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了,元城内到处喜庆洋洋,但是往北走,却感觉越来越荒凉,除了白雪覆盖的群山连绵起伏,几乎不见什么人烟。
三少,你确定在这里吗?走了一天了,除了山就是雪,根本看不到有人呀。
是这里,这是唯一到圣地的线路。
你怎么知道?
那时候带我的老向导告诉我的。圣地不是什么人想去就能去的,听说能进入圣地的人,也是要有缘份才行。
太玄乎了,三少你说的标志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终于,暮时前我们走到了山谷的尽头,眼前的景象把所有人都惊叹了。山谷外明明还是冰雪纷飞的极地世界,但这里却呈现青山环绕,碧草如茵的春天景色,远眺依稀能见到半山间飘荡的云雾,草地上还盛开着不知名的小花,黄色,红色......
急走两步取下风帽,伸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甘甜清爽的空气,完全不同于山谷外的寒风凛冽。
这就是我梦想中的香格里拉。
回头对着三少和珞风易说:我们就在这里定居吧。
天色已昏黑,队伍停在这里。三少,这里的景色奇异,圣地一定就在这附近了,为什么不走了?
我们要等天黑。
天黑后还能找到圣地?不会迷路吗?
只有天黑后才会有向导带我们找到圣地。
你在做什么?
点香
这是什么?
圣树油。上一次离开圣地时,神史公送给我的。
这有什么作用吗?神史公又是谁?
耐心点,天很快就黑了。
等待的时间里,我似乎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味道,应该就是这个圣树油发出的香味。
一刻钟后,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三少却不让众人点火把,甚至连火捻子的光都不行。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只感觉到左手被三少握着,右手被珞风易握着,身边感觉得到启秀的气息。
时间好象很漫长,等待的时候忍不住想说话,却被三少嘘一声止住了。
直到那节圣油香快燃尽的时候,三少突然说:来了
谁来了?
嚓一声三少点燃了一根火捻,恍惚间,我好象看到有什么东西从薰燃的圣油边跑开。三少!有东西!
我们的向导来了。
一支火把被点亮后,不太明亮的光线下惊见地上有一串小脚印,从圣油旁一直延伸到黑暗中。
珞风易突然说:我知道了,这脚印上有夜光粉之类的东西。
嗯,大家每隔一辆马车点一支火把,跟上不要掉队。回头牵起我的手,寒儿,走吧,我们去圣地。
白天看到的青山绿野,到了晚上什么都看不到,火把的照亮下,几步之外是黑暗不可知的世界,只有前面不远处不断延伸的夜光足迹。
三少,那是什么?
圣地附近生活的灵香猫。这种小东西只要闻到圣香油的味道,无论多远一定会寻香而来,圣地附近有很多这种小东西,经常会吃食圣树落下的果子,所以它们的足上都会分泌一种夜晚发光的东西。
白天看不到这种小猫吗?
它们白天一般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睡大觉,只有晚上才会出来。圣地人只要看到灵香猫向山谷外,就知道有客来访。
不会是猎人吗?
圣香油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刚才我们在山谷的出口,若是没有向导,恐怕找一百年也找不到圣地所在。
会不会有强盗?
强盗?呵呵,你以为圣地很富有吗?若是那样,我为什么还要带这么多礼物。圣地就好象氏族人的神庙,要靠四面八方的供奉才能维持生计。这里不是人们想象的堆满宝藏金碧辉煌的宫殿。啊!有人来接我们了。
转过头便看到不远处晃动着几只火把。待这些火把走近后,看清是几位青壮的男子,穿着很粗简,长发长须,有点象冰河时期的部落人。
请问何方来客?为首的一个壮汉行了礼,礼貌的问道。
在下花满楼
原来是花公子,请随我来。
有劳了
冲三少挑了挑眉,那家伙冲我眨了一只眼,轻声说:圣地很少遇到象我这样出手大方的客人了。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一个山洞前,跟着领路人鱼贯走进黑深的山洞,又走了大概十来分钟,终于到达了传说中氏族人的圣地。
大失所望,原本以为就算看不到金碧辉湟,至少也该是灯光明亮的一片安静祥和之所吧,可惜,眼前的圣地和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差不了多少,偶尔看到星星点点几处灯光,好半天才适应,勉强能看清这是一个封闭的山间低谷,建造着很多茅草屋,有些还有树上搭了木房。
三少,他们就生活在这里?
是,至今已经不知道有几百年了。因为太贫穷,很多氏族人都出了山谷,但是遵循古训,这些人好象......
花公子正说着,那个带路的男子上前,神史公想见您。
嗯,我带来的礼物里有蜡烛,请分给族人使用吧。
多谢花公子,说完吩咐族人清整礼物。
这之后,我和三少珞风易被领到一间较大的木屋内。
昏暗的油灯下,见到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侧身盘腿坐在一张木案前。屋内陈设简单的不能再简单,除了一张床,最值钱的恐怕是那盏油灯了。
见过神史公
老人慢慢睁开眼,困顿的叹了口气,用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好久不见了。
是
这些人是~
是我的朋友
唉~~若是为神衣而来,还请诸位早些离去吧。
神史公误会了,我们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请教史公。说着,三少悄悄拽了拽我的手。立马会意。
见过神史公。在下方寒,这个,听说是贵族的图腾符号,掏出胸口画有那个花纹的纸,放在木案上,我想请问,这个花纹是从哪里来的?
好半天后,老人才吐出一句:自古便有。
老人家可否说得详细些?
这些,是天上的神物。
请问,有这个花纹的神物老人家可曾见过?它现在在哪里?有点激动了。三少悄悄捏紧我的手。
神史公,请原谅我朋友的鲁莽,只因为事关人命,所以,很期望能找到这件东西。还请史公出手相助。
长久的沉默,元山
在,大公有事?身后那个领路的汉子恭敬的应着。
把古卷取来。
是
片刻后,元山端来一个黑色的石匣。
这里面有一本古卷,是天神留下来的,我氏族人世世代代谨守诺言,保护这本古卷已有七百年,天神告诉我们,读懂此卷者,便可找到神物。但是七百年来,却无一人能读懂此卷。花公子若想找到神物,只能看天神的意愿了。老朽无力相助。
屋内一片安静,看着珞风易和三少期待的眼神,深吸一口气,上前打开了石匣。
那里面是一本册子,和我们平常的书本不同的是,那册子是用金属制成的纸页。历经七百年沧桑岁月,也未曾改变表面特有的银色光泽。
手指刚刚触摸上去,身上便感觉到一阵细微的电流扎着我的皮肤。
啊!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礼节赶紧解开领口。贴身的那件紫衣隐隐显露出银白的字迹,而石匣里的古卷也好象泛起银光。
这惊人的奇异变故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才顾不了那么多呢,风易快帮我脱下来。手忙脚乱的褪下紫衣。
身上的电流感消失了,但是没想到,紫衣一离开身体,原本显露的字迹立刻消失,古卷也同样消失了银光。
寒~寒儿~这这~~
我想起来了,紫衣里原本就有光金混织,这种具有记忆传导功能的金属原来是这古卷的一部分,刚才的情景,说明我在中间做了导体。
想到这里,一手按在紫衣上,一手接触着古卷,果然,掌心感觉到细微的刺麻感,紫衣和古卷同时泛起银光。
怎么会这样?寒儿?
寒儿~
不理会他二人的惊讶,直接翻开古卷第一页,轻轻念了出来:遥望天涯空对月,抬首欲言语尽绝,不想玉树投桂影,只盼相思化蝴蝶。这诗不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你能看懂?对面的神史公突然伸出枯劲的手抓住我的胳膊,激动的全身不停的颤抖,你能看懂?手臂被他掐得生疼,你能看懂?我能看懂也不用这么激动吧,不就是中文字嘛!
好疼~~
你能看懂?
神史公!
大公~~
老伯别激动!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元山扶住激动的不停颤抖的神史公重新坐下,而三少珞风易则忙不迭替我揉着胳膊。
寒儿,你能看懂吗?三少问。
嗯,恰好是我认得的文字。
这些文字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寒儿是从哪里学来的?珞风易也问道。
嘟着嘴没说话。
对面的神史公指着我不停的说:你能看懂~~看懂~~
听闻这话,连元山也震惊的转过头,这位公子可是能读懂古卷?
是呀
七百年呀~天神呀,我们终于等到了~~说着,扑通一声跪到我面前,不停的嗑着头。
你快起来,这是做什么,三少你快把他扶起来。还没等我说完,神史公也哆嗦着身子跪在我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呀。
门外似乎也一片喧哗,出门一看,点上烛火后的圣地,五六十人人黑压压的向着这间木屋跪下。
三少,风易,他们是不是中邪了?
身后,元山扶出老态龙钟的神史公,圣公啊,我们一族人七百年前接神命,以神咒起誓保护这本古卷,就是为了有一天要交给圣公呀。神史公已经老泪纵横。
元山眼里也含着泪,圣公,为了这个神誓,我们氏族人每一代都会留下五十人住在这个山谷里,终身不能离开圣地。神史公已经在这里住了六十七年,从没见过山谷之外是什么样子,如今,圣公尊临,我族人不负七百年重托,谨守誓言,今日终于可以归还神命了。
说罢,神史公亲自将那本古卷交给我。当我一接过手,神史公转身对着族人高喊一声:我们,自由了!
欢呼声一片,雀跃不已的人们喜极而泣。
七百年,这群傻子~~忍不住骂了一句。
寒儿,你哭了。
谁~谁哭了~狠狠的擦着泪,这群傻子~~
当晚,圣地里的人们欢喜的在收拾东西,准备天一亮便离开这个他们守护了七百年的牢笼。
我也为他们高兴,但是众多的疑问让我把自己关在那间木屋里,迫不及待的阅读着古卷。
只盼相思化蝴蝶,这首诗我敢说这个星球上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可是为什么?
这本古卷看似一本册子,其实是两张A4大小的一整张纸折叠起来的。
展开,昏暗的光线下,古卷上显现出银色的字迹......
弥留之际,我留下这最后一封信,未来某一天,无论是谁,如果你能够读到他的时候,证明我的族人们遵守着诺言,保护这封遗书直到你遵守诺言出现在他面前。
我无法想象你现在的样子,也无法预知你会在什么时候重新回来,也许是一百年以后,也许两百年以后,甚至连你的名字都无法知道,所以,我恳求您允许我用您最原始的名字,飞羽。这个美丽的故乡的名字,是你在最后离开的时候告诉我的。我很感动,这说明你已经原谅了我。
那场战争是所有人的不幸,让我和我的族人们对自由的信念和追求变成了永久的亏愧。除了虔诚的跪在你面前请求原谅,我们不知该用何种语言表达这种情感。
在生命最后最虚弱的时候,能否允许我最后一次叫出你的名字,这样至少让我多一点力气写完这最后一封信。
飞羽,你喜欢的薰衣草我让人种在了这片大陆的高山上,也许有一天,它会生长在所有的高山上,等到你回来的时候便能看到。还有你最爱的安息树,还有很多很多,你留下来的这份礼物,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你善良纯真的灵魂。
飞羽,我现在的脑海里不停的浮现每一次我们相聚的情景,你教会我这些美丽的文字,终于在最后能够让我为你留下一些回忆。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你就象贝里奥的流星一样明亮。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罪孽深重,连族人们都知道,我不能再回去了。飞羽,我很想念你,意识到这样的情感曾经让我很惶恐,很害怕,迫切的想让它消失,但是在你离开后的这些岁月里,想念你的情感越来越深重,几乎到了无法控制自己灵魂的地步,我甚至祈求所有一切可以听到这些祈词的神灵,让我追随你一起去,我是那么迫切的想再见到你,这种情感每时每刻让我无法安宁,这一定就是你们所说的痛苦和爱。
现在,我渐渐感觉自己握不住手里的笔,虚弱越来越明显,飞羽,如果有一天你读到这封信,我知道便是时限将至的预兆。当初你牺牲自己为我们换来五十光际年的约定,我不知道我的族人们能否交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飞羽,在你走后,我为了阻止族内一次叛乱,将最后一艘运输船里的部件拆开分散到这片大陆,我相信你。
在这个偏僻的山谷最深处,在你走后,我亲手种下了一棵安息树,飞船最重要的能源扩速器我就安放在那里,在刻有你名字的地方。我留下了族人为你守护这封遗书还有那棵安息树,无论经过多少年,一百年,两百年,一定要等到你来的那一天。
眼睛快要看不到东西了,飞羽,我好象看到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金色的流星划过黑色的天空,你站在倒塌的残壁上,取下了面罩,金红色的流星光芒映耀在你脸上,那么美,我甚至都忘了手里的核子枪还对准着你,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好象
最后一笔长长的滑下,无力的消失了痕迹。
这封信上还有明显的语法错误,让我确定这是一个并不深谙中文的人写的。合上古卷后,眼角湿润,心潮难以平抚。
你对我的爱这么深,我却连你是谁都没有记忆。
为什么会这样。
收起古卷放进胸口,起身推门,三少珞风易还守在外面。
寒儿~、寒儿~异口同声。
神史公呢?我有事想问他。
举着火烛,一行人跟随着神史谷向山谷深处走去,行走了很长的距离后,在一个树藤缠结的山洞前停下。
大公?圣树?
神史公举起手指向了上方。抬头,震惊!
生长了几百年的安息树如今已经巨大到站在他的面前,感觉自己好渺小,茂密的树冠已经遮住了山谷的天空,粗壮的树干十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
神公,这圣树上,哪里刻有字符?
在它的心
心?树也有心吗?
当然,它是圣树,远古的天神留下来的。
片刻后,元山将带来的绳索下分给众人,大家齐心协力搭起了攀爬的工具。
我找到了,在这里,刻有字的地方!启秀最先发现,附在树干上大声冲下面喊着。
三少!风易,带我上去,让我看看!不顾众人的阻拦,坚持要爬上去亲眼看看。无奈之下,珞风易和三少一起架着飞上了树干。
斑驳的树干上有一处很明显的突现着两个扭曲的字迹--飞羽。
把这块树干凿下,记住一定要小心。
重新回到地面,看到神史公神情悲哀的看着圣树,元山也黯然沉默。
大公?
圣公的意愿,就是天神的意愿。但是那是它的心呀~
大公,圣树的使命就是如此。
是呀~~说罢,长叹一声,佝偻着腰背转身离去,元山悲伤的最后看了一眼圣树,也转身扶着神史公一起离去。
寒儿,拿到了。启秀一脸兴奋的将手里的木块递给我。
辛苦了取过一把小匕首,轻轻切下刻有字符的一面,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里面是空心的。
轻轻摇了摇,一抬手,从木块里倒出一个晶莹透亮的东西,火把映照下,那里面变幻着七彩颜色。
众人齐齐的一声惊叹。
举起手掌大小的能源石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费尽周折终于寻找到了你。
寒儿,这么小的东西,就是能源石?我原以为......珞风易自言自语道。
芥子纳虚弥。握在手里的能源石超出它体积的沉重,冰凉触手。走吧,我们的任务终于完成了。风易,你父王有救了。
太好了、恭喜你了珞世子......
离开的一瞬间,山谷里突然刮来一阵风,穿过身后的安息树连绵不断的发出呜咽声,好象失去心脏后痛苦的哀嚎,树叶也不停的落下,好象在我们为送别落下的泪。
即使取走了心,你还是能活下去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