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萧鹰爬到光亮处,努力的从早已干哑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青儿……是爹对不住你……”
严青的眼眸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希翼掠过,随后便沉寂,只剩下冷酷。
“爹……只有一个心愿……你代替爹好好照顾弟弟……爹死而无憾了……”
过了好一会儿,再没有声音传出,严青一挥手,一个侍卫立即跳下暗室。
“少主,萧鹰已自绝筋脉。”
“那个淫妇呢?”严青那森森语气中透出的恨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激灵。
半晌,检查的侍卫回答:“那女人出气没有进气多,就在这一时半刻了。”
严青半天没有说话,侍卫忍不住又问道:“少主,下一步……”
“把这里封了吧,明年的今日找人来清理石室,再为我爹和姨娘立碑。”
严青整整衣物,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剩下满室的侍卫崇敬的望着这位手段狠辣的少主。
只有严青知道,从此,这世上便只有自已可以依靠。
番外之长相思
七月初七,鹊桥相会。
严青拎着一只水晶瓶躺在屋顶,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瓶颈,让澄红的酒液在月光下折射出美丽的光线。
小辛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严青仰着头,高高举起的水晶瓶口倒出醇香的西域美酒,注入他大张的口中。
酒液飞溅,红艳的珠液散落在严青的脸庞,唇边,滑入脖颈。
有一些痒,他却不想理会。
那银色的月光照在地上,就象洒上一层银灰,冰冷淡漠。
真真是寂寞如雪……
不知从何时起,严青居然会觉得寂寞。
难道是因为身边没了辛游,所以开始觉得孤单?
他闭了眼,静静的想……
严青至今记得第一眼见到辛游的样子。
那时候他只是想着找到燕南雪的孩子。
只要想到那个男人居然有一个儿子,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每一个见过燕南雪的人绝对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看着不仅年轻且禁欲意味十足的男人竟有了儿子。
严青十五岁的那年,才终于得到一部分青门实权。
对于青门的主人来说,要找一个从青门丢弃出去的孩子,并不是多么难的事。
经手的奶妈禁不住三两下惊吓就主动供出了孩子的下落。
无巧不成书,辛叶卿当日把丢弃孩子这件事托给了善心的奶妈,又偏巧奶妈远在都城的穷亲戚不能生育,于是孩子便被偷偷的送了过去。
本来,去找一个孩子,他并不需要亲自出马。但他实在很想亲眼看看燕南雪的儿子究竟是什么模样,是与燕南雪一般宁静安祥,还是像自已讨厌的那个弟弟一样总是吵闹不休。
青门各处都有分舵,或大或小,但格局布置却完全一模一样。
严青想,就当是一次分舵巡察好了。
到了都城,事先派出查探的侍卫回禀说收养孩子的那户人家前不久遭了天火,孩子下落不明。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侍卫再查,自已则在分舵住下。
青门的主人无论在青门哪个分舵,那里就是总舵,这就是青门主人至高无上的权威象征。
但他知道这不过是假象,虽然长老们下放了一部分权利,却仍然具有兴风作浪的能力。经过萧鹰一事,他更是心如明镜,长老们手握的权必须架空,否则下一个被扳倒的门主就是他自已。
不过这件事不着急,他一向很有耐心。
就象寻找燕南雪的儿子,他知道一定能找到,所以,他依然不急。
真正见到辛游的时候,他还是吃了一惊。
那个孩子显然已在都城流浪了一段时日,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他既不像燕南雪一般沉稳睿智,也不像萧离那样聒噪好动。他只是怯怯的握着小女孩的手,怯怯的看着严青。
他看着辛游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忽然想起刚出生的小狗崽,似乎也是这样,怯生生的,让人想疼,却又让人想更加使劲的欺负。他有一点洁癖,一向不喜欢脏乱,可是养尊处优的他却突然伸手抱起那个孩子,这样的举动让侍卫们大吃一惊。
辛游显然也愣了一下,挣扎起来,随即因为身体被举高不得不松开了一直与小女孩握着的手,他紧紧的闭上眼,害怕的把头扎在严青的肩上。
小孩的身体也很可爱,软软的,但仍然可以很清楚的摸到骨骼,很有趣……
严青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变得很柔软,他看得出那个孩子对他的孺慕,于是他很突然的做出决定,从今以后他要亲自照顾这个孩子。
辛游身上有一枚美玉,但他显然不知挂在脖颈上的那块石头是什么用途,只知道从小便戴着,一直没有取下过。
严青笑了,那美玉的角落上刻着一个不显眼的“辛”字。
“你还记得自已叫什么名字吗?”严青轻柔的问。
男孩又摇头,又点头,声音细微:“我不记得了,只知道爹娘以前都叫我游儿。”
严青软言道:“那以后你就叫辛游吧?”
辛游又用他那深深的湿湿的眼望严青,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很快的点了头。
收买小孩真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带他们吃饭,买套新衣裳,将他们洗净,待他们温和。
严青听到辛游偷偷的和小女孩咬耳朵,要是能和这位哥哥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小女孩也是一脸欣喜,我们以后都一直在一起么?
辛游快乐的点头。
严青冷笑起来,看来要教会这个孩子的第一件事,便是别离。
养孩子实在是一种奇怪的体验,严青每天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一开始分开辛游与那个小女孩的时候,着实花了些心思。
就连严青也没想到,那双总是湿漉漉的眼睛里会透出那样倔强的神色。
看着辛游抿了小嘴,跪在床前的脚踏板上,严青其实也陪着一夜辗转未眠。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也许是恨铁不成钢,也许是别的,他自已也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理不清许多莫名的情绪,他想他只是单纯的想清除辛游心里除他以外的一切。
再一次将逃跑的辛游逮回身边,依旧是倔强的眼神,不肯讨饶。他心中陡然就升起怒意,伸手夺过侍卫奉上的长鞭,再次看向辛游,那孩子眼中分明已有了惧意,却仍强撑着,将吓得微抖的背挺得笔直。
严青轻叹,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孩子就是狠不下心,这样很不好,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他的弱点。他勉强的强迫自已在辛游小小的身体上留下处处鞭痕,皮开肉绽……尽管自已心中有数,这不过是表面狼籍,筋骨其实丝毫未伤,但心中仍然抽动不已。
好在,小孩子总是打打就变乖,知道什么事不可违背后,便小心的不再触犯。
他终于舒了口气,从来没有人让他如此上心,也从来没有人让他如此无措,他真的很怕自已会忍不住把辛游毁掉。
其实就连他自已,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虽然懂得智计谋略,对照顾别人却是极不擅长。一开始试着做些照顾辛游的事时,他总是手忙脚乱,有的时候忍不住了,就会发脾气。可是每次看到辛游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小心翼翼拉着自已衣角的模样,他总是会心软。
他陪着辛游做以前自已从没做过的事,滚泥巴,钻山洞……并且为此甘之若饴。
只要维持现状,他就很满意,他可以给辛游想要的一切,只要辛游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与严青相反,萧离很讨厌辛游。
因为他喜欢的严青哥哥会温柔的抱着他,会对他笑,却从不肯陪自已多呆一会儿。于是他偷偷趁严青不在的时候,使劲的欺负这个明明年纪比自已还要大,却总是呆呆的一声不吭的傻孩子。他想,若是这个孩子不在了,消失了,是不是哥哥就可以陪他玩,给他讲故事了?
他没想到的是,严青居然会因此把他丢给那个有恋童癖的老妖怪做徒弟。
青门里谁都知道,严青的师傅是被逐出长老议会的一个怪人,在他手上弄死过不少孩子,但他偏偏却收了严青做徒弟,还对他甚为重视。
萧离自认不如他的严青哥哥天赋异秉,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是吓得两腿发软。
可无论他怎么哭,怎么闹,严青哥哥的眼里却没有一丝动容。
萧离小小的心里总觉得若不是辛游的出现,就算原来严青哥哥对他再如何冷淡,偶尔总是会来看看他……是了,一定是辛游那个野孩子把他的严青哥哥夺走了。
他心里暗暗的发誓,若是有朝一日,他可以重新回到青门,绝对要把那个讨厌鬼赶走,抢回心爱的严青哥哥……
严青装做没有听到萧离的哭闹,低头检查辛游身上的伤口:“小辛,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告诉哥哥?”
辛游只是低了头,一声不吭。
严青勾起他的下巴,果然看到那双湿湿的眼睛里满满的委屈。
“严青哥哥,那个小孩说他才是你的弟弟,我是你从街上捡回来的……”
他笑着抱住眼前这个胆小又怯懦的孩子,柔声安慰道:“小辛,就算你是从街上捡回来的,也是哥哥的心肝宝贝。”
辛游静静的靠在严青怀里,乖顺的任由严青捏来搓去,也不反抗。
可偏偏越是这样,严青就越是忍不住想去掐他粉嫩的脸蛋,然后再细细的吻他脸上的红晕。
他一点也不像辛叶卿,也不像燕南雪,严青心中荡漾了一下,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在他心里蠢蠢欲动。
这个孩子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对他只有满心的信任与依赖。
无论他身处何地如履薄冰,但只要回到辛游面前,他就依然可以做回一个简单温柔的哥哥。
原本养着这个孩子,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燕南雪自已到他身边来,现在却全乱了套。
看着这个孩子从只到自已的腰部,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往上长,严青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动。
明明前几日握着他的小手,感觉只有一点点大,才过一些时日居然就一下子变大了许多。
虽然自已也在不停的成长,似乎总是没有他的变化来得大。
他现在倒是有些怕燕南雪会突然前来拜访,发现了这个孩子。
若是他认出了辛游,想把他带走……
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他要燕南雪,也要辛游,这原本就是俩不相干的事,不是么?
严青冷冷的笑,手却温柔的轻抚辛游的后背,脸上满是料峭的霜寒。
然后呢?
严青闭上眼睛,觉得有醉意慢慢的笼上来。
月色正好,微风袭人,身边却少了那个少年。
想到辛游,严青就会觉得全身微微发热,双腿间的那处就会慢慢的开始变硬变烫。
是从什么时候起,那种怜惜变了味道?
他随意的将手中的水晶瓶抛下屋顶,如愿听到清脆的破碎声。
就象辛游眼中星光一瞬间被摧毁的感觉。
严青慢慢的蜷缩起来,就象他第一次强迫辛游后,辛游不愿意再见他的姿态,紧紧的,把自已抱成一团。
其实他又何尝愿意伤害他最最心爱的宝贝,怪只怪他不该起了离开他的念头。
小辛……小辛……严青总是在午夜里低声呢喃这个名字,小辛就是他的小心肝,心头肉,碰伤了一处,他都心疼。
可是为什么,那时候却要让他那么疼?明明看到有血从交合处顺着腿根处虽缓慢却不停的流着,明明听到他不停的哭泣,哭到嗓子都发不出一点声音,明明感受到那仍青涩纤细的身体因为疼痛而不停的挣扎颤抖,却仍然不愿意放手……
严青又重新躺平了身子,把手掌覆在脸上,遮住那皎洁的月光,不愿意让自已的神情泄露分毫。
小辛,不要怪我……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
拜严青的母亲和姨娘所赐,他一点也不喜欢女人,长老们劝谏的婚事也总是被他嗤之以鼻,一拖再拖。
当有一天夜里,严青发现在自已梦中被不断贯穿、不停呻吟的人居然是辛游时,他突然有一种绝望的痛楚。
如果他梦到的人是燕南雪,那以他现在的实力,可以动用青门的力量将他活着囚禁在身边,或者用小辛把他诱骗过来……总之可以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可以达到他的目的。
可是他现在梦到的人居然是辛游……那个甚至连让他习武都怕会累着他的孩子。
辛游不笨,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聪明,可是严青却并不想让他惊才绝艳。
才学,仅会识字即可,武艺,能够防身便行。
辛游总是一脸崇拜的望着他说,长大后要学好武艺保护他,要帮他做大事。
可是他不明白,严青想要的只不过是让他简单纯洁的活在他的生命里。
他开始找各种各样的男孩侍寝,有性格相似的,有眼睛相似的,有嘴唇相似的,有皮肤相似的……在征服他们的同时,他感觉就象在征服辛游,可是心里总象缺少了点什么,总也不能满足……
他开始害怕见到辛游,更加害怕无法控制的自已。
有的时候,他会问自已,连父亲都可以毫不犹豫杀掉的人,为什么会对别人的孩子如此怜惜,不忍伤害?
也许,他生命中所有的温情都寄在了辛游身上,沉重到连自已都无法收回。
严青伸出手去抚摸腿间的欲望,低低的呻吟……
若他当初再狠一些,将谢飞雨杀掉以绝后患,辛游也不会跑来告诉他要娶谢飞雨。
他的宝贝怎么可以随便娶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别说她只是个流莺,就是天下再美的女人也比不上辛游的一根头发。
严青身上开始沁出细汗,他闭着眼,想象着那是辛游的手在抚摸移动……
若不是谢飞雨的出现提醒了他,他也不会想到就算他单纯的辛游不懂情事,也可能会被居心不良的人勾引。
既如此,不如让他亲自来教……
手上濡湿的感觉让严青更为沮丧,他居然只要想着辛游便如此不堪,不知道辛游能不能感觉到他拼命压抑的那份心思。
小辛现在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和他一样,在思念?
其实,在燕南雪来找他帮忙赎出谢飞雨的时候,他就知道在辛游身上下的摄魂术已然失效。
当小辛想起一切的时候,会不会恨?还是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的情非得已?
“小辛……”严青失神的躺在屋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当初就不该听萧离的馊主意,对辛游施什么移魂大法,说什么怕他疼的话,可以等他的身体适应进入了再换回来。
不该因为长老们在议会上要求自已遣了辛游而贸然提前发动计划。
更不该的是,为了不让自已的弱点公诸于众,而将辛游送到燕南雪身边。
最最不该的是,他为了让辛游能死心离开自已,而派萧离去办这件事。
那个死心眼的孩子,现在是不是正躲在哪里偷偷的哭泣?有没有人安慰他?
好在燕南雪并没有认出辛游是他儿子,这也算是天助。
他心中早已认定辛游只能属于他一个人,哪怕是燕南雪想与他抢,他也不会相让……
虽然他想鱼与熊掌可以兼得,但若是二者权衡,择一重,他只能弃了燕南雪……
严青腾地坐起身子,不小心将几片屋瓦踢了下去,“啪”得摔得四分五裂,打破一地寂廖。
“主人,长老们私自蓄养了死士,目前集结在总舵发难,请主人速回主持大局。”一个黑衣人跪在院中,一脸恭谨的向严青报告。
严青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他准备去接小辛的时候来。
罢了罢了,若是不一鼓作气,永绝后患,断了那些老东西的权欲,只怕就是将辛游接回来,他也无法顾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