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皓肚子里满打满算,全是各式小九九。
唉,一直以来,都认定那位教主是假的,对他言行之间,多有不敬,如今才知道,教主他,他竟真是……
齐皓额上渐渐冒汗的想,真个是货真价实的绝世高手啊,真个是我神教未来昌盛的希望啊,那样的神威,那样的力量,他不当教主还有谁当得了。
天王虽是了不起的英杰人物,但同教主相比那简直……
根本就没的可比啊。
齐皓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的立场动摇的有多门迅速,只是想到自己对教主的无礼就心头紧张,紧赶慢赶的赶去傅汉卿的寝室,准备在外头侯到教主醒来,第一个请罪。
舒放当然也领着几个骨干,寸步不离的紧跟在齐皓身后,一行人刚刚走到房间外,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惨叫。
齐皓心中一惊,他知道教主虽然神功盖世,但在睡觉的时候总是没有防备的,某非有人乘教主入睡时……
教主可是神教未来的希望,断然不能出半点差池的。
随着一颗心猛然收紧,齐皓再也顾不得上下之分的礼仪,一掌把大门轰倒,直冲进去。
舒放自然紧跟在后,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堂主全力冲刺。才冲出近两步,忽然发觉前方的堂主猛然停住了步子。
可怜舒放的功夫比齐皓差了一大截,当然没有可能收发自如,双方距离只有半尺,什么轻功身法也来不及用出来,就这么眼睁睁,直撞到齐皓的背上。
他一把捂住自己撞得生疼的鼻子,既不敢惨叫,又不敢埋怨。虽想要请罪,奈何此时已把房中的情形全部收入眼底,被无形的凝肃气氛压迫的半点声息也不敢出。只得忍着委屈,捂着鼻子,拼了命弯腰弓背,恨不得把身子缩成一团,好让别人忽略掉他的存在罢了。
齐皓本来以为出了大事,才猛然冲了进来。一冲进房间,却发现情形非常诡异。
教主的大床已经变成了一堆碎木头。所有的棉被枕头,都变成了漫天飞絮,飘飘扬扬的往下落。
一点不出人意料的,神功盖世,但又永远迷糊白痴的教主大人正在一堆木片和破棉絮之间挣扎的想要爬起来。刚刚洗干净,处理好小伤口的额头又多了若干划伤,还有几处小血痕。他自己正睁着惺忪的睡眼。略带敢怒不敢言的神色,望着狄九。
而永远能干,永远沉肃,永远刚毅决断,永远凛然不可犯的天王大人……
看到狄九的脸色时,齐皓都不由得悄悄打了个寒战。
那样铁青的面色,那样冰冷让人心胆皆寒的眼神,以及,那一直死握住的双拳实在是太过吓人……不对……
齐皓视线在看到狄九的手时,微微一凝,然后迅速往下移,果然看到了鲜血。鲜红的血,小小的,一滴一滴,几乎完全不引人注意的落在狄九足边,然后又很快渗入地板。若不是齐皓眼睛够尖,人足够镇定,根本发现不了。
齐皓被这种诡异的情形吓住了。进又不能。退又不得。只好干站在那里发呆,就连背后被舒放重重撞了一下,他自己也并没有察觉,只是心里头一个劲打鼓,这是怎么了?
怎么又是天崩地裂,又是鲜血淋漓的,该不会是教主和天王打起来了吧?
齐皓从没有哪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冲动,以及对教主的忠心,当时要是镇定一点,不要这么想也不想的冲进来就好了。
可事到如今,退也退不出去了,他勉力振作精神,干笑两声:“教主……天王……”
可怜的和事老还在为该说什么而头痛,狄九已经重重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而傅汉卿也勉勉强强挣扎着站了起来,满心的委屈,也不知道该找谁叫冤去。
狄九暗怀野心,想要夺他的教主之位,他是早就猜出来的,可是他就是想不明白,狄九为什么总要在无关紧要的大事上找他的麻烦呢,可怜他连好好睡个觉都总是被狄九破坏。
这已经不是狄九第一次在他睡觉的时候,把他的床砸成碎片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他在睡觉的时候,让人把门打破了冲进来了。
他心里闷闷的,又不好发作,只得叹口气对齐皓说:“能给我换个房间,换张床吗?”
齐皓也还在发愣呢,此时见教主不追究任何事情,自是赶紧道:“是是是,教主请随我来。”
就这样,这件被振宇武馆几个首脑人物,秘密封档,不许所有知情人外穿的所谓内讧惨叫事件,就此莫名其妙的结束,再没有任何人提起。
只是齐皓事后想来想去,竟觉得当时太急太慌,也没认真分辨出那声惨叫到底是谁发出来的,私下找了舒放来问。
舒放呼天喊地的叫了一声冤“堂主,我今天才见到天王和教主的,跟他们不熟啊,当时那么紧张,那声惨叫又那么短,我哪里分得出来啊。”
齐皓当然也不敢去问狄九或是傅汉卿,只得把这个疑问永远的藏在了心中。
至于当时发出那声惨叫的,到底是睡梦中被硬生生连床一起砸倒的瞌睡虫教主,还是好端端,一只手被人咬出个血淋漓牙印,伤痕深的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完全平复的倒霉蛋天王,恐怕只有那永远不动声色,藏在傅汉卿身边,从不错过任何好戏的影卫狄一才知道。
不过,即使是他这样的顶尖高手,也从来不敢再狄九面前,提起这件事一个字。反倒为了担心狄九恼羞成怒杀人灭口而悄悄愁白了不少头发。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二十七章 高人忙人
知府大人又派人来递帖子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毕竟是一地父母官,总该给些面子。前两回,大人派了人来请,公子总推说是山野之人,不习礼法而回避了过去,如今知府大人准备亲自上门来看望的,只问公子什么时候有空,公子你看,我们该如何回话……”
“宗无极和杜松坡又送厚礼过来了,这已经是十天之内的第七次大礼了。公子,我们是不是该回点话了?”
“十天内,已经有上千人要来我们武馆习武了,武馆里供弟子们居住的房舍明显不够,因此我们只能限制名额的招收弟子,在外头,我们武馆的一个弟子名额,动则引发一群人比斗拼抢,在黑市上,也被抬到很高的价格。教主,这些事,我们是不是要插手管一管,也别让他们闹得太过分,另外,应不应该及时调拨银子,购买土地,广建房舍呢?”
“其他那些受惊离去的馆主们,也写了道歉信来赔罪,不过,在信里又指责我们收录他们的门下弟子,有违规矩,希望我们能把那些改投的弟子赶出来。教主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回应这些无理要求?”
“对了,还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敢跑来挑战教主,属下已经让人把他们痛打驱赶了,教主若是以为教训的太轻了,属下这就再去下令……”
因为是修罗教在本地的骨干会议,所以参与的人并不多。振宇武馆虽然声势浩大,但其中,真正了解修罗教是幕后大东家,并成为修罗教一份子的人并不多,其他的武师教头们,大多是被齐皓招揽利用。而盲不知情的工具罢了。
齐皓当年以神秘高手的身份在戴国开创的第一个基业就是振宇武馆。也只有这处基业,是他自己亲自出面主持的,而其他几处分坛则多是隐身于暗处控制。
他对外宣称的师门来历,只不过是些生来孤苦,蒙海外异人,隐世高手所看中,携入深山海外抚养教导,如今艺成而踏入红尘,却碍于师门规矩,不能详说师门之事。
其实,在戴国武风极盛。每年都有不少新踏入江湖的人,因为自己的出身师门不够高明厉害,为了抬高身份,就编出这样的来历来。基本上这种神秘侠客来自神秘师门的传说,江湖上一抓一大把。
你要是没有成功,谁也不会理你师门何处,你要是真的成功了,你的师门到底是哪里,也就不重要了。
所以,这一次傅汉卿搞了一次恐怖震撼性的神功表演后,齐皓不止是对外,就是对振宇武馆内部,也只说,这是自己师门出来的掌门大弟子。别看他年轻,在师门中的身份。可是比自己要高出许多的。
只是对方毕竟是师门的掌门弟子,偶尔出来游历,帮帮忙是可以的,但不可能久留,武馆里的一切俗务,也不会过多插手。不过,无论如何,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多多劝说他,让他多和大家接触,多让大家瞻仰瞻仰这位新鲜出炉,天下第一高手的绝世风采的。
以此方法安抚了武馆里所有人之后。齐皓方召集目前总馆里真正的修罗教精英骨干,开始等待教主的垂询和查问。
查看账目,翻阅花名册,细问众人功过,对分坛多年来的成就加以肯定,并对未来的发展方向作出指示。这些都是教主巡查各地必然会做的事。
不过,齐皓在赵国时就一直跟着傅汉卿一行人,自然知道,这些事,一般都是由天王代劳的。
不过,这一次也不知道天王为什么生气了,整天板着脸,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万事不理不问,谁又敢嫌命长的把这些麻烦的琐务送到他的手头上去。
于是,可怜的爱睡觉的教主的人就不得不被打鸭子上架,每天无限痛苦的来查看一堆又一堆齐皓交上来的文册了。
基本上,狄九可以在一个上午处理完的事,没用的瞌睡虫用了十天,离着工作结束,感觉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他有着精准的记忆力和快速阅读能力,可惜他的工作,不止是背诵账目和名册,还必须对所有人的功过奖惩做出适当的决定,必须召见每一个分坛重要人物,按照他们曾有的表现,和自己内心的忖度,选择或夸或勉或斥或激或远或近各种不同的态度,必须给手下分析分坛多年来发展的一切利弊,必须提醒他们什么地方需要注意,需要改正,也必须对分坛的未来方向做出伟大正确的指示。
每一带的新教主上任,巡视各地,不止是教主查看接收自己手下势力的必要程序,也往往是向手下展现自己的实力,确认自己不可撼动的地位,让属下接受自己领导身份必不可少的过程。
这种极大考验上位者权术运用,虑事城府,和高瞻远瞩的工作,对于一直以来都是得过且过,从来不当决策者的傅汉卿,这该是多么高难度的工作啊。
更何况,除了例行的教主巡视分坛必须处理的事务外,这次因为傅汉卿的大出风头,又临时多出了许多的琐事。
比如说,地方最高官员,知府大人想要亲自和他见个面啦,比如说,全城有名的士绅,还有几百里内的所有武林人物,轮着班的登门求见想要拉近乎啦。还有因为他的表现太出色,甚至很多大门派的低级弟子们,都想改投师门,成为振宇武馆的弟子,因而引发了一系列什么什么不合江湖规矩的指责和矛盾啦。
齐皓还因为来投的人太多,不得不考虑,紧急扩张武馆,而必须就这种扩张的决策请求他的指示啊。
还有杜松坡和宗无极,回去之后始终放心不下,怕他泄露自己的武功秘密,派人三番四次送礼。送来的礼一次比一次厚,随着礼单寄来的信,一次比一次卑躬屈膝,身为收礼人,就算再懒,也不好意思再不给人家写回信,让人放心了。
最有趣的是,还莫名其妙冒出一堆无名小辈来找傅汉卿挑战。
说起来,这也是江湖上的常事,一般的小人物。或混了很久还只是三四流的家伙,要想出名,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找顶尖高手挑战,反正输了是理所当然,一点也不会丢脸,还会顺便名声大震呢。
某某某曾经输给天下第一剑,某某某曾经被天下第一刀视为敌人。这不是随随便便就名动天下了吗?
至于杀身之祸,倒也不用太担心,那种最顶尖的高手,怎么屑于杀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呢,传出去了,多么丢人,多么有失身份啊。
江湖上排名在前十位以内的所谓高手,谁没有尝过成天被一堆人追着要求挑战决斗的痛苦啊。傅汉卿既然出了名,当然也没法幸免了。
好在,这种人倒可以轻易处理,一般来说,齐皓连回傅汉卿一声都不必,直接让人打出去就成了。
江湖人面对挑战一般是两种态度。如果是象宗无极那种武功相若,身份地位相当的人来挑战,哪怕自己状况不佳,哪怕是应战必死,也很少有人敢于不应战的。一旦怯战避让,那就是声名尽毁。在江湖人看来,这种结果比死还惨。
可如果来的是这种听都没怎么听说过的三四流,甚至不入流的人物,有着明显巨大的实力差距摆给天下人看,自是可以理直气壮,关门不理会。谁也不会说三道四,指责你没胆子,没勇气,反而要夸你自重身份,不和小人物计较了。
可话虽如此,傅汉卿一下子出名太过了,有人纯是冲着沾他名声的光而来,有人并未亲眼见过他的本领,只是忽然间听到一个名不经传的人,被奉为顶尖高手,只以为其中或许有夸大,便不免打点侥幸的主意,万一真能赢了那个所谓的顶尖高手,那自己可就是顶尖尖高手了。
因此,日以继夜的,那些来挑战的家伙,居然是络绎不绝,就算是振宇武馆也有点不胜其扰,所以齐皓也要来请示傅汉卿,是不是允许他们动用更凶狠,更血腥的手段,震一震那帮不知死活的小人物。
可惜了,他这么一本正经的禀报,傅汉卿到底有几句听进去了,实在值得推敲一番。
傅汉卿坐在宽宽大大的貂皮椅子上,身前是一个巨大的紫檀木桌子,桌上摆满了多日以来,他一直没有批示处理的所有文书秘档。
因为一本本书册堆得太高,基本上可以把他的人遮住了,所以他就摊手摊脚趴在桌子上,虽然良心让他觉得应该好好听齐皓说话,但眼睛却总是不受控制的似闭非闭,闭上了,又尽力睁开,但撑不了多久,又再次闭了起来。
他自以为有一堆的书册挡着,人间看不见他偷懒,却不知道,这些修罗教分坛的精英无不是老江湖,几摞书册,哪里能把他们的视线完全挡得住,哪一个不是目光惊人敏锐的家伙,只是修罗教血律极严,上下之间,不可有半点逾越,大家又都见识过他的神功,自是敢怒而不敢言,装不知道罢了。
可怜的齐皓,一辈子替修罗教出生入死,每次回总坛,诸王待他都客客气气,敬重他的资历和功劳。如今他亲自一条条念诵若干等待教主指示的要务,可人家没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可叹他一张老脸,又红又紫,白发长须无风自拂,双手上青筋崩起,却又找不到出气的对象,甚至还要努力控制自己的请求指示的语气,不能有什么愤怒的情绪夹杂其中。
好在,并不是所有修罗教的属下都被教主的淫威所压制,至少对教主有废谏制衡之权的诸王就不用怕他。所以此刻天王大人化身正义使者,愤然一掌击在案上,怒喝道:“你给我坐好了。”
傅汉卿猛地惊醒,立刻挺腰抬头,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干笑两声:“在议什么呢?”
在场其他人是什么表情,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记录,大家心里,是有胸中闷气出尽的畅快感,还是对教主行事的迷茫感,也许只有他们自己以后回味才能明白。
在这个时候,他们更多的是感到心情微微一松,感觉到在天王吧教主给吓住的那一刻,他们都觉得整个议事厅压抑的气氛终于开始轻松和平起来。
大家只能你在这时安慰自己,现在教主还年少,还刚刚执掌大位,处事未免轻率,需要天王的协助提醒,等到以后,经验多了,老成多了,行事想必就不会这么让人不放心了。
然而,这个时候,包括傅汉卿和狄九在内,都没有想到。今日议事厅发生的事,在很久以后,几乎天天在修罗教总坛上演。
而修罗教最高领导人之间的议事流程,也几乎是在翻版今日的小议。
在成为修罗教主多年之后,并且认命的发现,没有人肯罢免自己,也没有人回来篡位之后,傅汉卿依然会抓紧一切时间偷懒,而每次都要天王大人,声色俱厉拍桌打凳大吼大叫一番,才会乖乖的坐有坐相,在极短的时间内,保持休罗教主的威风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