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老鬼搓下鼻子,看着那位车主嘴巴里开始不吃亏的贫。
那位车主大约二十五六岁,要说呢,脾气真的不错,尤其是被老鬼瞪了一眼后,这人脾气就越发的见好,都见了笑意了
。虽然他明白老鬼在骂他,小霸霸(小爸爸),你说这人白白净净,体体面面,秀秀气气的,怎么一张嘴就这么酸呢?
“行,你撞,一只大灯不够两只,只要你家猫不生气。”车主调侃着让到一边。
街边堵了越来越长的车,许多看热闹的人也聚拢了过来,国人爱好,有热闹就沾。老鬼看下四周,转身回了车子,他先
用眼神测量了一下距离,接着回到车子里, 给自己带好安全带,国内的司机许多都觉得带安全带是麻烦,鸡肋,提醒
大家,带好安全带,绝对能挽救你的生命。
霸道的车主看着那个开熊猫的俊秀弟弟认真的带安全带,关闭车门,他想着,哎?这人怎么这样好说话呢,那可不成,
怎么着自己也是要负全责的,记得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记下车牌,回去叫律师算钱给人家。
霸道还没想完 ,老鬼那辆带伤的熊猫包含着民族的悲愤,一腔的怒火,冲着那辆霸道就上去了,一下不够还碰了两下
,街边的人都傻了,两辆车的样子都不好看,尤其是那辆熊猫,委屈的前脸都凹了进去。
老鬼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上下看了下霸道,接着他靠着自己家可怜的熊猫,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燃一根红塔山,悠悠的
来了那么一小口,再悠悠惬意的吐了出去:“就这么着吧,不然你看,你再撞回来?交警那边也是只修不换的,当然保
险公司也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保险公司不赔吧?真的,你看我比较吃亏的,我家小猫的鼻子都进去了,你看你家小霸
霸(小爸爸)还是这么的英明神武,瞎了也神武……”
霸道的车主呆呆的看着老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人怎么这样啊?
“时棋?是时棋吗?”街边看热闹的人群,突然有人喊他。七年了,这个名字七年没人叫了。
老鬼楞了一下,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狗急跳墙?一地鸡毛?血海深仇?昨日像那东流水,白龙马蹄朝西?什么乱七八
糟?他脑袋蒙了大约有三十多秒,在念叨了一连串奇怪的成语之后,老鬼冲那个人笑了下,很热情的打招呼:“呦,孟
经理啊?好久不见!看看,您还是这么精神嘞!”
街边的人群中,孟晔呆呆的看着老鬼,眼神里带了一些震惊,一些惊喜,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看着他,七年不见,这人还是这么纤细,七年了,一米七十三的个子还是老样子,七年的岁月似乎停顿了一般,站在
街边的那个人,依旧很随便的穿着一件水磨蓝的牛仔裤,裤子的边毛抓抓的,很浪荡颓废的感觉。黑色羽绒衣,没拉拉
链,里面穿着一件套头驼色毛衣,很普通的运动鞋,样子还是那么秀气漂亮,就像第一次他睁开眼睛看到他一般。但是
怎么如此的瘦,比七年前还要瘦。
只是,这人这一路的做派,那副油腔滑调的嘴,寸土不让的语气,以及外加他靠着熊猫那副混混的样子……
这不是他……他……变了,他不是那个时棋了。孟晔向前走了几步,但是远处慢慢的响起警笛的声音。
老鬼看着面前的孟晔,七年了,这人还是一副衣冠禽兽,人模狗样的善良虚伪皮。看看吧,那身西装革履的干净样,当
年他就是喜欢他这个样子,现在?现在他早就以为他被旱天雷劈死了呢?即使没死他也当他死了。怎么呀还活着,还出
气呢?得,打个招呼回去吧,天多冷啊,再不回去,感冒球的了。
“那个,我们路边谈,堵车了,大家都有事呢。”老鬼冲那位车主,还有孟晔笑了下,指指路边。
孟晔从刚才就一直瞪着老鬼,非常激动的样子,当他看到老鬼冲他笑的时候,心脏都要憋爆了,啊!他没恨自己,他还
是那么善良,这辈子,这辈子他以为他会带着遗憾死去呢。孟晔高兴的跑到自己车前面,利落的打着方向盘,把车停在
一边,等他再次看车道那边,霸道的车主一脸纳闷苦笑的看着远处的熊猫屁股一溜烟跑了,那人,溜了,溜得极快,受
伤的熊猫那速度就像拉着一个逃犯,离开犯案现场的速度一般。
5.客从蓬莱来
“孟晔,孟晔?”文聪奇怪的看着倒水浇灌桌面的孟晔,孟晔楞了一下,摇头苦笑,连忙跟服务生要来抹布擦桌子。
“怎么了?”文聪问孟晔,他这朋友他是了解的,他一生只做过一件错事,就是当年犯了耳根子软。其他任何时候,这
人都是冷静的吓人,甚至做事都有了一些冷酷劲儿。
这人受了刺激大多如此,当年的夏时棋,明面上是输了的,委屈的,黯然的,但是走得却是漂漂亮亮毫不拖泥带水,他
留下的后账却整整的折磨了孟晔七年。
七年,东方好莱坞没了,四个朋友的聚会场所换到了小蓬莱。孟晔一家文化用品公司,干成了全高房市最大的地产商,
他用七年的废寝忘食折磨自己,钱是越来越多,人却越来越不快乐了。
“我……刚才,看到时棋了,在街边。”孟晔端起一杯文聪帮他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说。
屋子里人的动作顿时顿住了,萧川情绪比较激动的放下杯子就站起来了大声问:“人呢?”
当年,他对孟晔说,从高房市郊区到城区,随便一块牌匾砸下来,死十个九个比夏时棋强,剩下的那个还是个女的。
孟晔无奈的摇头苦笑,他看下屋子里的人:“他看到我,转身就跑,我没追上他。”
孟晔开着车子追出去五十多里地,可那辆熊猫犹如在地球上消失了一般,愣是没追上。
就像七年前,他疯了一样翻着高房市的每一寸土地,越翻越是难受。从收拾的很干净,就像主人从来没离开过一般的东
方好莱坞边上的出租屋,再翻到旧城区,焚烧货物的老仓库,贵利张,卤味店,时棋家的旧楼,甚至时棋爸爸奢华的墓
地,那人没了,像一阵风一般,吹过去就看不到,无声无息的消失掉了。孟晔对他最后一个印象竟然是那个瘦弱的身影
蹲在地上撑着那个黑色塑料袋一叠,一叠面无表情往里丢钱的样子。
孟晔,萧川,王宏舒,文聪这四人,就带着这样的心病离开了东方好莱坞,按道理,人对恩情是最没感觉的,可是当年
的夏时棋,就是用他的行动做到了,他令这些高高在上的老板们羞愧的无地自容。
尤其是孟晔,他不敢相信自己和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上过床,那个孩子养了他三年,而不是他养人家。当这群自傲的男人
,个个为自己总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时候,而当年的夏时棋,却最起码的捍卫了自己的尊严,也许他做这些只是凭
着直觉在做。这些人,这些年,每当想起时棋最后的眼神都会惭愧,当时他们以为是畏惧的贪婪,可现在看来他们又认
为是讥讽的坦然。人在调换着角度,看待的东西即使是同样的,味道也会有偏差。
理解,这屋子里的人每个都十分理解,当年,这里哪个人没跟孟晔说过那个人的坏话,大家成长的环境不同,受到的教
育都不同,时棋做得事情,他们总是看不惯,他的那个油头,他的下里巴人的品味,还有说话不知道遮掩的俗气,看东
西的小家子气,距离就是距离,有时候爱情也无法逆转这样的东西。
孟晔复出后,这些旧友,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寒酸的代客泊车弟配不起孟晔,孟晔是谁,孟晔从小就是这群人的中心
,学习,家庭,为人处世,处处高人一杆。当孟晔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接着和这个泊车的搅和在一起,孟晔的朋友怎
么能忍受呢,一人一句,时间长了,孟晔也看着当初怎么看怎么顺眼的时棋越来越不得劲,所谓人言可畏就是这个意思
。
文聪把杯子内的残茶倒进一边的篓子里没搭话,他耳朵里听着着好友七嘴八舌的出主意,觉得只是可笑的很,没错,七
年了孟晔的确没找另外一半,可人家时棋找了没有?他们嘴巴里都说着如何如何补偿,问题是时棋需要吗?文聪把滚开
的水慢慢浇灌在茶壶上,脑袋里却想着那个叫时棋的人,七年前,他才二十岁吧?那样的年纪,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在
他们这个圈子里,在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所谓上层圈子里,没人会为另外一个人默默无语的奉献三年,从来不为自己辩
解半句。
七年前,东方好莱坞给时棋结了半年的遣散费,王宏舒把钱给了孟晔,因为时棋一直没去拿。他无意中翻了员工档案才
发现,那个孩子还不满二十岁,十九岁多一点点,这事情虽然大家说得好听,可是一帮子的大小老板欺负人家孩子,多
少有些过意不去。孟晔那段时间的情绪也没大家想象中有解脱后的放松感,他的心理负担不轻。时棋消失后,他出乎意
料的不知所措,生活找不到本位,他觉得他需要适应没有时棋的日子。
说来可笑,爱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喜欢说,啊,没爱了,没爱了,那份爱消失了,其实不是这样的,爱还在的,只是你习
惯了,麻木了,看不到了,因为你瞎了。
文聪是受萧川委托给时棋送薪水的,王宏舒怕孟晔心软,正好那段时间,文聪也确实没什么事情,捎带着,大家的意思
,看下需要帮忙不,好歹,都认识了三年,时棋做得干豆角扁老肉丁,大家也没少吃。对于时棋,文聪不了解,他是唯
一一个很少说时棋不是的人,他不爱多话,他爹说言多必失,所谓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拿到那
封鼓鼓的信封后,文聪去了时棋家的大院子,可惜的是,大门上上了木条,十几条的大木板封了夏时棋家的大门,文聪
和许多人打听时棋,慢慢的从另一面了解了那个人。
那个叫时棋的泊车小弟,每个月不花五毛钱,勒紧裤腰带的虔诚的爱着孟晔,他所有的钱都给孟晔买了需要的东西,他
的电脑,他的西装,他尽心竭力的把那个人打扮的有尊严,他看到他有尊严,比看到自己有尊严还高兴。
他们在后面嘲笑的那条打着补丁的破秋裤,时棋穿了三年,从认识孟晔开始他没给自己买过一件新东西。接着文聪去找
时棋的干哥哥贵利张,当时时棋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那天,文聪只是觉得时棋是个倒霉的孩子,一个月里,爱人离开
了他,父亲又去世了。在时棋家楼下,他遇到了贵利张。
贵利张那家伙文聪认识,经常在【东方好莱坞】放高利的,骨子里他依旧看不起这个人,没想到对方言语之间也透着对
他们这些人的鄙视,彻底的鄙视和不屑一顾。
两人闲聊之间,那爷们没给孟晔添半句好话,骂的话十分难听,孟晔家二十八代祖先均被此人问候了个遍,一个没落下
。他大约意思就是时棋为孟晔整整背了三年的高利贷,每次孟晔卖不出去的办公用品,时棋会悄悄买回来,东西都存在
城西的酒厂仓库里,见过个不是东西的,没见过孟晔这样没良心的人。良心被狗吃了,对,狗都不吃。
贵利张其实错怪孟晔了,时棋做的这一切,孟晔并不知道,他也不会想到。文聪开着车赶到酒厂的旧仓库,当时他记得
,那位看门的大爷帮他打开院子里那把铁锈斑斑的大锁头,接着他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黑蝴蝶,据说时棋在那里焚烧了一
整夜,一声不吭的焚烧着。
文聪实在没办法再寻找了,他拿着那个牛皮信封找到孟晔对他说:“如果你能找到他,如果你能挽回,就去挽回吧,毕
竟同性恋找个伴不容易,这么好的人,以后也不会遇到了。”
转天下午,文聪他们在一家老街的卤味店找到喝得大醉的孟晔,孟晔对他们说,时棋说他不爱吃肉,每次来这里吃饭,
时棋都给孟晔点他喜欢吃的腊味,自己舍不得下一筷子,这家卤味店的老板是看着时棋长大的,他说那个孩子无肉不欢
。
孟晔疯了一般在都市里寻找着,没人指责他,他在指责自己,那段感情即使结束,他也背负了一辈子都还不清楚的人情
债,钱能还,情债还不清,剪不断。孟晔也好,萧川也好,这些自命清高的人,被那个卑微的泊车弟无言的掴了一个大
耳光,每个人的耳朵和脸都发红发烫,热辣无比。
七年了,文聪他们几个每年都去给时棋的父亲上坟,他们想着,那人怎么的也要回来拜祭一下吧,可是他就那样悄悄的
在这个城市销声匿迹了,来得干净,走得也干净。七年,除了每年固定的往看墓地老头账户上打一笔扫墓钱,人根本不
露面。
当年,孟晔甚至发了寻人启示,可惜最终一无所获。
“你没记车号吗?”萧川着急的帮孟晔想办法。
“那车是新的,临时牌照,牌照在车前面,前面我没看清,他跑得很快。”孟晔无奈的摇头,天知道,他追着五十公里
闯了几次红灯,有多少次差点出了车祸。
“得了,别着急,只要在这个城市,只要他回来,一定能找到的。”王宏舒安慰着孟晔,孟晔点点头,低头想事情。
文聪再次把残茶倒了出来,现在的茶,怎么品不出香味了呢?文聪继续洗那几个杯子,水杯碰的叮当脆响,他很无意的
问:“找到了,你准备怎么做?”
孟晔呆了一下,还……真没想过,七年前他错过了,后来他换了许多的人,每次都认认真真的去看待那份感情,可惜,
在情感上,他做过大款,时棋惯出来的人,这么能轻易改变?他不能再将就,无法得到新的爱。
没人能像时棋那样做,没人会在三九天脱光衣服给他捂被窝;没人会把他每双皮鞋都打的铮亮;没人会在他半夜不归默
默的给他等门到凌晨;没人会默默的替他蹬着小三轮一个地,一个地的楼上楼下的送货,送宣传单;没人会在清晨给他
做一碗喷香的葱丝鸡蛋挂面,叫他暖和和的出门;没人会忍受他无休止的应酬半句怨言不说。时棋只有一个,而他错过
了,错过的惩罚是,他无数次的拿时棋跟后来者去做比较,就如一个人,有钱了,他就不想再贫穷一般,时棋养大了孟
晔的胃口,所以孟晔七年里要忍受无数次的分分合合。如果说报复的话,时棋给了孟晔最好的报复,很深刻,很痛苦。
6.旧家和旧的回忆
老鬼把车子停到售车部,他拍拍自己的脸颊唾弃自己,妈的,跑什么啊?他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七年了,想过无数
次的见面情景,结局是他落荒而逃?他做什么了,吓成这样?老鬼无奈的甩甩自己手腕,无奈的叹息了下。
售车部的经理一见老鬼,先乐了:“哎呦喂,我的哥哥呦,您这是怎么着了,看看,这车都碰成啥样了,你去伊拉克反
恐了?”
老鬼甩手关了车门,心疼的看着自己家熊猫,冲动了,绝对冲动了,这个可是真金白银自己的血汗钱买的车呢,这会子
真的疼了,浑身上下干疼。
老鬼看着那位哥们笑了下:“没办法,老萨不舍得我回来,直接给哥哥车砸了,看看吧,咋办?”
那个哥们挺仗义,还安慰他:“修呗,放心,大不了从新烤漆,我们这里的活你放心,保证看不出修过。就是熊猫,也
花不了多少钱,昨天一爷们和女朋友制气,宝马不照样砸,人家一个车门好几千,都不在乎。”
老鬼郁闷了,人家不在乎,他在乎啊,修车钱换卤味那能换多少啊?妈的,都怪那个该死的霸道,瞎了眼的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