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蒙舞

“不是，绝对不是要去英国才准备的一餐，是因为想和你像家人一样，才准备的饺子。不是过年家人团聚会吃饺子吗？

”他急急忙忙的解释道。

家人的解释出乎我的意料，“为什么？家人？”

“如果是家人的话，我永远都会保护你。”他脱口而出。

我的心猛地一震，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半响讷讷开口：“我才不需要你保护。”

“怎么会，明明脆弱到害怕受一点点伤，所以才总是用冷漠来隔绝一切。明明受了伤，可是却不把伤口给任何人看，自

己躲起来疗伤，就是害怕别人再给你一点伤害。装作坚强的样子，只是因为你害怕受伤害。”

我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这是演得哪出，这台词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坚强就是坚强，不是害怕受伤害。至于

我脆弱，你是用臆想的眼光看我的吧，怎么把握塑造成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了！”

“不……不是，你……我说不过你！”他完全找不着词了，左右看着，没有丝毫想法的躁动不安。

然后，他忽然抱住我。

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说不出话来的时候通常只有两种结局，一个是他跑掉，一个是他抱住我，怀柔政策。

我也懒得动，任他抱。

“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他松开我，有些笑容的看着我。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今天你是老大。我心想。

“你怎么那么会做饺子？”他问。

“逸南不是和你说了我只要看食谱就知道怎么做吗？”

“真的？”

“真的。”他问一句，我答一句，绝不多答。

“所有的菜？”

“大部分的菜。”

“下次我们做……”

……

那天下午，我们就这样聊着天渡过，他似乎要重新了解我一番的样子，问了我无数个问题。当然，我做一一回答的时候

也问过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地方做这些事，可是没有得到答案。等我知道答案，已经是半年后了。

第三十四章

回到学校后，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常常会很忘我。可是，有时忽然想起寰宇此时此刻已经在异国他乡孤独求学，就会

难过得呼吸困难，而且仅仅是觉得‘他呼吸的空气我呼吸不到，他看见的天空我看不到’，简直有点像琼瑶剧里的悲情

女主角——我不止一次这么嘲笑自己。

虽然这年突发SARS，但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里，我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高考如常进行，绝佳发挥让我自我感觉良好

。

考完后，感觉终于人生解放。回到家后，还没有等父母和我说上几句，逸南就拉着我进屋，一副神色严肃的样子。

“怎么了？没有考好？”我以为她担心考试成绩。

“遨尘，你千万要挺住。之前没有告诉你，一个是你不愿意接触外面的世界，一个是我们都在对你保守这个秘密。”

“……还挺沉重的啊！到底什么事啊？”我心忽然的悬空，感到害怕起来。于是开启玩笑来，“难道是寰宇，寰宇在国

外有了另外的男朋友，如果是这个……”

“寰宇从三楼跳下来，成了植物人。”

她说什么，我似乎没有听清楚。

“去年，因为你突然躲起来，他发疯了找你，被他爸发现你们恋爱的事，正好你那时躲着他，他爸认为是他一厢情愿，

就决定送他去英国读书，企图让他忘记你。原本他就有抑郁症，你躲着他已经让他不堪忍受，他爸又对他不理解，不管

他怎么劝说他爸，他爸就是要逼他去英国。上飞机那天，他仍在挣扎，他爸就指使人准备用押的把他送上飞机，没想到

他趁人不备就从三楼跳下来了，正好撞在脑袋上，脑颅出血，变成了植物人……”

……

“你在听我说话吗？”久久没有得到我回应的逸南在我面前挥动着手臂。

“在听。”我说。

“那你……”

“他现在在哪里？”我问，没有一丝情绪。

她没有回答，凝神看了我一会。

“我很正常。”我轻声说，“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看。”

“在家里，他母亲还有专职护理人员照顾他。”逸南拧着眉头看着我，“你确定你现在就要去看他，你……你等明天再

去吧，我怕你现在去会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自己？不会的，越是严重的事我越是冷静，你不是知道吗？”我甚至微微笑了笑，“不过，明天去也好。我

刚回来，好多东西都还没有整理，整理好了，明天再去看也好。”

“你……哭一下……”

“胡说什么，我有什么好哭得。”我拍拍她的肩膀微微笑道。

她没有说话，担忧的看着我，“你自己呆一会吧。即使是我，有些情绪你还是不能在我面前释放吧？”

我没有说话，看着她。

第二天，我和逸南一起去看寰宇。当我们出现在寰宇的妈妈面前时，她明显很失神了一会。

“阿姨，我来看看寰宇。”我说。

“哦，哦……进来吧。”一年不见，就老了好几岁的女人有些木讷的请我们进屋。“他睡在他的房里。要是知道你来了

，会很高兴的。”

这句有些深意的话让我有些过意不去，头自觉的低下，轻声说：“很抱歉，阿姨。”

“道歉也没有用吧，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说，这也不是你的错。”作为伤心的母亲，寰宇的妈妈低沉的说道。

我没有再接话，眼睛看着地下，跟着她的脚步，来到寰宇的房间。

这是我非常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房间。

房间里的色彩似乎全都褪去，变成了白色。尤其陌生的是床上黑白条纹的四件套，那是我和他都非常喜欢的花纹，现在

却变成了白色，那片白色里还更加惨白的一张脸。

我似乎听见“嘣”的一声，心里的弦断了。

没有看见之前，我心里总还绷着一根弦，控制着自己。突然的，这跟弦断了，脑袋里什么都没有了，我只能感觉到我和

他在面对面。

你怎么会跳下去呢？你不是应该去英国吗？你怎么把事情抛给我呢？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你怎么可以睡在这里？你不

是说以后可以去加拿大结婚吗？你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去啊？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守诺言？我们唯一的诺言阿！你怎么会有

什么抑郁症呢？你怎么偏偏就从三楼跳下去了呢？三楼不高啊，我跳下去顶多弄个骨折阿，你怎么那么不走运撞到脑袋

呢……

“遨尘，遨尘，你疯了！”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逸南的大吼把握拉回现实中，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满面泪水的站在阳台上，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

，还有半个身子是逸南和寰宇妈、还有护士拉着。

“怎……怎么……我怎么突然走到了阳台？”我根本想不起来刚才做了什么。

“遨尘啊，你……怎么也这样吓阿姨！”寰宇妈泣不成声，死死的拽着我的手腕，这时我才发现她的指甲已经嵌到肉里

面了。

“很抱歉，刚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轻轻的想挣脱她们拉着的手，她们把我拉进室内，关上了落地窗才松

开。

然而，寰宇他妈死死拽着我，一脸痛苦惊慌的看着我。

“我……我的手……抽痉了，松不开。”

逸南和护士小姐赶紧上前帮忙，好不容易才把她的手掰开，又帮她松动松动手筋。

她的眼睛一瞬都没有离开我的动作。

“阿姨，很抱歉。刚才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清醒了，不用担心。”抹干脸上的眼泪，我露出笑容。

“……哦，哦……”她讷讷的答道，然后转过头去看床上丝毫没有反应的寰宇，“要是……妈当时在楼上，就跟着你跳

，妈也不让你受半点伤。”

我刚刚敛回去的泪水差点再次落下。

“阿姨，我单独和他说些话可以吗？”我红着眼眶问。

她有些混浊的眼睛动也不动的看着我，似乎想用那已经不再清澈的眼光看透我的内心。

“阿姨……”逸南大概是想为我说话。

“好。”她低下头，点了点，然后有些颓唐的走出去。

逸南看了我一眼，决然走出去。

她们走了，我走到床前坐下。

我伸手去摸寰宇的脸，越是挨近他的脸颊，手抖得越厉害，就在要触碰的时候，忽然害怕起来。

不要这样，你不是任何困境都可以勇敢的直面吗？只是摸摸他而已，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把手往前推去。

微冷的触感，按下去皮肤就这样陷下去，没有丝毫生气。

我毫不自觉的张开了口，然后失控的咬住了下嘴唇。

几个深呼吸后，我终于能说话了。

“我来了，你不睁开眼看看我？是我，是我来了，你知道吗？”

没有任何反应，不会有任何人给我反应。

突然觉得曾经活生生的在眼前的人，总是欢喜地笑着向我走来的人，总是喜欢粘着我和我说话的人，就这样死气沉沉的

睡在这里，再也不会给我任何反应了。心里空虚的可怕！

再一次和我说话吧，再一次也好！

……

正当我沉浸在可怕的虚无中，寰宇他妈的声音忽然响起。

“遨尘，可以和你聊天吗？”

我木讷的转头看他，不明白她怎么想和我聊天。

“你们的事，我比寰宇他爸知道得早。”她慈爱的眼神落在那张没有生气的脸上，“这孩子本来就不怎么会掩藏，他第

一次和我说起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对你不一样。后来，生日的时候还特别吩咐我准备两个蛋糕，我就十分肯定他喜欢你

。只是，不知道那时你是怎么想。”

“不讨厌但是也不喜欢。”我淡淡的说，算是回答。

“是吗？那时候我就想，这孩子喜欢男人，他喜欢的人难道也喜欢男人？”

我没有说话，眼睛看着她。

“这孩子怎么会喜欢男人呢，家里也没有谁这样啊？”她摩挲着寰宇的脸，“我们发现他喜欢男人，是去香港以后。初

一的时候，发现他整天和些奇怪的人在一起，那时也没有多想，就觉得香港这地方的人本来就是这样。等到我们发现他

和一个大他好几岁的人在房间里……才觉得事情不妙。他爸为了让他远离香港，就决定让他去日本留学，那时她小姑妈

正在日本，也好照应他。但谁想，去日本完全错了……”

我看她伤心欲绝，心里也不好受。

“他住的隔壁有个大学生……平常人谁会看他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们根本就没有多管，就让他小姑多来照顾照顾他

。但他小姑也是工作忙得人，根本没时间管他。他才十四岁的孩子，在异国他乡的，语言也不通，有事就找隔壁这个大

学生。这个大学生对小宇是喜欢的不得了，对他……这孩子受了欺负也不和我们说，直到发现他的情绪很不对劲，才知

道发生了那种事。他爸悔不当初，又把他接回来。抑郁症经过半年的治疗，这孩子恢复的不太好。医生建议我们送他回

这里，毕竟小时候他在这里长大，这里认识的人多，熟悉的人也多，所以就让他回来读高中。可是，他的性向完全……

我现在就是觉得只要他醒过来，他喜欢的，让他开心，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如果他可以醒来，我会和他去加拿大登记结婚，然后冠他的姓！我绝望的想。

“你们的事，他爸是因为他发了疯一样的找你才知道的。他爸觉得他在国内本来就没什么发展前途，有意等他高考完了

去国外留学。这件事只是促使留学提前而已，可是这孩子怎么也不肯，他爸就把他锁在家里，请人看着。他过年的时候

去找过你吧，不知道你们藏在哪里，居然让人找不到。”

原来那一次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是因为他要躲避他爸！

寰宇，难道你是为了制造回忆才带我去那里的吗？为什么要那么冲动从三楼跳下？那次的时光并不美好啊，再一次也好

，醒来和我再去一次吧！

追悔莫及的心理简直要把我折磨透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躲避起他，但我知道你是个做事有原则的人，不是无缘无故的躲起来。可是，你理由也不给他

一个……我也不能理解。你知道这孩子多痛苦吗？”她责备的看着我。

什么解释的话都是多余的了，对不起都嫌多余。

“你喜欢他吗？”

“喜欢。”

“那为什么这样对他？这孩子哪里对你不好了？他总是和我说你多好多好，简直就是完人了，你怎么舍得这样对他？”

情绪突然激动的她连声质问道。

我感到沉重的压力，找不到可以说得话。

“我虽然识人不多，但年纪大了，你们这些小孩的本性还总能看出一点。你，防备太重，心思精明，比起让别人受伤，

更不愿意让自己受伤，在感情上绝对是个自私的人。和你在一起，这孩子绝对会受伤。只是，寰宇不想让我知道，我就

装作不知道。他伤心了，我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心如刀割，恨你恨的牙痒痒，恨你这么对我的孩子。”她高声说道，面

容激动的泛红。

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自己最在乎的人的母亲，恨自己恨的牙痒痒，真的很难过！

“这孩子就是喜欢你，我能怎么办。他胸前一直挂着这个，摔下来手里还死死的拽着。”稍微平静了一些的她从寰宇的

枕头底下拿出一条项链，她打开挂坠给我看。

里面是我唯一的大头照，神气而冷峻的看着镜头。

“阿姨，对不起。”我忽然说。

“不是要你说对不起才和你说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你，这孩子虽然物质上从来没有缺过，但是我和他爸给他的爱从来就

不够。这孩子是个可怜的孩子。当初你给他一点点的爱，他就像得到了宝一样，希望你以后想起来的时候，会觉得他是

你喜欢的人中最宝贵的。”含着泪的寰宇妈哽咽着说出小小的心愿。

“不会，不会再喜欢别人。植物人不也有醒来的例子吗？我们可以等，可以等，可以等他醒来。他以前和我说，最想和

我去加拿大结婚。我会等那一天。”带着决绝的冷静，我坚定地说道。

寰宇妈忽然被定格了一样看着我。

“遨尘，你说什么呢！”一直站在门外听得逸南冲进来对我吼道。

“我想的很清楚，昨天晚上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现在下定决心而已。”我在平静不过的说。“没问题的，我本来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