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寒纪事（花篇 生子）夺香+番外——牧秦

于是他住了下来，成为受人敬重的夫子，每日认真教导孩子们识字，并讲述书上的大道理，他发现虽然他是陌生人，但城里的居民并不排斥他，甚至还当他是自家人看待。

在皇宫，即使亲手足也会相残，因此魏青縠简直受宠若惊。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要在沙漠中险恶的环境里求生存，自然必须团结一致，无论你是何种身分，来自何方，只要成为碧水城的一份子，咱们就是一家人。」

魏青縠渐渐喜欢上这座充满人情味的古朴城市。

「请问我何时能见到城主？我想当面向他道谢。」

「呃，城主事务繁多，暂时抽不出空闲来，望请见谅。」

这已不知是魏青縠第几次要求见城主，每回都被苍溟以各种借口推拒，三番两次下来，还能不起疑心吗？

「我说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像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别告诉我你在害羞，那会害我把午膳吐出来。」

独孤鹰烦躁地走来走去。「我不晓得见面该说什么才好，我记得他但他肯定已经忘记我，他是那么美好，我……担心他瞧不起我。」

「就我跟他几日相处下来所得到的结论，他绝对不会以貌取人。」苍溟提议道：「要不你干脆把胡子剔了，我保证你会比现在好看一百倍不只。」

独孤鹰连连摇头。「不行，这胡子跟了我将近三年……」

苍溟头疼地按按额角。「我不管你了，下回他再向我问起你，我会直接把他带到你面前，不管你是不是已经作好心理准备！」他咬牙威胁。

大男人磨磨蹭蹭的，他都快看不下去了。不行，他得暗中推波助澜，帮这笨蛋一把。

没大没小的，究竟谁才是城主？独孤鹰郁闷极了，他不过是需要多花些时间给自己勇气罢了。面对一个年轻貌美、外在内在样样都比自己好的可人儿，无论是谁都会感到自卑，这很正常嘛！

虽然尚未正式见过面，可是独孤鹰常常私下跑到学堂去看他，鬼鬼祟祟戳破窗纸悄悄窥视屋里的情形，一解相思之情，顺便听他教孩子识字。

碧水城里大多数的孩子都是文盲，无人肯来此地教书是原因之一。沙漠气候干燥，雨量稀少，日夜温差大，能种植的作物少之又少，城里粮食虽不致于短缺，但总是缺乏变化，吃来吃去就是那几样粗食，日子一久，难免令人感到乏味。

他的心上人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独孤鹰真担心他住不惯。

不过他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几日下来，倒也看不出魏青縠有任何不适应，反而还跟城里居民相处融洽，孩子们也喜欢他，人长得美就是有这好处，人见人爱。

当然坏处也是有的，太招蜂引蝶了。

独孤鹰躲在窗边偷窥的某一天，很不爽地发现他的小青青竟然比他这个当城主的还要受欢迎！

当然，他并不知道大伙儿猛献殷勤是为了巴结未来的城主夫人。

一会儿是城西武馆馆主的女儿送来酸梅汤给他解渴消暑；一会儿是东街布行的老板娘选了店里上好的锦缎要免费为他量身制衣；再然后是看守地窖的一对双胞胎兄弟，竟然扛了一袋白米过来。

大胡子底下的脸都黑了，独孤鹰为之气结！这对孪生兄弟竟然监守自盗，从「他的」地窖里把碧水城里最大的一袋白米偷了出来！

碧水城引地下水灌溉，可种植小面积的农作物，稻米是其中之一，但是产量稀少，收成时依人口数平均分配，每个人只能分到一小斗，而城主能分到至少两斗的白米，这两个家伙好样儿的，自己的不拿，竟拿他的出来现宝。

这袋米本来就是他舍不得吃，要留给小青青的，却一时大意被捷足先登，好，很好，这两个王八蛋是嫌命太长了。

独孤鹰气到忘了自己一脸大胡，形象凶恶，突然出现可能会吓到他的小青青。他大步走出藏身处，直接冲进学堂，浑身笼罩着凛冽杀气，原先相谈甚欢的三个人，还有满室正在提笔练字的孩童，齐齐将目光望向他。

魏青縠慢慢睁大眼睛，看着满脸虬髯大胡、体格粗壮魁梧，跨着巨人步伐，怒气冲冲的彪形大汉，杀气腾腾疾步而来，他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更贴切的形容是一头张牙舞爪的大熊！

他面前的孪生兄弟早已吓呆，支支吾吾结结巴巴，抖得不成样子。

「城、城城城城……」

大熊发出震天怒吼。「你们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冤枉啊，他们不过照着副城主的吩咐办事，天晓得城主会这么生气！

不必拔刀，光是拳头就足以把人扁成肉饼，孪生兄弟不约而同两眼一翻，咚！往后倒地不起，胆小地晕了过去。

魏青縠微仰起头，望着眼前熊一般的巨大男人，头一个浮现脑海的念头是立刻转身逃跑，但他的双脚却不听使唤，生根似的钉在原地无法移动半步。

这也太扯了吧，贫脊的沙漠里也能养出一头熊来？

大熊黑亮的双眼注视着他，怒气慢慢平复下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形象一定全毁了，意识到这点，他顿时手足无措，在心上人面前慌乱又腼腆，顿时变成无害小猫咪一只。

「在下就是碧水城城主，幸会。」一只熊掌──呃，是一只手笔直伸向他。

原来这个人就是城主啊，似乎有点可怕……

魏青縠至少矮了他一个头，站在他面前像个小孩似的，他看了看大熊的大手，有些迟疑地，伸出自己雪白的素手握住。

「谢谢你救了我。」

大熊隐藏在胡子下的脸庞很明显红了，就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羞怯？

「举、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摸到小青青的手了，软若无骨，温热白嫩的小手……

这几秒钟的「肌肤之亲」让独孤鹰感动不已，十二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挂心于他，这个小了自己四岁，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异母弟弟。

也是他决定共度一生的小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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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香喷喷的米饭端上桌，另外还烤了一只全鸡，一盘混入玉米制作的肉馅饼，再开一壶「流香」，甚至还有紫苏鱼！对碧水城居民而言，过年团圆吃年夜饭也没这么丰盛。

独孤鹰卸下一只烤鸡腿，放到魏青縠的碗里。

鸡腿是整只鸡最好吃的部位，魏青縠顿时受宠若惊。「怎好劳烦城主，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叫城主多生疏呢，你可以直接喊我鹰……」

恶！苍溟刚咬下一口肉馅饼，闻言差点吐出来。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递给独孤鹰一个大白眼，这个大老粗不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吗？这两人才刚见面呢，瞧他一副急着巴结讨好的狗腿样，就不怕把他的小青青吓跑？

「没想到还有鱼。」魏青縠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惊奇道：「很新鲜呢，这鱼是打哪儿来的？」

「上个月商队来碧水城交易时，用一缸活鱼敲了我一块金砖，生意人哪……」独孤鹰对此颇有微词，但是看见小青青惊喜的表情，又开心地说：「我一直把牠们养在水缸里，打算等养到最肥美的时候再吃了牠们，这是最大的一尾，怎么样？是不是很鲜嫩可口？下回我叫厨子熬一锅鱼汤来，鲜鱼煮汤最是甘甜鲜美，你一定会喜欢。」

盛情难却，魏青縠忐忑不安，不明白为什么独孤鹰对他这么好。

吃的用的穿的住的，样样都给他最好的，魏青縠怀疑，独孤鹰若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份，那就是别有所图。

至于图的是什么……笨蛋都看得出来。

大熊城主毫不掩饰对他的爱慕之意，很明显在追求他，可是并未有任何逾越不合宜的举动，他也不好直接拒绝，怕伤了人家的心。其实他并不十分排斥来自于男人的求爱，云台男风兴盛，男妻男妾男宠随处可见，魏青縠无法接受大熊城主的情意，绝大部分是因为……

他不想被一头熊压！

大熊城主的体格整整是他的两倍，想当然他怎么可能压得住大熊，被压在下面那个肯定是自己了，光想到那个画面就……就让魏青縠有种逃出碧水城的冲动。

幸好大熊只是一个劲儿讨好他，没再更进一步，待魏青縠摸清他的性子其实很好相处，面恶心善，不必担心被夜袭后，就大着胆子安安稳稳住下来了。

他喜欢这里，人民得地下丰沛水源所赐，过着自给自足，甚至还能以特产向商队交易物品的生活。

在三尺厚的城墙圈起来的世界里，比魏青縠想象中更多采多姿。

城中规划出居住区、农田区、仓库和大熊操练军队的校场。

农田区的各种小面积农作是碧水城居民生活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拜水质之赐，葡萄、玉米、瓜果又大又甜，能卖得非常好的价钱，每三个月定期来此交易的商队，带来鲜虾活鱼、丝绸锦缎，来交换碧水城的农产品和矿产。

大熊居然拥有一座金矿，矿区和冶金场就位于碧水城南方不到一天的路程，大部分的军队都驻守在那里，保护碧水城的宝藏。

沙漠中的明珠，得天独厚的碧水城，很难不引来他人的觊觎。

魏青縠头一回见识到城内居民的团结勇敢，是在灰狼部族攻城的时候。

灰狼族的族长塔尔泰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带领族中战士攻打碧水城，以往总是无功而返，但这回显然有备而来，爆炸声响起时，魏青縠正在学堂教导孩子们写自己的名字。

「天哪。」他推开窗子探出头，对面一间房舍被轰掉大半，几近全毁，「他们竟然使用炮击！」

老弱妇孺在护城军的掩护下前往城内避难所避难，魏青縠才刚抱着最后一名孩子跑出学堂，老旧建筑就在他身后轰然一声，化为灰烬。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将孩子们都送进避难所，魏青縠回头在大街上狂奔，触目所见皆是满目疮痍，而炮弹还在不断落下，爆炸声近在耳边，他脚下未停，一路奔上城墙。

魏青縠瞧先苍溟已经先他一步上来，此时炮击停止，他趴在城垛上向下望去，底下大约有三、四百人，手持刀剑长矛等各式武器，身披兽皮为衣，有的更是全身裸露，只在腰间围着一块兽皮。队伍最前方有一座炮车，烈阳下炮身黑得发亮。

为首的男人有点年纪，大约五十上下，只有他不披兽皮，而是穿着刺绣精美的丝绸衣服，骑在马上得意洋洋。

这位想必就是塔尔泰了。

城门打开，魏青縠讶然看见独孤鹰骑着爱驹出现，单枪匹马面对敌人。

他一出去，城门又立刻关上。

「总算逼你出来了，独孤鹰。」塔尔泰相当自负，「这回我有谈判的筹码，谅你也不敢再无视于我灰狼部族的存在，咱们同样在这大漠中求生存，没道理都让碧水城把好处给占尽。」

独孤鹰目光冷锐，语气如冰。「你有什么条件？」

塔尔泰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

「碧水城两样宝物，金矿和雪心石，我要其中一样。」

独孤鹰瞇起眼睛，「你好大的胃口。」

雪心石乃碧水城命脉，金矿则维持城内居民生活无虞，两种缺一不可，独孤鹰接下城主之位时就立过誓，就算牺牲性命也要守护金矿和雪心石，不能让宝物落入外人之手。

「好说好说，这么多年来碧水城坐拥金矿带来的财富，独享利益，我不过是请城主让灰狼部族也分一小杯羹，这要求不算过分。」

「这杯羹会噎死你，塔尔泰，你享用不起。」独孤鹰抽出腰间大刀，气势凛冽，无畏无惧。「想要碧水城的宝物，得先踩过我的尸体！」

5

「他疯了吗？」魏青縠简直不敢相信，「对方有四百人哪！」

「不必担心，灰狼部族的战士也有他们的骄傲，四百人打一个就算赢了也是面上无光，所以他们会派出一位最强的战士来，瞧，这不就出来了。」

随着苍溟手指的方向望去，魏青縠以为自己看到了另一头熊。

身高体型和独孤鹰不相上下的一名战士，披散着黑发，颈上挂着野兽牙齿做成的项链，只在腰间围着兽皮，露出肌肉发达的上身，粗壮且肌肉纠结的手臂彷佛蕴含无限力量，他拎着一柄大锤出列，来到队伍最前方。

独孤鹰下马，手持大刀与那名战士对峙，气氛凝窒而紧绷，挟带黄沙的热风呼呼吹过，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喉咙口。

倏地，对峙的两人同时出手，凌厉挥舞手中的兵器攻向对方。

沉重的大锤在那名战士手中舞来虎虎生风，速度竟不比大刀慢，独孤鹰接连几招快攻都被一一挡下，心中吃惊，灰狼战士因为普遍偏重于锻练力量，导致速度无法提升，但这个人却能够克服障碍，速度与力量兼具，独孤鹰已经很久没遇到难缠的对手了，唇角微扬起一丝笑意。

这不只是一场攸关生死与荣誉的战斗，还包括武功的较量，独孤鹰和战士都全心投入战斗中，颇有一决高下的意味。

苍溟眼见独孤鹰占不了上风，为防万一，命弓箭手就位待命。

「雪心石究竟是什么宝物，为何人们不惜以命相搏，就为了争夺它？」魏青縠眼睛片刻不离底下两条缠斗的身影，不可否认，他有点担心。

「雪心石是一块石头，没有它就没有碧水城。」

苍溟说得笼统，听的人是一头雾水，魏青縠还要再问，苍溟却突然指着下方，「那个老头想干什么？」

塔尔泰右手悄悄伸进左手袖里摸索，不知摸出什么东西，隔太远看不清楚，太阳下一阵闪烁的反光，加上微扬的手势，在在都令人产生联想。

苍溟抚额呻吟：「噢，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

灰狼族一向高傲，即使是族长，耍卑鄙手段一样会被族人唾弃，塔尔泰应该不会这么蠢。

魏青縠当机立断夺过弓箭手手里的弓箭，瞄准塔尔泰。

「嘿，你想干什么？别──」苍溟阻止的话尚未说完，箭就射了出去。

利箭呼啸着划破滚滚风沙，势如破竹，自大刀与铁锤交击的缝隙间一穿而过，射中塔尔泰，灰狼族长痛叫着摔下马，众人大惊，纷纷围上前来。

独孤鹰和那名战士随即停止打斗，也赶忙奔至塔尔泰身边查看。

「你太莽撞了，万一弄错可怎么办？」苍溟在城墙上急得跳脚。

「放心，我没有杀他。」

塔尔泰躺在地上哀哀呻吟，似乎摔得不轻，他的右手被一支箭钉在沙地上，箭身没入沙中只露出箭羽。

独孤鹰讶然，转头望向城墙，竟看见魏青縠拿着弓箭。

他的小青青原来并非软脚虾……

战士默然拾起地上一枚银镖，在塔尔泰袖中搜出另外两枚，都是淬了毒的，全场一片静默，灰狼战士们看着自己族长的目光不再尊敬。

「你的行为令族人蒙羞。」战士嫌恶地说：「你不配当我们的族长。」

接着对独孤鹰说：「这场战斗不算，等我们选出新的族长，你我再一决胜负。」

「在下随时等候战帖。」

骄傲的战士们重新整队，回去他们自己的地盘，无人理会塔尔泰。真正的战士用自己的武器和双手战斗，没实力的家伙才会使用大炮和暗器。

「等等，你们不能丢下我，我是族长，你们不能把我丢在这里！」塔尔泰慌乱地大喊大叫，箭矢牢牢钉住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离去。

「老头，你玩完了。」独孤鹰居高临下，冷漠俯视他的狼狈。

塔尔泰单手拔不出箭，转而厚着脸皮求助独孤鹰。「独孤城主，你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计前嫌，助小人脱困可好？」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独孤鹰昂藏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外，他急了，拚命大声求饶，望独孤鹰能回头来帮他拔箭，救他一条老命。

「这老头儿就算没被太阳晒死，入夜后也会冻死，秃鹰们有口福了。」苍溟幸灾乐祸地说：「连支箭都拔不出来，他是怎么当上族长的？」

想必也是使出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得来的，这种人就算救了也不会感恩，放着自生自灭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