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敏明走进办公室时迟疑了片刻,推开门,只见谢期久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蓝天。
听到声音,谢期久转头看向敏明,“回来了?”接着又继续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空。敏明点点头,没有说话,坐在休息
区的沙发上,有意在一定距离之外观察谢期久。
如果他不说话,如果他只是这样略带忧郁地望着窗外,敏明不能否认,谢期久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俊朗的外表、
显赫的家世、优雅的谈吐、犀利的见解、强硬的手腕......毫无疑问,他是男人钦佩的典范、女人芳心的归宿。就连
自己,有些时候也会为他倾倒、被他迷惑。
就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充当着主宰命运的翻云覆雨手。从深渊里将自己救出来的是他,亲手将自己
推进另一个深渊的也是他。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竟然会如此复杂地纠缠在一起,是爱是恨,谁能说得清楚。
谢期久转过身来,身后明亮的天空隐藏了他的面孔,敏明依旧出神地望着他。良久,谢期久笑了,“很久没见你这样
看着我了。”
敏明回过神来,他缓缓走到敏明对面,坐下,“你刚才在想什么?”
敏明看着谢期久,没来由的有些疲惫,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想你。”
“想我些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
谢期久一笑,“不管好的坏的,我从不回避。”
“我在想,”敏明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汤美伦就算是为了利益而结婚,她也很难不被你吸引。”
谢期久有些惊讶,“你在赞美我?”
“可现在汤美伦有自己的公寓,有自己的情人,听说最近她又向同茂投了一大笔钱,对自己丈夫的公司反倒不理不睬
。反常的女人,不是吗?”敏明盯着谢期久说。
“你的眼神在埋怨我,是我让那个女人反常?”谢期久的表情有些无辜,“你当我是什么,随便什么人我就要去将就
?”
“随便什么人......”敏明垂下眼,重复着。
谢期久认真地看着敏明,“你希望我说什么?”
“没有!”敏明回答得迅速。
“你有!”谢期久说得斩钉截铁,“你很在意那个女人!”
两人对视良久,敏明移开了目光,“我只是奇怪你们为什么会这样,你做了什么她居然会对你无动于衷。”
“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说到这个话题。”
敏明失笑,是啊,怎么会莫名奇妙地说到这个话题!
“K市的情况很好。”敏明说,“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敏明,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才对。”
“我遇见了老熟人,苏青。看见他我才明白,你早已经布好了局。”
谢期久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刻意去做什么,你看见了局,那是你的事情。”
敏明一笑,没有争辩。
“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大宅。”谢期久说,“在那里你会看见汤美伦,有什么疑问不妨直接问她。”
敏明诧异地看着他,“大宅......谢家的家宴?我去不太方便。”
“张伟会提前联系你的,别忘了你也姓谢。”谢期久不容拒绝。说着,他拿出一张名片,“这个人很好用,相信会找
到你那个重要的人。”
敏明拿起名片,上面写着“私家探员 刘新”。
谢期久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敏明,如果我真的那么有魅力,为什么没能征服你?”
敏明一愣,接着看向门口,那里只剩下缓缓合上的房门。
金桥同样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K市的合同签过,实地考察的结果也令人满意,上一季自己公司的业绩也不错,好
像最近没什么事情值得烦恼了。不对......还有件事。金桥不断把玩着手机,那个让人抄心的刘嘉陵,几天没有联系
了。不管给他发多少信息都如石沉大海,杳无踪迹。
“给点面子,回个信息也好啊!”一刻钟前,金桥又发了条信息。
“叮!”手机在金桥手里震了一声,金桥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是嘉陵。
“忙!”
靠!这就算是回信了!金桥看着手机,叹了口气,没脾气。因为他知道,从嘉陵卖掉房子开始,嘉陵的生活怎一个“
忙”字了得。
他忙着学习、忙着适应、忙着规划......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奋战在出国大军当中。刘嘉陵一边学英语,一边到
学校听金融课程,像海绵一样忘我地吸收知识,甚至拿起高中的数学课本重新温习。所有的行动只为了一个目的,就
是嘉陵心中的那个人。
每次看见嘉陵全力以赴的样子,金桥都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想帮助他达成愿望,又实在嫉妒看不见的情敌。但若
不成为嘉陵的同盟战友,嘉陵甚至会将自己彻底地无视掉吧!
金桥叹了口气,又发了个信息:“晚上我带吃的过去。快点说好!”
不久,手机又震了一声,“好”
金桥失笑,这次干脆连标点符号都省略了。迅速过了遍手里的文件,打了几个公务电话,看看时间差不多,金桥收拾
了手包,冲秘书打了个招呼便走了。顺路到金鼎轩买了两人份的食物,金桥小心地将车开进大学附近狭窄的胡同,停
在一处较为宽阔的空地,再老天拔地的往回走,几分钟后他走进了一个简陋的院子,最角落的平房里就是刘嘉陵现在
的家。
夏季炎热,门敞开着,刘嘉陵穿着背心短裤坐在桌前,一旁的电扇艰难地摇着头,吹出来的还是热风。金桥西装革履
固然帅气,但这几步路走得已经是大汗淋漓、有些狼狈。
“来了?”刘嘉陵转头看看金桥,又看看表,还没到晚饭时间。
“你忙你的,我先歇会儿!”金桥连忙表示不想干扰嘉陵的学习进程,嘉陵也不客气,“哦,你先坐。”
金桥将手里的食盒放下,坐在靠墙的床上,一坐下去便“吱嘎”一声。指望那架年老体衰的电风扇是没什么希望了,
金桥以最快的速度脱掉外衣、解开领带,就差伸着舌头喘气了。
这是北京典型的院子,堪称夏暖冬凉,在这租一间平房每月800,本来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这里离一所知名大学很近,
来北京考研一族将房价提高了不少。房间狭小但并不显得拥挤,一套桌椅一张床,角落里整齐地堆着纸壳箱子,没有
开封也不需要开封,据说那是嘉陵爱人留下来的东西。搬出原来的房子,除了电脑和衣物,嘉陵只带出了这些,其余
的家具电器全都跟房子一起卖掉了。
对嘉陵来说,这里不是自己舒适的新家,只是改变自己的战场。只要睡够了,那张床绝不会吸引人躺下休息;回到这
个地方,除了奋斗,你会想不到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金桥看着刘嘉陵的背影,心里更多的是种无奈。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错,本来满心期待的谈情说爱逐渐演变到了这种
地步,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正确的人,也是一种折磨。
屋子沉寂了一会儿,嘉陵突然放下笔,“休息一会儿!”
“是我不好,打扰你了。”金桥赔笑。
嘉陵站起身来直奔金桥带来的食物,“饿了,学不下去了。”拽过一把椅子,将最上面的食盒打开,“好香啊!”金
桥看着嘉陵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双筷子,递给自己一双。
“嗯!不错!”嘉陵吃了口煎饺,又起身倒了两杯水过来。
金桥看着嘉陵的吃相,皱了皱眉头,“你不会是没吃午饭吧!”
嘉陵眨巴眨巴了眼睛,“一顿没吃,下顿更香啊!”
“你可真是......”
“不是你中午说要给我带吃的?我这是留着肚子呢!”嘉陵又塞了个包子到嘴里,口齿不清地说。
金桥也懒得跟他争论,只是将所有食盒打开,不时递水过去,看着嘉陵吃。一会儿功夫,嘉陵扫光了大半,喝着水顺
气。
“学得怎么样了?”金桥问。
嘉陵撇撇嘴,“能怎么样?英语扔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赶上的。我倒是想多学学经济方面的东西。”
“是。”金桥说,“语言你可以到国外再学,但专业的基础就不是那么好学的了。以后面对的都是学科的专业术语,
如果自己没有概念会更加麻烦。”
嘉陵看看金桥,“你那边......怎么样?学校帮我选好了吗?”
金桥点点头,“先过语言关吧!过了关,再说学校的事情。”
嘉陵叹了口气,“虽说出国学习是你给我的建议,但是......一个体育系的毕业生想出国念书,你会不会觉得荒唐?
”
金桥摇摇头。
嘉陵落寞地笑了,“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荒唐。我到大学去听课,老师在台上说着我听不懂的理论,年轻的学
生讨论我不明白的话题,我只知道怎么样对身体是有益的,我不知道怎么对国民经济是好的。一点专业的基础都没有
,英语也磕磕绊绊的,我这样的人想出国,想学习世界最先进的东西,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笑话。”
“嘉陵......”
“我这辈子就没这么认真的学习过,我是真的着急,那么多东西我不懂......”嘉陵攥紧了手里的杯子,“但就算是
个笑话我也不想放弃,我不能放弃,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远大的想法,就算不是
为了他,为了我自己我也不想放弃。就算这是一个笑话......”
“这从来都不是笑话!”金桥握住嘉陵的手,“我们会成功!你需要的只是时间,你要用最短的时间完成最繁重的任
务,我们不选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大学,要去就去世界一流的学府,我相信你!”
嘉陵深深地望进金桥的眼睛,长出了一口气,“谢谢!我一定要成功!”
天色还早,但时间已经不早了。嘉陵送金桥到胡同里,说了再见便回去继续奋战。金桥慢慢地在胡同里踱步,到了车
子跟前又回头望了望那扇斑驳的院门,突然觉得有些悲壮。里面的刘嘉陵是个略带绝望却又从不服输的斗士,抛弃了
一切将自己逼近死角,只为了烈火中的重生。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理由,都值得敬佩。
真的是个笑话吗?金桥不禁问自己,他不能否认自己对这件事情曾抱有怀疑,但是今天,面对刘嘉陵,他真的觉得这
根本就不是一个笑话。任何用自己一切力量去改变命运的人都是勇士,哪怕那力量略嫌微薄。
第 33 章
刘新一走进酒店大堂便发现了敏明,他在大堂的茶座里闲适地坐着,桌上是一杯咖啡,手里是一本《财经》杂志。谢
敏明,这是他两年来日日夜夜追寻的身影、牢记的名字。
刘新寻找过很多人,找一个人就意味着要了解这个人所有的经历和故事,其中不乏新奇的人物和落俗的恩怨纠结,但
谢敏明依然是留给他深刻印象的一个。张扬的时候,他泰然处之、挥斥方遒;收敛的时候,他也能对平凡的生活安之
若素、甘之如饴。
作为场面上最优秀的真炭之一,刘新有不少身份显赫的客户,他也清楚,在人们体面生活的背后,充斥着太多的郁望
和丑恶。即使这些显贵只是优雅含蓄地提出要求,他也能够从一次次任务中理清或沉重、或荒唐的故事。显然,谢敏
明的故事是其中传奇而无奈的一个。随着调查的深入,刘新也逐渐明白,为什么像谢期久这样的人物会对他如此执着
。
也许是感觉到刘新灼热的目光,敏明放下手中的杂志,转头看过来,和刘新对视片刻,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
势。刘新颔首,走过去。
在刘新注视着敏明的同时,敏明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这个人,可以肯定,刘新是这一行的菁英,形容干练、目光
锐利、神色警醒、不露锋芒。难怪,即使自己走偏门也能被找到。真是奇怪的情境,和寻找自己的真炭见面多少还是
有些怪异。
刘新坐在敏明对面,这对他来说也是个意外。习惯了完成任务后闭上嘴、遮上眼,却从未遇到过和自己任务对象面对
面的时候。
沉默片刻,敏明一笑,说:“今天找刘先生,是想委托你找一个人。”
刘新听了,神色一呆。
“这个人你知道,”敏明接着说,“就是之前和我住在一起的刘嘉陵。你那里应该有他的影像资料,找到他,对你来
说应非难事。”
刘新有些意外,但依旧没说什么。
“我喜欢开门见山,虽然不知道谢期久给你多少报酬,但只要帮我找到刘嘉陵,你可以尽管开价。”说完,敏明静静
地等待刘新的回答。
刘新看着敏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刘新试探地问,“刘嘉陵......有没有关于他的最新线索?”
“有。”敏明说,“他已经从海比辞职,人不知去向。他的房子正在挂牌出售,是否已经卖掉我不清楚。”
“知道了。”刘新点点头,“我会尽力的。至于报酬,等事情有了眉目再说,可好?”
敏明看着刘新,笑了,“随你。还有一件事要托你去办。”说着,敏明拿出了一张支票,“刘嘉陵的房子,请你帮我
买到。我不问过程,只关心结果,相信你能够办好。买到了房子,最好保持原来的样子。”
刘新接过支票,“办成后我再联系您。”
“好,拜托了!”敏明站起身来,从容离开。刘新仍留在原地,望着服务员刚刚摆在自己眼前的一杯冰水,若有所思
。
通常周末的傍晚,北京的道路都很拥挤,进城的、出城的,在北京四个方向的重要地段挤成一团,不管是奔驰宝马还
是奥拓QQ,一律平等。张伟载着谢期久和谢敏明就堵在北边出城的路上。
谢贤齐的住所在北边风光优美的山脚,一栋不大的独门独院附带泳池的小楼在这个意味特殊的地方已是十分难得。每
隔一段时间,谢贤齐都要谢期久过来度个周末,不一定是因为思念儿子,更多的是为了维持一个体面家庭的秩序,借
机也能谈谈公事。这种场合,谢敏明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参与的,可谢期久一再轻描淡写地坚持,敏明无奈地发现,
自己跟许多年前一样,没有拒绝的可能。
等二人到达谢宅,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
张伟将车驶进院子,小楼门口已有人在那里等候。谢期久带着敏明下了车,张伟自行开车离去。
“少爷回来了!”站在门口的顾妈笑眯眯地迎上来。
“顾妈,最近身体还好吗?”谢期久连忙伸手扶持,脸上带着少见的温情。
顾妈笑着,“好着呢!现在什么活计都不用我做了,每天就是养着,还怪闷的,身体能不好吗?”说着,她看向站在
一边的敏明,“哦!这孩子有日子没见了,今天也来了!”
“顾妈好!”敏明微微点头,不带情绪的声音在刻意推开自己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