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才告诉的我,我都没来得及给你买礼物,”周天说,“真是不好意思。”赵小明说,“什么礼物,不用的。
你来我就很高兴了。真的。”周天从裤兜里拿出一个东西,塞在赵小明手里。“不过还是要送你一样东西。小明,我
来这几个月,你对我最好,我心里都记着。这个你一定要收下。”一个光华温润带着体温的东西扣在掌心,是一块通
体碧绿四方柱状的石头,一端打了孔穿了一条红色的丝带。
“这是什么?”
“我爷爷留下来的一块石头。他治了一辈子的印,这块石头总也没有舍得碰。自从我奶奶去了以后,他一直想刻点什
么东西,好不容易打磨好,最后还是没有刻什么。他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刻在这块石头上面,除了爱情。爷爷病重得
快去的时候,把这块石头给了我。”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给我。我不能要的。”
“我从小跟爷爷学画学字学印,这块石头我也是怎么都不能刻。后来就在上面穿了孔系了线,挂在胸口挂了三年……
其实,我是一个其实很内向的人,有很多事情放在心里都不跟人讲。刚来这里,什么都不熟悉,更不用说知心朋友了
。只有你,让我心里觉得可以亲近,象是我的大哥一样,跟你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害怕。我不想说谢谢你,
我也知道一句感谢都报答不了的。”周天说着,把石头替赵小明挂在胸口。
“哪里的话。”赵小明听着,不敢去看周天,“谢谢你,这石头真好看。”
周天不怎么吃菜,沙发本就比椅子矮,坐在沙发上的他,左手拿酒瓶,右手撑着头,歪着身子。一时间两人静下来,
不知道该说什么,赵小明两瓶酒下肚,头有些热起来,越发难为起来,在时间的空隙里回想着和周天一个个的片段,
莫名地有些兴奋,夹杂着无奈,毕竟周天是个聪明人,自己对他的好,他都知道。可是,如果他知道我赵小明对他好
,是因为我喜欢他,他又会怎样想呢?正象世上把没有什么理由的奉献成为高尚,如若为了爱情,就也流了俗,至多
不过是痴心人做痴心事罢了。想着想着,竟好似忘记了周天就在旁边,忽地从沉思中惊醒,又抬眼看到他可爱的眼睛
,惧怕他的目光穿透时间的彷徨,又怕自己的眼泪会突然滴在胸口翠绿的光阴。时间一秒一秒地走过了。
“小明,你在想什么?”周天打破沉寂问道。
“啊,……,没有。我只是觉得开心。跟你在一起,总觉得开心。”赵小明说。
“我也是。”周天喝得也差不多了,眉开眼笑的。
“你喜欢我吗?”赵小明话吐出口,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道闸门已经关不住了。在酒精的烘热中,他直直盯住周天。
“喜欢啊。”周天笑着回答,“我叫你哥好不好?”
“好啊。”赵小明也傻笑,“你喜欢你哥不?”
“喜欢。”
赵小明摇摇晃晃站起来,吃吃吃地小声笑起来,笑着笑着竟控制不住,呵呵呵地大笑。笑得弯了腰,靠在椅背上,头
埋在手弯里还在笑。良久笑声凄厉,变为呜咽,随即变本加厉,呜呜地哭起来,手臂捂着眼睛,脸上淌了一脸的泪。
赵小明终于没能说出心里的话。当周天双手抱住他的时候,他停止了哭泣,擦干泪水。泪水蒸发了激情,干了以后脸
会痛,心里的痛会因此而减轻些。当时钟敲过午夜的时候,两人喝完最后一瓶酒,相依在沙发上,两颗心依旧很远。
那晚周天的双眼没有泪水,只有深深的惆怅。他坐在那里安静得象个天使,让赵小明无从知道这无底的愁从何而来,
又往哪里去。次日在飞往加州的飞机上,赵小明迷迷糊糊睡着了,做了个梦,梦里的周天还是安静地不说话,深深的
双瞳没有焦点。
都说加州的阳光能够疗伤。来到四季如温吞水的三藩市,赵小明冰冷的心情也象是炮在温水中,渐渐地复原。跟着老
头成天跑东跑西,参观了几个大学的实验室,在其中一个研究所更是停了三天。老头和那边一个老头是多年的老朋友
,许是经久没见了,热乎地不得了,老头告诉一旁偷笑的赵小明他们两个是从under到phD的同学,读under更是住一个
宿舍,这样亲密的关系让赵小明简直要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个老头一头的白发,虽过花甲依然风流倜傥,衬衫烫
得,领带带得,年轻是定是个标准的帅哥,自己老板虽说有些秃,给赵小明看过的那张戴四方帽的博士照也是英俊的
。也许他们有过眷恋,也许只是友情,也许有人有心有人无意,也许各自都埋藏心底,然而各自都娶妻生子,相忘江
湖。望着两个老头他不禁想起自己和周天来。多年以后,白头相见,即便是苦涩也早会在暖暖的阳光里笑语盈盈?
俩老头可不管赵小明神思天外。谈起自己的得意弟子,老头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而加州老头问起赵小明做的实验,
也兴趣大大。三天下来,竟然做了个天大的决定:因为他们这里实验仪器比较好,老头考虑让赵小明来这里做一段时
间的实验,直到年底。“孩子,你喜欢加州吗?”风流老头问赵小明,“三藩可是个好地方!”赵小明扁着嘴心里想
,“好是好,谁不知道三藩是个同性恋的大本营。”嘴上还是笑着说,“不错啊。”
俩老头别过,老板去看他女儿。临行前问赵小明要不要一起去,看老头的意思还真不是客气客气。赵小明心里一慌,
马上领略到老头的意图不要是想招他做女婿。再也不敢想下去,就一口推脱了,老头的女儿暑假跑到实验室来玩,是
个挺大方可爱的一个美国女孩,还选修了中文课,缠着赵小明给她讲《红楼梦》。可惜,洋宝钗一个。赵小明随口撒
了个谎,说要去拜访几个同学,老头不无遗憾地说,“Jenny很想见到你呢。”赵小明只有甜蜜地说,“我也挺想她的
,请您带我问个好。不是说过几天我还要来这里做实验吗?到时候我有空一定去看她。”这一顿甜食让老头给开心的
,“好啊,她亏死么死要回来,你跟她一起回来吧。”
剩下赵小明一个人在三藩。住在一家hotel里,冷冷清清。早上赵小明坐在床上发呆,看着明媚的阳光照进来,自己的
肩膀和胳膊镀上一层金黄色,胸前的石头闪着荧荧的光泽,吊着微微荡来荡去,在空气中晾了一会儿碰到肌肤又微微
有些发凉,眼见着上臂的皮肤上慢慢浮出些颗粒,一种又麻又酥的感觉从肩头传上来,不由得让他缩了缩脖子。突然
生出有想被拥抱的冲动,赵小明一把抓起被子紧紧地揽在怀里,双臂用劲地在被子上摩挲。
赵小明翻出电话本,联系上老同学顾茉莉,两人见了面吃了顿饭。顾茉莉比以前成熟多了,不再是小女生模样,风姿
绰约象个少妇。不过人家也是快要结婚了。她现在在读MBA,男朋友是个ABC,等读完书就完婚。问起赵小明可有女朋
友,赵小明苦笑着摇摇头,她硬是不信。想起当年故作清纯的顾茉莉,每次看到赵小明都小鹿撞撞的样子,和现在判
若两人。吃完饭离开前去洗手间补妆,还要把嘴唇涂成青紫色。女人啊女人,这样简单的女人,这样复杂的女人。
日子是过了一天又一天,赵小明把三藩逛了一遍,去看了著名的同性恋聚集区。无聊的时候想到抽烟,在一个小店里
买烟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巧的粉红色打火机,上面赫然写着:I AM GAY。
可爱又直接,于是花了五个美金买了下来。接着会议开始了。赵小明的报告引起了广泛的兴趣,使老头和赵小明都有
些意想不到的兴奋。会议期间,俩老头又见了面,这样赵小明到加州研究所做实验的事也基本定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回去的一天,上午的飞机到纽瓦克机场已经是傍晚了。坐BUS到学校天已经黑了,别离了几天的校园有一
种陌生的感觉,又是一个周末,一座座楼里射出的灯光,路上人来人往,仿佛和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背着一个旅行
包的赵小明径直走到周天的宿舍楼前,他知道自己已经再也不能等待了。
门半开着,赵小明推门进去,里面没有人。桌上有一盆吵土豆丝,一碗红烧肉,热气腾腾。赵小明把包放下,在椅子
上坐下来。香味晕晕地扑过来,红烧肉烧得油红发亮,温暖的家的感觉。赵小明眯起眼睛想着,如果他没有坐在这里
,这个男孩子将如何独自晚餐?而我落寞在三藩唐人街的小餐馆里面对排骨鸡饭,却无时地不在想他。而他会不会想
我?哪怕想一想……
在桌子一角放着一个新买的CD单放机,那晚借赵小明的王菲的CD盒子放在一本书上,书里夹了张划线稿纸,三个洞都
已豁了口。抽出纸,纸上写满了这样的句子:
要不痛痛快快地哭个够要不干脆向他低头别再苦苦压抑心里的痛昏昏愕愕爱过又算什么贪图快乐等于堕落你说一生不
是为爱而活
半途而废——半途而废——半途而废——半途而废
“看什么呢?”耳边熟悉的声音,赵小明转过身,他端着一碗蛋羹走进门来,不紧不慢地问,爱好象已经有了多年。
三十
慌忙之中赵小明支吾答道:“你买了个新的CDplayer?看起来挺酷的。”周天笑道,“是啊,上次问你借CD的时候不
是跟你说过了吗?”赵小明连说是是。周天说,“昨天就估摸着你要回来了。刚下楼去厨房的时候就从窗口里看到你
要上来。正好我今天做了菜,跟我一起吃吧。”
赵小明只好说好,在飞机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肚子也是饿了,许是看见了香喷喷的红烧肉,越发觉得食欲上来了。盛
了饭,一只盛在一个小碗里,另一个是个铁皮饭盒。周天道:“不好意思,我碗筷都不全,从国内带了个小饭盒倒真
派上用场了。”赵小明接过铁皮饭盒来,周天忙让道,“你吃饭碗,饭盒不好使。”赵小明说,“不碍事的。”两人
让了两回,最后周天说,“好了好了,不和你抢,你吃铁皮饭盒,我吃碗。”饭桌原是书桌,又搬了张椅子并肩坐得
下来,赵小明突然呵呵就笑个不停。周天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问,“笑什么呀?”赵小明说,“看来你我都是铁嘴
钢牙,不过还是你厉害,你能吃铁皮,我只能啃啃瓷器。”周天闻听也明白过来,两人哈哈笑了一阵。笑罢周天道,
“还是你厉害,我不过是架机床,你倒是有金刚钻。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啊。”
土豆丝加了醋加了辣子,炒得又脆又香。赵小明狼吞虎咽一般,吃了一碗又是一碗,连吃三碗,红烧肉吃得底朝天方
放下筷子。周天慢慢地陪着吃了浅浅一饭盒的饭。赵小明赞道,“周天你这肉真是不错,快赶上我妈了。”周天眨眨
眼说,“这可不是我的肉,我的肉可是酸的。”赵小明醒悟过来,骂道,“你这臭小子,今天老是跟我咬文嚼字的,
吃错药了么?你的肉是酸的吗?让我来尝一口。”作势就低头要去咬周天的胳膊,吓得周天又是笑又是躲。收拾完碗
筷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周天顺口问了些加州的情况,赵小明讲了几句,又想起萧静也是在那边,不禁有些顾虑起来,
怕不小心提到他的伤心处。末了又忍不住告诉他,自己即将去那边呆一段时间,可能一个礼拜后就要起程。周天默默
地听着,偶尔说两句,“很好”“是吗”,也没有流露太多的想法。说着说着两人就有些别扭,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才好。
“我该走了,累死了回去睡觉了。”赵小明起身说道。周天从床上拿起外套穿上,说,“我送你下去。”赵小明说,
“不用了,去加州前我把车停在图书馆那边那个大车场里,挺远的。我自己走走过去就好了。”周天没言语,赵小明
背起自己的包,周天和他一起出去,带上门,说,“走吧。”声音轻轻地,象只是上下嘴唇皮碰了一碰而已。
一路默默地走着。走过小树林的时候。树叶子该是变得又红又黄了,赵小明想着。路灯稀少,只有月光明媚地撒下来
,看不见那些美丽的颜色。那天和周天在小树林里打闹的情景好象昨天刚发生过一样,四目相对的瞬间周天那犹豫却
带着希望的眼睛,就象天上闪烁的星子。停车场里空空的,只有寥寥几辆车子象到野地里贪玩迷了路无家可归的孩童
。朝着自己的车走过去,赵小明远远地按动遥控器,车子“迪迪”叫了两声,欢快地象个孩子。开了车门,把包扔进
去,赵小明回头看了看周天,说,“上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赶紧回去吧。”周天两手插在裤兜里,一条腿撑住重心,一条腿踢着地上一个瘪瘪的空易拉罐,在月光
下亮亮地闪着光,“月色这么好,我想一个人走一下,慢慢走回去吧。”赵小明顿了顿,说,“那我陪你走走?”周
天抬头看着他,又低了头,说,“我想一个人走走。”说完又抬起头微笑着看着赵小明。那笑容从嘴角轻微地抹开,
在眼梢凝固起来。赵小明忽然有一种想拥抱住眼前这个男孩的冲动,但是在静谧迷离的月光下,空气冷却了沸腾的血
液。他发动了车,车灯亮起来,象调皮的孩子的眼睛。打了个转弯,又停下来,摇下玻璃窗,赵小明朝周天喊道,“
就回去啊,外面冻着呢。”周天冲他摇摇手,示意知道了。
当晚赵小明回到家,和ah-may打了招呼洗了澡到头就睡下了。睡梦里觉得很不塌实,半夜里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下
面已经硬得不象话,全身更是滚烫。翻了两个身,欲火烧得心乱如麻。索性脱下内裤,掀开被子,在半梦半醒中眼前
都是他赤裸的影子,一手遮天,二手遮月,天上的火落到人间,火烧到丛林越过小腹,胸口,脖颈,一个滚雷,滚烫
的岩浆喷涌而出……
这个星期赵小明过得格外塌实。爱过就不要说抱歉。整理带去加州的实验资料,定机票,联系,没事就插着周天的空
和他厮混,教他开车。一个礼拜下来,每天练车都有四五个小时,周天也学得七七八八了。在临走前赵小明敦促吴梅
尽快去带周天考试,吴梅也答应下来。他对周天讲,我年底从三藩回来,我可要你来接机的。周天只是笑。
又是一个周日,终于到了要走的时候了。这一晚,周天在赵小明家做了晚饭,两人吃了饭,赵小明默契地洗碗刷锅。
水哗哗地流着的时候,赵小明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等了。他转身对周天说,“周天,今晚住这里吧。我有话要跟你讲
。”周天点点头,有点懵懂的样子。
越是想说越是怕。两人在客厅里看电视耗着,谁也没有先开口。钟敲过十点,ah-may登登上楼回来了,脱下厚厚的风
衣,里面穿着件高贵的晚礼服吊带裙,满嘴的酒气。看到两个男孩干坐在那里,笑道,“哎哟,我回来得不巧。”赵
小明回说,“哎哟,你今天怎么这么冻人?知道小爷我明天要走,才回来呀。”周天也马上打了招呼。吴梅冲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