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一滴滴地滚落下来,落到胸前的衣服上,有的滚落到大红被面上,有的穿进衣服里沾湿了胸口,先是滚烫然后冰冷。
我看着皇帝,突然问:“皇上,您会杀我吗?”
皇帝停了一会才说:“你怎么这么问?”
我说:“我们和颜大哥一起骗您,让李大哥装病,想带他一起走,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是欺君之罪。还有,消魂是我做的,如果我没做消魂,皇上您也不会中毒,李大哥也不会为您解毒,总之要没有消魂,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因我而起,皇上您若想杀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求皇上放过我弟弟和我的家人,您就是将我凌迟,我也认了。”
棣急了,又开始摇晃我,用小小的声音骂我:“你疯了,怎么当面说?”
皇帝又不出声了,威慑的目光死盯着我,盯得我心里的慌乱恐惧像雨后青草使劲向上冒。
我深深吸了口气,壮壮胆子又说:“我知道罪不可赦,不敢求皇上放过我的家人,只求皇上看在您曾经看在李大哥面子上,放过我家人,来生变牛变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惠。”
用力推开棣死死抓住我的手,忍着头晕,伏下身,跪在床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开口,是对大太监说的。
“老高,带他们回朕的寝宫,给他们沐浴,找身衣服给他们换上…这里,烧掉吧。”
我的心狂跳,大声说:“皇上,您若让我们当男宠,还是杀了我们吧!”
棣随着惊呼:“什么?当男宠?皇上您…”
屋子里响起皇帝暴怒的声音:“男宠?!你们可真会想,朕有三宫六院,数不清的美女,凭你们的姿色还想上朕的龙床?!你以为朕是李七那个混人,放着好好的女人不爱去爱个男人!你们再这样说一句,朕就杀了你们!”
“老高,给他们沐浴的时候好好洗洗他们那张嘴!叫他们以后说话想清楚,别再惹怒了朕!朕能忍你们一次,不可能再忍第二次!”
“是,老奴明白…两个小公子,穿好衣服吧,跟老奴回去…”
我和棣面面相觑,这就放过我们了?不杀我们了?
我跪在床上不敢动,棣却大声问:“皇上,您饶了我哥了吗?您不杀他了?”
皇帝气得说:“老高,把他俩的哑穴给封了,朕不想听他们说话!”
棣急忙说:“不用封了不用封了,我不开口就是。”
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皇上,我就说一句啊,我觉得皇上您真是天下最伟大的君王,您是天下最英俊潇洒的君王,您是天下最明察秋毫的君王您是天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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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棣的阿诌之词听得我身上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可他还没说完。偷偷抬眼看看皇帝,也是一脸忍耐的表情,不过脸上的阴郁森寒却越来越有化解的趋向。
不佩服棣也不行,这样的话也能说得发自肺腑,听得让人热血沸腾。
皇帝终于打断了棣的滔滔不绝:“好了好了,方棣,朕以前怎么没听过你这么说,怎么不杀你们,朕就成了全天下最伟大最英俊最神武最明察秋毫最英明果断最…的君王了,你这是拍马屁你懂不懂,朕最讨厌的就是拍马屁的人,你不想朕讨厌你吧?”
棣端过我放在床头已经放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说:“我这哪是拍马屁哪,要拍也是拍龙屁,皇上您是真龙天子啊。”
“扑~”我再也忍不住,伏在床上颤抖着,捂着嘴死也不敢出声。
皇帝转头走了,留下大太监哭笑不得:“方小公子你…你也…唉——快起来随老奴走吧,别叫皇上等急了。”
第七十五章
小小的一个院子,小小的三间屋子,我们住一间,四个宫女住一间,四个太监住一间。
重新穿回了华美的衣衫,重新吃上热腾腾的华食,重新能一觉睡到天明不用被人半夜叫醒忙碌,重新无所事事和棣斗口。
每天所要想的就是怎么想法骗过宫门的侍卫跑出去玩一玩。
还要想法子怎么才能不让一大群太监宫女围着我们吃东西。这样吃吃不香啊,我还是喜欢那次吃螃蟹的吃法,东倒西歪,用手拿着吃得汁水乱淋,和他们大呼小叫,这样自由。
问过那些太监宫女,皇上这样把我们关在皇宫里,天天叫我们吃好喝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只说这是皇上的命令。
在那个小院里,虽然吃得是冷食,而且时不时就忙得四脚朝天,也比这样被人管着看着强。宫门就在前面,可是我们就是出不去。宫墙太高,又没有树,没有借力的地方,棣的轻功也无法一下掠上高高的宫墙。
再说想飞也得飞得了啊,那么多的侍卫太监们守着盯着,想翻墙也得有机会让他们全部闭眼啊。
棣又在郁闷了,噘着嘴说:“好不容易你可以经常抱你了,现在又没机会了。这里为什么这么多人啊,咱们又不是这宫里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多人侍候,为什么睡觉的时候咱们屋里也要有三四个人呢?哎呀好烦啊,我宁愿在那个小院子里。”
我也很郁闷,皇上这是到底想做什么啊?
皇上也不见我们,也不准我们出去。门口每天有四名侍卫站岗,一刻不离人,只要我们有想出去的意思,就铁塔似的一堵,直到我们退回去。
棣几次想出去都被堵回来,想动手又不敢,只能踢踢墙出气,一边踢一边叫:“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的,一定会疯的!”
抬起头,没树,连个小鸟也不愿在这停留。
不光棣烦,我也快闷死了。
太监和宫女还可以四处走走,我们却连门也出不去。
这样过了整整一个月,大太监又来见我们,笑着说:“两位小公子脸色好得多,模样也比以前更俊了。”
我和棣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头顶头,谁也不理他。
大太监又笑:“闷坏了吧,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立刻坐起来,棣比我还快,已经扑到大太监面前:“真的吗?我们可以出去了吗?呜呜我想出去,我快闷死了。”
“想出去就快换衣服吧,外面天可冷的很。”
一路拐弯抹角,来到皇帝的寝宫。
太监侍卫宫女们都在殿外侍候,皇帝带着两个小孩在殿内。
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大的看着有十岁左右,小的看着最多三岁。
咦?大的不是李千山的儿子李炀吗?这么大了?都快到我胸口了。
这孩子还记得我们,跑过来让我抱。
皇上的脸色不是很好,手抚在胸口,气有点喘。
那个小点的孩子坐在他膝盖上,用稚嫩的声音叫:“皇伯伯,皇伯伯。”
扑到我怀里的李炀扭了两下跳到地上,伸出手说:“小烨,过来,皇伯伯不舒服,让方槐小叔叔帮皇伯伯看看。”
名叫小烨的孩子闻言,反而巴皇帝更紧了,说:“不要,皇伯伯难受,小烨要哭…”说着哇地大哭,眼泪珠串般落下来。
棣撞了我的肩,小声说:“瞧,比你眼泪来得快啊。”
我没理他,看着李炀跑过去哄小烨,又是擦泪又是想抱他。
皇上长长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拍拍小烨,说:“乖,和你哥去玩一会,皇伯伯有点不舒服。”
皇帝发了话,那个叫小烨的奶娃也不听,反而死揪着皇帝的龙袍,鼻涕眼泪使劲往上抹,一边抹还一边哭着耍赖。
我看看皇帝,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模样,再看看大太监,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神情。
棣突然跑过去,蹲在皇上膝前,对那个奶娃说:“你叫小烨啊,什么烨呢?树叶的叶还是书页的页?谒见的谒还是黑夜的夜?”
小烨转头看看他,咬着指头想了半天,说:“烧火的烨。”
棣傻了眼,说:“烧火的烨,这是什么啊?皇上,我不懂。”
皇帝勉强笑了笑说:“一个火一个华的烨。”
棣在手上写了写,吐吐舌头说:“啊,这个字念烨啊,我一直以为念华呢。”
这下皇帝放声大笑,然后捂着胸口直喘,脸也变成酱紫色。
我走过去说:“皇上容我放肆。”
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惊异地发现竟然有几处经脉闭寒得厉害,应该是被人用重手法截住的,再不赶紧给他疏通开导,到时必会气血堵塞,闭气而亡。
想也不想,一把揪起那奶娃,丢到棣手中,沉声说:“你们快出去,谁也不准进来。
盘龙透髓功为人疗伤次数多了,越来越得心应手,特别是为李千山动功驱毒这两年,逼着自己挖掘内功的潜力,已经学会用输入内力护住对方的心脉。饶是如此,颜箴还不止一次说我身在宝山不知宝为何处,盘龙透髓功在我手里简直是糟蹋。
我不懂武功,现在有点后悔没有好好听爷爷讲那些武功心法,就连盘龙透髓功的心法也没好好听,只是按着入门法门练而已。
这些年来,发现这种内功用在救人上却是事半功倍,可惜爷爷现在不知何处,无法重新向他求教。
皇帝的症状很凶险,治起来却快,只一顿饭的功夫,便打通了所有的经脉,气血融合,面色红润。
我缓缓收功,觉得有点奇怪,这种载断人经脉的手法看似狠毒,却不像是要制于人死地的招术。
皇帝到底还是吐出一口紫血,这倒不用怕,只是体内气血闭塞时产生的瘀血,只需用参汤补补便可。
在皇帝面前,我到底有些胆怯心虚,不若棣在他面前那么放松。小心翼翼地用白绢拭去他嘴边血痕,便老老实实退在一边不再言语。
皇帝吐出一口血后有些茫然,又有点愠怒,还有点心酸。
看了我一眼,说:“方槐,你的内功哪里来的?”
我低头轻声说:“是我爷爷教的。”
“哦,”皇帝手指在龙椅上轻轻敲着,说:“你把内功心法写出来献给朕可好?”
我愕然抬头,然后又低了头,说:“不可以。”
此话一出口,登时觉得身上发寒,看也不敢看那个浑身上下发着寒气的万乘之尊。
“爷爷教我的时候我还不到六岁,就连开始练时也是爷爷为救我命先打通我的经脉,后来用真力引导我才练成,后来则是心有所念,气有所动。我曾经教过颜箴大哥,他却无法练成,可能是心法记错了。如果冒然将心法传给皇上,若有不测,方槐万死难脱其疚。”
皇帝身上寒气收敛一些,淡淡道:“这个朕可以不用练,只让老高练,他内功深厚,练起来应该不难。”
皇帝未说此话时我便觉得不对头,现在更觉有异。大太监身怀高深武功,这个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为何皇帝不找他疏通被人截断的经脉,内功深厚的人应该能够很轻松地疏导气血经脉啊。
“那里有纸笔,你去写。”皇帝目中闪动不知名的光,我偷偷抬眼看他,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心里一阵狂跳,赶紧走到案前研墨提笔疾书。
盘龙透髓功入门心法并不多,只两页字便写完,小心吹干墨迹,用镇纸压住。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笑,说:“你先和方棣下去吧。”
我心里隐隐不安,又不知道怕什么,看了他一眼,大着胆子说:“求皇上放我们回家。”
皇帝眼睛眯起来,微笑道:“过几天再说。出去后把老高叫进来。”
忐忑不安地走出这间原本不冷,可越来越让我心里发冷的宫殿,走到外面,恰巧一阵寒风袭来,我长长舒了口气,外面天寒地冻的,我却觉得比屋里暖和得多。
棣正陪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子玩,在宫殿檐廊下绕着柱子追逐,见我出来,一个扭身扑过来,巴在我身上。
“皇上怎么了?现在好了吗?”他跑得有点热,脸红红的。
我正想说话,李炀也扑过来,一把抓住棣的衣服大叫:“抓到你了,快抱我飞!”
说话间那个奶娃踉踉跄跄扑过来,抓住李炀的衣服,奶声奶气地说:“抓到哥哥了,小烨也要飞。”
棣笑着说:“你等会,我带他俩玩一会。”
一手抱一个,也没见怎么动,人已经窜出去好远,然后身子腾空而起,在殿前广场上绕圈子跳来跳去。
引得那两个孩子大声尖叫,一声尖叫外加一串欢笑。
我也不想马上回到那个闷死人的小院,坐在白石台阶上抱膝看他们。
好久没有看过棣开心的笑脸了,好像从进了大牢,到李千山中毒,他就没怎么笑过。偶尔笑也是嘴角稍稍翘起,笑意还没到达眼睛便已消失。仅有的几次稍微开心点的笑脸也是从家里回来后,拉着我述说家中一切时指手划脚地说笑,可是一看到我漠落的神情也就不再刺激我,只是一起吃着家里带来的东西。
看到他无忧无虑的笑脸,心里的不安也抛到脑后,眼中没有了钉子似的侍卫,没有森严的宫殿,只有一大两小开心跳跃的身影。
冷不防,棣抱着孩子又窜过来,大叫着说:“槐,你笑了,好久好久没见过你这么笑了,哈哈今天赚到了,又出来玩,又碰到两个小宝贝,还看到你笑。”
我摸摸脸,我笑了吗?
原来我也好久好久没有笑过了。
…
第七十六章
被几个侍卫和太临押犯人似的重新回到住了一个月的地方,倒觉得这里比皇帝寝宫好得多,至少没人用那种让人看了心里发寒发颤打哆嗦的目光盯着。
乱没形象地躺在床上,棣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让坐在案几边的我看了心里直发毛,让守在屋里的四个宫女看了直脸红。
“拜托你别笑得那么白痴好不好?”没好气地低吼。
终于忍不了那些宫女红着脸看棣一眼,低下头偷偷从睫毛底下再溜一眼,本来红得不能再红的粉脸上居然再红几分。
被骂了白痴,棣倒没和我争,只是傻呵呵地笑,跳下床冲到我身边,从背后搂着我的脖子说:“李大哥的两个儿子真好玩,没想到那个小的居然长这么大了,当时咱们被关到牢里时他还没出生呢。呵呵,他叫我小小叔叔呢,我让他叫我方棣叔叔,他就是不叫,只肯叫我小小叔叔,呵呵,呵呵。他还流了我一脖子哈拉子,还亲我,哈哈,身上一股奶味,闻起来好好闻。呜呜,都不想洗澡了,真想留着这一身奶味,你闻闻,好闻不?”
我伸手推开他,说:“难闻死了,离我远点,还有,今晚不洗澡不准你上床。”
棣很诧异地说:“你不喜欢吗?真的很好闻耶,你闻闻,你再闻闻。”
我皱着鼻子用力推开他,说:“难闻死了,快离我远点,不然我点你穴道啦。我宁愿闻草药的味道也不喜欢这股味。”
棣终于松开我,不相信地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嘴里嘀嘀咕咕:“不应该啊,明明很好闻的。要不你不喜欢小孩?不可能啊,你明明很喜欢小炀往你怀里钻啊,为什么喜欢大的不喜欢小的呢?”
我郁闷地站到窗前,看着门口四个侍卫钉子似的站在那里,回想起和那两个娃娃分开时,三岁小奶娃哭着揪着棣的领子,扒开他的手指又改成揪棣的头发,一边揪还一边哇哇地哭,死也不愿离开棣的样子。
连皇帝亲自来分也分不开。
棣也死死抱着小奶娃,让那小东西口水洗脸,天知道明明棣除了我谁也不让亲的啊。
最后还是大太监轻轻点了小家伙的睡穴才把他们分开。走的时候,棣的眼圈也红红的。
棣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说:“真是奇怪,李大哥的两个儿子都没他长得好看,也不是太像的样子,不知道长大以后会不会像李大哥。不过小烨比小炀长得漂亮哦,哈哈,他好缠我,真想把他抱回来玩。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喜欢小孩子呢,要是咱们也有孩子多好,长得和咱们一模一样,天天带到街上玩,让他们看着流口水。哎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有孩子…”
我说:“这个好说,等皇上让咱们回家了,我娶了蓝洁,你也娶一个美貌大姑娘,第二年孩子就生出来了。我当伯伯你当叔叔,你可以随便带他们上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