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梵儒征悻悻得回到大厅,郁闷地一扫茶几上的东西,掀翻了桌椅,一阵噼里啪啦。
“妈呀,那是这个世上仅剩的最后一套宋代定窑出品的茶具啊~老天,我的紫檀雕荷花椅子,我的黄花梨乌木桌子……”才踏进罗刹门,肖云景就一路哭爹喊娘地扑向了那一地的‘宝贝’。
“掌门师父,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还买宋代绝版的茶壶茶杯了?”蓉蓉十二万分好奇地凑过来,“咦,这不是普通的陶瓷吗?”
耶悉茗突然发狂似的奔过来,抢过蓉蓉手上在观察的碎瓷片,“这真的只是普通的陶瓷?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呢?”
“恩,整个罗刹门用的都是这种廉价的茶壶茶杯,掌门师父那么抠门,怎么舍得花钱买那些奢侈品,这些椅子桌子也肯定都是胡扯的。”
“……”耶悉茗非常颇受打击地看向肖云景,“那景德镇青釉碗碟,开了光的辟邪剑,红木的门,都是你信口胡诌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用景德镇青釉碗碟吃饭?”
耶悉茗挫败的瘫软在地上,他居然因为这么一堆廉价的碎渣做了十多天的苦力签下了卖身契,太失败了。
“咳咳咳咳……”这些人是来找自己的吧……被无视的梵儒征忍无可忍出声咳嗽,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啊,你在这儿,太好了,我们正要找你,耶悉茗跟我们买了你的命,这里有委托书,杀你不会违反门规。”有钱能赚,肖云景笑得像朵喇叭花。
“……”大哥,你这老朋友见面的感慨表情算什么,你们是要杀他吔……耶悉茗对这个人算是完败了。
蓉蓉首当其冲,一条九节鞭横空出世,扫荡之处,一片惨不忍睹。
“蓉蓉,小心我的古董花瓶……那副《墨竹图》虽然是假的,也值十两哪……呀,那是王羲之的真迹,是我好不容易求小苏替我去宫里偷的……”
“掌门师父,您喊得我都不知道往哪儿打了……啊——”蓉蓉一个分心,受了梵儒征一掌,鞭子差点脱手而出,狠狠瞪了肖云景一眼,继续上战场。
“苏行之说他已经金盆洗手多年了,怎么会帮你去偷?”梵儒征趁着逼退蓉蓉一鞭的间隙,居然抓紧时间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呃,我答应不搜他的私房钱,他就替我去偷了……小心,那盆花是国外引进的品种,中原还没有呢……”
“……”梵儒征气结,拜托,可不可以请你们大家做人有点原则……
“好热闹啊,你们这是聊天呢还是叙旧?我怎么刚才听到我的名字啊。”好好先生苏行之款步走了过来,看了眼担心自己家居的肖云景,对着从始自终就一直站一边看戏的段秋点点头,“大师兄回来了啊,哟,掌门也在啊。”
“……”肖云景回头白了一眼,你刚刚明明先看见的是我吧……
“喂,你们这群没人性的家伙,还不过来帮我?”蓉蓉对战梵儒征渐渐进入力不从心的阶段,看见这群人还在一边插科打诨,虽然早料到这样的场面,真正到了现场,她还是生气。
“这是大师兄和三师姐接的生意吧。”苏行之彬彬有礼得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说实话,段秋挺欣赏苏行之的,虽然因为肖云景不成文的规定弄得罗刹门有了四个莫明其妙相互毫无关系的师兄师姐,一般门徒礼貌上会称呼他一声‘大师兄’,但实际上,段秋今年不过二十四,苏行之二十有六,对于两个聪明人来说,这两年阅历差距让段秋对苏行之有种下意识的戒备,细观后者的为人处世,更让段秋对这个好好先生的定力耐力各方面由衷钦佩。
“小秋啊,小心这些字画,别学蓉蓉给我弄坏了啊……”肖云景看着纵身跃入战场的段秋,大声嘱咐道。
“臭掌门师父,我都受伤了,你也不关心我。”蓉蓉郁闷得退出战场,捂着出血的肩头,一脚踢翻了方才肖云景十万火急之下抢救回来的那盆国外引进的花。
“……”肖云景不能去看蓉蓉肩头的伤,盯着惨不忍睹的花,只好把失去心爱之花的痛往肚子里咽。
再看场上,段秋和梵儒征打得难解难分,段秋一向不喜刀剑,全凭掌风手刀制敌,加上他偏若惊鸿的轻盈身形,所以他适合近身战。而有江南第一剑之称的梵儒征使的是一柄长剑,显然对于段秋来说形势不利。
肖云景:喂,搞什么,刚刚明明大厅里没有剑的?
蓉蓉:不是的吧,他刚刚和我打的时候没用剑,刚刚这剑藏哪儿了?
梵儒征(吼):有没有搞错,道具组的人呢,这长剑是泡沫塑料做的。
道具组:不好意思兄弟,导演要让我们用有限的金钱去做无限的事,我们也没办法。
众默:……
结果显而易见,梵儒征一败涂地。
段秋很无辜得把那柄泡沫塑料的长剑踢到一边,所以说,他才给自己的角色设定为赤手空拳嘛,这群剧组根本靠不住……
“我不甘心,我没有输,如果不是道具组偷工减料,你未必赢得了我。”梵儒征跪在地上,不服输得喊道,“好,就算输给你段秋我口服心服,但是我不甘心输给这个小人。凭什么他当掌门你们听他的,我当掌门你们就不听我的,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了?”
“拜托,大哥,做人有点新意好不好,我快被你雷死了啦!!!”蓉蓉捂着耳朵,很受不了的跑了出去。
段秋拍拍手,给了好好先生一个‘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的眼神,回房洗澡去也,奔波了这么久脏死了。
“论武功计谋才智,你的确胜他一筹。”苏行之一边翻起倒了的椅子,一边不紧不慢的给解释道,“可是,罗刹门需要的不是一个武功盖世才智非凡的高手,也不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掌门。
罗刹门是一个杀手组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古以来杀手被要求不可以有感情。可是如果一切可以用成者王败者寇来决定,世界就会平静许多,但人心在其中的摇摆不定,模糊了界限。罗刹门的杀手,可以是冷血动物,可以是恶魔,可以杀人吃人,可以杀弱小妇孺清官好人也可以杀贪官污吏山贼倭寇,但绝不会沦为你争权的踏脚石,夺名的牺牲品,这是一个拿钱消灾的杀手对金钱的矜持。
罗刹门需要的掌门,心中可以有其他的东西,但第一位的必须是金钱。
所以,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认钱不认人的小人。他可以有私欲,但只能以金钱为目标。他不需要考虑人情世故,不需要介意行为道德,他目标明确,意志坚定,这条血腥之路走的踏踏实实没有犹豫,一条人命一笔钱,别无其他。”
听得大厅动静的众人路路续续赶来,把正在追悼古董花瓶名人字画的肖云景围了个水泄不通。
“啊~掌门,你回来了~”
“太好了,我的人生目标回来了……”
“掌门,大师兄呢,他有没有回来,今天晚上我们打麻将吧……”
“大师兄也回来了?我马上叫厨娘别做饭了,让大师兄下厨吧……”
“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又回来了,好怀念啊……”
“掌门啊,有没有需要卧底三五年取得对方信任后再杀的高级任务啊,最近我杀人都杀吐了,换个工作环境行不行啊……”
一堆人七嘴八舌,无奈肖云景心中只有一句:那副王羲之的真迹还是坏了……
“动手吧。”这种场面实在称不上感人,梵儒征凄凉一笑,颇有英雄气概的眼一闭,脖子一横。
“我不会杀你,你是段秋和蓉蓉的猎物,门规有定,我不可以越矩。掌门晕血,估计他也不会动手,所以……”苏行之抬眼,看了眼瘫软在地的耶悉茗,笑了笑,“所以我们只好先把你押下去,等候段秋和蓉蓉哪天想起来了,来给你补上一刀。”
“……等等,什么叫哪天想起来了,要是想不起来怎么办?喂,你们要把我关到哪里,一天三餐有没有保证,牢房里有没有老鼠,晒不晒得到太阳……导演,我罢工,我不要演了……”
洛阳行(一)
【林家堡的聘礼在哪里】
日出的阳光漏进窗子里,肖云景翻了个身,伸手抓被子,踢了踢左腿,幡然张开眼,对上一张俏鼻红唇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
啊,这画面怎么好熟悉啊……一定是做梦,做梦……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再睁眼……梦中梦啊,唉……
半晌,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划破罗刹门静谧的破晓。
“好像掌门房里又出事了……”
“但愿这回不是床上又多了个人……”
“小苏啊,你不去看看吗?”
“我刚才好像看到段秋过去了。”
“兄弟们,这是刚出炉的包子,来,藏几个防身,免得今晚又要聚餐了……”
“笨,聚餐要准备的是解药。”
“咦?那不是归无涯吗?怎么匆匆忙忙的。”
“我们还是跟这个去大厅看看吧,那里安全系数比较高。”
“……”一群闲人。
用完早餐,一起来大厅看看什么事能让归无涯这么匆忙。才不过踏上走廊,就听到厅里传出一个响亮却略带了点稚气的声音。
“叫段秋出来。”一个少年拿剑指着归无涯,气势汹汹。
“这里是罗刹门,不是给你寻衅滋事的街头。”
“废话少说,叫段秋出来见我。”
“容在下再提醒一句,这里是罗刹门,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你要找人请去衙门。当然,如果你想来谈生意,请遵照正常手续办理。”
“我不是来谈生意也不是来找人的,我是来见人的,我知道段秋在这里,你叫他出来见我。”少年嗓门一声盖过一声,颇有见不到人誓不罢休的意思。身后跟着的一群仆人,个个面带惶恐,轻声劝着,“少爷,您别闹了,跟小的回去吧。这个是罗刹门,这些人都不是善男信女,您要是有个好歹,小的怎么回去和老爷交待……”
“我让你们别跟着我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今天我非要见到他不可。”少年虎目圆睁,握紧了剑,摆开了动手的气势。
一早被叫来说是有人闹场,归无涯已经很不爽打扰他用餐了,还要他好脾气的应付一个莫明其妙的小鬼,简直是笑话,来砸场子是吧,想打架是吧,老子奉陪。
前不久刚经历过一场欧斗的大厅又接受了一次洗礼。
此刻围观群众心中只有一句话:真是掌门和段秋一回来,罗刹门就热闹不断。
“主人~”
“别这么叫我,也别跟着我,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我把自己签给了你两年,不叫你主人叫什么。再说,我不在你这儿,我能去哪儿啊~”耶悉茗小步紧跟,委屈的语气,活像一小怨妇。
“那你也不用早上一起来就蹲我床前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我这不是尽小厮的责任,给主人准备早餐,然后叫主人起床,谁知道那么巧我刚要叫你,你就醒了……”
“完了啦,刚又被段秋看见了,我的十两九钱五分六厘七文永远拿不到了,不对不对,现在是我欠他十万两黄金减十两九钱五分六厘七文,啊——不活了——”
“如果你是怕大师兄生气的话,你刚吃饭的时候我已经跟他很~诚恳的谈过了,他同意我留下来了。”
“……”
“……”
“那我更完蛋了,天知道他又想出什么花样整我了?”肖云景一路抱头痛苦的往前冲,好像有听到耶悉茗喊了一声‘小心’,接着脚就被门槛结结实实的绊了一跤,脑门撞开了围堵的人群,一头扎进了归无涯和一少年的欧斗中。
“掌门!”
“掌门师父!”
“肖云景!”
“林思贤!”
然后是耶悉茗一声饱含担心的‘主人’。
全场一片肃静。
“掌门师父认识他?”
“段秋在哪里?”
“主人??”
“啊?”
“呃……”肖云景汗。
“哦~~原来如此~~”经过肖云景的叙述和林思贤的补充以及耶悉茗的解释,众人大致明白了这个过程。然后由苏行之带头,用暧昧不清的视线打量着林思贤的少年英姿,虽然刚才凶了点儿,现在看他安静的样子,不失为一个可人儿,尤其是那不服输倔强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喂喂,口水流出来了……”肖云景很丢脸得提醒自己的门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去看归无涯,果然后者的鼻孔有抽畜的征兆,刚才光顾着生闷气打架,倒真没注意到这个少年的长相。
越看这群人肖云景越觉得丢脸,难道果真是罗刹门只有蓉蓉这个偶尔出现、一出现就要搞出点谁和谁绯闻的疯子,和动不动就要做人肉叉烧包的屠大娘两个女人,所以才搞得大家心灵空虚,转而走向禁忌之爱的路途吗????
“肖云景,段秋人呢?”林思贤无时无刻不在提这个话题。
“他啊,我不知道,早上起来的时候还看见,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大师兄的话,应该在梅园吧……”不知哪个混蛋多嘴了一句。
林思贤一把拎起了肖云景的衣襟,“梅园在哪里?带我去。”
“……知道了啦……”丫手劲那么大!肖云景控诉得瞪了一眼袖手旁观的门人,这群家伙就等着看戏了。
耶悉茗表示爱莫能助,他想帮,可也要有实力才能帮啊……
已是晚春,梅园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凌寒的梅花都谢了,不知名的明黄色小花开了一地。
站在月洞门口,肖云景迟疑的停下了脚步。
“怎么?”
“这里就是了,你自己进去吧。”
“……”林思贤看似冲动,却也并非莽夫,肖云景踌躇的态度让他多加了一个心眼,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粗鲁的推了肖云景一把,“带路。”
“不要。”肖云景斩钉截铁得拒绝,开玩笑,天知道今天进去了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里面有吃人的老虎吗?”林思贤毕竟心智还未成熟,虽然这个比喻有点幼稚,倒是十分的应景。
肖云景诚实的点头,笑面虎,也算老虎吧……
“走,别耍花样,小心我……”林思贤拔出剑,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把剑刃贴上了肖云景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