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情——牧秦

照，地面是倾斜着往下方延伸出去的，还好坡度并不陡，安藤森彦率先走下山坡。

西恩紧紧跟在他身后，心里的疑惑渐渐扩大。

安藤森彦带他来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究竟想干嘛？

不多久，两人走出草丛，站在一片荒地上，教西恩意外的是，荒郊野外竟然有房子！

「那是服山联盟的秘密据点之一，我花了些功夫才查出来的。」他带头走向两层楼高，占地约二十坪的建筑，屋内有灯

光，窗口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西恩不得不跟着他走，小心避开窗户，轻手轻脚绕到房子后方，屋前屋后竟然都没有守卫，这也未免太轻忽大意了。

房子后方没有门，只有一扇透出微弱光线的小窗户，安藤森彦指着窗户示意他往里头瞧。西恩既狐疑又忍不住好奇，小

心探头看进屋里。

那是一个堆放许多杂物的房间，仅以一盏小灯泡提供照明，西恩迅速扫视房内一遍，立刻就看见蜷缩在角落里，双手被

反绑身后，嘴巴贴上胶带的少年。

安藤森彦压低声音说：「这少年是御川会的人，服山老头绑架他，把他藏在这里，再放出风声让御川会以为是旭江会绑

走他，打算挑起两大组织争端，企图坐收渔翁之利，但服山老头准没料到石齐光会找上我帮他救人。」

石齐光就是御川会老大，和安藤章那老头一向不对盘，平时总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所以到了紧要时候才会转

而寻求他的帮助，因为他对那些小帮小派的动向了如指掌，能抢得救人先机。

「救人？你？」西恩打死都不相信这家伙会义务救人做白工。

安藤森彦笑得很贼，语带保留地表示：「姓石的很慷慨。」

这家伙一定狠狠敲了一笔。西恩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你救人带我来干嘛？哦，等等，你这阴险的家伙该不会要我帮

你出力救人吧？」

安藤森彦也不否认，「反正你绝对不会坐视不管，那孩子还未成年呢。」

西恩用力瞪他，真的很想一拳打断那俊挺的鼻梁，揍得他满头包。

现在他陷入两难的局面，若出手救人开了先例，安藤森彦以后肯定把他当成下属使唤；倘若一走了之，他又会良心不安

，安藤森彦早在带他来之前，就料到他会作出何种决定。

西恩讨厌这种被玩弄于股掌心的感觉。他臭着脸问：「你有什么救人的计划？」

安藤森彦很欠扁地咧开嘴，笑道：「我就说你会有兴趣。」

西恩在安藤森彦的辅助下攀上二楼后方的阳台栏杆，一下子就翻了进去，无声无息，迅速俐落，没有惊动屋内的人。

他打开落地窗进入黑暗的室内，藉着投射进来的月光看清房里摆设，这是一间卧房，西恩只匆匆瞥过一眼，确定房里无

人便走到门边，偷偷打开一条缝往外看。

房外的走廊未开灯，有可能整个二楼都是无人的状态，他敏捷地闪身出了房间，一步一步往楼梯的方向而去，直走到楼

梯口才停下，侧耳倾听楼下的动静。

此起彼落的谈笑声显示敌人至少有五个以上，那小子应付得来吧？

安藤森彦说要到前头去帮他引开对方的注意，让他趁机把人救出来，西恩知道他身手好，但这些人都是道上混的，手上

可能有枪，拳脚功夫再厉害也比不过子弹快，他有点担心……

西恩立刻猛摇脑袋将不该有的想法逐出脑海，他干嘛担心那家伙？

谈笑声忽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吆喝、叫喊与杂沓奔走的脚步声，西恩赶紧把握时间，快步走下楼梯，忍不住朝客厅的

方向望了一眼，敌方人数比预料中多出许多，他心里诧异，不敢稍作停留，转身迅速离开楼梯，沿着走道寻找关住人质

的小房间，途中顺手在厨房摸了一把水果刀。

人质应该就关在最里面的房间，但是门外依然无人看守，西恩察觉这整件事似乎不太对劲，彷佛是对方故意松懈防守，

让他能顺利溜进来？

敌情 6

房门是锁上的，西恩忍不住对着门锁攒起眉头，那是很普通的烂锁，他一脚就能把房门踹开。

到底搞什么鬼……

太容易救人反而不是好事，难道门后有埋伏等着他？可是方才从外面窥视房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眼下西恩也顾不了这么多，狠狠一脚踢开门，冲进房里。

堆满杂物的小房间里并没有大阵仗在等着他，西恩心头更加不安，眼皮直跳。

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迅速找到窝在角落的少年，西恩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惊惧。

「别怕，我来救你出去。」弱质的少年很快激起他的保护欲，西恩拿出水果刀割断男孩手上脚上的绳索，再撕下他嘴上

的胶带。

西恩看清男孩的长相，是个清灵秀美的孩子，柔弱纤瘦，楚楚可怜，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教西恩心生怜惜。

「他们有伤害你吗？」他柔声问。

男孩摇摇头，在西恩的帮助下撑着发麻的双腿站起来。

「来，我带你出去。」这房间里的窗子太小，即使男孩出得去他也钻不出去，西恩不想让男孩落单，于是打算循着原路

回到二楼卧房，阳台并不高，抱着男孩跳出去对他而言轻而易举，而且不会受伤。

西恩牵起男孩的手走出去，眼皮依旧跳个不停，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四周异常的诡静，他将刀子插在腰间皮带的缝隙中

，改掏出枪来，屏气凝神注意周遭的任何动静，小心翼翼牵着男孩来到楼梯处，再次往客厅瞥了一眼，大吃一惊。

一个人也没有？！

「你留在这里等我。」他朝男孩吩附，男孩闻言立刻死命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西恩温柔地摸摸他的发顶，安抚道

：「不会有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男孩不太情愿地放开手，西恩又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后才举步走向客厅。

谨慎地四处查看，没有半个人，真的连人影都没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西恩站在客厅中央环目四顾，竖耳倾听，敏锐地听见一声「啪」！

刹那间灯光全部熄灭，整间屋子陷入彻底的黑暗，西恩在心里不断诅咒安藤森彦这个爱耍诈的小人！

他已经完全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黑暗中，西恩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双眼失去功用的情况下，依靠的就是灵敏的反应与准确的直觉。

西恩闭上眼睛，感觉到空气中的细微异样，紧接着一阵风迎面扑来！

往后跳开的同时他扣下扳机，朝直觉的方向开枪，玻璃碎裂的声音告诉他，他并没有打中偷袭者。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后，西恩依稀能辨识出敌人的身影，只有一个，偷袭他的人只有一个，动作矫健迅捷如追逐猎物的豹

子，张开利爪扑来！

手腕一痛，枪不知被踢到哪里去了。西恩不但不紧张，反而超乎寻常地冷静。

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敌人逼入绝境，淡色的唇扬起残酷的弧度，黑暗和危险的逼迫，唤醒体内潜藏的野兽，西恩反被

动为主动，对敌人展开攻击！

拳头击中肉体的声音，很响，对方踉跄了几步，没有被击倒，却讶异于西恩拳头的力度，一手立刻摸向腰间拔出枪来，

示威的成分居多，却在下一秒被西恩抬脚一踢，手枪脱手飞出，掉在远远的角落里，紧接着又是一踢，直朝面门而来，

那个人不得不抬起手臂抵挡。

「这一幕熟悉吗？」西恩嘲讽道。对方闻言愣了下，随即不顾一切扑向他，两个大男人扭打成一团，撞翻了茶几和沙发

，黑暗中根本分不清是谁的拳头打中谁，又是谁的膝盖顶中谁的腹部，只听见拳头不断击中的闷响，两头猛兽不甘示弱

使出全力欲击倒对手，好比两头老虎为了争夺地盘互相撕咬，伸出利爪欲撕裂对方！

西恩挂了彩，那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战斗的目的是什么他早已忘记，此刻的他纯粹沉浸在挥拳的快意中，享受战斗本

身的暴力血腥，击败对手的乐趣。

纠缠的两具身躯在地毯上翻滚着，最后由西恩取得上风，一个翻身压制住对方，跨骑在敌人腰间，一手扣住身下人的咽

喉，一手迅速抽出刀子高高举起，转眼就要刺下！

紧要关头，一张纯真稚嫩的小脸闪过脑海，咧开小嘴朝他绽放无邪的笑容，嘴里咿咿呀呀发出单音，就像是在口口声声

叫着──

哥哥，哥哥……

持刀的手在颤抖，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不，他回到日本来，不是为了杀人。

忽然间，灯光大亮，几乎眩瞎他的眼，西恩抬手遮挡刺眼的光线，同一时间，数把枪枝冰冷的枪口抵住他的脑袋。

「啧，看来游戏结束了。」被西恩骑在身下的安藤森彦说。

刀子落在地毯上无声，西恩早就晓得对手是他，现在听他这么说，心头火起，也不管到底有几把枪指着自己的脑袋，已

适应光线的黑眸愤怒地瞅着他，铁拳一记又一记直往他英俊迷人的脸上招呼。

安藤森彦举起手臂将所有拳头都挡了下来，然而手却阵阵发麻，他心里直犯嘀咕，若是让这些拳头落在自己脸上，岂不

是毁容了。

手下们七手八脚拉开西恩，五六个壮汉几乎制不住这头发怒的野兽，免不了被拳头扫中，挂了彩。

安藤森彦按着肚腹伤处自地上爬了起来，对西恩扬起无赖的笑容。「你要是认真打起来还是很强的嘛。」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西恩却很想打扁眼前这张笑脸。

「绑架是假的，你设计我？」

「哦，不不不，绑架是真的。」安藤森彦对他摇摇食指，像老师教导学生般很有耐心地解释，「只是我的人早就占据这

处秘密据点，在救出人质前先配合我演这场戏罢了，服山老头的手下全都关在地下室里，你自始至终看见的都是我的手

下。」

西恩冷冷盯着他，胸中狂烧的愤怒逐渐冷却下来。

安藤森彦接着说：「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测试你，但我必须探你的底，了解你的能力极限在哪里，因为安藤章信任你，所

以我不得不对你多加留意，我想知道我们究竟会成为朋友还是敌人。」

「我没有朋友。」西恩冷淡地回道。

「真遗憾，如果我们必须成为敌人，那我就不得不除掉你了。」

敌情 7

安藤森彦嘴巴上说要除掉他，但却没有真的动手，他偶尔会露出令人摸不透的高深莫测笑容，而且用一种让西恩头皮发

麻的幽深目光打量他。

无论安藤森彦又在蕴酿什么诡计，西恩是再也不会相信他了。或许打从决定回来日本开始就是个错误，他不该回来，也

没必要回来。

「到了。」

一句话拉他回神，车子停在雕花镂空大门前，门后是美仑美奂的欧式庭园与城堡般的壮观别墅，西恩发现怀中的小身躯

瞬间变得僵硬。

「下车。」安藤森彦对一路赖在西恩怀里的少年说：「石齐光不允许我们踏入他家，所以请你自己下车走进去。」

司机已经下车打开这边的车门，少年见状更往西恩怀里缩。

「他不想进去。」西恩能感觉到他在害怕，十分不解，「那个石齐光很可怕吗？」

「别管那些了，西恩，快放他下车。」安藤森彦注意到有人从别墅里走出来。

少年抬起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可怜兮兮望着他，西恩完全无法抵抗这种眼神。

「他很害怕，我们不能就这样丢下他。」

这是头一回，安藤森彦在他面前皱起眉头。「同情心不是用在这种地方，别给我惹麻烦了，快放他下车，要是石齐光看

见他坐在你的大腿上，会亲自动手拆了你的骨头。」

「听来那家伙很暴力，我看我们还是──」

「西恩！」安藤森彦警告：「惹恼石齐光只会坏了我的计划！」

「可是……」西恩还要争辩，一旁的司机接收到主子的暗示，立刻抓住少年，硬是将他从西恩怀里拉出来。

男孩看起来快哭了，西恩连忙要跟着下车，安藤森彦眼明手快拉住他，车门就在眼前大力关上。

回头狠狠瞪着安藤森彦，西恩发现对方同样也在看着他，用那种令他浑身毛骨悚然的目光，他僵着背，尽量在狭小的空

间里退开一些距离，离他愈远愈好。

「石齐光不会对他的小情人怎么样，你就别穷担心了。」

小情人？西恩震惊地朝车窗外看去，只看见一个男人抱着少年回头走向别墅的高大背影，而大门正在眼前缓缓关闭。

司机回到驾驶座，车子重新上路。

「你、你说他们是……是……」他顿时变得结巴，话都说不完整。

安藤森彦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笑，倾身将脸凑近他，打趣道：「你在国外也待了不少年吧，竟然还这么保守？让我猜

猜……难不成你还是处男？」

热气一股脑儿冲上头顶，西恩恼怒地推开他的脸，「我要下车！」

但安藤森彦还不肯放过他，取笑道：「不会吧？都三十岁的老头子了，居然连一次都没有做过？」

西恩气极，别开脸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物，打算来个不理不睬。

「你是个好人，一个容易心软的好人。」安藤森彦持续在他耳边聒噪，「你明明有机会杀我却没有下手，回头该如何对

安藤章交代？」

西恩心里讶异却没有作出回应，他已经决定不再搭理这混蛋了。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安藤森彦主动解释，「因为我拒绝了安藤章的要求，他肯定会向你求助，希望你保护

他的儿子，杀了我。

「安藤章之所以信任你，是因为你跟我们不一样，你不是在黑暗世界打滚的人，你是警察，重情重义守承诺的刑警，我

和他的身边都缺乏你这种人，如果能让你死心塌地跟随我卖命，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我将如虎添翼，创造一个比安藤

集团和旭江会更庞大的帝国不是梦想，问题是，该如何得到你的忠诚？安藤章一定向你提出诱人的条件，但是像你这样

的人是不会为钱卖命的，想收买你的心得用别种方法才行……」

车子再度停下来，这回是停在一栋老旧公寓前，顶楼小套房就是西恩的住处。

安藤森彦连他住在哪里都知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西恩苦笑着开门下车，安藤森彦在他进入公寓前喊住他，「西恩，站在哪一边对自己最有利，好好考虑清楚吧。」

车子在眼前疾驶而去，消失在黎明的曙光中。

西恩站在原地一阵苦笑。眼前又是一天的开始，看来是没时间睡觉了。

虽然安藤章自作主张更动他的工作内容，但西恩可不同意这样的安排，他决定找雇主沟通，恢复他原来的工作，如果安

藤章不肯，大不了辞职不干。

真的不该回日本再和安藤家牵扯不清，过去的已经过去，无论如何也追不回来了，他再旧地重游有何用？

安藤章说的对，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样非常渴望得到的东西，只是可惜他最想要的东西任何人都无法给他。

过两天就回美国吧，他不想选边站，不想涉入黑帮斗争中。

西恩自浴室冲完澡出来，擦乾头发换上一成不变的黑色西装，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枪欲出门时，忆起昨晚开了一枪，

而且这把枪已经超过一星期没有清理保养了，看看手表还有时间，于是他拿出保养的工具，将弹匣退出来准备拆解枪枝

，却赫然发现子弹是满的，这支手枪近日内不曾使用过！

西恩愣住，这绝对不是发生什么灵异事件，昨晚他和安藤森彦都掉了枪，肯定在捡回来时拿错了。

安藤森彦居然使用和他一模一样的枪枝──Walther P99？这不就表示为了拿回自己的枪，他得主动去找那可恶的家伙

！

安藤森彦要找他总是容易得很，但他要找安藤森彦，却不知道该到哪里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