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什么?移民吗?”我激动的问。
“不,我不想移民了。”他的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凉水,从我的头顶猛然浇下。“咱们不要太天真了吧,这条路根本不
可能走的通。我爸爸的病随时有复发的可能,妈妈身体也不好。我是家里的独子,唯一能支撑这个家的人,怎么可能抛
开他们不管,和你远住他乡?还有,你不要以为你自己很有本事能解决一切问题。除了比人家多了两个有本事的老爸老
妈以外,你自己什么也没有、有什么都不会。你的学历,你的房子和车甚至现在的这个公司,都是他们给你安排好的。
想想看,如果有一天他们决定不管你了,要把这一切都拿走,你还剩些什么?呵呵,宋公子可是个连开水都不会烧的人
啊,风花雪月怎么能当饭吃?你真的以为他们现在对你我之间的事情不闻不问?你真的以为他们会支持自己儿子当个同
性恋?我老实告诉你吧,你那个发小文良半年以前就来找过我。还带了三万块钱来,说是你母亲给的,让我和你分开。
”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的声音里已然带有哭腔,他说的这些事情,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却一直在逃避,总认为自
己要是很有钱很有钱,就能安置好他的父母,再向双方家庭证明我俩有选择生活方式的能力和权力。总之,再给我几年
时间,我会很努力的用钱堵住所有人的嘴。可原来,这些问题竟然这么棘手!
“告诉你有什么用?”张旭继续说着,满是嘲笑的口气,“你能做什么?能改变什么?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支持咱俩在一
起!还移民呢,真是荒唐,我竟然会有阵子陪着你一块荒唐。”
“那咱们不移民了,不移民了!”我大叫起来,“咱们留在这里照顾你的父母,我也不再仰仗我的家庭。车我不开了,
也可以不要这个公司。我去找份工作,哪怕一切从最基础的做起也没问题,做饭、洗衣、收拾屋子,这些并不难学,以
后都由我来做!”
“何必呢?宋砾。”他垂着眼轻轻摇头,“你的生活是很多人向往的,何必要为了这份无人祝福的感情而放弃?还有,
那20万的赌债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我去卖肾都不值那么多钱。幸亏Susan姐帮我还上了,她只提了一个条件--
咱们两个分手。”
他最后说得那几个字我听的非常清楚,“这就是她让你对我说明白的话?你要离开我跟她在一起吗?”看到他坦白的点
头,我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你真的爱她吗?她整整比大6岁!”
他的声音很清晰也很平静:“别动不动就把这个爱字抬出来,我只知道自己总共欠她25万,光这一条理由就足够充分了
。Susan姐这样的人,不是你我能随便惹得起的……咱们先不说了行吗?我现在很困,想休息一会。”
我把自己关在另外一间卧室里,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还能做些什么来挽回这一切吗?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啊。
张旭,你不要走,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爱你。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是困的睡着了还是哭晕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
彻底大亮。屋子里的一切陈设都没有改变。张旭的衣物依然整齐的挂在柜子里,但原本放在墙角的那把老吉他却和它的
主人一同消失,不知去向--我明白,他是真的走了。
挫败、割舍、无能为力,你怎么能一瞬间就把这些我所陌生的词汇全部抛在我身上?我不让你走,张旭……什么成长的
过程,什么每个人感情的必然经历!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拿这些话来宽慰我!我做不到潇洒漂亮的好聚好散。张旭…
…那Susan姐不就是靠钱把你拴在身边?用那25万……25万呢!我该怎么办啊?
已经像游魂一样的混了两天了,我头昏脑涨的开着车在马路上漫无目的的转圈。寒冬的清晨格外冰冷,我却把车子四周
的窗户甚至天窗全部敞开,任凭凛冽呼啸的寒风把我的头发吹得火焰般狂乱飘舞。后面的几辆车子一直在狂按喇叭,和
我并排的一辆车放下车窗,司机探出脑袋冲我大吼:“你丫怎么开车的?并线不打灯,还玩命画龙!找死吧!”
心惊胆颤的回过神来,踩住刹车靠路边停下,我用双臂搂着方向盘把脸深深埋在里面。并非真的一无所有,这辆红色奥
迪A4是属于我名下的财产,如果卖出去的话,还能值个二十来万。但是绝对不能这么做,父母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伤心死
。他们本来就不同意我和张旭在一起,这么做无异于火上浇油。我是巨蟹座的,打死也不能和家庭决裂。
还有别的办法吗?办法,办法……有了!记得在初中的时候,家里给我买过两份高额商业保险,算来存到现在年头也不
短了,全部取出来的话应该有不少钱。虽然提前结束保险合同会让我亏很多,但是为了张旭,为了抢回他,我豁出去了
!这钱本来就是给我存的,偷偷取出来他们兴许不会知道。
太好了!张旭你等着我,等我帮你把那25万还上!有钱的感觉可真好!
“哈哈!”我心情大好的乐出了声,踩下油门直奔保险公司。Susan姐,你爱他肯定没我多,我和他还是会在一起的!
只盼望夜晚早点来临,只盼望能够顺利的见到他。把车停在富江俱乐部门口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摸摸揣在怀里的
那张存着二十五万的银行卡。保险取出来了,两台SONY笔记本也卖了,还透支光了信用卡。没空再多想什么,我都快被
自己的疯狂吓住了。
嘴上再次默念一遍准备已久的台词,我不断给自己打着气。却刚好看见张旭从霓虹闪烁的俱乐部大门里走了出来。他好
像刚刚剪过头发,削得又短又薄。没有穿大衣,一身简洁的黑色西装映着毫无血色的脸。就像《黑客帝国》里的尼奥一
样挺拔、英俊又冰冷。并没有环顾四周,他只是呆呆的出神。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似的,微微叹了一口气掏出跟烟来点上
。
兴奋的蹿下车子,我朝他猛挥胳膊:“张旭!”
“你怎么来了?”他惊讶的望着我,边说边扔下烟头向我走过来。
“我有好事要告诉你,你欠Susan姐的钱我已经凑齐了。你拿去还给她,然后跟我走!”我跑过去用力搂住他,生怕一
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把那张卡片掏出来给他看,“张旭,你看啊,咱们不用分开了。”
“你说什么?”他愣了一下,并没留心听我说话的内容。只是猛地回头看向富江大门口。
我抑制不住见到心上人的狂喜,激动的拉住他的手,却感到传来冰凉一片。连忙用双手捂住放到嘴边哈了口热气,“你
背上的伤好了吗,不是伤在肺部么,怎么能抽烟?脸色这么差,出来也不穿件大衣……”
“快跑!”他喝断我的话。
“啊?”我抬起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谁他妈让你来的?”他用力的推着我,“你丫别愣着,快跑!”
“为什么?”
“砰!”的一声,富江俱乐部那华丽的大门被猛然撞开。几个手持棍棒,打手一样的男人鱼贯而出把我俩围在中间。这
可是我意料之外的场面,看的有点傻眼。
“你就是宋砾?”为首的一个秃头男气势汹汹。
“是我,有事么?”
“伟哥,你听我说,这小子不懂事……”张旭挡在我和那秃子中间。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从那群打
手身后响起。“小旭,你跟他还有什么可说的?”那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正站在台阶上,高傲的抱着肩膀,阴沉着面
孔蔑视我--是Susan姐。
然后就听到张旭的吼叫声:“你丫傻啊!烦不烦?赶紧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别缠着我真恶心!”我瞠目结舌了
半天才反应明白,他原来是在骂我!
“你在说什么?我不走!”在我大叫的同时,一根棍子已经从边上挥了过来狠狠砸在我的右小腿上。“啊!”我惨叫一
声跪倒在地,本能的抱住自己的右腿,痛得全身发抖。
“拉远一点,”张旭一副满不在乎的声调:“让他赶紧滚蛋,别在这脏了我的眼睛。”我吃惊的看着那张煞白的脸,没
找到一丝怜惜。他回身走上台阶和Susan姐站成一排,同样一席黑衣、同样傲慢冷酷、同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没有再
给我任何思考和反问的时间,我被这几个打手拖到自己车子边上。
“这傻,喜欢被男人上,真他妈变态!”有人这样骂着,把我打倒在地。这几个家伙并没有对我雨点般的拳脚相加,像
是要故意耻笑凌辱一样,每骂上几句才踹一脚或抡一棍子。我怀疑自己的腿是不是骨折了,脚踝肿得老高,完全不能动
。“敢招惹Susan姐的人,你丫找死!”脸颊被人狠狠踢倒一边,破了。血淌进眼睛里火烧火燎的疼。视线也随之变成
红色,在一片模糊的猩红中,我还是寻找着张旭的身影。他早已不再看我,正搂着Susan姐的腰走回俱乐部的里边。又
一次看到那女人背后的纹身,整整一幅飞天仕女,五彩斑斓惊艳无比,随着她的身姿摇摆,顺着她的步伐荡漾,栩栩如
生真如活了一般。我悲愤难当的抱住头,把自己紧紧蜷缩起来,任他们踢打。
“这小子带的手表还挺亮,摘下来老子瞧瞧。”有个人扳过我的手腕把表扯了下来。“妈的!是浪琴。这变态开奥迪,
应该是真的吧?翻翻丫还有什么?”那些家伙抢走我的手机、戒指又向我怀里摸去。我惊惶失措的想护住自己的钱包,
里面有张25万的银行卡啊。肋骨又被他们踢了几脚,我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吐出一口血水再也无力反抗。还好,
这几家伙看见我钱包里装的那几千块钱钞票就眉开眼笑,并没有注意到别的东西。
“傻!”为什么他们抢走了钱却笑的更加猖狂?这些人还想要什么?“你丫这个变态,怎么还有脸出门?你他妈有多少
钱,就敢来这儿惹事?”一个人拎着跟铁棍走到我车子前面,抡圆了胳膊砸向车灯。
“不--!!!”我绝望的惊叫。
破碎的玻璃溅落一地,汽车报警铃尖锐的响起来淹没了我的哭喊。有两个人跳上车顶,尖叫着跺脚。这些家伙把攻击重
点转向我的车,捣毁全部车灯车窗,又踩扁顶棚和后备箱。真皮座椅被刀子划烂了,他们又把车子被推翻。
我闭上眼不忍心再看下去,爸爸妈妈,这是你们送我最为贵重,也是我最最珍爱的一份礼物。我护不住自己,更没有能
力保护它,对不起……
张旭……我做错了什么?你竟然让他们如此对我。
“好像有警察来了,快闪!”我没有等到呼啸而至的警车,就已然昏厥了。
好痛!眼睛传来一阵刺痛,脑袋肿胀的要裂了!为什么会这样?我在哪里?
再次尝试着缓缓睁开眼,雪白屋顶上耀眼的白炽灯管映入我的视线。
“砾砾,砾砾,你醒了?太好了!”带着哭腔的声音熟悉而温暖,是妈妈。原来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围站着四个
人,爸爸、妈妈、文良和一个身着白衣的大夫。床的另一端有一只被高高吊起的脚打着石膏,是我的。
“能听到我说话吗?来,看这里。”医生拿出一支笔在我眼前摇晃,我跟随着转过头去。“好了,病人没有什么危险,
肋骨和脚踝的骨折接的很好。”
“那他脸上的伤会留疤么?”说话的是妈妈。
“额头和耳朵缝的针不能完全自然愈合,以后再做个祛除疤痕的小手术吧,就看不太出来了。”
“好的,真太谢谢您了。”爸爸妈妈站起身把医生送出病房。
文良把头凑了上来,“宋砾,你没事了吧?还疼不疼,叔叔阿姨都担心死了。你口渴么?我给你倒杯水。”
“怎么回事?”我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含糊不清的声音,“谁送我来医院的?”
“警察啊,幸亏他们来的及时,那几个打你的家伙正准备烧车呢。你怎么会惹上那些流氓的?”我没有招惹他们,是
Susan姐和张旭让他们来打我的。此时的我已经完全清醒了,回想起那晚的经历,忍不住义愤填膺,眼泪夺眶而出。
“行了,大小伙子哭什么哭?是你自己过去找那个什么张旭的,对吧?”爸爸送完医生回到我的病床前,“这样人和咱
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根本做不了朋友。”
“我……”我羞愧难当的低下头,什么做朋友?父母应该很清楚我和张旭的关系,这么说或许是想给我留些面子吧。我
该如何解释这满身的伤还有那辆被砸烂的车,保险金提前支取的事情他们知道不知道?手被妈妈紧紧握住,我偷瞟了一
眼她红肿的眼睛。不能说出全部事情来,否则他们一定伤心死了。
“真的是张旭找人打你的吗?”文良忍不住愤怒的开口,“那几个打你的家伙被警察逮住了,咱们告他故意伤人罪!”
“等他们放出来以后,会不会再来报复?”妈妈焦急的插嘴。
“这种打架斗殴只是违反治安管理条律,警察一般不会多管。而且我也咨询过了,打断双腿骨折只能算轻伤,顶多拘留
20来天。你不招惹人家,他们也不会打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离他们远远的吧。”爸爸低下头对我说:“你先好好养伤,
其他什么也别想,你妈守着你两天没合眼了。我先送她回家休息会,文良啊,谢谢你在医院陪着这么久。”
“唉,叔叔,我没事的。您和阿姨都好好歇会吧,我留在这儿看着他。”
“文良你也走吧,我没事了。现在就是头很昏,想睡觉。”我努力拽拽身上的被子,闭上眼装出一副很困的样子,只希
望他们赶紧走,什么都不要问我。
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我没有和父母说实话。只说我和那几个人因为发生口角打架而已,张旭根本就没在边上并不是
他指使的。好在他们没有追问我什么。可在文良面前,我忍不住满腹委屈,把整件事情的实情全部向他倾诉。
文良听后很是生气,对张旭更对我:“啊?这混蛋这么对你,你还不死心?宋砾,不是我说话难听,你实在是有点便宜
了!”
便宜的意思我懂,就是贱。是我自己送上门去,是我自己纠缠不休。文良的话让我无言以对,只有用自嘲的笑容来掩饰
心中的惭愧。
“文良,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
“我的手机被那些人抢走了,这有两千块钱,你先帮我随便买一个,再补张SIM卡。”
“行,正好我给你买个新号,让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都找不到你,咱跟他们一刀两断。”
“不用,不用。”我摇头,“还是以前的号就行了,我怕万一有人有急事找不着我。”
“谁会有什么急事找你呀?你网店的活儿阿姨都帮你接手啦,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现在躺在医院。”说到这他抬起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