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什么笑话,师姊弟间还需要顾忌着什么?”大师姊温柔的笑着。“没关系的,只当作是强体健身。这些年你没有回
庄里,庄里多了些剑谱,如果你喜欢,不妨让我教你?”
“师姊,师弟的病还没好,不妨日后再说。”另外一个弟子走了过来。
“二师兄,”那弟子连忙站了起来。
“最近还好?”
“是的,多谢师兄关心。”
“……这药是我第一次用,分量没有把握,如果身体不舒服,马上就要说。”
“是。”
“……看来分量太轻。”大量了他一会儿,二师兄低声说着。
“啊?”
“看你脸上阴霾重重,想来这忘忧草的份量还得再加重。”二师兄仿佛说得认真。
倒是一旁的大师姊。已经偷偷笑了起来。
此时才晓得自己成了两人取笑的对象,那人只是无奈地叹着气。
“有话说就别憋在心里。”二师兄低声说着。
“……”
“是啊,师弟,有什么话师姊弟间没得说呢?”
“……我听得师弟们提及,此次大庄主之所以千里迢迢而来,为的就只是我的病。”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人轻轻的叹着
。“饶是因我累得大庄主病重,我岂非是罪该万死。”
“不管是谁病了,师父都是会赶着一趟的。”二师兄说着。“怎么?竟然有人会怪你”
“就是因为没人怪我,我才……”
“你又犯了同样的毛病,师弟。”大师姊笑着。
“可不是,虽说脑子里已经是一塌糊涂,想必骨子里还是同样一个人。”二师兄说着。
“……该怪的人是我,不是嘛?可是他们总是怪着……”
“怪着?”
“总是怪着十三师弟……”那人叹着气。“我不懂,为何会怪得他。害我的不就是唐门的人?不关他的事啊。”
“……那是因为……”
“因为他当时指着师父,说师父浪得虚名,所有有些人才会觉得,是因为他当时的一番话,所以师父才会勉强走这一趟
。”紧紧抓住了大师姊的手臂。二师兄如是说着。
大师姊只是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十三师弟心直口快,他不会有恶意。”那人黯然地说着。“没料得因我却累得他如此。”
“你记得他多少?”二师兄问着。
“很多。”那人说着。“我记得跟他在庄里的草地上玩耍,记得跟他对剑的时候……就算是出庄的那几年……”说到了
这儿,那人的语气却有些迟疑。“就算是那几年的日子几乎是一片空白,我至少晓得那几年我有跟他见过很多次面。”
“……那你觉得十三师弟是怎么样一个人?”
“……”仔细想了一下,那人只是笑着。“我想,十三师弟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我记得的他,总是在笑着。”
大庄主的面容十分平静,仿佛只是与先前一般,只是睡得迟了些。
然而,在她的身旁,已经跪落了好几排的弟子。
最难受的,只怕还是此时还紧握着她的手的弟子。他的双目微红,不发一语。就在前一刻,大庄主抓着他的手,轻声交
代了最后的几件事。
一是要沉棺于幻海,她不愿让众弟子辛苦搬运遗体。
二是不要任何人守丧,沉棺于幻海,不会有野兽破坏遗体。
三是不要任何人哭,只要有人哭泣,她便不得安心。
四是要众人记得,百年之后,自会相聚。
五是要……要那弟子为自己而活。
……软沙岗外的风沙掩盖了天际,坐在岩石山上的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场无休无止的风暴。
……几张熟悉的脸在那飞扬的黄沙中若隐若现。
……大庄主要他为自己而活,即使回到了庄里,也要尽早离去。这江湖已经充满了是非,既然已有引退之意,就别再眷
恋。
只是,在离去之前,他还想要见他一面。不一定要问他为何要称霸天下,而是,看看他是否真的会因此快乐。
“别去。”站在他身后的二师兄却是如是说着。
“为什么?”
“飞蛾扑火,只成灰烬。”
究竟是这江湖会将他烧作灰烬,还是十三师弟?他没有问,因为,他晓得师兄不会说。
然而,想见他的念头却只是越来越强烈。他只觉得,若不再见他一面,他连他的脸,都会忘了。就连自己病死的父母,
那面容都已不复记忆。明明,他是如此的思念。
小时生活的村落,现在又变得如何了?他只觉得过去的几十年,好如一场迷离的梦境。
所有的伤痛悲哀都让时光的洪流带了去,留在心里的,只剩下喜乐的片段。
然而,是否是因为如此,那几十年的记忆变得如此虚幻。
不管如何,他想要确认一些事情。他想要看看被他所遗忘的故乡,还有……一些也许已经被他遗忘的人。
“别去。”大师姊也如此说着。“为了你好,别惹这是非。”
“我只是一个过客。”
“一颗碎石尚且扰乱一池春水,何况是你。”
“我?”
“好好想一想,师弟,此次再入红尘,再无可归之期。”
苍白的容颜映在碧绿的湖面上。纯白的石棺沉入了幻海。
当一代宗师陨落之际,岩山外的风沙止歇了。
沙漠之风带来了一个故人,纯白的衣裳上缠着璀璨的云彩。
于是,当众人离去之后,软沙岗的岩山就隐没于滚滚沙尘之中。
连同着碧绿的幻海,以及那迎风摇曳的忘忧草。