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回车里的时候,触动了胳膊,疼得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前世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上体育课不小心摔骨折了小臂,也和这一样,好疼好疼。
小乐扶着我不停的叫公子,见我捂着肩头,立刻醒目的取出手巾快速的缠住伤处,公子,忍着点,很快就好了,殿下很快就来了。
咬着唇忍下又一阵剧痛,艰难的点点头。
小乐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把鲜红血迹的短剑,屏住呼吸一直盯着车门,就好象一只拼死搏命的小猎豹。
渐渐的,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莫约一刻钟后,车门再一次在头顶打开,公子!启秀见我脸色惨白的闭着眼,惊呼一声。
师傅快救公子!公子受伤了!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扶我出了车门,外面干燥的空气中夹杂着刚刚经过拼杀扬起的灰尘味道,以及无法忽略的混着好象铁锈一样的血腥味,让人想吐。
寒儿!珞风易见状冲上来抱住我,伤在哪里?
艰难的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肩头,珞风易很小心的用两指轻轻一捏一按,脱骨了。小乐,拿条毛巾,启秀你扶住他另一边。
小乐拿来的毛巾被珞风易塞入嘴里,会很疼,咬住毛巾。
闭闭眼算回应了他。
嘴里的毛巾还残留着皂粉和太阳的味道,珞风易一只手捏住肩头,一手拿住上臂......
啊!!!真的好疼啊!
耳边听到清脆的卡吧一声响,脸上的寒汗一下子就被激了出来。
好了好了,已经好了,没事了,寒儿,睁开眼。
风易~~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珞风易怀抱着我,无奈疼惜的轻声笑了笑,没事了,再上点药,吊半个月就会好了。
山谷上方如银河一般蓝绿晴朗的天空,山尖斜着一抹金黄的阳光,珞风易的脸就印衬在这样的背景中,那双眼黑亮温柔......
老子是真爱上他了。
报~~~
丫的,正含情脉脉的望相护呢,哪个不知趣的楞子敢当灯泡。
启禀殿下,属下等已将那贼头抓获,请殿下处置。
好!带过来。珞风易扶着我坐起,熟练的用毛巾替我做了一个简易吊带。
环顾四周,荷枪实弹的官兵有些正在查看地上有无活口,有些正在清理地上的死尸,还有些正替同伴包扎伤处。
三五个官兵夹着一黑衣人,走到我们面前,狠狠的将他扔在地上,殿下,就是这人!
珞风易怀抱着我坐在翻倒的马车板上,厉声问那人:你是谁!为什么要行刺方大人!
那黑衣人低垂着头,趴在地上,不理会问话。旁边的一个官兵见状,伸手抓住他的头发,提起他的脸。
这张脸我没有见过,平凡的很,扔到人堆里也不会起眼。
你到底是谁!
那人冷冷的抬眸,却是狠狠的盯着我看,那目光恨不得把我撕得粉碎。
他脸上应该有易容。启秀在一旁出声提醒。
珞风易眯了眯眼,一抬手,旁边的官兵就有人开始在他腮外寻找接合处。果然,一张薄薄的假面好象面膜一样从那人脸上嘶拉揭下......
画玉!,九玉?,九玉?
三人不约而同一起叫出他的名字,只不过,我和启秀用的是问号,叫的是九玉,但是珞风易,你个王八蛋刚才叫他什么?!
酸味十足的瞟了瞟他,珞风易也察觉到什么,赶紧低头眼神闪躲地看我一眼,尴尬的咳了一声。
你丫果然没少去过冰羽楼!香泉阁里那张豪华舒适的大床,你也没少沾过吧!天杀的萝卜!!
挣扎着自己坐起,不理会珞风易在身后想扶我的手。
台下的九玉轻蔑的看着这微妙的一幕,冷冷一笑,好久不见呀,世子殿下~
这句问话噎得珞风易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佯装气恼的岔开话题,说!你为什么要害方大人?
哼!那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与你世子有何干!
他的事现在就是我的事!
哦?是吗?殿下这句话对多少知己说过呀。难道说,殿下也忘了你曾许诺过我的话?
我......我什么时候许诺过你!珞风易心虚的坐直了身,一只手还不忘搂着我的腰。
这么快就忘了?殿下当初可是答应过,只要你能登宝龙极,便助我东山再起,攻入泉川,夺回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呀,我这里,可还有殿下亲送的玉璧为证哦。说着,特意斜了我一眼,仰头哈哈大笑。
那笑声里,有些辛酸,有些无奈。
你不要血口喷人!一块玉璧能说明什么......
你闭嘴了!扭头怒气醋火的冲珞风易冷喝一句!珞风易慌乱的眨眨眼,垂头看别处。
恨恨的咬咬牙,过会儿再找你算账!
转头,九玉,你到底是谁?我和你有什么私人恩怨,你要杀我?
我是谁?你怎么不问问你旁边的那位多情公子呢?
他是他,你是你。
九玉冷笑一声,别过脸。
回头看着珞风易。这家伙难堪的瘪瘪嘴,他是璃国仲康王爷的三世子,因为他才貌出众,所以有诗形容他--芝兰玉树画中人,他便有了一个画玉公子;的别称。
璃国?仲康王爷不就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珞风易,你瞒我的事不少嘛!
那我怎么会跟九玉扯上私人恩怨?照理说......等等,秦文景!琴贵妃,傅冠郎......他既然能有办法蛊得珞风易都答应他,也应该是和大皇子派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说,嘉平事件我一手搅了他的计划?还逼得他放弃老窝,躲避乡野。
想到这些,再细品九玉看我的眼神,心里明白了,我猜的八成不会错了。
挑了挑眉,你起来吧,我跟你没什么恩怨!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没有?听说我的冰羽楼现在改方姓了?你坏了我的好事!还有脸说!要不是你,秦文景现在已经坐了皇位,我的复仇大业已经大功告成!都是因为你!天天衣冠如鲜,还不是一样无耻淫贱!和那些天天在楼里一掷千金的臭男人有什么区别!如今倒在我面前演着浓情蜜意,我呸!
你!......珞风易怒起之势。
用那只好胳膊按住,斜睨着他,如果敌人让你生气,说明你还没有赢他的把握。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九玉说:商场也好,官场也罢,讲得是有招出招,你若败于我,只能说明你技不如人,略逊一筹。你若真是那块料,卧薪尝胆十年后雪耻。我方某人不是圣人,但我也从来不怕对手,有本事就好好跟我斗一场,是明枪也好,是暗箭也罢,无所谓!你玩得起还输不起吗?如今倒先学着怨天尤人,输了就是输了,没有必要给自己找理由!
哼!如今你赢着,我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你当然会说漂亮话!
你们把他松了。
寒儿......
一闪身,躲开珞风易想拉我的动作,跳下马车,半蹲在九玉面前,不要以为你长着几份姿色,对什么人这一招都有作用。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远远不够资格做我的对手!我从来不会瞧不起输给我的人,但是我会瞧不起那些输技又输人的败家。哪天我若遇着高手被菜了,至少不会象你这样阴沟暗槽的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招!
站起来转身对启秀说:收拾一下,准备上路了,今天晚上我还不想在野地露宿。
寒儿~~珞风易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扯扯我的袖口。
白了他一眼,冲身后的九玉扬扬头,给他一匹马一袋水。说完,不理会珞风易的酱紫脸色,直径上了车。
马车重新启动了,一行人默默无声的将那个黑色的人影独自留在了山谷里。
小乐在马车里一边麻利的收拾着散落的东西,一边悄悄看着我的脸色说:公子,那人好象还在那里呀......见我阴沉着脸不说话,识趣的闭上嘴乖乖的做事。
说是不想露宿野地,但是没有办法,离赤城大概还有十里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队伍寻了一处水源旁落了营。
双月节早已经过了,如今的天气入了夜便会下寒气。营地里生起了几堆篝火,坐在火堆旁,启秀替我敷药包扎着伤处,珞风易悄悄的坐到我旁边。
我装着没看见,包好伤处后,背过身上马车,启秀忙问:公子要不要吃点东西,现在就要睡吗?
嗯!没事都别来找我。
寒儿,还是吃点东西吧......
不理会珞风易的哀求,哗的放下车帘,这么早哪里会有睡意,躺在简易床上长长的叹气。
今天,我就是自讨苦吃!
夜半醒来,尿急。
野外露宿,这种事自然也是野外解决,远远的找了一处下风地,只不过单手操作真的很困扰。
好不容易整明白了,也是狼狈的一塌糊涂。
公子要帮忙吗?
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吓得我裤子差点没提住,啊~启~~启秀啊,大半夜的,不要在背后吓我。
启秀背靠着大树,怀里抱着一件外套,调皮的挑了挑嘴角,然后故意抬头望天。
啊~~这个......尴尬的左右看了看,赶紧胡乱费力的系好裤带,然后佯装正经的从启秀身边经过,拜托!!
身后传来启秀忍得很辛苦的闷笑,冲天翻了一个白眼,不再理会他,直径走到河边蹲下洗手。
公子~
什么?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果然亲身体验了,还是不一样了?
你在说什么?一边装糊涂打哈哈,一边站起来拍着身上残留的灰土。
哦~~我知道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
你在乱说什么!回头瞪了他一眼,绕过他寻到一处干净的草地坐下,象我这样,和两个情人同时保持关系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的风流事。
哦?那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抬头看着天空一轮明月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困惑什么?
启秀也在我身边坐下,将怀里的外套展开披在我身上,夜里有寒气,真病了,心疼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启秀,你越来越有欧吉桑的味道了。
又在说什么奇言怪语。
启秀,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
嗯?
你......你跟着我这几年,总是在我身边照顾我,虽说你是自愿的,但是,我心里一直觉得委屈了你,把你留在我身边的作法会不会太自私了。特别是最近这一年,我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有顾虑,如果有更好的机会,东方家的长子应该会有更辉煌的成就,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做保姆,被江湖上的侠客义士们惋惜,说不定现在我正被人怨恨呢。
公子......这是在赶我走?
当然不是!赶紧否认,转头看着启秀的侧面,又忍不住叹气,我以前曾说过,敢欺骗我的人,就要做好永远得不到我原谅的准备。好吧,我说谎了,那种很任性的话只是因为你心里没有牵挂,所以可以毫无余地的说出口。但是人的心一旦交给了谁,总是会不自觉的去原谅,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忍无可忍了,长久压抑的被骗感就会象山崩海啸一样爆发。我说这些,并不是针对风易。我原谅他以前所有的行径,不是因为他对我悔过,而是我想原谅他。但是这样并不代表当我真正面对他的过去时,还能心如止水。相反,正因为我在乎了,所以......
有......一点明白了。
每个人的行事准则都不一样,短短几十年里,总会有那么一段岁月,满腔热血的为自己心中的理想去奋斗,风易以前的选择,我没有权利去界定对错,我只是......
嗯?
两个人有了最亲密的肉体关系,仅仅是为了一场政治交易,这样的行为甚至比用身体换来金钱更让人痛心。九玉和风易在床榻上赤裸裸的达到协议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真的很想知道,我自己做不到这样,所以我也无法理解这些!你风流多情,如果你是真心付出,对方也是真心付出,哪怕只有一点点,那样的历史不会让我觉得羞愧,相反,我会觉得很骄傲,这么优秀的男人,我也爱了!也让他爱我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
我无法查证他以前到底真心过几个交易过几个,但人是一种会习惯的动物,脱光了衣服在床上和对方发生关系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身体和心是同样重要的!难道你认为自己的身体是廉价的,是和货币一样的作用吗?我理解不了......
满地银辉的宁静夜晚,草地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秋虫低吟。
心是很重的一样东西,没有心的身体,就好象没有了重量,留不下脚印。没有了约束,人们便感觉不到责任的份量。
今天在长落谷,我把九玉一个人留下了。他现在一无所有,说真的,有一瞬间,我想带他一起走,我想看他重新过正常人的生活。你一定会说我又在好管闲事。
那人是个麻烦。
我当然知道,不仅仅是秦国还有璃国。
公子这样想,也许不仅仅是好管闲事。
啊?
有些时候当你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当你看到和你不同想法的人失败后,就会不自觉的想把自己的准则教予对方。
是......是吗?
是的!说白了,还是好管闲事。毕竟人可以选择的路不止一条,公子觉得自己走的路是轻松的,所以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这样轻松,但是,很多时候,有些弯角是必须的。就好象有晴天,就一定会有雨天,有春天就一定会有冬天。这世间万物的出现都有它的道理。人不能认命,但也不要狂妄的以为可以逃出规律。
我......我有吗?
呵~~公子的顾虑多余了。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这就够了。哪天我若想另创一番天地的时候,公子也留不住我的。
诶~说的也是,突然间心情就好了,啊咧?肚子好象也饿了。
走吧,火上还给公子留着半只山鸡呢。
真的?太好了。
一边说笑着一边回返,前方突然现身一人。
咦?殿下?大家都有夜急的习惯吗?启秀很正经的一边说着,一边两边看了看我和珞风易。见我二人都不说话,识趣的轻咳一声,那个~~我去看看那鸡烤好没有?
待启秀走后,月光下只剩下我和珞风易两人,侧过身,垂眸看着地面,轻抿着唇。
寒儿......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你不知道偷听别人的谈话是很不礼貌的事吗?抬头快速扫他一眼。
对不起!话音刚落,一双有力的手臂,一个温暖的怀抱围住我。
心一下就软了。就这样静静的让他抱着,还要强求什么?
风易,我以前一直对自己说,不要再相信什么爱情,也不要再去爱什么人,那些远不如手中白花花的银子重要,但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
珞风易垂头看着我,眼里满是疼爱的温柔,对不起......
银子再多也是死的。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这恐怕也是老天爷额外的恩惠吧。
珞风易轻笑一声,我这一辈子,算完了......
我不退货的哦!
不退就不退吧,认了。
四目相对,尽在灵犀,月光下,珞风易那双黑黑的眼眸分外明亮,隐隐有银光闪动......
还没等我细想出这银光的来头,一百八十度被珞风易转了一圈,正好面对月光,这一瞬间我看到了一把银色的短剑直冲珞风易的后背而来!
借着转身的惯性,珞风易将我一掌推开,而自己躲之不及,只能勉强侧身用手抓住逼向咽喉的剑刃,月光下只见红黑色的东西顺着他的手腕向下流。
黑衣刺客的冲力压着珞风易向后连退几步,寒儿!凭空一声怒喝,震醒了我,来人啊!!
这声惊呼划破了夜半寂静,营地处立刻人声喧哗,眼见着启秀使出轻功已经近在咫尺,那黑衣刺客突然将短剑抽出,一招横劈,银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珞风易一个后空翻躲过这一招,正准备抽拔腰间的断水剑,那刺客一击不中,立刻回身直扑我而来。
救~~~
来不及发出声音,只感觉衣领被什么东西提了起来,整个人好象演杂技一样飞到了马背上,落下的冲击正好撞着我的胃,差点没吐出苦胆水。
神啊~~~~
还没等我缓过气,这马开始飞奔,迎面打到脸上的风里夹着寒气和夜露,头发被吹乱了不说,我这姿势就象被运送的货物,一路上下颠簸,不停的撞击弹起,再撞击再弹起,想吐都吐不出来。
真叫生不如死......
我说过人是会习惯的一种动物。
我又说谎了,忍受着半个多小时的狂奔,这样的折磨还不如一刀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