小人,老夫宁死也不会答应。
这事可由不得你。来人,把上官涟漪给我带回去。
说罢,就要上来抢人。
作为刚刚和上官老爷达成协议的我们,自然不会坐视此等事情的发生。不用说,那些小喽啰根本不是萧玄一人的对手
。
什么东西?竟敢管你家爷爷的事,活得不耐烦了?许道德咬牙切齿道。
明显,那份狰狞的表情已经是强装出来的。
在下萧玄,只是上官老爷请来的护院,保护上官小姐的安危。萧玄抱拳道。
好你个老不死的,竟然还请了帮手。你给我记着,今天的这笔帐本少爷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许道德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就和他的那班手下狼狈地走了。
我朝着他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回头就见上官老爷连连对着萧玄道谢,而那上官涟漪……
我没看错吧!她那个表情怎么那么激动?就算对这个酒鬼一见钟情,也不是这么表现的吧!
萧玄对上官涟漪的表情似乎也有些迷惑,却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不知是否是因为见识了萧玄的厉害,那许道德没再来骚扰。
上官老爷和夫人都对我们很好,尤其是上官夫人,简直把我当他们家外孙看待了。
这温馨的感觉,竟然让我可笑地错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上官涟漪有意无意地向我问起我娘的事,摆明就是真把我当成了萧玄的儿子。
一个大男人出门还带着一个孩子,正常人都会这么认为的吧!况且,想起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怀着恶作剧兼某
种希望的口气唤了他一声'爹',这更是使人顺理成章地认为我就是他儿子。
自己是个孤儿,打从生下来就不知道爹娘是谁,更别提他们长什么样了。这个上官涟漪,莫不是真喜欢上他了?
我并不是他的儿子,只是收养的罢了。
听了我的解释,上官涟漪欣慰地松了口气。
我笑。
上官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爹啊?
这么直接的问话让她的脸上多了一层红晕。
果然……真是想不通,那酒鬼哪来那么大的能耐?
我承认他长的是比我帅了一点点,武功是比我高了一点点,但是,难道现在的女子看男人都只看脸的吗?
思叶(三)
秋天的最后一片黄叶掉落,天气转冷,当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上官老爷遇害了,死在庭院的雪地中,至今我
仍记得那大片的血色在纯白的世界里有多么的耀眼。
第二天,就有不速之客登门。
一身褐色的素衣,白眉下那双始终眯缝着的眼角透出一丝寒冷。那就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许太傅。
没想到上官老爷竟然还有这样位居高官的旧友。
而当我看到站在那许太傅身后许久未曾露面的许道德时,我仿佛明白了那眼角的寒冷从何而来。
这些人,只是来做戏的。
上官老弟,当年我们一同入朝为官,虽然你我道不同,老夫却始终把你当成知己。这个世上,也只有你最了解老夫在
想什么。如今,你走了,琴断有谁听啊?默默哀悼了一会儿,许太傅走到上官夫人身边,道,弟妹,节哀顺变。
上官夫人轻轻点了点头,低声抽泣。
这人走了,就只剩下你们两母女了。我看这穷乡僻壤治安不怎么好,你们俩住这儿也不安全,要不就搬到我那儿去,
也好有个照应。我那不争气的侄儿与你家涟漪也挺投缘的。你们好好考虑吧!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说完,许太傅就带着他那一脸色眯眯的侄儿走了。许道德走前,还似不舍地两步一回眸呢!那色样,简直和那傻子刘
一模一样。
上官涟漪显得很生气,要不是萧玄拦在她的面前,只怕她已经冲出去和那一对老小打起来了。
话又说回来,这女的生起气来就是可怕,可以完全颠覆以往文静的形象,而且那身形……似乎……
入夜,我送上官夫人回房休息后,经过灵堂,却是不见应该在此守灵的人,萧玄也不知哪儿去了。
半夜,我被撞门声吵醒。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萧玄抱着一黑衣人进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拿把剪刀,还有找些布来。
我这才看清那黑衣人的左肩中了箭,而那面纱后的脸,竟是上官涟漪。
萧玄小心翼翼地剪开她左肩的衣服,伸手触箭,上官涟漪疼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能忍吗?萧玄问。
上官涟漪点头,咬紧了下唇。
萧玄握住箭,猛地往后一抽,上官涟漪豆大的汗珠滑落,脸色苍白如纸。
我接过那只箭,只见箭头处竟有着反勾,勾上残留着零星的碎肉。
真是狠毒!
同时,我也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起了敬佩,拔箭的时候她吭都没有吭一声。而这桌上的两柄剑,其中一柄莫非是她
的?这么说,她也是习武之人?
噬绫剑是以地火炼就而成,如没有修练到位,伤人的同时剑气亦会灼伤自身。你今晚这般浮躁,自身的气已失调,真
是鲁莽。
萧玄的话中带着责备的语气。
上官涟漪略带羞涩的用外衣盖住裸露的左肩,心有愧疚,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讶地看着床前的人。
你……还记得我吗?
本来也只是猜测,刚才看到你手持噬绫剑出门的时候才敢确定。你就是当年那个躲在湘夫人身后怕见生人的小女孩吧
!
原来……你还记得……上官涟漪淡淡地笑了笑,道,当初爹不愿让我踏足官场,很小的时候就把我送去了一处庙宇,
拜在了师傅门下。爹原是打算让我潜心修行,殊不知师傅就是当年名动一时的湘夫人。后来师傅收了我做徒弟,传授
我武艺,但是不可轻易示人。
所以我看到的是那个文弱的大家闺秀吗?而眼前的她,才是真正的上官涟漪。
慢着,这么听来,萧玄和她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原来如此,那也就可以解释那天为什么她看到人会那么激动了。
既然不可轻易示人,你今晚又为何要破坏约定?
我蒙着脸,也不算破坏约定啊!上官涟漪别扭地狡辩道。
你认为是许太傅杀了你爹?你想报仇?
不对吗?
上官涟漪盯着萧玄,有着些许的生气。
怎么感觉……从萧玄说记得那时候的事开始,这上官涟漪就……就…..怎么说呢,好像变得可爱了。
呵呵,莫非这就是那个什么撒娇?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和我娘就要被迫离开这里,搬去太傅府,而那个许道德一定会……与其到时候反抗,不如现在就
了结。我不想让我娘担心。
萧玄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杀过人吗?
我……
显然,上官涟漪被问倒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总之,我是决不会嫁给那个卑鄙小人的,我们也决不会去仇人家里住。
你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你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正在搜集许太傅一伙人贪赃枉法的罪证,书房暗格里的书
简在你爹死后就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爹告诉你的?
你爹清楚凭他的势力抵抗不了许太傅,所以在被陷害的时候没有做任何辩解。选择居住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只是想和
你们平安地度过余生。谁知,那许道德早已对你心怀不轨。为了保护你,你爹决定不惜一切。因为只有许太傅倒台,
你才有可能脱离许道德的魔爪。这次的事,逼婚只是假象,目标是你爹的命和那些书简。
既然你知道事情真相,为什么你没有保护我爹?明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爹,为什么我爹死的时候你不在他身边?
上官涟漪抓住了萧玄的前襟,声音几近咆哮。
因为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而且当时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你,所以……
萧玄话没说完,上官涟漪已经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双肩颤抖着,轻声啜泣。
有人投怀送抱,那个萧玄却是一点儿不懂得怜香惜玉,道了句'好生修养',就把人扔床上离开了房间。
被独自留下的人黯然神伤。
我识趣地退出了房间,在庭院的枯树下找到了人。
上官姐姐刚失去了爹,又受了伤,你这样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里不是很残忍吗?
我蹲下身,从雪地中滚了个雪球,狠狠地扔向发呆中的人,后者侧身,轻易就躲开了。
你有没有在听人说话啊?以你的聪明,你该不会不懂她的心意吧!
我知道。
我走过去,和他并排站在雪地中,推了推他的胳膊,笑道,难道你心中已经有人了?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我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是谁?漂不漂亮?难道比上官姐姐还要美若天仙?她现在在哪儿?怎么没和你一起?还是你被人给甩了?
难得看到他脸上尴尬的表情,我不禁沾沾自喜,继续我的八卦问题。
你给我起的名字不会是思念某人的意思吧!你……难道还真被甩了?思叶思叶,那个人名字里有'叶'是不是
?
萧玄始终不回答我的问题,静静注视着我,看得我自己都有点心虚了。
又是这个眼神!
我转过脸,不去和他对视,却是见到了本应躺在床上养伤之人。
上官姐姐?
那受伤的表情,说明她至少听到了重点。
闻声,萧玄转身,两人就默默不语地互相对视在雪地中。
感觉气氛有点尴尬!
我……我想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吧。
最终,上官涟漪仓促了一句离开了。
对于上官涟漪那晚行刺的事在枫荘闹得沸沸扬扬,到处可见官差的影子。听说那许太傅当夜就离开了这里,许道德也
跟着走了。原以为他们把上官涟漪的事儿给忘了,谁知,竟派人通知说三天后来接人。这件事,上官涟漪隐瞒了自己
的娘。
上官夫人待我不薄,好歹我又叫上官涟漪一声姐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往火坑里跳吧!
如果他们死了,上官姐姐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大概是我的这句话不像是八岁的孩子说的,比较语出惊人,萧玄惊讶了一下,随即凶了我一眼。
凶什么凶,我又没说错。上次上官姐姐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我嫁。
这回轮到上官涟漪语出惊人了。
你在考虑什么?
萧玄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
我嫁,但是我会让他们答应让我娘留下。起身,上官涟漪对着萧玄道,萧大哥,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看在我爹娘待
你不薄,希望你可以照顾我娘。还有,不要告诉她我去了哪儿,只说我去了我师傅那里就行。我娘不知道我习武,她
只会认为我是去师傅那里修身养性了。
不行。
萧玄一口回绝了上官涟漪的提议。
我隐约也觉得这个提议行不通,总觉得上官涟漪有什么预谋。
如果你还记得我爹娘对你们的好,就不要阻止我。
说完,就甩手走人。萧玄有追出去,可是外面已经没有人影。
上官涟漪失踪了。
无奈,我们只好按照她的说法让上官夫人暂时不要担心。之后,就是到处找人。如今,她唯一会去的地方,就是许太
傅在离枫荘五里之地的民安城的落脚点。
我是不可能和萧玄一起去的,我的任务呢,就是乖乖留守阵地,把上官夫人哄得眉开眼笑,不要让她发现任何不妥之
处。
第一天,我陪上官夫人把上官老爷下了葬。有丫鬟在一旁聒噪,道是上官涟漪没有孝心,自己的爹还没下葬就走了。
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在一旁圆谎。
第二天,我上街打听消息,碰到了一个莫明其妙的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脸笑嘻嘻地问我想不想知道使人生不无
聊的方法?。当即,我就把眼前的人归类成哪里跑来的疯子,选择了彻底的无视,以致于再次见到的时候已经忘记了
这事。直到很后来很后来,我才猛然发现,那个我曾一度肯定是疯子的人就是那个引萧玄他们去无言山庄,以及应该
算是救过我一命的向日。
第三天,人还是没有回来,而曾说会在三天后来接人的人也没出现。
原来等待确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心里空空的,没个底儿,吃不好睡不香,就差没精神恍惚了。
终于,这天傍晚,两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上官涟漪见到许太傅之前,那老匹夫就归天了,然后那些记录罪证的书简不知被谁给扔在了街上
。萧玄找到上官涟漪的时候,她正在重新整理那些书简,欲揭发那老匹夫的罪行。所以,就耽搁了较长的时间。
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那老匹夫死了,那许道德也不能强迫上官姐姐了。
恩。但是,是谁先下得手呢?
管他是自杀、他杀还是自然死亡,反正这结果对我们来说都一样。
思叶(四)番外完结
几天后,从京师传来的消息让我们为之震惊。当今圣上竟然为那老匹夫风光送葬,还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称谓。
难道那些书简没有送到当今圣上手里?还是说,那是个糊涂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