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我的额,他拍拍我的背。“你以为按当时的情景,朕能冷静得下来?君儿你可记好了,朕的怒气,你是无法承受的。”
“知道,知道了。”我撇嘴。我可不想再来一次,皇兄真正发怒,我怕会被他撕裂。
见我缩起肩发抖,他没好气地捏我的鼻子。“这会儿乖了?”
“皇兄……”我鼓腮,更往他怀里钻去。
“……别动来动去,这麽不安分!”他的身子僵了僵。
我偷偷地笑。抛开了顾虑,尝过我的滋味後,皇兄哪受得了我的无意识的挑逗,面对我,他的自制力恐怕会越来越差。
“我想睡了,皇兄,你陪我一起睡。”打个呵欠,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不行,朕还有政事要办。”
“我都生病了,你……你不陪我。”我委屈地扁嘴。“果然吃到口了,就不珍惜了。只怕过不了多久,皇兄就要厌倦我了。”
“别胡说。”他皱眉,抱我的力道紧了紧。
“怎是胡说?那些个小说传奇里写得明白呢。哪个帝王的男宠有好下场?不是死於宫变,就是毁於色衰。”
“你什麽时候看的那些书?”脸一沈,他不悦地问。
我嘟了嘟嘴儿。“你管我何时看的?”
“堂堂一国太子,尽看这些杂书?往日太傅是如何教你的?”
“哼,太傅,太傅,我的太傅都要被你杀了。”一想我的二哥,我的心就隐隐作疼。
我救得了白家旁系的命,却救不了二哥他们的。
“怎麽,朕杀不得?”他寒了眼。
我推开他,往被褥里钻,面朝阴暗处,我的眼闪烁不定。“你是皇帝,要杀谁就杀谁。”
“哦,你真的断了对他们的情?”
“他们待我不仁,我又为何要对他们有义?自讨没趣。”
“装得倒有几分像。”把我搂进怀里,他冷笑。
我咽了咽口水。“不懂你在说什麽。”
“君儿,朕说过,在我面前,你不合适说谎。”
我不应他,默默无声。见久不回应,他强硬转过我的脸,看到我脸上泪痕斑斑,脸上闪一丝怜惜的神色。
“哭了?”
我伤心地瞅他,把身子往他怀里靠。“不管他们如何利用我,骗我……我虽然恨,可心里仍是不忍。你说的不错,我……我是在装,我其实不想他们死。断了血缘,改了姓氏,没了关系,但是……曾经我为人子,为人弟,如果我真的对人们无情无义,就是猪狗不如了。”
他的表情阴晴不定,是不爱听我这样说,我却偏要把话说完。
“你一直想要我断了对他们的情。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人,不是傀儡,也不是木偶。你无法操纵我的情感。你不爱听我这样说,我却仍要说清楚。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皇兄,君儿爱著你,我只想要一份纯粹的不含杂质的感情。可是你们都是上位者,上位者重权利。是不可能拥有纯粹的感情,是我奢望了。而他们……他们利用我欺骗我,我恨他们,更感到痛心。我与他们的缘分竟是如此浅薄。对不起,我无法忘怀他们,也无法阻止你杀他们。在这场阴谋里,你赢了,你是胜利的一方。如果他们注定要死,就让我……让我为他们哭一哭吧。”
我哽咽,泪越流越多,人难受,头更痛了,哭得急了,就咳。
“君儿……君儿,朕该拿你怎麽办?”他叹息一声,搂著我。
“皇兄──”我缩在他怀里,边哭边恳求。“我只剩下你了,只有你了。不要抛弃我,不要丢下我。”
“唉──”在我哀求下,他终於应承。“傻孩子,朕怎会不要你?你是朕的,到死都是。”
我就这样在帝王的怀里哭泣,哭累了就睡了。而他,抱了我一天,朝政自然耽搁下来了。
深夜,我倏地睁开眼,黑暗里,我看得明白。皇帝抱著我睡得深沈,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都没有惊动他。
我试探性的摸摸他,他也没有反应。我扯了扯嘴,扯出项链,拿坠子放在鼻息间嗅了嗅,发烧的症状好了七八分,脑袋思路更清晰了。
下了床,换了件黑色的衣服,我无声无息地潜出了清乾宫。我的武功固然让皇帝警惕,但是他忘了,我用药也是高手。
半个时辰後,我回来了。脱了衣服,丢进炭炉里,洒了些灰末进去,衣服很快在炉内被烧毁,没有焦味溢出,更没有残渣留下。
在炉边站了一会儿,让身体暖和了,这才回到床上,重新躺回皇帝的怀里。闻著他身上的气味,心安了不少。我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低喃:“原谅我,皇兄。”
******** ****
大明圣帝九年,白氏谋反,败。原是要诛灭九族,但因白氏与皇家有著千丝万缕的关系,又曾祖是皇家血亲,故流放旁系到漠北,永世不得入中原,至於主谋白青极与两位公子,当众斩杀!
皇帝要亲自监斩,围观有的百官,更有数不清的百姓。很多老百姓不相信为官清廉的白丞相和其卓尔不凡的公子们会谋反。民间流传,这是白家功高盖主,帝王家找了个理由,铲除了他们。
许多人同情白家,但也有人兴灾乐祸,最高兴的莫过於曾受白家压抑的官员。白氏大势一去,朋党之争就白炽化了,聪明的皇帝就静观其变,由著他们斗得你死我活,最後收渔翁之利。
那天天气很好,冬日晒得人暖洋洋的,我裹了一件雪狐裘衣,坐在帝王的旁边。
刑场上,跪了三个穿囚服的男人,身子单薄,仿佛风一吹就倒。而他们,就是我的父兄们。
我木然地坐著,知道很多人在看我。他们一定在奇怪,我的父兄们将要步上黄泉了,而我身为白家三子,却能坐在帝王的身边,冷眼相看。
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多数为鄙夷,不屑。我扯扯嘴角,冷笑。
“君儿笑什麽?”时辰还未到,皇帝百无聊赖地等待,见我在笑,就问。
“是吗?我笑了?”我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摇摇头,而後把视线落到刑场上的三人身上。“君儿不难过吗?”
“……我无法阻止。如果我求你停止,你会同意麽?”
“今日是无法避免的。朕还想过几天安心的日子,有他们在,朕无一日安宁啊。”
“那还有何好说的?”我别过脸,含住眼眶里的泪。“为何一定要斩首,赐杯毒酒不是更好?至少……留他们一个全尸。”
“毒酒啊?朕是怕万一。”他抚著额,眯起眼。“白家懂毒的人不少,朕怕毒不倒他们。还是斩首好,一刀两断,万无一失。”
我拉了拉衣服,缩了下肩。
“怎麽?冷麽?要不要到朕的怀里?”他靠近我,低问。
我摇摇头。
“害羞?”他打趣地问。
我垂下眼。“你不怕别人说闲话?”
他轻哼一声。“朕是皇帝,谁敢说朕的闲话?”
“嘴上不说,心里可就难讲了。你制止得了人的嘴,却杜绝不了人的心理。”
“朕以为君儿并不是这麽在意世俗的人啊。”
“……如果我在意呢?”我反问。
回答我的是他一把抱我入怀,果然收到许多怪异的眼神,我温驯地把脸贴在帝王的怀中,黑眸里流转一丝光。
响炮放了三声,时辰到了。
我不由自主地发抖,他抱紧我,贴在我耳边呢喃:“别怕,很快就过去了。从此以後,朕就是你的唯一。”
我点点头,直直地看向刑场上的三人。
他们一直垂著头,零乱的发丝遮了脸。刽子手推出虎头斩,把我的父兄压到虎头斩的刀下。
现场静悄无声,我缩在皇帝的怀里,无声无息地流泪。
监斩官一声令下──
我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三颗人头同时落地。
生命的逝去只有瞬间,我不断地发抖,不断地抽泣,皇帝的手覆住我的眼睛。
“朕不得不承认,君儿的演技越来越精湛了。”
我浑身一震,穴道被禁制,动弹不得了。
“面对‘亲人’被斩杀,能如君儿这般面不改色的,少之又少。”轻轻抚摸我的发丝,他把我当猫儿般安抚。我的脸色却越来越铁青,苍白。
“你以为这宫中的事,能瞒得了朕?你虽然很聪明,却仍太稚嫩了。”他舔舔我的耳垂,轻声细语,听在我耳中却冷酷无情。“你用身体引诱朕,要朕流放白氏旁系,朕同意了。至於那三人,朕非杀他们不可,你尽管不愿,却没有坚决地求朕。呵呵,如果是以前,你定跟朕闹,可这次没有呢,君儿,朕本该高兴你终於恨了他们,然而……你啊,不该装病。”
我脸上的血色退去得很快。
“朕怎会忘了你,你是白霄云的徒弟,用药如神呢。你用药迷昏朕,趁机前往天牢,易容三名死囚,又用药控制那三人的神智,与白青极等人交换了囚室,等到行刑时,死的是那三名易容的犯人。而之後你利用太子的身份偷偷释放三名无关紧要的犯人是轻尔易举。你的计划很好,可惜,你忘了朕也是易容高手。”
我几乎要跳起来了。是的,我忘了,这一国之君是个易容高手。我拙劣的易容术对他而言,根本是班门弄斧!我死死地瞪著刑场上那异首的三人,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一山还有一山高。君儿,你自恃武功医术高强,却不知这皇宫里藏龙卧虎,你可以躲开御前侍卫,却躲不开朕的影卫们。你的一举一动,皆在影卫的眼皮底下进行。朕虽被你迷昏了,可影卫没有。”
不,不,不──这不可能!刑场上那异首的三具尸体,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们……不……不……我不相信!
气血翻滚,我开始抽蓄。
他强迫地转过我的头,要我和他对视,我的眼里迸射出绝望的恨意,他却仍在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朕的君儿还在演戏啊。”
我恨恨地盯著他,像濒死的毒蛇盯著仇人。
“朕刚刚说的,实则是你计划的一个表面。聪明如你,怎会不知朕是易容高啤,又怎不知朕影卫的厉害?”
我闪了闪眼,不可思议地看著他。他……在说什麽?
“朕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他似有若无的摩挲我的颈动脉,幽深的眸子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朕不得不承认,君儿确是用药高手。你怎会不知影卫的厉害。在一进入天牢时,你就撒下了能迷惑神智的药粉,影卫和狱卒皆受了你的暗示。你易容换人,这些都是你暗示给影卫的,其实,你根本没有那样做。”
我的心,冷冻了。
他的手磨磨我冰凉的唇,声音越发地轻柔了。“你竟敢连朕都暗示?嗯?如果不是朕因心疼你的病,亲自去了太医那儿为你拿药,怕就被你唬弄过去了。真的很可惜啊,君儿,你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在笑,笑容如春日般和煦,可是我感觉不到温暖,四肢如冰般寒彻,牙齿控制不住的打颤。
“他们真正的死了。那三具尸体,是真正的白青极,白痕,白穹!你救不了他们。”
当下,我如被万箭攒心般,目眦尽裂,心如刀割,张嘴想放声大叫,却失声了。悲愤,痛恨,惶恐,战栗,惨厉……所有的感知扭曲转化,一阵反胃,我吐了皇帝一身的污秽,吐完胃液後,我又开始吐血。
他大皱眉头,有人过来想将我拉离,他却一掌挥开,死命地抱著我。
“你吐吧,吐吧,最好把白家的那些多余的血全都吐光!”他对我疾眼厉色,周围的人们都开始惊动。不知这皇帝和太子演的是哪出戏。
我终於发出声音了,我笑,嘶声裂肺的笑。边笑边流泪,边笑边吐血,被制的穴道因悲愤而自行冲开了,一能动弹,我便扑上去,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住帝王的颈动脉。
“护驾──护驾──”周围的人惊慌,乱了阵脚了。
我狠狠地咬他,尖锐的牙齿破了他的皮,血很快流进我的口里,他也不挣扎,冷酷地注视我,我仇恨地回望他。
我的亲人死了,他为何也不去死!
终於,他一掌击在我的胸口,我被他扔在了地上,他捂著血流如注的脖子,残酷地睨视我。
“朕在你的心中,竟比不过几个死人!”
我闭上了眼,泪水枯竭了。
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为何……死去的那个人……不是我!早在我被皇帝抱进宫里的那年,我就该自刎了!
没了我这颗棋子,一切或许会不一样了。
死的那个人,为何不是我?
※※※z※※y※※z※※z※※※
我以为自己会疯,可惜,我没有。
在清乾宫的龙床上睁开眼,我的脑子很清醒。夕阳的余辉射进窗镂,把昏暗的内室染成一片橘色,看在我的眼里,越发的红了,像血。
我起床,赤脚踩在地板上,身上只有一件白色单衣,宽松轻盈,披头散发地来到门口,推门而出。
门口的侍卫一挡,不让我出去,我平直地陈述:“走开,我要去见师父。许久未拜见师父,师父要生气了。”
“殿下……请回房。”
“为何不让本宫去见师父?”我抬头,犀利地盯著他们看。“你敢拦太子?”
“……陛下有旨,不准太子殿下踏出房门一步。”侍卫吞吞口水,回道。
我笑了笑,从侍卫的瞳孔里清楚地看到我笑得绝美,他们闪了闪神,迷惑了。我出手如电,瞬间制住了他们的穴道,定了他们的身。
“殿下……”
我甩了甩袖子,大摇大摆地出去。跨了两步,从暗处闪出一条人影,挡了我的去路。
是影卫。
我对他视而不见,只管走我的路。
“请太子回房。”
我瞥了一眼开口说话的影卫。“何时,本宫的去处,要受尔等指示?全都给本宫退下!饶你们不死,否则──”
“君儿,怎麽就这样出房门?”我还未说完威胁人的话,太监簇拥著皇帝,远远地过来了。
我静静地立著,等他来到我的身边,我自发地偎进他怀里,仰起小脸,不满地对他说:“皇兄,我要去见师父,他们都拦我的路。”
他深深地看著我,许久,摸摸我的散发,又拉紧我的衣襟,道:“你就这样去见他?衣冠不整?”
我嘴一撇,不爽。“我醒来,房里就我一人,我又不会自己穿衣服,梳头发。”
“怎麽不唤人进来侍候?”
“懒得唤。”我眯了眯眼,见夕阳更往下沈了。“皇兄,不和你说了,我得快去见师父。师父这麽久不见我,定要生气了。”
“打理好了再去。”
“没时间了。”我推开他,欲走,他拉住我的手臂。“皇兄?”
“你──确定没事?”他一脸担忧。
我斜眼看他。“什麽事?皇兄,你好奇怪,干嘛这样看我?”
“君儿,你──”
我好笑地瞅他,视线落在他缠了绷带的颈项。我抬手,摸摸那里,柔声问:“皇兄,疼吗?”
他拧了下眉。
“对不起,皇兄,君儿当时有些气急攻心,下口没有准头,咬得用力,皇兄不会怪君儿吧?”
“哦,你怕朕怪你?”
“嗯,怕啊,怎会不怕?我伤了龙体了呢。”我挑挑眉。
“那麽……对於他们的死,你现在接受了?”他试探。
我移开眼,看鲜红的夕阳。“我正要去跟师父说呢。他们死了,师父一定……很开心。嘿嘿,你可能不知道,师父啊,最恨的就是白青极了。”
“哦,你叫他白青极。”
“我不叫他白青极,该叫他什麽?”我反问。
他沈默了一会,终於应了我的要求。“你去吧。”
我眉颜一展,开心地凑上去,吻了他一下。“那我走了,皇兄,晚膳要等我回来一起吃。”
得了皇帝的恩准,我愉悦地跳开,穿过人群,乐颠颠地往冷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宫人们见到我,无不诧异,我对他们笑眯眯,他们竟全都骗然地跪在地上,我从他们身边走过,衣袂飞扬,飘然如仙。
冬天,冷宫里的花都残败了。地上全是花泥,空气里的芳香却飘离不去。我穿过小径,跨过院门,最後来到师父所居住的小院里。
天边只有晚霞,夜幕快要来临了。我停下脚步,踌躇。“咿呀”一声,窗户被推开,露出师父风华绝伦地身影。朝我招招手,问:“小东西,站在那里干什麽?”
我整了下心情,轻步来到窗户下,靠在窗台边,仰望他。“师父,你想不想徒儿啊?”
他优雅地托著下巴,漂亮的眼睛微微转动,上下打量我。“没良心的小东西,你现在才想起为师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