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网————neleta

　　再次出乎我的预料，伏森仅是看了我一阵就把我放了下来。然後他沈默，我思考，直到再次天黑前我们两个都没有交谈，我不停地在心里碎碎念：讨厌的心网，讨厌的心网．．．你不是要听麽，我让你听个够。
　　．．．．．．．．．
　　林黑林亮，在我对白昼已经糊涂的时候，我不想再听肚子里“咕咕”的叫声，决定效仿伏森吃草。就在我找到似乎可以吃的野草时，突然从我背後吹过一阵阴风，我回头看去，不敢置信地咬著嘴里苦苦的野草：原来伏森也是吃肉的。他的身边躺著一只刚死去的魔狗，我揪著草往嘴里送，心想伏森打算怎麽吃。突然，魔狗被伏森甩到了我面前。我看看他，看看狗，再看看手里的草，我有点糊涂。
　　“吃。”伏森言简意赅地解释了。我继续吃草，顺便摸摸自己的牙齿，明显是食草动物的牙嘛。黑烟出现，我面前的魔狗变成了大大小小的肉块，我马上不饿了。
　　“伏森，谢谢，你吃吧。”扭头忍住胃里恶心的感觉，我迅速离开那些肉块。突然好想念雷乌给我做的那些改变体质的食物。想到雷乌，我发觉嘴里的草更难吃了，不知道他．．．不想不想。
　　和一位超级大魔王在一起最惊喜的事就是可以免费玩“空中大挪移”。我刚开始想雷乌，身体就“嗖”地飞速後退，回到了伏森的身边，这对饥饿的我来说不啻是一件节省体力的方法。可是，我不喜欢！
　　“伏森，你干嘛？”我头後仰，怒视突然把我抓过来的“人”。我刚才看到前面好像有种味道很好的草呢。
　　只见伏森的手动了动，接著我闻到了肉烧焦的味道，低头，刚才十米之外的那些肉块，变成了黑乎乎的焦炭。它们和我一样，“空中大挪移”，飞到了我的脚边，捡起一块，我咬了咬，勉强能吃。
　　“谢谢你，伏森。”我道谢。魔王好厉害，不仅可以空手拆魔物，还能挥手做烤肉。又捡起一块，我抬手，“好东西”要大家一块分享。
　　伏森却嫌恶地看了眼我手中的焦肉，就在我以为他不吃的时候，他伸手把肉拿了过去，丢进嘴里，我觉得他要吐了。这一点伏森和雷乌不同，如果是雷乌的话，他吃都不会吃。哎呀，怎麽又想雷乌了，抬眼偷瞄伏森，还好他没生气。捂著脖子稍稍远离伏森，我坐在地上吃“肉夹草”，荤素搭配，有益於身体健康。
　　我把肉块想像成麦当劳的炸鸡，把野草想像成我最爱吃的生菜，艰难地吞咽下去。伏森的话很少，虽然他和雷乌一样都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可他却不会像雷乌那样回应我。除了最开始替我解惑的那次之後，我和伏森之间的交谈很少，这让我稍稍有些好过。我每次睡觉都会梦到雷乌，梦到他在叫我，梦到他在发怒。醒来後，我就在心里说一千遍“我讨厌你”。
　　“不许在我面前提他。”恐吓的声音响起，是伏森。我马上住心，乖乖吃饭，把雷乌压到最深最深的地方，伏森不喜欢听到雷乌，我不想他讨厌雷乌，一点都不想。
　　20
　　黑夜来临，我趴在伏森的胳膊与身体之间，这个地方最暖和。每当伏森要睡觉的时候，他就变得很大，然後把我拎到他身上，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我。在某些地方，伏森和雷乌很像，我却更想念雷乌的咆哮，对伏森我还是会有些害怕。当然，这些念头全部都是一闪而逝的，快到连我自己都捕捉不到，我想伏森也捕捉不到吧。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的思想分离越来越炉火纯青，我想有一块能自己独立思考的空间，我的想法只有我自己知道，但这对我来说却是一件极为奢望的事，我讨厌那个心网，非常讨厌。
　　三万年没洗过澡的人身上会有什麽气味？我揉揉鼻子，闻闻自己身上不亚於伏森的“体香”，难耐地从伏森的身上下来。几乎是立刻的，伏森就醒了，天大亮。
　　“伏森，这里有水吗？”看看几乎衣不蔽体的伏森，我没有选择的把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上衣撕下一半，露出大半的上身。伏森的眼里没有雷乌常出现的那种眼神，我松了口气。
　　伏森向右方指了指，然後道路的两侧出现延绵至远处的两道绿幽幽的火焰，我顺著火焰指引的方向走过去，暗叹：这里的树真厉害，不怕被火烧。
　　当我数到500的时候，我终於看到了火焰尽头的小河，想不到在这阴冷黑暗的森林里，竟然有一条如此清澈的小河。我毫不犹豫地冲著那条河飞奔过去，然後投入她清爽干净的怀抱中。
　　多久没洗过澡了，我迫不及待地把衣服都脱下来，把马格的灵魂丹放到岸边，我开始洗衣服和自己。花了很久才把自己清理干净，那些火仍在，没有熄灭的迹象。我把湿衣服穿上，收好灵魂丹，拿著被浸透的那块被我撕下来布奔向伏森。
　　“伏森，我想帮你擦擦。”举著湿布，我说。伏森把我拎到他的肩膀上，我想他是答应了。那就先从角开始吧。
　　我给自己找到了份“工作”，这份工作很辛苦，很累，但我却很开心。无所事事会让人胡思乱想，这份工作让我暂时忘掉了心里的一些担忧，比如雷乌有没有来找我，比如雷乌有没有受伤。伏森的身体清洗起来很难，尤其是他的头发，全部纠结在一起。而我又没有可以盛水的容器，只能伏森──小河──伏森之间来回跑，依靠不大的一块布吸收的那些水分给伏森洗澡。
　　在我奔跑和清理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伏森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利用忙碌来躲开他让我害怕的目光，我希望他不要和雷乌一样不正常。
　　“不要把我和那个比可相提并论。”果然，我不能想雷乌。伏森把我提起来，让我看清他的不耐，现在他说这句话非常的顺利。
　　“伏森，你的手和腿还有知觉吗？”我马上转移话题。
　　“知觉？”他放下我，左手摸上腿。我清楚地看到他狠狠捏了一下。然後他没回答，把我留在他身上的那块布交给我，让我继续。
　　我又奔向小河，把剩下的上衣脱了下来，全部浸湿。回到伏森面前，我道：“伏森，能不能小一点？我想给你洗头。”
　　伏森看了我一会儿，身形慢慢变小，只比我大一点。我把滴水的衣服举到他头顶：“我要放水啦。”然後用力拧。虽然没有洗发液，但清水就足以把伏森洗干净，怪不得我在魔宫从未见过洗发液、沐浴露之类的东西。
　　这样来回数百趟，我终於把伏森的头发洗干净了。直到我气喘如牛，浑身脱力，除了伏森的某个私人部位之外，他的身体基本上都干净了，不再发出那种难闻的恶臭。
　　我把衣布拿给伏森：“剩下的你自己来吧。”然後转过身，走开两步。等了半天，眨眨快睡著的眼睛，我转过身，发现伏森的手里还拿著那块显然没被用过的布，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上前把布拿过来，又回到小河边洗干净，然後穿回身上。虽然已经遮掩不住什麽了，但有总比没有强，可我不想这个样子在伏森面前。除了雷乌，我发觉自己依然做不到在别人面前赤裸，哪怕仅是上半身，当然，如果雷乌不强迫我的话，我也不喜欢在他面前赤裸。
　　我没问伏森究竟有没有自己动手，拖著疲惫的身体返回他又变大的身上，我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吼叫的雷乌是那麽的焦急。背上传来指甲轻微刮擦的感觉，“雷乌…”我呓语，然後梦境变成空白。
　　........
　　体力劳动果然是正确的，我睡了个好觉。醒来後，我惊讶伏森竟然会比我早醒。他的脚边是烤好的肉块，我说了声谢谢，从他身上起来直奔──小河。既然有水，当然要先洗脸漱口。两边又燃起火焰，我扭头感激地对伏森笑笑，虽然是个超级恐怖大魔王，可对我真的很不错。
　　洗漱完毕後，我给伏森拧了块“擦脸布”，可就在我拿给他时，他却把我拎到他肩上，让我给他擦。我就知道，昨天他肯定没擦那里，这让我身上舒服些，毕竟我昨天拿给他的是我的衣服。
　　“右边有一个?魔池。你一直向前?走就能看到。”伏森暗哑地开口。我给他擦脸的动作停了下，问：“然後咧？”
　　“泡。”伏森简单地回答。给他擦了脸，我跳下去，“伏森，谢谢你，改天我会去。”魔池一般都是用来缓解疲劳或疗伤的，我不是怕那些魔物，是我现在不累，绝对不是因为害怕。
　　“我送你去。”伏森抬手，我急忙拽住他，“伏森，谢谢你，等我想去的时候我一定去。”心里有些感动，伏森真的是雷乌的亲戚。啊，不想不想，还好这次想的快，不然伏森又要发脾气了。
　　吃了两块焦肉，我跪坐在伏森的腿边，摸了摸他的腿。很凉，和他温暖的上身成反比。再摸摸他的右臂，同样很凉。
　　我的学问在这时充分发挥了作用。我把呆呆带回来的时候，它有条後腿被打残了，经过我的妙手回春，它又能跑又能跳。伏森虽然被困住了，虽然也已经过了三万年，但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变成残废。话说，魔王是不是不怕这个？
　　“呆呆？”伏森问，并没反对我给他按摩。
　　“我以前养的狗。”我好心告诉他，伏森的眉毛挑起来，却没发火。在某些方面伏森比雷乌的脾气差，但相反，他也有比雷乌脾气好的时候。
　　“不许把我和他相提并论。”伏森抓住了我的念头，口气极差地说，弱小的雷乌让他不屑。我在心里笑，看来在伏森的心里雷乌还没有呆呆有地位。
　　“伏森，骄傲使人自满，如果不是你太自负，你也不会被困了三万年，谦虚点谦虚点。”我摸摸他的脑袋，“你和雷乌常常让我想到一句成语。”
　　伏森对我要说的话并不期待。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得意地看著他，算我对他小小的报复，我也是很小心眼的。揉著他的手腕和胳膊，我不时吃一块旁边的烤肉。很难吃，没有香料，硬邦邦的，但让我不饿肚子。顺便一提，伏森身边之所以寸草不生不是因为伏森吃掉了，是被他拿来发泄了。伏森又有一点和雷乌相似，无肉不餐。
　　“不许把我和他相提并论！”伏森这回是用吼的了。我瞪他：谁让你给我开什麽心网，不开，你就不会知道我在想什麽。
　　“别让任何人知道心网的事。”伏森抬起我的头，口气严肃。
　　“那你告诉我你是什麽时候开的？为什麽要开？”我讨价还价。
　　“你掉下来的时候。”伏森回答，指甲蹭著我的脖子。我发觉伏森很喜欢我的脖子，不盯我的脸，他基本上就是盯著我的脖子。
　　“为什麽要开？”
　　“为什麽不？”伏森放下我，把我的手放到他腿上，让我继续按摩。
　　为什麽为什麽不？我揉著他的腿，再问。
　　“我想。”伏森懒懒地答，眼睛舒服的快闭上了。
　　“别睡！”我拍他一下，他睡了，我也得睡，可我刚睡醒。
　　为什麽想？我不放弃。
　　“我想。”还是那句。
　　为什麽想？我仍不放弃。
　　周围一片死寂。
　　“伏森，你和雷乌一样让人讨厌。”不怕惹恼他，我生气地说，并故意加重手上的力道。我捏，我捏，我捏扁你。
　　“不许把他和我相提并论。”伏森开口了，说的却不是我想听的。
　　伏森雷乌，雷乌伏森．．．我开始反复地念。不用看我也清楚伏森的脸黑了，可谁让他不告诉我心网到底是什麽？谁让他给我开那个什麽心网。
　　21
　　时间在伏森的睁眼闭眼中流逝。十天？二十天？还是五十天，我早已分辨不出。伏森是这片森林的主宰，主宰那些魔物的生命，主宰晨昏日落。自从我开始给伏森按摩後，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短，我有时甚至怀疑他根本就是为了让我给他按摩才故意晚睡早醒。不过我也不介意，谁让我是有责任心的“兽医”。
　　揉著伏森不再像原来那样冰凉的右臂，我问：“伏森，有没有感觉？“
　　“没有。”伏森半阖著眼道。我有些气馁，按了这麽久难道一点起色都没有吗？看著伏森，我突然想到了项羽。一代枭雄，西楚霸王，最终却被刘邦那个奸雄打败。伏森就像项羽，他那麽厉害，也许比雷乌还厉害，却只能被这样困在森林里。他已经被困了三万年，还要再被困三万年，或三十万年，直到他死。
　　甩甩头，把这些杂念都甩掉，还好伏森不是雷乌，不然一定会骂我“愚蠢的人类”。我开始按摩伏森毛茸茸的右腿，虽然“它”太久没有活动过了，不过肉质还是很硬，捏得我指头发疼。
　　“唉？”身体突然腾空，我好奇地看上去，然後咽了咽口水。我看到伏森的眼睛发出绿光，而他移动我的方向靠近他的脸部，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能不能把我打晕了再吃。”当伏森把他的獠牙凑近我的脖子後，我再次感叹自己的雷达竟如此准确。心里奇怪伏森为什麽又想吃我了？我抽空瞟瞟地上的焦肉，可能是伏森终於吃腻了这些难吃的东西。
　　“啊！”，不等我难过，剧痛从脖子处传来，我想起伏森是如何吃那些魔物的，身上好疼，钻心的疼，比雷乌把我变成魔物时还疼。打晕我吧，打晕我吧，我在心里直叫，疼痛的身体凌空蜷缩了起来，泪腺开始分泌液体。
　　伏森的身体前倾，让我挨著他，剧痛让我痉挛，我不负“自”望地晕了过去。
　　．．．．．．．．．
　　我弄不懂魔王的心理，不管是雷乌还是伏森，可他们却能清清楚楚看透我的内心。我睁著眼睛，身体因之前的剧痛而抽搐，我发誓再也不要遇到第三个魔王。我趴著，任眼泪鼻涕全流到伏森的身上，不管那样会不会让我也很脏。
　　“一直向前走。”伏森在我耳边道，声音很低，依旧沙哑，“不要回头，不要?转向，一直，向前走。”
　　然後？我心里问。
　　“走出‘黑森林’。”伏森单手把我抱下去，他的手指向前方，一道光柱顺著他的手直伸向前方的树林。
　　伏森，你是让我离开黑森林吗？
　　“记住，一直?向前走。”伏森指引我离开的方向，我却只想知道他刚才对我做了什麽。
　　“我把我?一部分魔力?给了你，‘黑森林’里的魔?物无法靠近你。”伏森的指头碰了碰我，让我走，我回头愤怒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拖著酸痛的身体向前爬去，伏森休一特，我记住你了。
　　不知爬了多久，伏森的光被我抛在身後，我一边爬，一边擦眼泪，前方有石头，左拐，继续爬，碰到一棵树，右拐，继续爬，直到我再也爬不动了，我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心里把雷乌和伏森骂了个痛快。如果以後有人和我说他是魔王，我会把他打晕然後逃走，逃得远远的。都是雷乌，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团乱。揉著疼痛不已的脖子，我觉得伏森不是魔王，是吸血鬼。
　　四周突然亮了，接著有东西重重地落在我的身後，我没回头，脑袋空白地继续爬，然後我的身体向後飞去，撞上并不怎麽柔软的东西後被人固定住。
　　“我说了，一直‘向前’爬！”上方是伏森气急败坏的声音，我抬头，身体因猛力的碰撞让我的泪又喷了出来，他不是在地上吗？我脱口问：“你怎麽过来的？”摸摸腰上的手臂，确定是本人。再看看四周，我没回到原地。问题来了，伏森不是被锁住了吗？
　　“我怎麽．．．过来的？”伏森疑惑地看看自己的右手，我也看去，显然我们两个都很疑惑。
　　“我．．．”伏森坐在地上，被困了三万年的右手与双腿正用正常的姿势行驶“他们”的职责。伏森举起右胳膊，黑烟冒起，“自由了。”他先是喃喃自语，过了许久之後，眼里的亮光汇聚，然後他大力地把我举到他的眼前，眼中的平静变成了疯狂，“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这个信息在我的脑中转了好几圈，我才清醒过来。泄愤地在他身上猛拍：“伏森，你自由了。”为什麽他不早点自由，想到自己又白白受苦，我想死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